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正在山呼海啸,称她为“盟主”的人群当中,不包括碧水山庄。
十年前的碧水山庄,在江湖上声名赫赫,地位尊崇。但是十年后的碧水山庄,早已没落,无人记得。
无人记得的没落势力,当然没资格登上离恨宗,参见武林盟主。
碧水山庄又是如何没落的呢?
当年,屠魔大会之后,碧水山庄结清了“酒水钱”,被请下山去。
身上有伤的苏庄主和韩夫人,都不能再骑马,而是乘坐马车,慢腾腾地赶路。
苏玉台记挂着林月如,但父母全都身负重伤,他不好再离开,于是跟着一起回了山庄。
一路上,氛围并不好。
韩夫人从此不能再拿剑,心情不佳。苏庄主的状况没比她好到哪里去,甚至比她还严重,面色沉凝,没有展颜过。
他们夫妇都不行了,碧水山庄又被那群老不死的孤立,日后如何立足江湖?
苏玉台吗?虽然他们对他寄予厚望,但眼下的苏玉台还差得远。
更别说,他心里还记挂着孩子气的事——那个玉华门的小丫头,还有离恨宗的小贱人。
太让他们失望了!
夫妇两人不约而同,将目标对准苏玉台,对他严厉训斥起来。斥责他从前贪玩胡闹,斥责他心中没有大局观,斥责他不该跟玉华门的人走得近,斥责他当初不该放走兰音,斥责他……
苏玉台被训得劈头盖脸,整个人懵了。
而这还没有完。
接下来苏庄主和韩夫人又对他提出种种要求。譬如回到山庄后,苏玉台不许理会任何事,先把武功练纯熟,至少不能输给离恨宗的死丫头。譬如他要在多久之内打败山庄内的师兄们,做不到的话便如何加以惩罚。譬如……
苏玉台只觉不可思议,觉得父母简直是疯了:“我们难道不应该跟其他门派修复关系?”
他们现在被孤立了!
因为藏宝图,因为父亲暗杀魔头却被逮个正着,导致其他门派对碧水山庄很有意见。
当时苏玉台没想到好办法,而且父亲母亲都在,轮不到他出头,因此就没做什么。但是,现在情况这样,他们回去后,首先要做的,难道不是跟其他门派修复关系,重新融入吗?
若不然,他们碧水山庄成什么了?
那是连离恨宗都比不上的邪门歪道了!
要知道,现在的离恨宗已经隐隐有弃暗投明,加入正道门派的趋势了!他们堂堂碧水山庄,岂能连一个臭名昭著的离恨宗都比不上?
苏玉台是这样想的。
但是,不论是苏庄主,还是韩夫人,都不肯低头:“当然是你先练好武功!”
只要苏玉台争气,将碧水山庄撑起来,谁还稀罕跟其他门派虚伪逢迎不成?
两人全都认为,最重要的是碧水山庄发展壮大,成为稳稳踩在其他门派头上的势力。这样其他门派一定会后悔,今日跟碧水山庄断绝来往。
而将来,他们有事求到碧水山庄的门前,可就要看他们乐不乐意睬他们了!
“爹,娘……”苏玉台皱着眉头,还想劝说,但是根本没有他开口的机会,苏庄主和韩夫人已经将他的未来安排好了。
甚至,为了避免他再次出逃,派了一半随行的弟子看住他!
并直接放话:“玉台,你若是再跑,你这些师兄们的腿可就都别想要了!”
他若是跑了,看守不力的人全部连坐!
苏玉台根本不敢跑。身为碧水山庄的少主,他亦隐隐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心里没想过要跑。
回到山庄后,他听从父母的话,开始日夜不停地练功。
不再玩耍,不再嘻嘻哈哈,他一下子变得沉稳起来。甚至不再睡懒觉,每天晚睡早起,闻鸡而武。
但苏庄主和韩夫人的脸色并没有变好。
相反,两人一日比一日严厉和刻薄起来!
“砰!”
在打败三位师兄,被第四位师兄击败后,苏玉台力竭,重重倒在演武台上。
擦着额头的汗,他刚要站起,就听到母亲严厉的呵斥声:“你怎么这么没用!”
身形一顿。
苏玉台抿着唇,坐起身,朝着韩夫人的方向看去。
就见韩夫人用非常失望、恨其不争的眼神看着他:“多久了,你连师兄们都打不过!这样下去,你什么时候能打赢兰音那小贱人……”
“娘!”苏玉台沉着脸,打断她,“你不要这样说!”
他不想听到有人说兰音的坏话,哪怕那人是他尊重敬爱的母亲。
“呵,你还替她说话!”韩夫人气得,脸孔都扭曲了。因为近来常常生气的缘故,她脸上有了淡淡的刻薄纹路,“你知道她最近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她把江湖上几个老糊涂哄得什么都听她的,现在都跟我们取消生意了!”
她看着儿子,简直是怒其不争!
论武功,兰音才离开山庄多久,就先后废了她和庄主!
论山庄发展,从离恨宗回来后,青山派等门派果然言出必行,跟碧水山庄断交,一直合作的生意都取消了,让韩夫人这段时间以来焦头烂额!
没有人跟他们做生意,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损失了数千两银子!长期以往下去,如果那些老糊涂始终一意孤行,他们碧水山庄的出路在哪里?
韩夫人愁得不行,可是她的傻儿子,连她骂兰音那小贱人一句都不让!叫她如何不生气?!
“我上门赔罪。”苏玉台默然片刻,说道:“只要我诚心上门赔罪,修复双方关系应该不难。”
连离恨宗都能摆脱臭名昭著的名声,被正道门派所接纳。他们碧水山庄本就是正道门派,又有何难?
“不许!”韩夫人几乎是立刻拒绝了,脸孔扭曲,“不许你去赔罪!”
那样的话,岂不是如了兰音的愿,他们相当于对一个丫鬟低头了?!
苏庄主和韩夫人都不肯低头。一个苦思其他发展道路,一个几乎是追在苏玉台的身后,逼迫他练功,恨不得他一夜之间就能打败韶音,成为少年高手,带领碧水山庄屹立在武林之巅。
苏玉台感觉很累。
心里累极了。
他不愿意忤逆母亲,每天没白没黑地练功,几乎是筋疲力竭,要把自己逼疯。
习武不再是他喜欢的事,而变成了一种折磨。
山庄上下愈发压抑的气氛,也让他感到喘不上气。而很快,变故发生了。
苏庄主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从他暗杀魔头的事情上就能看出。为了山庄的发展,他对弟子们下了很多见不得光的命令,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
而此时,韶音引领下的离恨宗,已经发展出了“如您所愿公关部”的业务。任何地方发生斗殴、纠纷、不平,都可以找离恨宗,包解决包满意。
被碧水山庄坑了的人,有些来到离恨宗,花钱买服务。而此时,离恨宗的弟子已经发展壮大到之前的五六倍之多。上上下下高手如云,又岂是碧水山庄能比的?
当场揭露碧水山庄做的恶事,在江湖上大肆批评,使得整个碧水山庄都没脸,名声渐渐臭不可闻。
一次,苏玉台代替不愿意丢人现眼的苏庄主去解决事情,恰好遇到韶音。
韶音一脸怜悯地看着他,说道:“苏少主,我看你浓眉大眼,是个正派的小伙子。怎么……”
苏玉台面露羞愧。
“你弃暗投明,改邪归正吧!”韶音劝道,“你父母造的孽,不应该背在你身上。你还是个好少侠,如果拧不过他们,就离开吧!那个肮脏的地方,会毁了你的!”
一句“会毁了你的”,令苏玉台浑身一震。
他不由得想到,兰音离开前,对他说的一句话:“不管怎样,你要过得快乐。”
“我不仅仅希望少爷是名震天下的英豪,我还希望少爷快乐。”当时,她握着他的手,神情那么认真。
与现在的“她”,几乎重叠在一起。
“你就是兰音,是不是?”他脱口而出道。
韶音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目光充满柔软与怜悯。
是与不是,现在再追究,还有什么意义呢?
“苏少主,做点正事吧。”她看着他,满怀希冀地道:“不要沉沦在烂泥里,同流合污。做个有担当、有抱负、有作为的少侠吧!”
她一个前邪门歪派的人,怎么好意思这么说的?一瞬间,苏玉台恍惚了一下。
抿紧唇,没有斥责她说自己父母是“烂泥”,而是垂下眼睛道:“多谢红衣掌门的教诲。”
她不是兰音。兰音说话才没这么狠毒。
而她漂亮美丽的外表下,更加狠毒的话,还不知道有多少。
苏玉台不敢招惹她,以免激她说出更多扎心的言语。解决了事情,回到山庄,他第一次对苏庄主发了脾气:“您怎么能做这种事?!”
侵吞别人财产,谋害别人性命,这不是邪门歪派的所作所为吗?
“不然呢?你让老子怎么办?”苏庄主也冲他发火道,“如果不是你没本事,撑不起山庄,你以为老子愿意干这种事?”
他当然是愿意干的了。
碧水山庄从前也不怎么干净。
只是披了一层光鲜的皮,没有被拆穿罢了。
“好!我愿意承担起责任!”然而,苏玉台不知道,头脑一热,冲动地道:“从今天开始,我来接手山庄,您等着看我如何打理好山庄!”
他才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
经过他强硬的表态后,山庄暂时到了他的手里。
他心性天真,虽然出去游历过,但到底不懂复杂狡诈的人心。山庄在他的经营下,不仅没有扭亏为盈,反而亏得更多了。
与此同时,玉华门在林月如的带领下,渐渐走出阴霾。
她父亲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害了许多无辜人命,虽然人死了,但林月如没打算蒙混过去。她毅然承担起了责任,对受害者亲眷进行赔偿。
过程中,许多冷眼、唾沫星子、极端辱骂、偷袭等。有一次,她提防不及,腰侧被捅了一刀,养了很久的伤。但她忍过来了,在离恨宗的协助下,跟受害者亲眷渐渐了结恩怨。
花了数年时间,玉华门更加凋零,但却替父亲赎了罪。而后,她肩负起掌门的责任,咬牙发展玉华门。刻苦习武,拓展生计,招收弟子。渐渐的,走出一条路来。
她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碧水山庄。在碧水山庄开始走向没落,而玉华门不逊于太多,能咬下碧水山庄的一块肉后,立刻扑了上去!
苏庄主利益熏心,要杀她爹。这个仇,她不会忘!
这时的碧水山庄是苏玉台的当家。但苏玉台从小是金尊玉贵的少爷,哪像是林月如,百炼成钢?
他斗不过林月如,碧水山庄也斗不过玉华门,在十年之中,一日日走下坡路,逐渐消失在江湖人的口中。
而玉华门,在林月如的引领下,渐渐恢复了昔日一半的荣光。
转眼就是十年过去。
此刻,站在广场上,融入千万弟子之中,望着上方高台,呼喊“盟主”的人当中,就有她。
发展的过程中,没少受到离恨宗的提携,林月如看向盟主的眼神,满是崇敬和仰慕。
“叮。”
“任务判定,成绩优秀。”
又拆散一对。
韶音理所当然地获得了优秀的成绩。
“你还真是,”灰总格外唏嘘地道,“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天赋?”
就没有她拆不了的c啊!
最后,苏玉台沦落到去码头扛包了。
他空有一身好武功,却无用武之处——离恨宗的镖行几乎包揽全部业务,护送镖物、保护人身安全,价格低廉、口碑有保证、大宗门、售后精良。苏玉台除非倒贴银两,否则绝对揽不到活。
至于替别人排忧解难,在双方发生争执时,出面平事——离恨宗的“如您所愿”早就打响名声,价格低廉不说,是真的经验丰富啊!包解决、包满意、包售后,哪有他出头的机会?
也别提干其他了。就连送信这等小事,普通百姓花一文钱就能给数个城池外的亲人寄信,他得亏成什么样,才接这种活?
到最后,只能去码头扛包。他年轻力壮,有一身好内功,扛包比别人多、比别人快,终于混口饭吃。
余下的钱,还要给父亲、母亲买药——碧水山庄没有了,弟子们散了,他们家穷得只有一间草房,两人曾经受过伤,到晚年时常疼痛,需要抓药吃。
好好的少庄主,即将是江湖上冉冉新星的少侠,却沦为了人群中不起眼的莽夫。
“人生无常啊。”韶音亦是唏嘘。瞧瞧她,从一个小丫鬟混到了武林盟主的位置,而前途无量的苏少主却混成了扛包的,“人生啊人生,真是叫人摸不透。”
灰总:“……”
装。
真会装。
“咳。我们开始新任务?”它问道。
韶音一伸手:“拿来!”
灰总现在签约的任务者越来越多了。但是其他任务者那里,它都没怎么关注,天天跟韶音混在一起。
哪怕看她吹牛,忽悠,成天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也觉得说不出的有意思。
只是这会儿,它忽然在待做的任务当中,发现了一个特殊任务。
“什么情况?”韶音好奇问道。
灰总盯着那个任务,说道:“这个任务,已经累计失败了两次。”
它是女配系统,绑定的任务者要做的事情,就是扮演反派女配,在男女主之间制造各种麻烦,让他们情路坎坷。
当然,拆散了也没关系。看韶音就知道了,拆散了照样拿优秀。
而这个任务,已经有两个任务者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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