当天正是十五,所以胤禛不出意外地跟福晋回了正院。次日,福晋请安时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颜,随后便又为武玉送来了一扇一面夏荷飘香,一面雨打芭蕉的双面绣屏风。


    绣的那叫一个逼真,那尤其是那面雨打芭蕉,像是下一秒那芭蕉便会被暴风雨折断似的,可偏偏又顽强矗立。


    武玉想着来送屏风的夏清说,这屏风乃是福晋这六年来唯一之作。她看着那面雨打芭蕉的屏风,武玉忍不住出了神,她摩挲了一下指上的戒指才发出一声轻叹。


    或许,这屏风上的芭蕉,便如曾经的福晋一般吧。


    昨日已经立夏,这屏风上的景倒也适应节气,故而武玉没有将屏风收起,而是直接摆了出来。屏风不大,可做炕屏,正正好放在罗汉床上。


    而就在武玉收下屏风的第二天傍晚,胤禛在暮色下姗姗来迟。


    武玉听筠心说,自那天胤禛将福晋带回去后,昨日去了李氏那里,今日就忙不迭地来到自己这里。看来,那天下午的美颜暴击对他还是蛮有效的。


    不过嘛,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听说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那位年贵妃,也是一朵娇弱惹人怜的小白花呢。


    扯远了,武玉见着胤禛来了,上前行过礼后,便被胤禛牵着手回到了房间里。一进门,胤禛一眼看到了放在罗汉床上的炕屏。


    而这一面,正好是雨打芭蕉的图样。


    胤禛安然坐在八仙桌旁,筠心记着胤禛往日的习惯,沏了一壶花茶过来,又放了武玉爱吃的点心,便规规矩矩地退下了。


    武玉被胤禛拉着坐在了他的身边,胤禛抬眼看了炕屏,随口问道:


    “前两日见你卧房的那扇山水屏风,意境不俗,便知你非俗人。今日这雨打芭蕉的炕屏,爷瞧着也是极好!”


    胤禛一边说一边喝了一口茶水,还是久违的味道,让他忍不住脸上闪过了一丝惬意。


    桌上,热茶水汽袅袅,新制的点心散发着淡淡香气。胤禛隔着水汽去看武玉,轻轻摩挲了扳指。


    其实,他喜欢来武玉这里,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因为武玉这里安静。


    福晋和李氏那里丫鬟婆子一大堆,即便是她们不出声,也总让人觉得杂乱的很。


    宋氏那里虽然安静,可是却是那种死气沉沉的安静。


    可武玉这里不同,这里安静的岁月静好。她的摆设也不落俗套,品味简单质朴的同时,又似乎处处透着风韵雅致。


    武玉:“……”


    武玉拿起一块糕点抿了一口,然后慢吞吞的说道:


    “噢,爷说的那扇山水屏风,是当初李姐姐送来的束脩;而这个炕屏是福晋昨个让人送来的,我听夏清说是福晋亲手秀的!”


    武玉意有所指的说着,可胤禛半点没有听出来武玉的潜台词,而是目光欣赏的看了一眼那雨打芭蕉的炕屏,满口称赞:


    “福晋十三岁嫁给爷的时候,便给爷做了一身衣服,当时爷就知道她绣技不俗,只是这些年福晋不得闲。


    不过,如今也瞧着这屏风,想来福晋的绣技并未退却,甚至还愈发精湛了!这雨中的芭蕉,却傲骨嶙峋,不错,不错!”


    武玉这下子是真无语了。


    于是,当夜胤禛就被迫被武玉加大了“锻炼”强度。


    大到什么程度呢?


    第二天胤禛醒来叫苏培盛时的嗓音,干涩沙哑到吓得苏培盛差点去请太医。


    只不过,胤禛自己没好意思,他让苏培盛为自己穿好朝服后,他看着榻上恬然入梦的武玉,发出了一声冷哼,然后便大步离去。只是那背影略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这丫头昨夜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疯,他都叫停了几次,可是……


    胤禛一想到自己开口叫了几次停,整个人脸都黑了。


    不行,以后他绝不能这样了!


    武玉坐起来,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的,她脸上的表情极为惬意。


    今日是弘晖旬休的日子,福晋心中高兴,昨日就大手一挥,免了她们今日的请安,所以让武玉得以睡一个好觉。


    毕竟请安开茶话会怎么也得半个时辰,而弘昀到正院的时候,茶话会估计还得一刻才能开完。


    福晋难得见到儿子,所以一刻也不想耽搁。


    弘晖如今已经有六岁了,听福晋说下半年就要正式入宫读书了。


    福晋说宫里的课卯时开,酉时毕,贝勒府离宫里不近,向来弘晖到时候要跟着胤禛一起起。


    届时一年只有五日假期,寒暑不休。


    武玉代入自己,只觉得前路黯淡无光,也不知道这些清朝的皇子阿哥们是怎么熬下来的。


    武玉倚在贵妃榻上懒懒的想着。如今虽然立夏,真正的暑气还没有来,但武玉整个人变已经懒散起来,提不起精神。


    再加上,这古代也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就更让武玉无聊了。


    武玉一边打盹一边胡思乱想,但她被门外枝头上的乌鸦吵醒的时候,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扬声叫筠心过来。


    “筠心!你去我梳妆台上取五十两银子,让人给我打一副麻将出来!”


    武玉刚才扒拉了一下府里的人,发现她,福晋,李氏,宋氏四个人刚好可以凑成一桌麻将!


    再等过段日子暑气重了,她们这些做格格的冰例少的可怜,可是她们可以去福晋那里打麻将蹭冰呀!


    手里有钱就是这点好,想干嘛就干嘛!筠心立刻取了银子,按着武玉给画的图样去找工匠打了。因为是初次使用,所以只用些寻常的玉石做就好,五十两尽够了。


    解决了娱乐问题后,武玉又躺了回去,她感受着阳光的温度,猛的觉得眼皮子跳了几下。


    武玉被那眼皮子跳的有些心烦意乱,也睡不下去了。她烦躁的揉了揉头发,把筠心之前完好的发髻都给揉乱了。


    “筠心,给我重新梳头咱们去花园转转,这会儿再不转,过两日就更转不得了!”


    筠心即刻上来为武玉重新梳了头,又在武玉的脸上扑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看着镜中那个娇俏小美人,武玉抛了一个媚眼,她可真是爱极了这副皮囊!


    这会儿正是饭点,花园除了负责修剪花木的花匠和清扫落叶的小太监外,并没有什么人。


    武玉今日起的迟,早膳用得晚,所以她并不饿。


    见着这会儿四下无人,她也乐得清静。说起来,自从入府后,她还不曾好好逛过这片花园呢。


    这贝勒府的面积自然不及后世的雍和宫的面积大,只不过如今春日将尽,盛暑未至,花园里却是花团锦簇开的,那叫一个热闹。


    花匠将花园打理得极好,离的老远,便可以看到最中间那一大丛粉色的蔷薇花在枝头竞相怒放。


    蔷薇花的颜色深浅不一,可是离老远看去便仿佛花海瀑布一般。


    武玉缓步过去,便嗅到了浓烈的蔷薇香。


    蔷薇有一个别名叫买笑花,这个名字也是有来头的。


    《贾氏说林》记载:


    ‘汉武与丽娟看花,蔷薇始开,态若含笑。帝曰:“此花绝胜佳人笑也。


    丽娟戏曰:笑可买乎?帝曰:可。


    娟奉金百斤,为买笑钱。’蔷薇名买笑以此。”1


    不过吧,这个名字就点明褒暗贬之一了。但是名字不名字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花的用法。


    武玉嗅着这几乎飘了半里的蔷薇芳香,觉得觉得这一丛的蔷薇花极适合拿来做花露。


    不过,这丛蔷薇刚进园子,是门脸,要是被她给摘秃了,那可就不好看了。


    武玉如是想着,然后向前行去。


    却不料,刚绕过蔷薇花丛,武玉就看到一个到自己腰那么高的小人,穿着青色百福纹的衣袍,小脸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


    见到武玉后,他立刻躬身一礼。


    “见过武娘娘!”


    武玉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飞快的反应过来:


    “你是弘晖阿哥?”


    弘晖生的好,尤其是一双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眼尾的睫毛微微上翘,看起来分外灵动。


    “我是!没想到武娘娘一见面就认出我了,当真是好眼力呢!”


    “嘿嘿,哪里哪里……”


    武玉连忙摆手,她能猜出来,也是因为如今府中就一个弘晖是这么大的孩子。


    不过,好端端,这孩子这么夸自己做什么?


    然后武玉便见弘晖面色一整,一脸严肃的冲着武玉躬身一礼:


    “武娘娘,这次旬休我回来后,发现额娘和以往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问过春嫣姐姐,知道是武娘娘的功劳,所以今日特来谢过您!”


    弘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腰间的一个荷包解下,小脸红彤彤的,有些不好意思的交给武玉:


    “听夏清姐姐说,武娘娘最喜欢吃点心了,这是弘晖最喜欢吃的。不过弘晖没舍得吃完,本来要给额娘的,今日就先借花送佛给武娘娘了!希望武娘娘不要嫌弃!”


    到底是孩子,将那点心给武玉的时候,弘晖还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弘晖住在前院,依着胤禛的性子,应当不会多给他零食什么的,所以这一荷包沉甸甸的点心,应当是红灰存了好久的存粮。


    武玉弯下腰,笑着揉了揉弘晖的头,故意逗他。


    “真的都给我呀?那我都吃光了哦!”


    弘晖又咽了一口口水,“咕嘟”一声后,他一脸坚定的说道:


    “对,都给武娘娘!武娘娘是第一个让额娘开心的人,弘晖想感谢武娘娘!”


    武玉看着小孩子那纯净无垢的眼睛中,满是认真,忍不住轻叹一声。随后,武玉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块点心送入口中,不过这点心干干巴巴的,差点没把武玉噎住。


    武玉用力咽下去后,然后冲着弘晖绽出了一个笑容:


    “好啦,弘晖的感谢我收到啦!不过感谢的话,一块点心就够了,剩下的弘晖和福晋一起用呀!”


    武玉如是说着,然后没忍住,揉了一把弘晖的头。


    小幼崽就是可爱!


    弘晖乖巧让武玉揉着,但是神情中却带来一丝低落与失望:


    “可是,额娘去宫里了。太太两刻前把额娘叫走了。弘晖已经好久没有叫额娘了……”


    弘晖所说的太太就是祖母,也就是如今宫里的德妃。


    武玉听到这里,心情也随着弘晖的声音变得低落,她是个很见不得幼崽难过的“人”。


    “乖,福晋很快就会回来的。”


    只是,武玉这话终究只是劝慰。


    立夏后的第一场雨来得那叫一个轰轰烈烈,不过一刻钟就已经将一根有些稚嫩的桃枝打折了。


    武玉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不知为什么,今日她怎么也睡不下去。


    皇宫,永和宫殿门外。


    福晋跪在青石砖上,默默不语。冰凉的雨水将她从上到下打的湿透了,脂粉被冲掉后,露出了福晋苍白的面色。


    风起,福晋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屋内,德妃端起一杯热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那乌拉那拉氏还是什么话都没有?”


    “回娘娘话,四福晋什么都没有说,奴才以为,四福晋应当是不知道的。”


    “不知道?她在府里呆着能不知道皇上的赏给了谁?不知道胤禛这两日用了什么手段,能跟在皇上什么听政?!”


    “不行!我今个一定要问出来!十四也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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