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折来之前叮嘱过他们尊主莫要听那些小人嘴碎,但也没想到,奚飞鸾竟然实心眼地直接堵了耳朵。
斐折揣测着他这次愿意下决心同前尘斩断关系的意思,但这多日来的相处又令他觉得,他们尊主不像是这么坚决的人……
斐折想了想,试探问道:“那些人勾起尊主心里一些不好的回忆了吧?”
奚飞鸾微微蹙了下眉,斐折心下了然,若不是这次尊主归位,魔族需要找个机会昭告并震慑一下修真界那帮人,他说什么都不会让他们尊主回那个乌烟瘴气之地的。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尊主,万一被拐回去了咋办?
焕栖宫对奚飞鸾如此态度,斐折心中还有有一丝庆幸的:让尊主瞧瞧这些人的嘴脸,比他说什么都好用。
谁知,奚飞鸾自己更坚决,直接堵了耳朵,谁说都听不见。
斐折瞧着奚飞鸾的脸色,又道:“尊主放心,以后无论谁宴请咱们都不来了,等这趟看完了病,尊主就回极北好好养伤。”
他们离开极北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带着奚飞鸾,去找妖族的那位名医看看。
若是妖族的名医再没有办法,斐折就得咬着牙,去修真界把那位人族名医绑回极北了。
听见这话,奚飞鸾神色一滞,略抬起头:“以后不来了?”
“……?”斐折听着这话里怎么好像带着几分失望?
他沉声道:“臣知您重情重义,可那焕栖宫的长老、弟子,都待您这般恶劣,您就算对他们留有真心,也是枉付。”
奚飞鸾点点头,像是听进去了,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眉眼。
斐折见状,乘胜追击:“尊主不必神伤,待尊主医好身体,重整魔族威风,那些门派到时皆是手到擒来,尊主想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
奚飞鸾轻声叹道:“罢了……”
“尊主还是太过仁善。”
“不,”奚飞鸾捏着手心里的棉花:“我想先弄清楚…弄清楚我自己……”
奚飞鸾垂下眼,看着袖口露出的削瘦手腕,腕部的血管透着浅淡的青紫色,皮肤白到近乎透明。
“先去找你说的那位名医看看吧…”奚飞鸾淡淡道:“自保之力还是要有的。”
继位大典已过三日,焕栖宫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
长阶下,两位灰衣弟子正在一边打扫,一边小声聊天。
“这几日没见着郁掌门露面啊…”
“估计在学习掌门事务吧。”一弟子扫着落叶,头也不抬:“嗨,你说这人比人气死人,郁掌门年岁还没我大呢,我这连外门弟子的名额都挤不进去呢,人家都当掌门了!”
“你有人家那天赋么?”另一弟子讥笑道:“有本事你让大长老收了你当亲传弟子呗!”
“小点声啊你…”那弟子紧张地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大长老正在气头上呢,你也不怕让他听见……”
另一弟子闻言消了气焰,往里凑了凑,跟他咬耳朵:“大长老最近火气不小啊…是不是大师哥那事……”
“嘘——不要命了你!”
“怕啥,又没人听见,我那天大宴上可看见,大师哥跟着魔族一起回来了,当时把我吓得,菜都差点摔了。”
另一弟子沉默片刻,又看了几眼周围,才小声道:“我也看见了,我听他们都说…大师哥他……”
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成了魔族的傀儡!”
此时,某魔族傀儡正在前往妖族名医住处的路上。
奚飞鸾窝在豪华的轿子里,身下垫着厚厚的毛毯,轿子里温度适宜,他在摇摇晃晃下生了几分困意。
睡眼惺忪之时,鼻子有些发痒,奚飞鸾忽然清醒:“阿嚏!”
轿帘被突然掀开,斐折探进身,满脸紧张:“尊主,您是不是着凉了?!”
奚飞鸾捂着嘴,没精打采地摆摆手,以他神仙精准的直觉,他感觉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念叨他。
——不会是师弟又在骂他了吧?
奚飞鸾有点不爽。
“天气凉了,臣给您在轿子里点个火炉吧?”斐折仍是不放心,钻进来在一边的置物箱里翻找起来。
奚飞鸾又开始昏昏欲睡,他强打起精神:“还有多久能到啊?”
“回尊主的话,”斐折从箱子底下翻出个巴掌大的手炉:“再过半日就能到了。”
奚飞鸾掀起窗上的遮帘,往外瞧去。
阳光正好,窗外郁郁葱葱,他们正走在林间小路上,树木并不密集,透过林子,依稀能看见蒙了一层薄雾的远山,和山脚下的田地和低矮村庄。
奚飞鸾眯了眯眼。
斐折打了个响指,凭空出现的火苗很快浸透了手炉中的木炭,他走过来,把手炉塞进奚飞鸾怀里,指着窗外的景色:“那位名医就住在那座山里。”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奚飞鸾隐约望见了山腰上露出的黑色一脚,似乎是个不同于山脚村庄的奇怪住宅。
“他住在……人族周围?”
“唔……这里是中原的西南,再往南就是蛮荒地了,人族那些皇帝老儿不敢要这片地,不少凡人倒是喜欢住这儿的,也有不少妖族混在人堆里,尊主接触过妖吗?”
奚飞鸾摇摇头:“好像是没怎么碰见过。”
“那就是了,焕…您以前住的地方凡人太多,妖不敢过去的。”
“妖族……也会怕人吗?”
斐折一笑:“妖族的脑子大多不如人族精明,若是一不小心上了套,会损道行的。”
奚飞鸾困倦地点点头,勉强应道:“唔…那魔族呢?”
“魔族自然是最聪…”斐折见奚飞鸾困惑地看着他,话音一转,心说要照顾尊主情绪:“自然是也不大聪明的——像尊主这般思绪敏捷的,是魔族中极少数的顶尖存在,此无愧于您尊贵的血脉。”
“是么……”奚飞鸾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皮子快睁不开了,他窝在毛毯里,眼神呆滞,喃喃道:“可师弟看着挺精的啊……”
斐折:???
他们尊主不会还在以为自己是被哄骗来的“魔尊替补”吧?
斐折自以为解释得够清楚了,他也自知因为之前把人错认成郁笙铸下了大错,害得真正的尊主受此重伤。斐折原要交接完魔尊事务就自裁谢罪,是奚飞鸾拦住了他,并委婉地跟他表示:用不着谢罪,因为他死了没人干管理魔族的活。
——尊主现在的身体也的确不适合太过操劳。斐折这样安慰自己。
现在想想,自己当初怎么能把尊主错认成郁笙呢?明明少主当年为了不被前代尊主拘在极北学习族中事务,离家出走好几百年,这哪里是那个卯足了劲跟尊主争焕栖宫掌门之位的郁笙能干出来的?
“阿嚏!”已经完全陷入睡梦的奚飞鸾突然又打了个喷嚏,他略微不满地睁开眼,迷离的睡眼直勾勾地盯着一旁的斐折。
“你念叨我了。”说的是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被这半阖的琉璃瞳孔一盯,斐折不知怎的压力剧增:“尊、尊主……”
奚飞鸾又打了个哈欠,眼眶湿润:“你困了就去睡吧…”
斐折:……?
他一时间分不清尊主这是对他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还未反应,轿子突然顿了一下,接着停下了。
斐折探出头去,一魔族跑过来:“大人,前面是山路,轿子进不去了。”
斐折跳下轿子,往山上望去,山路盘曲,周围都是长势旺盛的松木,路上还能看到一些人族的脚印。
“落下轿子,你们在这儿候着吧。”斐折估量着高度:“等尊主醒了,我同他亲自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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