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长恨歌 > 108、打算
    自那日过后,楼镜果真言出必行,给余惊秋一段时候思量考虑,不再将一些赤/裸直白的话语做矛,大加挞伐,免得让余惊秋精神紧绷,疲于应对。


    楼镜见余惊秋的面都少了,步步缩紧的罗网骤然松开,余惊秋倒有几分恍惚,不过那看似对她放松的人,每每疗伤,依然将身上扒个干净,在药池子里等她。


    余惊秋说不过她,被她一顿抢白。


    余惊秋眼中无奈,心中更无奈。


    那人吃准了她的性子,一点不害臊,余惊秋再心如止水,也总有一段时候,脑海里放空,浮现那人芙蓉花也似被药池热水烫得娇红的肌肤,飘啊摇啊。


    日子一天赶着一天,驱毒疗伤过程虽苦,幸在收效喜人。


    余惊秋将最后一个疗程熬了过去,只需让韫玉再观察几日,便能得个结果。


    山道幽静,满地枯叶,踩在上面便会发出细碎的声响,余惊秋和楼镜并肩而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正在折返。


    余惊秋这段时候修养,不能劳累,闲得浑身骨头发酸,这才出来活泛活泛身子,正好遇上楼镜,不放心余惊秋一人,跟着一道过来了。


    除去疗伤,她们有段日子没这样安静地待在一起了。


    楼镜很忙,除了守候在药池,她几乎全在修炼,没日没夜,回到了年少时痴狂的地步。


    这是余惊秋不怎么见得到她的原因。


    余惊秋以为楼镜是悬心谷外的事,想回风雨楼了,才有此行为,只是她伤重毒发,一直未好全,楼镜放心不下她,才耽搁在这里,“镜儿,韫玉说我的伤势已在收尾观察的阶段,没什么大碍了。外面的恩仇,总要有个了断,伤势痊愈,出谷之日也就不远了,你到时候有什么打算?”


    楼镜眼睛黏在余惊秋身上,总盯着身形瞧,目光深幽幽。这人身上原本就没几两肉,经过骨醉复发一折腾,又消瘦了一圈,已到了瞧一眼便觉得弱不禁风的地步,楼镜总想起韫玉说的‘折寿’,眉头松了蹙,蹙了松,直到余惊秋说话。


    “嗯?”脚上踩着枯枝,咔嚓一响,楼镜双目茫然,看向余惊秋,“你刚才说什么?”


    楼镜脑子里想着别的事,余惊秋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余惊秋耐心地重复一遍,问道:“出谷后,你有什么打算?”


    “先回风雨楼。”余惊秋目光一移,落在楼镜身上,楼镜眉目平静,直视前方,“我知道你心里的意思:既然真凶已经查出,何必还在这浑水中继续呆下去,身处漩涡中心,稍有不慎,便要粉身碎骨,还不如趁此机会抽身,是不是。但我得回去,得待在飞花盟,只有待在飞花盟,我才能更快找到四师姐的踪迹。”


    “你……”余惊秋欲言又止,抿了抿唇,郁郁不乐道:“你这一次大难不死,中原武林更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在真相尚未大白之前,你确实待在江南……更为安全。”


    债多不压身,楼镜一点不愁,笑道:“不见得,这次死人庄不仅一反常态,跑进忠武堂宅邸里抢人,泄露了行踪,给人摸到老巢,他们要是行事这么猖狂不谨慎,怎么会藏了这么多年一直未给人发觉。不论是我们,还是中原武林,都扑了个空,药夫子听到风声,提前一步就走了,早有算计。我怎么看,这些事都和丘召翊脱不了干系,指不定赫连缺也掺合了一脚,我毫发无损的回去,他们也不见得喜欢。”


    余惊秋愁眉深皱,“要是他们对你下手……”


    “那正好,他们要有动作,我就好借此机会去找四师姐。”打蛇随棍上。


    余惊秋瞧了楼镜半晌,眼神冷清,“你分析得头头是道,明知道死人庄是有人设计,怎么还要一头扎进去,若是当时我不在,你就……”说到这里,余惊秋神色沉郁,闭嘴不言。


    楼镜声气软了两分,“我当初以为你,你不在了……四师姐盗出的信又打破了我对楼彦的最后一点幻想,我想到这世间,我也就只有三师兄和四师姐两个亲人了,我怕了,我怕她再出什么事,而且当初事态紧急,不能容我细细计较,慢慢思量。”楼镜鲜少感到怕,更少将怕说出口,打击接踵而至,云瑶出事就是最后一根稻草,她的情绪积累,已到崩溃的边缘,无法向外发泄,只能内向摧毁自身,她隐隐抱了一种玉石俱焚的念头,如今想来,确实冲动了。


    “我知道你救人心切,但也不能不顾惜你自己,即使你救回瑶儿,却把自己折在那里,也是徒劳无功。”


    楼镜想了想,笑道:“你说的话,我还给你,师姐训人训得头头是道,到自己,也是明知故犯。”


    余惊秋步子一停,侧身不解地看她。


    楼镜握住她的手腕,余惊秋下意识一挣,没能挣脱,已被楼镜牵了过去。余惊秋手上的肤色苍白近乎透明,青筋隐在皮肤之下,五指微微松开,尚未复原的右手,还不能抓握住她的手。楼镜眼底黑云涌动,“从死人庄里出来,你身上添了多少道伤,没人比我更清楚。我知道你救人心切,你又顾惜了你自己么?”


    想起那些伤,暴虐狂躁的郁气填塞心胸,以至于楼镜面上虽不显,但语气极冷硬,并非是对余惊秋不满,而是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修为不够,没有护佑所爱之人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余惊秋浴血受伤,那份无力比任何时候都刺激要强的她。


    这才有她疯了似的修炼。


    余惊秋只感到被握着的手腕逐渐发烫,热意顺着血脉蔓延到心脏,她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楼镜压下那股怒怨之气,叹了口气,“算了,说远了。不论如何,也不是今日就出谷。”


    楼镜斜着眼将余惊秋上下一打量,挑剔她单薄的身形,“我以为你还是多歇息两日,将身体养好些,那骨醉狡诈吊诡,有一次复发,谁知会不会再来一次,你让韫玉查清了,以后我们在外也能安心,出谷也不急这一两日的。”


    楼镜并不问余惊秋的打算,她潜意识中认为余惊秋会跟着她一起走。


    “镜儿。”余惊秋轻轻唤她,“出谷以后,我打算回乾元宗。”


    冰冷的秋风卷落残叶,呼呼风声,如同悲鸣刮过耳朵。


    楼镜脸色阴冷下来,沉默许久,对余惊秋要回乾元宗的担忧和余惊秋要与她分别的不虞,将她的心压得沉之又沉,“好让李长弘和楼彦把你剥皮拆骨,吞吃入腹么,你忘了李长弘怎么算计你的,那一窝子豺狼张着嘴等你呢,你还要回去?更何况,他们当年将你逼走,又岂会轻易让你回去。”


    余惊秋见楼镜异常焦躁,怎么不知她在忧心什么,安抚似的笑一笑,徐徐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不会再对谁下不了手,也不会枉信了谁。我和你不同,他们几乎坐实了你有罪,但对于我的构陷,除了当初勾结外人,图谋不轨外,也没有旁的,只那一条,也是不清不楚,糊里糊涂,就我所知,陆师叔和吴师叔都是不信的,仍在寻我下落,不管他们为公为私,只要与楼彦一派有分歧,便有我回宗门的机会。”


    楼镜心中烦闷难消,冷声道:“你忘了四师姐么,回了宗门又如何,到头来还是身陷囹圄,难脱困境。”


    “余惊秋……你别回去了罢。”带着丝恳求。我怕,怕你再经历一遭天星宫,再经历一遭死人庄。


    余惊秋摇了摇头,她道:“镜儿,你比我清楚,有些事,只有回了乾元宗才好办。要报仇,从乾元宗外动手,你要对付的是整个乾元宗,到时候就算是灭了宗门,杀了楼彦,天底下人也只会说你弑师屠亲,丧尽天良,在乾元宗内动手,只需要对付楼彦,更能设法洗刷你的冤屈。即便是我不防,受人暗算诬陷,六年前的事重演,如今我也有自保之力,能从宗门的围困之中脱身。”


    楼镜咬着下唇,气闷地走在了前头,“你都决定好了,再说有什么用。”有时候余惊秋和她很像,一样的固执。


    楼镜闷声走了许远,一回头,见余惊秋缓步跟在后头,风一吹把她的腰身勾勒出来,如今是纤柔不足一握,楼镜步子不由得慢了下来,她心想:自己气什么呢,余惊秋说得句句在理,她回乾元宗,确实才是对两人最大的助力啊。


    楼镜咬牙改口,冷然道:“你回乾元宗也好。”


    余惊秋讶然,她频频感受到,楼镜比从前好说话多了。


    楼镜瞧着余惊秋神色,心底有些气馁,只声势依然强势,“你在明,我在暗,我们‘内外勾结,串通一气’。”


    余惊秋眉眼一弯,轻轻笑道:“胡言乱语,你我又不是歹人。”乱用词。


    楼镜冷笑,“如今在外人看来,可不就是我们是大恶人。”


    “我知道,现在若是你有心,乾元宗你能回得去,甚至占据一席之地,日后你身在明处,以余惊秋的身份,必然有不方便做的事,到时就知会我,我来办。”


    余惊秋未置可否,而是叮嘱道:“你找到瑶儿的信息,不要轻举妄动,切不可如上次一般,先通知我,我同你一起救人。”


    “我晓得轻重。”


    “待我肃清宗门,点燃明灯。”


    急风吹来,火红的枫叶乱舞,水面暖光瑟瑟,晚阳的光无限美好,给余惊秋的眉眼镀上一层暖色,她说:“镜儿,我就能接你回家了。”


    楼镜整个人都战栗了一下,心像是风中叶,颤啊颤啊,怎么也停不下来,怎么也按捺不住。


    好似为一句话着了魔,眼中酸楚,就要落泪,心口热,身上热,又将眼睛烧得干涩发红,一瞬汹涌而出的情绪,几乎压制不住。


    想要抱着她,想要将她绑在身边,永远在一起,不想让她走。


    乾元宗到底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承载了无数的回忆和感情,她怎么会愿意将乾元宗拱手让给仇人,让仇人在虎鸣山上得意。


    她不甘心的。


    她怨恨山上的人,不怨恨那片土地。


    她想要回去的。


    余惊秋都知道。


    不知何时,楼镜已经走到余惊秋身前,抓着她的衣襟,不让她后退。


    余惊秋的眸子里有晚阳的金光,像是透射在水潭里的光影,檀口微张,唇色因为虚弱而粉中泛白。


    气息灼热而急促,目光似漩涡,吞噬着彼此的距离。


    不过一指之隔。


    余惊秋身形忽然一晃,一片笑闹声突兀地插了进来。


    两人忽然醒神,却原来已经回到村头,下了学的孩子们三三两两疯闹着跑走。


    “山君,真的是你,我们很早就想去看你,爹娘说你在养病,不能打搅,只能等到你伤好了再去见你,你的病是不是好全了。”


    余惊秋侧身面向孩子,唤道:“流儿。”


    楼镜自然而然松手,瞪着那孩子,杀人的心也有了,阴沉的目光刀子似的扎过去。那孩子一个激灵,茫然又害怕,往旁边挪了挪,让余惊秋挡着他。


    余惊秋完全转过去,抚了抚孩子的脑袋,脸色有些发白,似懊恼似怅惘地无声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噫呜呜噫,打脸来得太快,脸肿了,一上来就日更还是不得行,我还是先试着隔日更一段时候,再慢慢恢复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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