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8
陆承则垂着眸。
眸色下面是林昭穆细腻的肌肤, 还有殷红的唇,大约是方才在外面沾上了夜露,唇角的润泽他能看得很清楚。
他只要再往前一点点, 就能触碰到那点儿如出水樱桃般的红润。
只是林昭穆没让这即将擦枪走火的情形继续下去。
陆承则神色一黯,微微一顿,片刻后,手掌压着椅背, 撑起身来。
他没说什么, 应林昭穆的要求,按下了遥控板。
电影继续。
顷刻间室内被西班牙语对话声填满。
但陆承则的心思没在电影上。
他目光扫过林昭穆, 就见她对着大屏幕, 神情看上去很专注。
只是他扫到林昭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婚戒。
陆承则捏着遥控板的手紧了紧。
那颗婚戒。
他从来没见她取下来过, 每回见她,都能看到。
见得多了, 他就习以为常,有时在目光无意间扫过时,还会自嘲地想,假如以后有机会求婚, 他究竟能不能把那颗戒指替换下来。
但好像, 那个“假如”都希望渺茫, 他着实无需往深了想。
电影的后半场, 两人异常沉默。
不像刚才那样会讨论剧情, 好像两人都已沉浸在里面, 无暇在观看时加以评论。
直到电影结束。
当屏幕上开始滑动片尾字幕时, 陆承则关掉了大屏。
骤然之间,陷入一片静谧里。
陆承则想说休息吧,明天带林斐然去庙会, 只是侧头看去林昭穆还在摩挲着她的婚戒,这话便咽了回去,改口说:“别磨了。”
说话间,手伸过去,压住了林昭穆的手指,同时轻轻一蜷,将她手握在掌心。
陆承则从来不会主动提及她的婚姻相关,现下这话、这动作,就好像越了那条划开雷区的线,但他就这么脱口而出,因为看着太糟心。
他觉得就是这婚戒把好好的气氛糟蹋成这样,虽然有点儿殃及池鱼的意思。
“你手指都磨红了。”他说。
林昭穆这动作大概是无意识的,闻言好似才回过神一般,愣愣地“哦”了声。
她手指倒不磨了,只不过看神情似是依然在怔愣当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想电影的剧情。
也因为她的怔愣,陆承则的掌心里握着她的手,她没抽走,他就继续握着,掌心踡起,包裹得更紧了些。
“挺晚了,休息吧。”半晌,林昭穆抬起眸,看向他说。
就好像天线突然接上了信号。
同时,她的手指也动了动,大约是想把手抽出去。
只是陆承则没有顺势就松开,依然握紧了,粗粝的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他大概是变得贪心了,林昭穆干脆地拒绝他、不愿跟他往来时,他就想做朋友,想留在她的世界里。
等留在了她的世界里,他希望他能比朋友更多一些。
如今也算是朋友以上了,于是他想成为她的恋人。
有时候他感觉他的这个愿望并不是遥遥无期,似乎已然越来越近,他表现得可怜些,她会给他拥抱,会答应他想要留宿的要求。
就在刚才,差点,差一点就能吻上。
可是,他依然看不到这路途到底还差多少。
林昭穆看着他,“上楼吧。”在提醒他松手。
陆承则却像没听到这暗示,还在自己的思绪里,说:“能给我一个进度条吗?”
林昭穆一愣,疑惑地望着他,“什么进度条?”
“我们成为恋人的进度条,”他说,“我不清楚到哪一步了,有时候会没分寸,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林昭穆目光闪了下,别开了眼,“你……”
她张了口,可又说不上来话。
他看出了她的为难,与其说为难,不如说是纠结。
她在这个过去和未来的结点上,拧上了。
他轻声讲:“如果你做不好决定,可以先试试的,就当是试用期,要是觉得相处得不舒服,你可以立马把我揣了。”声音低沉温柔,像在诱哄一样。
林昭穆差点笑起来,这简直诡辩,着实没什么道理。
只是这回她没有直接否定。
她感受着手背被包裹的温度,说:“你让我想想。先休息吧,明天还要去庙会。”
这是第一次,陆承则从林昭穆口中得到了“让我想想”的答复。她没拒绝,没逃避,尽管一句“让我想想”没有承诺任何,却已让陆承则眼里满是笑意。
他很贪心,但好像又没那么贪心,一颗小小的糖就能让他很高兴。
“好,去休息。”他说。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依然没松手,拉着林昭穆一起,从家庭影院里走出来,随后,林昭穆手腕轻轻扭了下,陆承则见好就收,不再继续牵着她。
他们电梯上楼。
卧室都在二层,管家已经提前为他们准备好,林昭穆的房间就在林斐然的隔壁,而陆承则的在走廊另一头。
陆承则先送了林昭穆,经过林斐然房间时,林昭穆放轻脚步,开门进去看了眼,发现他踢了被子后走过去将他重新盖上。
出来后,她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有没有着凉。”
“应该不会,”陆承则说,“暖气很足。”
林昭穆道了声晚安,陆承则也回了一句,低哑磁性的嗓音,在这个正月初一的凌晨,给长夜划上句号。
次日,林斐然睡了个懒觉。
虽然比起林昭穆和陆承则,林斐然睡得早,但小孩儿需要的睡眠时间更长,再加上昨晚他睡下的时间本就比他平时的作息更晚,所以到第二天,林斐然并没有跟平时一样七点就起床。
直到差不多十点,他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旁边林昭穆的房间房门还关着,不过林斐然听到楼下有动静,跑下去看,就见到了在厨房的陆承则。
陆承则习惯使然,依然早早就起了床,在健身房里锻炼了会儿,随后洗了个澡,下楼给自己捣鼓了些吃的。
冰箱里有吐司面包,他又给自己煎了个鸡蛋,就这么随意地填了肚子,只不过林斐然和林昭穆的早餐不能这么糊弄,于是他又在厨房里捣鼓。
他不是很有自信能准备得很丰盛,只能绞尽脑汁地想着曲阿姨做过的那些早餐。
林斐然探过小脑袋来问他:“叔叔,妈妈呢?”
“应该还没有起吧,”陆承则回答,“昨天晚上她睡得晚,你不要去吵她。”
“好。”林斐然乖乖地应下。
他也进了厨房,跟着陆承则转,还会帮忙给陆承则洗菜。
在家里时林昭穆会在做家务时有意叫上林斐然一起帮忙,所以现下他做起来也熟门熟路。
他甚至还会指点陆承则一二,当陆承则在切苹果时,他说:“叔叔,苹果没有削皮诶!”
陆承则正握着菜刀要切,闻言手一顿,问:“你在家里吃的苹果都削皮?”
“当然了,会削掉皮,然后切成一块一块,用牙签戳着吃。”
于是陆承则先给苹果削皮。
他自己平时吃苹果,都是洗干净了直接咬,从来不会特意去削皮,导致今天差点失误。
陆承则切完了苹果,还有林斐然洗好的一盘圣女果,但早餐只有水果肯定不行,陆承则看着吐司面包,觉得他可以尝试一下做三明治。
应该不难,两块面包之间夹点儿东西就行,他看曲阿姨做过。
于是他又在冰箱里翻找,翻出了培根肉、火腿、鸡胸肉一类,还拿了些生菜,似乎这些是三明治里常有的。
就是肉可能得煎一下,可能还要再放一些酱料?是沙拉酱吧?
陆承则就这么捣鼓了半天,终于是做出了一个,他自己先切了一小片尝了口,肯定说不上好吃,但至少里面的东西都是熟的,吃了不会有问题。
他把三明治递给林斐然,“尝尝看?”
林斐然咬了一口,眉头就皱了起来,“跟阿姨做的不一样,跟妈妈做的也不一样。”
陆承则没什么自信的问:“很难吃吗?”
林斐然勉为其难地咽下去,说:“叔叔你是不是不会做饭?”
陆承则沉默了下,反驳,“我在学。”
“那你要好好学哦。”林斐然说,颇有一番鼓励的味道,“听妈妈说我意大利爸爸开始也不会做中餐,后来学会了,叔叔你也一定可以的。”
陆承则眸色沉了沉,没接话。
陆承则对方嘉远了解很少,知道他的厨艺不错也仅仅因为林昭穆提过一嘴他煎的牛排很好吃,没料到他居然还专门去学了中餐。
人啊,往往会跟在意的人暗暗较量,即便陆承则知道这并没有意义,活人没法跟死人较量,死人也没法跟活人较量,而且,还没有人能告诉他是输是赢。
不管怎样,林斐然一口一口吃着陆承则做的三明治,即便吃的过程中他始终苦着一张脸,但他还是很给面子的吃着,一来确实饿,林昭穆还没有起,如果不吃陆承则给的,他就要饿肚子,二来,他觉得叔叔需要鼓励。
林昭穆起床时,已经将近十一点。
倒不是她故意赖床,只是昨晚睡得迟,她又忘记了定个闹钟,醒来就已经这个点,看时间时还吓了一跳。
她担心林斐然起床饿肚子,连忙穿了衣服下楼来,没料到林斐然已经在厨房里吃上了,还是陆承则一边做,他一边吃。
林斐然见到林昭穆,那眼神就仿佛看到了曙光似的,“妈妈,你起来了!”
林昭穆笑着摸摸他脑袋,又看向陆承则:“在做早餐?”
陆承则有些心虚,并不能称为自谦地说:“不太好吃。”
林斐然把手里剩下的三明治递给林昭穆,“妈妈你吃,叔叔做的呢。”
他给出三明治的感觉就像给出的是个烫手山芋,这神情太过明显,林昭穆一眼就看出来,他很讨厌这个三明治。
她笑着,没拆穿,接过三明治,很给面子吃了,然后对陆承则道:“你是不是沙拉放多了?培根也有点咸,嗯……还有点儿焦。”
陆承则:“……我已经把黑掉的培根都扔了。”
林昭穆笑着,只说:“再接再厉。”
之后的早餐林昭穆接了手,不过从时间上来讲,已经不能称之为早餐,已到了午餐的范畴。
不管怎样,他们填了肚子,随后出发去赶庙会。
春节期间平城最热闹的大概就是庙会了,庙会会持续好些天,几乎每天都是人山人海。
这是林斐然第一次参加庙会,以前没见过,就更为新鲜,在锣鼓喧嚣里双眼放光,同时他对摊位上的烤串情有独钟,即便出门前吃饱了肚子,却依然坚称自己还没饱,还要吃。
一直到表演要开始,林斐然终于放弃了烤串,急匆匆地要去看表演。
表演的舞台外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前排的位置早已经被抢占得一干二净。
林斐然努力地往里面钻想要找到一个近点儿的位置,林昭穆怕他们被人群冲散,紧紧牵着林斐然的手。
在这么个人挤人的地方着实不是什么好的体验,耳旁又是嘈杂的喧闹声,甚至都不太听得清舞台那边的音乐声。
周遭还有人喊着某某人的名字,一声高过一声,似乎是同伴被冲散到了另一头,正在高声呼唤着。
林昭穆紧紧牵着林斐然,想到他们还有一个同行人,回头张望,就见陆承则紧跟在她身后,因为身形高,比周围一圈的人都要高出些许,他抬臂挡着人流,倒是能挡下不少挤过来的人。
难怪,林昭穆虽然觉得这儿拥挤,但确实也没有被撞到,原来陆承则一直有帮她挡着。
她忽然想起,以前有一次和陆承则一起来庙会,她跟陆承则走散了,不巧的是手机又恰恰没电。
当时也像现在这样,人挤着人,彼时她比现在还要更娇小柔弱些,被人流撞得跌跌撞撞,没瞧见陆承则时,着实有些慌张。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先退出去,直接到停车场等时,突然就见到陆承则拨开人群走到她身边,牢牢牵住了她的手,说:“你可真能钻,一眨眼就不见你人,吓我一跳。”
她委屈巴巴地撇嘴,“明明是我一眨眼就不见你人,吓我一跳。”
他笑:“好,是我乱钻。幸亏我眼睛亮,借了个石墩往高一站,就把你找着了。”
说着,他换了另一侧的手牵她,同时这侧的手臂紧紧揽住她的肩头。
后来拥挤的人流没再撞到她身上,她也没再慌过。
细细回想,以前有好些快乐的时光,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生活的改变,那些记忆封了尘,放在平常都想不起来。
现在的陆承则没再搂着她,甚至都没敢主动牵起她的手,但依然费尽地让她不被人冲撞。
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林昭穆脑中的那根弦。
她突然就想,那就试试吧,试一试,总好过一直暧昧不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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