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困住他之后，厉鬼曾跟看守他的鬼物交代——不杀他，留着等过两天这家公司的活人上班了，杀鸡儆猴用。
只是现在情况有点复杂，群鬼好像想反了那只厉鬼。
云支道长盘着腿坐在几分钟前飘上来的那只恶鬼对面，神情略为恍惚。
“我是看在楼下元老大的面子上才给你松的绑，你可千万别不识好歹啊！”恶鬼小声说道，“你也先别想着跑，要是惊动了我们老大，让他发现这事，可就坏了楼下元老大的事儿了！”
元老大……
道长眼角直抽抽，好一会才幽幽道：“你说的，是那个叫阿元的年轻人？”
“对，就是他。”恶鬼不无得意道，“元老大可是答应我了的，等事成之后他就用他的关系，给我插队让我投胎去当首富的儿子！”
道长：“……你就不怕他是在骗鬼？”
“嗨，做鬼嘛，总要赌一把，万一呢！”恶鬼竟然意外地洒脱。
道长：“……”说得很有道理，他竟无话可说。
旁边刚被说服的看守道长的鬼物之一扒拉着恶鬼，道：“柳哥，我也想投胎到首富家里。”
另一只也眼巴巴道：“柳哥，我也想。”
被唤成柳哥的柳恶鬼拍拍他俩肩膀，特别讲义气：“咱仨关系这么好，哥怎么会抛下你们！放心吧，哥已经跟那位元老大说好了，让他给咱仨安排投胎成兄弟。”
“这……可行吗？”
“当然！”柳恶鬼特别自信，“元老大说了，现在国家支持生三胎，巧了不是！”
是很巧，云支道长睁着一双死鱼眼想，他甚至有种想问他们怕不怕三缺一冲动。首富家的小孩啊……这tm谁听了不得冲动！这事要是真的，他都得考虑要不要现在先死一死，竞争上岗。
然而他不能，且他不信。
作为空门观第二十二代弟子中还算可以的道士，云支的能力还不足以令他去跟地府打交道。可他经常看师父师叔们办法事为亡者超度，偶尔也能见上一两位阴差。
印象中，那些个阴差个个严肃沉着，并不和旁人闲话。听他师父说，地下神位空缺，阴差们大多各自为政，都忙得很。平时请他们，三请四请都未必会到场。
还地下有人，那个叫阿元的少年吹起牛来也是真不知天高地厚！就是不知他后面准备怎么收场……
很快，眼前发生的一幕幕就让云支道长再也没心思去想元恬的事了。
只见想法达成一致的柳恶鬼带着他的两个未来兄弟，鬼鬼祟祟、神神秘秘地开始在整个楼层里悄然发展“下线”。
“诶，鬼兄，你听说了吗？楼下来了个活人，是地府高层的关系户……”
“陈姑娘，过来跟你说个秘密。咱们楼下来了个大人物，听说阎王是他爹……”
“啥？地府有新阎王了？阎王儿子还亲自过来安排咱们投胎？唉哟那咱老大怎么办，他可说了魂飞魄散都不投胎的！”
“怕啥呀，柳兄说他跟元老大说好了，不投胎的他都让他爹，也就是阎王给安排一份工作……”
“哦哦，懂了，就是公司那些小孩嘴里说的什么公务员对吧？好像挺不错啊……”
全程支着耳朵听的云支道长，人都麻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村头死了一只鸡，传到村尾死了一头牛”？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阿元教的柳恶鬼这么以讹传讹的。
云支道长忌惮地看一眼最远处的办公室，有些庆幸在里边的那位厉鬼离这儿蛮远，一时半会应该发现不了外边的动静。
此时被他关注着的办公室内，一个小鬼正在点着鼠标。小鬼的服饰与其他鬼物有些格格不入，身着牛仔裤配t恤，留着寸头。长得还算清秀，但瞧着就透着一股子精明劲。此时他像想起来什么，小心翼翼问：“老大，那个道士您不杀他吗？我觉得，斩草还是得除根比较好。”
一位一身黑色长袍、外貌俊朗却带着几分攻击性的鬼物眼神冷冽地扫了他一眼，周身隐隐冒出些许黑雾。
小鬼见状，顿时不敢多话，转头继续点鼠标。
楼上，劝反行动进行得如火如荼。楼下，元恬和唐扬也没闲着。
“给。”说话间，唐扬将写满字的一张黄色空白符纸递给元恬。
“写完了？辛苦了。”小孩笑眯眯接过来。
唐扬看看自己只写了几行字的那张符纸，再看看地板上若隐若现、由元恬凭空画出来的巨大的图型，干巴巴道：“还是你比较辛苦。”
顿了顿，他忍不住问：“不过，你画乌龟做什么？”
元恬：“……这是阵法。”
唐扬：“…………”画功也是真了不得。
小惊在边上鼓掌：“画得真好！老大，怪不得你要让唐大哥写字。”
画画能把阵法画得像乌龟，那写字还不得写成蚯蚓？
元恬一脸生无可恋，这是他愿意的吗？！但凡有旁的工具在手，他也不至于凭空画阵，暴露自己一手烂画。
明明给纸人上色的时候还蛮心灵手巧，怎么一画阵法和旁的就、就乱套了呢！
没理会边上的一人一鬼，元恬先是往符纸上画了些什么，随后站在阵法中间。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那张符纸，他闭上眼，口中喃喃有词，却并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他这人皮相太好，稍一认真仿佛人也随之高冷起来，飘逸出尘、确实有几分修道者冷心冷情的样子。唐扬暗想，怪好看，也怪能唬人的。
没一会，元恬手中的符纸无火自燃，不一会就成了灰，纷纷扬扬落到阵法上。小孩这时也睁开眼，拍拍手：“搞定，现在就等姓柳的鬼兄把他那些鬼友带过来就行了。”
唐扬迟疑地看着地上的灰：“我们这样做，不太好吧？”
小惊也有点不忍：“老大，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太狠了点？”
“是有点。”元恬摸摸下巴，叹道：“仔细想想他们也没做什么，也就害你公司放假三天、花钱请道士上门、空调电灯不间断运转好几天而已……”
唐扬：“……咳，我突然觉得，我们也许可以再过分一点？”
……
此时的楼上，除办公室的厉鬼之外，其他鬼物已经全数被劝服。这会，柳恶鬼正飘在那间办公室外头，犹豫不决。
旁边一小鬼低声说：“要不算了吧，柳兄，咱实在没胆去劝老大……”
“是啊，老大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等会生起气来……”
柳恶鬼咬咬牙，终于还是痛下决心：“算了，不管老大了，咱们自己过去找元老大。”
元恬交给他的任务里，是要他尽可能劝服所有鬼，包括他老大。可是，柳恶鬼怂怂地看一眼办公室，他平时话都不怎么敢跟他老大讲的！
算了算了，反正老大又不想投胎，他们先顾好自己就完事了。
这么想着，柳恶鬼招招手，带着一群鬼友悄无声息飘向逃生通道，往楼下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下去楼梯的当口，办公室内那黑袍厉鬼眼神一冷，身形一晃，下一秒直接飘到外边大堂内。
平时跟养老院似的大堂里，空荡荡的只剩下被他抓来的那个道士。厉鬼勾了勾唇，冷冷一笑，周身黑雾蠢蠢欲动。
楼下，元恬突然开口：“来了。”
说话间，逃生通道飘进来十几只鬼物，为首的正是柳恶鬼。
他一脸兴奋地飘到元恬面前，咧开血盆大口：“元老大，小的圆满完成任务了！”
一次性面对这么多只修为还凑合的恶鬼，元恬心里有些发虚。可侧头看到唐扬一脸的淡定，他又觉得自己不能怂。
于是他冷着脸，端着公事公办的腔调道：“小惊，安排他们排队，一一记录下他们的诉求。”
“好的老大！”小惊说罢，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支笔和一本手册，招呼着十几位鬼物：“各位，这边排队啦。想投胎还是想留守地府啥的都一一说出来……”
一人一鬼这等作派瞬间让个别对此事半信半疑的恶鬼彻底相信，一时间恶鬼们争先排起长队，生怕晚一分钟就错过一个好胎。
“我想当地府公务员，不想投胎了，做人好难……”
“请问首富家里还有名额吗？我也想投到首富家里……”
“那什么，我想投胎成名贵的猫，您看成吗？”
……
众鬼的热情险些没把小惊给埋了，好在一早预订好投胎名额的柳恶鬼带着他的两个小弟帮忙维护起秩序，才让小惊得以松一口气。
元恬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欣慰：“孺子可教也，我们家小惊就是能干。”
唐扬看看跟排队进考场似的恶鬼队伍，再看看一直奋笔疾书从未停下的小惊，心里五味陈杂。
忍了又忍，他终于忍不住凑到元恬耳边，低声问：“你地下真有人？”
热热的气息洒在耳廓，直直痒进心里。元恬禁不住后退一步，正想回答，却见逃生通道门口一团黑雾袭来。
“啪”的一声，那团黑雾砸在元恬面前，随后黑雾散去，露出里边灰头土脸的云支道长。
云支道长手脚被黑雾绑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好在人还活着，精神头也还行。
此时他睁着双死鱼眼看看毫发无损的元恬和唐扬，又看看那群排队的恶鬼以及被众鬼捧月、低头写东西的小惊，用了无生气的语气问：“你们，在干什么？”
元恬眨眨眼，信口胡说：“如果我说他们在要签名照你信吗？”
一旁的唐扬对此表达高度赞同：“确实像粉丝见面会。对了，地府的鬼追星吗？要不以后咱把小惊打造成明星鬼吧？”
云支道长愣了愣，当场冲动地想破口大骂。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一股阴森的气压扑面而来，倾刻间覆盖整层楼。
排队的恶鬼们顿时噤若寒蝉，动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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