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清也不知道是不是惊吓过度, 之后神情便恹恹的,请了大夫过来看也看不出什么,只开了几贴安神方子仔细养着。
因此她也一下子闲了下来, 去看邱三娘配驱蛇的草药。
说来还算是凑巧,有一日盈月和初六在聊天, 说起千仞山的的传闻时,邱三娘刚好路过听见了。
邱三娘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将自己收拾得很是整洁。自从被带到丰宁之后,她感激这行人的救助, 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也从来不开口主动邀功什么的, 众人都有些习惯她的沉默。
“千仞山那边是有不少毒蛇, 你们要是去游玩的话还是要多注意。”她顿了顿之后, 补充说:“要是有草药的话, 我给你们做几个驱蛇的香囊,你们真要是想过去就戴上。”
“驱蛇的香囊真有效果?若是……若是那些蛇经过专门的训练呢。”初六按耐住心中的激动问。
邱三娘思索片刻之后, 回答说:“这我倒是不清楚, 但总归是有些用处的。”
很快这件事情便被禀告到梁知舟那边, 梁知舟只说让邱三娘先试试看,底下的人就已经将草药准备好送了过去。
这些天邱三娘一直白吃白喝人家的, 心里不安稳,现在找到自己的能做的事情之后,倒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开始认真准备起来。
不过虞念清倒是好奇一件事来,现在对女子较为苛刻, 乡野之间虽然束缚少上很多, 但也很少人家教女儿家识字学医, 邱三娘又是怎么学了医术?
“因为我主要是替女子看病,所以我娘就将医术传给我。”邱三娘摸了摸小芽儿的头,有几分感慨,“日后我再将这些传给她,到时候就算是我不在了,她也能有个傍身的东西。”
小芽儿现在年纪小,还是不懂事的时候。见祖母摸了摸自己的头,她便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拍了拍并不突出的小肚子,“不,不饿。奶……高兴。”
“我很高兴。”邱三娘亲昵地蹭了蹭小芽儿的额头。
虞念清见到这一幕便觉得心酸,想着到时候回了京城,可以问邱三娘愿不愿意同她们一起过去。若是愿意的话,倒是可以将她们留在虞家。
听说邱三娘专长看女子那些病,府里成了亲的没有成亲的都起了心思,寻摸过去让邱三娘瞧瞧。
盈月也去让邱三娘诊了脉,回来之后和她说:“奴婢觉得邱三娘医术挺好的,替我捉了脉,就推断说奴婢应当是小时候受了凉,所以小日子一直不爽利。”
小时候的盈月没有这么稳重,冬天贪玩掉进湖里,差点就没能救得回来。
“三娘还给我开了方子,姑娘要不然也让三娘诊个平安脉。”盈月这么提议。
虞念清正巧没有事,第二日便唤了邱三娘过来,正好江氏听说虞念清病了带了东西探望,邱三娘也顺便替她瞧了。
“夫人身体还是要好好调养啊。”邱三娘这么说。
江氏淡淡收回手,恬静的面容多了几分愁容,自嘲笑了声,“都是副破败的身子,调养有什么用处。”
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她就决计不肯多说,和虞念清约定等病好了之后,两个人出去看看风景算作是散散心。
江氏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樊应行见到她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连忙走上去,宽大的手掌伸出去要替她将披风解开。江氏瞪了他一眼,轻轻巧巧避过去,自个儿将披风解下。
“这又是怎么了?我是什么地方惹你不高兴了?”樊应行摸不着头脑,想想她这么晚回来又觉得生气,“你和那个人丫鬟这般要好做什么,现在还呆到那边怎么晚,是不是还想要我去找你。”
“什么丫鬟,她叫初九。”江氏凝眉。
“我管她是初九还是初十,总之,你日后不许去了。”
江氏眼尾发红,她连忙掏出帕子来,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现在就是我交往什么人,你也要管着是不是。既然如此,你当初怎么不让我死了算了,你也就不用成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樊应行气急,双目瞪得犹如铜铃,凶相丛生,放出去都能生生吓哭一个人。
他重重喘着粗气,面对自己娇弱的妻子又发不出任何火来,“不和你理论这些,总之不许你再过去了。近来丰宁不太平,那个好小子居然已经摸到千仞山那边。若是他再执迷不悟下去,也就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了。管他是什么世子爷还是皇上宠信的臣子,到了幽州的地界,总要守幽州的规矩。”
说着,他又放软了声音,“你若是喜欢那个初什么的,等之后我便将她抓到府里来,专门陪着你解闷好不好?”
江氏的眼泪不可抑制地落了下来,哭得喘不过气。
她的每一颗眼泪都落在樊应行的身上,他大手攥起女子的细腰,将她强行锁在自己怀中,瓮声瓮气哄着:“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一直哭呢,明明我们现在的生活已经变好了。你不是喜欢孩子吗,我们再努努力,总能要上一个的。”
“你就不能收手吗?”江氏的声音透着几分沙哑。
樊应行紧紧抱着她,沉默良久之后,才应了一声,“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
虞念清身体确实有点小问题,葵水一直迟迟未至,邱三娘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从现在开始好好调养就是。
女子等葵水来了之后,才被认为长成。在此之前就算是已经成亲,也不能圆房。而她及笄之后,还没有来过葵水已经算是迟的了。
她难免想到那天她中了媚药之后,被梁知舟带了回去。虽然没有真正进入,但是那些亲昵的行为已经和进入没有什么分别。她也曾想过,都做到那种地步了,梁知舟为什么没有完全要了她。
现在她有个猜测,该不会是梁知舟知道她还没有来过葵水?但是这种私密的事情,除了她和自己的丫鬟,是绝对不会有其他人知晓才是。
她忽然有一个十分荒唐的念头,会不会梦里都是真的,她真的和梁知舟有过什么感情,然后自己突然生病失忆之类。可是她唯一生过一次重病,还是小时后被绑架救回来之后,那么小的孩子还能发生什么感情不成。
这种事情就能去琢磨,越琢磨不明白,便越会去想。
以至于用晚饭的时候,她总忍不住朝着男人看过去,像是能直接看出什么结果来。
几次之后,梁知舟有点儿无奈地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湿热的帕子擦了擦手,“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她被抓了个正着,一时也没有想好,将邱三娘给府中女子都把脉的事说了出来,“樊夫人也在,也顺便替她看了看。说话邱三娘的医术还挺好,不少人都在这么说。”
“那你呢,她可诊断出什么?”梁知舟问。
“没,没有。”虞念清微微低头,盯着面前的碗筷,没有去看他。
梁知舟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她莹白的侧脸和有些泛红的耳朵。
手指虚握,没有捏到任何实物,他碾着指腹摩挲了两下,眸光变暗,到底也没说什么。
他后面找邱三娘问了问,知道一个大概情况,“她身子骨是有些不好,烦你细心调养了。”他站在芜廊之下,忽然又转过身来,“你日后有什么样的打算?”
邱三娘愣了愣,“还没有想好,若是没有危险了,小人应当是还回邱家村。”
“你带着孩子回去,未必是个好出路。”梁知舟打断她的话,提议说:“跟着我们回京城怎样?我会找人试试你的医术,若是可以就留在她身边。旁的没什么,替她调养身子就成。”
邱三娘一下子被这个惊喜砸中,她不知所措地将手往衣服上不停擦着,“这……这真的都可以……小人记下了,小人会好好做事的。”
她在这里也住了一段时间,模糊知道一些事情。比方外面的人都说这位初九姑娘只是世子爷的通房,但是她觉得并不像。这位初九姑娘应该也是出身良好,为了一些事才到丰宁来,这院中的人谁对姑娘不是敬重有加。
才得了一门新差事,邱三娘恨不得立即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来,便透露出一个消息来,“今日来的樊夫人应该是先天不足,虽然后面调养得不错,但是身子还是虚了一些。若是再用避子一类的汤药,怕是日后要不了孩子。看姑娘和樊夫人关系也挺好的,小人要不要也写个方子送过去。”
“不用了。”梁知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此事不要告诉别人。”
樊应行性子不大好,但是能力出众,一手把控了幽州的兵力。陶玉阜之所以能将幽州牢牢的掌握,和樊应行的支持有一定关系。樊应行还有一个比较出名的,便是极为疼爱自己的妻子,两个人要了这么多年孩子结果一无所出,他也是好没有动过纳妾的念头。
原本他以为这就是一桩私下嚼谈的传闻,没想到文文弱弱的樊夫人在背地里服用避子的汤药,这还是真是的一件怪事。
“去查查樊应行。”梁知舟交代。
梁一应声“是”,接着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三天之后,一封书信送到樊应行的桌子上。
他们一行人在幽州逗留了快两个月的时间,几乎是数着指头到了六月。
六月间天气十分炎热,稍微在外面走动一圈,身上便直接湿了一层。虞念清苦夏,除了有几次跟着梁知舟一起去野鹿林那边看看情况之外,其余时间都很少出去。
不过她发现最近在他们住的院子外面,突然多了不少巡逻的捕头。每个捕头腰间都别着长刀,看起来很有威慑力。想来应当是陶玉阜也察觉出不对劲,准备苗头一不对,直接来个下手为强。
幽州的情况越发胶着,似乎一颗火星蹦落下来,就会瞬间燃起熊熊火焰。
梁知舟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她本能感觉到一种焦虑。
某天傍晚,梁知舟忽然回来一趟,让她去书房说话。
“已经确定人在什么位置了,晚上我就带着人过去一趟。你约束院里的人,外面发生任何事情,都当做不知道,不要出去。”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短匕首,放到桌面上,“这个你用来防身。”
虞念清将匕首拿了起来,却比想象中要轻了很多,拔开之后里面的刀刃泛着一种骇人的冷光。她的手本能地抖动了两下,而后便将匕首牢牢住在手中,问:“情况这么严重吗?”
“也不是,我已经调了一批人来幽州,控制住场面没什么问题。现在怕的就是,陶玉阜会突然狗急跳墙。梁一会留下来,外面也有保护你们的人手。”
说到这里,他忽然就停了下来,去握住她的手。
屋子里放了冰鉴,她的指尖也多了几分凉意,还有轻微的颤抖。他将掌心贴上她的,垂下眼眸看向面前的女子。
这几日他在丰宁城内和野鹿林那边来回奔波,脸上有几分憔悴之色,胡茬也往外冒了一圈。可这些也丝毫不影响他相貌上的优越,凤眼半垂时,眼下落了一层阴影,“害怕吗?”
“不怕。”虞念清抿唇,心里明白,呆在这里要安全很多。
相比较而言,她而更加担心梁知舟的情况。陶玉阜把控幽州这么多年,几任巡查都在幽州地界上出了事,其能量绝非一般人可以想象。
她其实有些怕的,怕那次梦里的场景会变成现实,怕梁知舟会出意外受伤。
可现在所有无用的关心,在这时候都会成为一种累赘。她只能将那些担忧都压下去,努力让自己笑出来,“你要多加小心,我……我等你回来。”
她笑起来时眼睛弯有一个好看的弧度,湿亮的眸子覆着一层叫做担忧的东西,却努力想要让他放心。
梁知舟觉得心头某个角落塌陷下去,忍不住上前抱了抱她。
“等我回来。”他抵着她的额头,如是说。
然后他便直接转身,朝着外面走去,身形挺拔,如同一柄锋利的刀刃。
她一路走到了门边,半靠着门框,看到最终消失不见之后,才慢慢转身进去,一个人呆坐在堂前,回不过神来。
盈月送来晚膳,让她多少吃一些下去。
她打起精神来,勉强用了一点粥又让盈月将晚膳端下去,并让盈月和底下的人说让所有人都不允许外出。
盈月见她神情严肃,也没有敢多问什么,点了点头就退下了。
这一晚上,也没有人敢真的睡下,她干脆让这些人都在前厅等着。人多了之后,也不会瞎想。中间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开始轮流说说自己有没有经历过什么有趣的事儿。
轮到邱三娘时,邱三娘推辞了一番,拗不过众人的起哄才开始说:“到了我这个年纪,有趣的事儿真想不起几件,倒是可以给你们说说村子里的一些事情。
邱家村其实人很多,之前村子出了一位秀才公,村里的人对读书的事也很是看重,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都会将孩子送到私塾里,让他们认识两个字。渐渐识的字的人多了,风气也慢慢好了起来,就没听见两家发生过争吵。
我还小的时候,又外来的人路过这。那个人从村头走到了村尾,手里拿的吃都放不下。那时候大家也穷,但生活还能过的下去……”
她说到这里突然就没了声。
他们当中有些人当时是路过邱家村的,听了邱三娘这句话,便更觉得唏嘘,怒骂陶玉阜等一众幽州官员做的就根本不是人事。
外面突然响起喧哗声,便听见一群人朝着院子走了过来。
梁一去门口处看了看,脸色便沉了下来,原来是陶玉阜带着一批人直接冲了过来。他看了一眼人数,粗略估计有三四百人的样子的的。
敌众我寡,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
他迅速判断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让一个轻功好的人突袭出去,去千仞山那边搬救兵过来。其他留下来的人则是架起弓箭,若是有人逼近,则格杀勿论。
陶玉阜觉得自己真他娘的见鬼了,最后居然直接栽在一个小子身上。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梁知舟能这么黑,吃了他的,拿了他的,平日里一幅“有钱好说话”的样子。谁知道到最后反水,要抓起他的小尾巴来。
他带着人赶到千仞山时候,那群人已经冲破了底下的乱蛇阵,朝着身上走去。他顿时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咬着牙下山准备抓几个人质作为谈判的资本。
结果他带着一群人赶到门口时候,一支冷箭直接没入他的脚尖。
他一贯平和的脸变得十分阴冷,对身边的人,“今儿若是不能直接将里面的人拿下,出去便是一条死路。若是信我的,不如现在拼死一搏,还能找到几分机会。”
身后的人是从一早跟着他的,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既然不愿意就这样束手待捕,一时间士气高涨。
“兄弟们,包括过去就是一个死字,那我们还不如那些垫背的!”
说着这群人就像是完全不要命一般,拼命往前冲。还真的有人冲破利箭,来到门前,用手中的长剑开始对着门用力劈过去。
最后占了人数的优势,正门摇摇欲坠,有直接倒下的趋势。
虞念清带着盈月、初六等女眷直接撤退到后院,将垂花门锁上,梁一则是带着人守在了狭窄的巷子里。
前面兵器交接声不断,邱三娘捂着小芽儿的耳朵,嘴里“阿弥陀佛”地念着。
等到陶玉阜带着人冲进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他这边的损失也不小,所以在见到虞念清之后更加愤怒。
“没想到梁世子居然这么看重你,派了不少精锐过来。初九姑娘,”他说完卡顿了片刻,笑得眼角的褶皱又深了很多,张开手臂说:“或许我应该称呼你为虞姑娘?您瞧瞧,若是你早告诉我,我之前不就直接派人来请您,又何必有这么一遭。”
“你想干什么!”虞念清接连往后退了几步,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匕首。
她的心脏砰砰跳着,但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你害了那么多人,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为什么会愧疚,我只是帮他们实现自己的价值而已。一群蝼蚁,迟早会平庸一生死去。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帮我一点小忙呢。”他在说这句话时,觉得天经地义,几近疯魔。
作者有话说:
我后台是显示我发了红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评论下面都没有显示红包的字样。
如果有没发到的,和我说一下,我给补一下
嘿嘿,我会努力写快一点的
另外就是后面更新时间改到晚十点,争取多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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