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是搜罗一圈并未查到什么异常。
侍卫来禀报的时候,老人眼底闪过一丝暗喜,他又是一阵子哭诉,让先头怀疑的百姓再次心生犹豫。
难道是冤枉好人了?
眼看百姓们再次动摇,胤祐气得脸颊鼓起,他大手一挥:“走!带本阿哥过去。”
非得把证据丢你们面前,让你们看看!
老人的家位于南城挑担子巷口,比其余人家瞧着要稍微有模有样一些,虽然屋子里打扫的清爽干净,但是陈设物品瞧着也是破旧,像是摆在床脚的褂子上还打了好几块补丁。
待胤祐一行人到时,屋子里外都已被官兵团团围住,最外层则是不少百姓,面色凝重,议论纷纷。
胤禛环视四周。
他招来数名侍卫低语几声,随后才跟着走了进去。
最后被拖进去的是那名老人。
他高声哭喊着:“冤枉啊——冤枉啊——草民哪里会是人贩子!真真是冤枉啊!”
外头的百姓面色一变。
不少人想上前拦阻,却是被凶神恶煞的隆科多一把挡住。
做恶侍卫就恶侍卫吧。
隆科多自暴自弃,索性板着脸用凶狠的架势吓退一干百姓。
倒是太子胤礽摆摆手。
他示意一些百姓凑近来看,同时又将担忧的目光转向胤祐。
胤祐立在院子里,环视四周。
很快他便嗤笑一声:“老人家,这里就是你家?”
老人心里骂了一百句一千句小兔崽子,面上却是摆出蒙冤的架势:“七皇子殿下,这里当然是草民的家。”
“你家只有你一人?”
“老朽妻子早年去世,两个儿子也先后病故……”老人满脸悲伤,唏嘘不已。
胤祐打断了他的哭诉。
他歪了歪小脑袋,提出问题一:“可是怎么看不出你生活的痕迹?”
“……”老人尴尬一笑,“七皇子您在胡说什么呢——”
“你已经七十余岁,又是独自生活,怎么能将整个屋子打理得如此干净,灰尘不染?”胤祐啧啧称奇。
闻言众人微微一愣。
这么大的院子,老人还是无妻无子无女,那是怎么打扫的?
老人:“……”
还未等他想出反驳的话语,胤祐又问道:“明明是住家,却是灶台下面都是干干净净没有炭火的痕迹,你真的烧火过吗?”
胤祐弯下腰扫了眼,满眼疑惑。
灶台里的木头堆得满满当当,可是只要拨开就能发现,里面压根就没有烧火的痕迹。
“……”
“枕头上连个汗渍都没有,您是每天洗澡的,还是每天更衣的?或者说……压根没有睡过这张床?”胤祐转了一圈,拎起枕头甩了一下。
“……”老人已是软倒在地,哆哆嗦嗦的连话也说不出口。
几名百姓代表也解释一二。
随着胤祐的话语,外面的百姓目光里也染上了怀疑,隐隐躁动起来。也有人低声说道:“说起来,甘丫头是不是不见了好些天?”
“先头的小童家的,说等搬家好了就会回来看看,也没有再回来过!”
老人浑身战战。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口咬定没有证据!老人涨红脸:“你们说老朽是人拐子……可是,可是我怎么把人送走啊?这地方,这地方就这么点儿。”
胤祐没搭理他,而是围着屋子转了一圈。
最后胤祐立在顶箱大柜前:“床铺上的衣服想来是你特意放着,营造出这是勤俭节约的模样,却没有想过一件事。”
老人面露茫然。
胤禛明白胤祐的意思,他沉声接话:“贫户人家哪来这么多衣裳物件要存放?因此在这个屋子里最格格不入的,便是眼前的顶箱大柜。”
话音落下的同时,胤祐也打开柜门。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几件折叠整齐的衣物,四周并无他们所说的通道。
只是还未等老人做最后的抵抗,只见胤祐半蹲身子将底板抽掉,一条地道瞬间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老人彻底瘫软在地上。
探头探脑看热闹的百姓哗然一片,惊呼声很快传了出去:“真的有地道!”
“屋子里有地道!”
“吴有德?我呸!我看分明是无德!”
百姓们面上泛起怒火。
同时人群中也有人表情不安,从挤挤挨挨的人群中退出去,身形一转就想匆匆离开。只是这些人还没有走出几步,肩膀就被人一把摁住,早有准备的侍卫们,冷冷地注视着面前诸人。
他们被扭倒在地。
这些人的脑海里同时浮起一个念头:完了!
顺天府尹许三礼匆匆赶至。
面对这样一条地道,他面色也是大变。人拐子案事关重大,偏偏将整个京城翻了个遍都没发现窝点位置,谁能想到居然是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府尹许三礼冷冷扫了老人一眼。
眼前的这名老人他还真认识,许三礼眼底冒着一簇怒火:“此人名叫吴有德,在南城住了几十年,年轻的时候老婆没了,后来娶了个老婆也没了,两个孩子也相继去世……便将自己的家产分送给需要帮助的人家。”
府尹许三礼恨的牙痒痒:“在这里,可是数一数二的老好人,就是本官还曾上门慰问他!”
地道一直通往京城西南角的一处宅子。
这处宅子足有三进大小,屋子里装潢得奢侈华贵,妻妾十几口皆是花容月貌。见着陌生人从地道冲出来,妻妾仆役尖叫连连,当然也有眼色快转身就想要逃的。
可是他们的速度哪里比得上身经百战的侍卫,等为首的吴有德之妻被官兵抓住,反捆双手押送出院落以后,更有围观百姓将其认了出来:“这不就是吴有德死掉的老婆吗?”
妻子活着,更别说孩子了。
吴有德的两个儿子是从床上被拖下来的,搂着娇俏妾室的他们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一天,他们脸色灰败,两腿之间湿漉漉的,竟是生生被吓尿了,冲天的尿骚味让抓着他的官兵都面露厌恶。
这下再是不信的百姓们也算明白了。
一时间烂菜叶和臭鸡蛋从天而降,一个接着一个砸在吴有德全家人身上:“混蛋!”
“还我的孩子!!”
“打死他们——!”
“狗娘养的东西,不得好死!”
愤怒的吼声吸引来更多的百姓。
一时间宅院门口都被堵住了,更有不少丢失孩子的百姓听闻消息匆匆赶来,满是惶恐期待,翘首看着院子里。
院子里气氛凝滞。
这回侍卫官兵搜查的分外仔细认真,很快就在宅院搜出一个大地窖。只是走进去看了一眼,侍卫们的脸上便染上了怒火,下面是阴森森的牢房——说是牢房都是往好听的方向说。
只见数名年幼少年少女被关在笼子里,狭小的笼子只能让人或跪或坐或躺,连站直身体都不允许,无论男孩女童皆是衣不附体,面色麻木,就连官兵走进去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直到拽住他们,想将他们拉出来,才会传出阵阵嘶哑的惨叫。侍卫官兵们不得已,加上其中一些女童身上也是无遮无拦,他们只好先将一些男童先行运出去,使人安抚劝说。
大阿哥胤禔难掩面上怒火。
他握紧拳头,不顾侍卫劝阻大步踏出门外。胤禔牙关紧锁,上前狠狠一拳便重重打在吴有德的脸上。
吴有德嗷的惨叫一声。
紧随隆科多身后的是少詹事张廷瓒,张廷瓒是个文人,平素最是谦恭有礼,此刻的他却是一脚碾在吴有德的手指上,无视吴有德的惨叫,张廷瓒一脸严肃的抬声询问四周,让凡是家有男女童失踪的百姓到面前来排队,逐一进去登记认领孩子。
焦虑了不知多少天的百姓们簇拥在门口,往里一看就看到形容凄惨的孩童被侍卫从地牢里抱上来。
所有人眼睛都红了。
要不是有官兵们死死拦着,红了眼的百姓们非得将吴有德一家活活打死在现场。
负责押送的隆科多也黑着脸。
他偷偷一脚把吴有德绊倒在地,让吴有德摔了个跟头,直接把剩下几颗牙齿都弄没才满意,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隆科多将如同死狗的吴有德拖起,送往顺天府衙门。
少詹事张廷瓒带来的部属没派上原本的用途,先是给走丢孩子的百姓逐一登记,再然后去购置衣物给孩子们穿着,忙忙碌碌竟是没有一刻停歇。
随着安抚,孩童们的情绪也逐渐平复。
几个穿着新送来的衣服,刚刚走出来的女童便与家人撞上了眼,哭喊着扑上前去:“爹——娘!”
这些有人接的孩童迅速被人领走。
将吴有德一家押送进顺天府大牢,辗转回来的隆科多恰好撞上离开的百姓。他难得眉眼柔和,停下脚步指挥着两侧侍卫派马车将这些人家送回去,顺道解释一二,免得孩童以及孩童家人被人误解。
百姓们千恩万谢,领着孩子上了马车。
隆科多高高兴兴的往里走,未曾听见最后上车的父女三人抱头痛哭:“爹,娘!我好怕!我还以为一辈子都看不到你们了!”
男人眼眶微红。
他抱着半个月便瘦了两圈的妻子,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下定了决心:“媳妇,四儿,咱们搬家!咱们搬回遵义府去,离京城远远的,越远越好!”
女人含泪应了是。
女孩窝在爹娘的怀里,原本微微颤抖的身体逐渐平缓。她有着一张姣好的容貌,爹娘总是说着就是这张脸都能让她吃下半辈子,行商到京城也想找个门路。
经过这一劫,女孩一家也蓦然醒悟。
美貌有时候是资本,有时候却是灾祸,险些丢了女儿的他们一家回到遵义府,女孩嫁了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婆母温和,郎君努力,倒是分外和美。
至于隆科多。
脚步轻松的他并不知道,原本应该与自己纠结大半辈子,和自己的名字一同遗臭后世之人,在此刻与他擦肩而过。
隆科多兴冲冲的走进去。
他跟在七阿哥后头团团转,倒是惹得胤祐一脸不满:“坏侍卫,你老跟着本阿哥做什么?去去去!”
隆科多还挺委屈的。
他这不是尝到为民除害的甜头了吗?听着百姓们对自己的恭维,对吴有德的唾骂,隆科多百感交集的同时,也对大出风头的七阿哥刮目相看。
胤禛看了眼。
难得还觉得这个景象挺稀奇的。
因办了这场人贩子案,因此与百姓代表谈关于南城拆迁改造的事情反而被搁置一遍。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太子和诸皇子也不得不先赶回宫里,将这件事向汗阿玛禀告。
康熙早已等着他们。
听到外头有人来报,说太子殿下与诸皇子求见以后,他立马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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