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力非常好，所以远远就能看到关闭的石城一中校门口外，站着个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的人。
董宴清。
她穿着再简单不过的t恤衫和有些宽松的休闲裤，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这身打扮看起来和小城里其他同龄姑娘没什么差别，但却和林樾印象中从新闻媒体上看到的学者董宴清打扮不太一样，和那天在高铁上见到的也不太相似。
好像更青春。
董晏清手里提着个小袋子，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她仰着头看着石城一中的大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樾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地转身，刚刚的那一口气松得跟笑话似的。
敏锐如他，自然已经发现心中那点不一样了。
原本林樾只是透过原主并不清晰的记忆去看董晏清，这样自然塑造不了暗恋的形象。只是他能够从那并不清晰的记忆里挖出许多原主没有留意的东西，进而慢慢拼凑出一个除开学神身份，更真实的董晏清。
如果说原主记忆中，董晏清学神的部分占了十成，那么林樾去挖掘的部分就渐渐提升了她“人类”的比例，比如她对杨树毛絮过敏、不喜欢体育课、虽是理科生却有丰富的诗词积累等等，这些都是林樾去慢慢分析出来的。慢慢地，在他心中，董晏清学神的身份占了一半，正常人类的部分也占了一半。
一开始他只是为了塑造默默暗恋的人设，但这个过程本身就很有意思，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侦探，抽丝剥茧，去了解一个根本没有正面接触过的人，更何况这个人本身也很有意思。于是他发现了乐趣，升起了兴趣。
可真的在高铁上遇见，董晏清的形象变得更生动了。除开学神的一面，她明明年纪不大，对于国内的智能手机app操作起来仍显笨拙。虽然对和人聊天没什么兴趣，并且由于表情问题会让人误解她没什么耐心，可真的跟她说话的时候会发现，只要对方开口，她就会认真地听。
印象最深的还是董宴清没认出他的时候，看到有乘客点了kfc可以直接送到站台上，自己却只能捧着加热盒饭时露出的那一瞬间的惊讶和懊恼。
当在漫长的挖掘过程中，产生兴趣的人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时，当他发现这个人很生动时，产生心动是很自然而然的事，尽管对林樾来说，那颗心脏确实很久没那么跳过了。但这种很小的心动本就在可控范围内。董晏清身份特殊，就算真在一起都很难有足够的时间相处，更何况人家连记得原主名字都只是因为记忆力好，吃两个蛋挞都要想办法不欠人。
爱上董晏清的话，就太累了。
好在现在只有一点点心动，这点心动也许一天、一周就会消失，只要他停止再从原主的记忆里想尽办法挖掘一切关于董宴清的部分。
在可控的时候保持距离，及时远离她、忘记她，才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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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晏清是近视，校门口到告示栏的距离不足以让她看清楚对方的脸，更何况其实她压根没注意到告示栏前还站着一个人。
她仰头看的是一中为了迎接林樾挂的横幅，有三条，其中一条清晰地写着“热烈欢迎优秀毕业生林樾先生回到母校”。
董晏清家就在附近，这会儿中午父母都没回来，她想起一中门口有家好吃的煎饼店，便溜达到一中来买煎饼，猝不及防看到了母校门口挂着三张横幅。
她爸爸是石城一中高中部的老师，本身也算劳苦功高且教学水平不错，再加上有董晏清这么个在整个石城教育史上都数得上第一的女儿，前几年他已经被推上了副校长的位置，主管教学部分。
董晏清回老家的消息，她爸爸都没好意思跟同事说，因为知道女儿的性格，要是一中领导晓得她回国，肯定会邀请她作为优秀毕业生回校，这会让女儿感到困扰。所以他也没请假，这会儿在学校里忙。
董晏清看到那热烈的横幅，不由想起那个在高铁上见过的老同学，不过关于他中学时的记忆很模糊，反而是那天发生的事情无比清晰。
她对情感的需求不高，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她也并不需要什么陪伴。对杨树过敏的事是她刚上初中后，自己发现的，发现后又自己去药店买了药，每到杨树飘絮的季节都会自己准备好装备，不需要父母反复叮嘱。
老师们对她很好，但他们面对的孩子太多，能够留意到她哪一天肚子不舒服、哪一天没吃饭都已经很不容易了。倒是有老师主动问过为什么那么热的天她要穿长袖，她也会解释过敏。
但她从没主动去跟别人提过对杨树毛絮过敏这件事，林樾是第一个单纯靠猜猜出来的，并且他也是第一个主动提醒她的人。
她提着煎饼，站在一中门口发了会儿呆，还没来得及产生陌生的情绪，就又提着煎饼溜达回家了——家里还有工作等着她去完成。
董晏清的假期并不长，只有一周，一周后她会先去苏省大学一趟，讲两节课，然后再回上京，全力参加华国天眼的方案建设。
天眼光是建设方案就需要大量不同专业的人士参与，她是其中实施可能性方案评估的组长，关于射电天文相关的内容都需要她参与评估。
整个项目里接触过阿雷西博的人不多，她是对阿雷西博了解比较多的，以往在米国理工大学，她几乎每年都要前往阿雷西博两个月左右，也有项目直接跟阿雷西博挂钩。
华国建造的天眼自然不可能和阿雷西博完全一样，甚至因为地形关系，天眼要更大一些，所以泄水方案等很多细节也不能一样，阿雷西博只是作为参考，华国要从零开始建设自己的方案。
在家呆不到两天，董宴清就有些不太适应休息的状态了，干脆开始主动加班，除了偶尔出门吃饭就是做项目预案以及筛选邮箱收件。
买好煎饼回家吃完，董宴清打开邮箱，先看新邮件。自从她回国后，工作关系落到了天眼项目组和华国天文台，但作为教授和博导，她还是要干活的，而且她也确实需要培养年轻的天文学研究生。
清北大学给她安排了一位助理帮忙筛选邮件，分门别类整理转发，其中完全过滤掉的就是采访邀约一类的邮件，工作邀请，比如参与某某项目评估、去某某学校讲课等是权重靠后的，天眼相关项目邮件权重最高，而研究生报名则在经过助理初步筛查后作为与其他专业人士交流专业问题一样重要的第二权重部分转发给董宴清。
华国的考研初试时间在年底，如今五月，很多去年参加初试的考生都已经提前和其他导师联系上了。但谁让董宴清情况特殊，去年底决定回国的时候，消息没办法公开，而今年到国内了又避开了正常招生的时间，现在她身边没有研究生，又有一堆还未毕业却已经非常积极想要找她的本科生，甚至还有去年考研联系了其他导师的无比后悔的。如果她去年公开回国消息的话，大约还会有许多考生决定转科研方向。更何况，她是为天眼回国，肉眼可见做她的学生，可以参加到国内乃至国际射电天文学项目的最前线。
总之，她这边情况复杂，最终做的决定是先临时招一个到两个研究生，然后在清北大学找几个还不错的本科生苗子先培养着。在学术方面，董宴清从来不吝啬于与人分享或教授知识，相反她一直很希望学天文的人越来越多、天文人才越来越多，所以在米国的时候，她就带过几个研究生，并不是完全没有带教经验的。
但选择研究生是一种双向的事，不仅别人要考虑她水平如何，她也要考虑学生的水平。她回来得匆忙，今年报到她这里来的应届生质量并不算高，只能先选一个或两个，把更大的希望寄托在清北和苏省大学的本科生上。这两所学校的天文系都要请她上课，这学期快结束，临时开一门课定期上肯定不可能，但作为客座教授去讲两节课挑几个学生应该还行。
总之，这个假期，她大部分时间还是给了工作，尤其是挑选学生上。为了不耽误自己的工作也不耽误研究生报考别的导师，等她回上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召开几个过了此轮筛选的研究生面试，尽早定下接下来的计划。后面入驻华国天眼工作组也好带着自己的学生参与。
直到假期最后一天，她才又见到了那个高铁上让她留下印象的老同学，林樾。
石城确实是个小城市，更何况他们两家都住在一中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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