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而此时陆詷才刚刚将那沓奏折批阅完毕,一股脑儿扔给了暗一,有气无力道:“帮我转告父皇,他完全可以把奏折搬去凤栖宫。下次若还是这么多,右相那派弹劾孤的奏折孤就给准了。”
暗一忍着笑告退,心道主子这也算是拿捏住皇上的命门了。
陆詷揉了揉脖子,活动了一下手腕,心想竹林的响动已经停了很久了,也不知道珣儿去了哪。
陆詷原本想给自己换套衣服,但看见袖口的墨迹时突然又停了手,这样也不错。将百宝囊别在腰间,取下了挂在床架上的剑。对着铜镜瞧了瞧,却又不是很满意。
“暗七,暗八。”
陆詷话音刚落,就有两道人影落地,从身形上看,这是两名女子。
两人单膝跪地,单手抱拳:“主子。”听声音确实是女子,但声音干脆利落,半点不拖泥带水。
“给孤装扮得再有钱一点。”
暗七当即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银票:“主子,这是皇后娘娘嘱咐我们带着的。”
陆詷嘴角抽了抽,这两个暗卫其实平常除了盯梢一下后宫的事,其余都在母后那边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这次是他要出行,母后觉得身边一个侍女都没有总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于是硬生生地把暗七、暗八塞回给了他。
毕竟是两个女孩子,陆詷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孤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装饰物让孤看上去更像一个有钱的客人。”
暗七和暗八对视了一眼,齐刷刷道:“回主子,没有。”
陆詷:“……”他大概知道了,应该让暗七和暗八赶车才对,这两个姑娘比那一群小伙子可要正经多了。
“主子不妨找小九。”暗八的声音听上去更小一点,也比暗七更活泼些,“小九这方面比我们熟。”
暗九吗……
说老实话,陆詷不想找。但暗九已经闻声从房顶下来了。双手抱着一个大包袱,走起路来脚步是没声但包袱里的东西叮当乱响。
陆詷揉了揉眉心,脑壳疼。
“主子找我吗?”暗九笑嘻嘻道,虽然也是一身黑衣,但是偏偏就是能看出他的衣服和其他暗卫不大一样,不是图案的不同,而是大小款式的细微差别。陆詷一开始没注意,后来问了暗一才知道,暗九是觉得暗卫的衣服剪裁太过一般,于是亲自操刀把腰改小了一拃,包括领口袖口的地方都改了,看起来格外骚包。
暗九也不等陆詷说话,就把包袱皮给打开了,打开的一瞬间陆詷觉得眼睛被晃了一下:“你从哪里搞了那么多金银首饰?”
“爱好爱好。”暗九嘿嘿笑道,“不值钱,但是很能唬人。”
陆詷任凭暗九在他身上倒腾,一会儿的功夫就听暗九说:“成了。”
再一瞧铜镜,陆詷挑起了眉梢:“嗯,看上去是个挺有钱的衣冠禽兽。”
暗九的脸垮了下来,有气无力道:“主子不满意?”
陆詷觉得有些好笑:“满意,孤准你以后可以继续攒这些破烂。”
暗九倒也不恼,眼睛转了转:“属下这里也有适合吴少侠的服饰。”
“哦?所以你是想把珣儿全身都摸一遍?”陆詷的声音直接从如沐春风降至冰点。
暗九当下一个激灵,他再皮也还是要脑袋的,脑袋保住了才能继续皮:“不不不不属下的意思是说,属下可以将这些交由主子。”
陆詷也没绷住,笑着摇了摇头:“行了,用不着,珣儿不适合这些,他不自在的时候反而会露馅。你去准备一下马车,孤和珣儿等会儿要外出。”这其实就是陆詷不愿意叫暗九的原因,臭美不说嘴巴还碎,而且还八卦,上次马车颠簸的时候可不就是暗九赶的车吗。
暗九一听让自己赶车,美滋滋地离开了。见暗七暗八还留在房中,陆詷挥了挥手:“你们也下去吧,没事多给自己买点首饰,暗九一个男的都比你们俩精致,钱不够找暗一。”
暗七和暗八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暗七拿定了注意,突然开口道:“主子,皇后娘娘临行前交由属下一件器物,让属下在合适的时机给您。”
随后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木匣,单膝下跪双手向上呈给了陆詷。
陆詷接打开木匣,眸色一沉,若有所思地看着木匣软垫之上的玉竹簪:“母后怎么说的?”
“回主子,皇后娘娘说了,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玉竹当配玉竹人。”
陆詷沉吟半晌,将木匣收于怀中:“暗七、暗八,你们回到母后身边吧。”
“主子!”暗七暗八的声音都急变了调子。
“这是孤的命令。”陆詷的语气不容质疑,他背手立于窗前,背对着跪在地上的暗卫,目光遥望着皇宫的方向,“这支玉竹簪是当年父皇送给母后的定情之物,母亲曾说若孤有了心上之人,也要将此簪送予此人。但母后为何不等孤回宫后再将此簪给孤?孤明白你们的忠心,但你们在京城替孤护住母后才是对孤最大的忠诚。”
“属下……明白。”说罢,暗七和暗八一起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去吧,一切以母后安危为重,其余的事孤来担。”
暗七暗八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了屋中,陆詷伸手隔着衣物摸了摸木匣,面沉如水。母后是感应到了什么吗?为何要将此物这个时候交给他?
到底是母后想提醒自己珍惜眼前人,还是她察觉到了时日无多,害怕再也没有机会将玉簪交给自己?
陆詷不知道,也拿不准。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立即回宫,可他知道不行,现在回宫他们的所有部署也就前功尽弃了。
他是执棋人,却也是这盘棋中最重要的棋子。
***
当陆詷走进庭院的时候,就看见吴珣和宁伯坐在石桌旁笑得前仰后合,石桌上放着一盏油灯,一旁还放着一壶酒以及一碟花生米。
听着他们的笑声,陆詷的嘴角也被感染上了一丝笑意:“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聊你呢。”吴珣的眼睛哪怕在夜色中也还是很亮,“宁伯跟我说了好多你小时候的事。”
“少爷,您饿不饿,老奴去给您备点吃的。”宁伯赶紧站起来,打算溜之大吉,内心也再一次提醒自己,太子妃啥都好,就是嘴不严,分分钟就能把人给卖了。
陆詷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吃吧,我和珣儿出去。”
“少爷要去哪儿?”
“百花楼。”
……
马车上,吴珣还在笑:“宁伯刚刚的表情真是太有意思了。”
陆詷回想了一下也觉得挺好玩,那种天打五雷轰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玩了。
“不就是听个琴吗?”吴珣端出一副大人的表情,摇头叹气,“至于这么夸张吗?”
“听琴?”
“嗯!”吴珣点头,“不是那天那几个书生说的吗?”虽然那几个书生还说了别的,但是吴珣就只记得当初自己着急跟陆詷辩解其他也没仔细听,不过如果是两个人一起去听琴应该没有关系吧?
陆詷的脸上又露出了一抹微笑,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宁伯了,而是因为珣儿,他现在开始期待珣儿看见百花楼里面那些“琴娘”时的表情了。
暗九对京城的道路熟悉得很,他也有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因为他的兴趣他在暗卫之中专门负责搜集一些市井的八卦,当然包括哪家大人娶小妾了,哪家富商又养外室了,谁家小姐跟人私定终身了……别看不起眼,但有时候还真能帮上忙。
很快,暗九就将马车停在了百花楼的楼前,这条街可比白日里更为热闹,对街的四海武馆灯火通明,白天是擂台晚上就变成了江湖人喝酒吃肉的地方。而百花楼也是彩灯高悬,老鸨站在门口对客人迎来送往,也有不少江湖人出了武馆就一头扎进了百花楼的这个温柔乡之中。
陆詷一下车就被老鸨盯上了,老鸨当即甩开了喝大发了跟自己墨迹的客人,款款地向陆詷走来:“这位公子瞧着面生得很,不如进来坐坐给我那群姑娘开开眼,楼里的姑娘恐怕还没有瞧见过这么俊俏的公子哥呢。”一句话生生地被她说得柔肠百转,仿佛都能掐出水了。
陆詷用扇子一挡避开了老鸨的手,打开了马车的门。
见陆詷开车门的动作含着几分温柔,老鸨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公子,来百花楼都是看百花楼的姑娘的,您自己带一个姑娘,楼里的姑娘可是要醋的——”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了车门打开后,从里面跳下来的是一位英气少年。
那少年用发带束在脑后的头发很长,但就冲这个肤色,便不大可能是位女子改扮的,更不用说这位少年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侠气。
好一位英姿飒爽的小少侠。
这个小少侠看着不谙世事,可比刚刚那位贵公子好忽悠多了,老鸨的心思瞬间也活络了,掐着水蛇腰走到了吴珣的身边,一甩手帕:“这位少侠怎么才来啊,我们楼啊今天那个刚挂牌的姐儿,这几天为了您茶不思饭不想,那水当当的小脸啊都瘦了,娟娘我心疼得很……”
吴珣一脸茫然,左看右看发现就是在跟自己说的,很有礼貌道:“婶子,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老鸨的笑容凝固了:“……”婶、婶婶婶婶子?想她赛婵娟叱咤风月数十载竟然在一个小崽子手上翻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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