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就在她的身边停下, 陶如枝掀起车帘露了面,对她伸出手,“快点儿上来, 我带你走。”
虞念清还在见了赶车的人的惊愕中,动作却比自己的意识快了几分, 直接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就掉了一个头,朝着前面狂奔而去,将身后人直接甩开。
马车里堆满了许多东西,很多都是平时用的上的生活用具, 显然他们长期生活在一起还在赶路的途中。
虞念清打量了车厢内一眼,目光便直直地盯着车门的方向, 是震惊也是不敢相信, 几乎都快要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可她对自己的兄长太过熟悉了, 他们从小在一处长大, 相貌习惯甚至秉性都极为熟稔。那怕他现在换了一幅穿着,胡子蓄得很深, 她仍旧能一眼认出来这就是她的兄长虞元意。
但自从他留下一封书信独自去了幽州之后, 便杳无音信。梁虞两家前后派了多少人去打听, 没有任何的结果,现在却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见面。
而且, 她的兄长似乎不认识她?见到她之后他居然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她都快要疑心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人,一把抓住陶如枝的手,声音本能地发颤着:“赶马车的人是谁?”
陶如枝沉默着没有回答,双手搅紧了帕子。
“是虞元意对不对,是我的哥哥!”
“不是。”听到这句话之后, 陶如枝本能地反驳了一句, 就对上了女子清亮的眼眸。
兄妹两都生了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 眼神清澈没有一丝杂质,让所有的污秽都无所遁形。
她装作去看车窗外的风景,解释道:“我捡到他的时候,他受了重伤也全然不记得自己是谁,所以我也并不清楚他的身份。若是他真的是你哥哥也好,他早就想找自己的家人是谁了。”
虞念清不大相信这句话,她看着对面女子已经挽成的妇人发髻,犹豫了一会之后小声问:“你是不是和他已经成亲了。”
“没有。”女子下意识反驳着,顺着她的视线摸向自己的头发,很多话想要解释突然就说不出口。
正在这时,她瞥见视线的尽头似乎出现了几粒黑点,上半身挺直朝着后面看去,然后神色一凝。她扶着侧壁,猛然将车帘掀开,朝着正在驾车的男子说:“再快点,有人追上来了。”
男子应了一声“好”之后,将缰绳一拉,马车猛然窜了出去。
虞念清整个人向后仰,恰好摔在叠放的被子上。她知道情况不对,爬起来朝着车窗后面看,一眼就看到了在最前方的梁景明。
他知道消息还真是迅速,她有些恶意地想,自己是不是还要感谢他的特意关注。
骑马的速度要比马车快上不少,两行人之中的距离越来越近。陶如枝当机立断,将马车中的物品往外扔去,还叫上虞念清一起帮忙。
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虞念清心中无比明白,正是因为明白她才拦住陶如枝的动作,“他们是来抓我回去的,不会就这么罢休的。”
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她心跳也开始加速,巴掌大的脸上写满了凝重,目光却是坚定的,“你们往前走去天水城找梁知舟,告诉他梁景明生而知之,一定要小心提防。”
“你要做什么?”陶如枝拉着她的手腕。
“他想要抓的人只有我,我下去之后,你们还会有逃跑的机会。”
虞念清还有许多的话要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马蹄声已经逼得很近。她咬着牙扒开陶如枝的手,站在马车的车辕上。可她才冒了一个头,一只利剑便从脸颊边擦过。
锋利的箭矢擦过头发,一缕发丝便轻飘飘落下然后被风卷向后方。
这边是落入油锅的第一滴水,更多的箭矢如同飞溅的油滴般炸了过来,誓要将所有人都赶尽杀绝。
而有一支箭射中了马背,马儿受痛前蹄高高抬起嘶叫一声,便不受控制地朝前狂奔。
她和虞元意在前方被甩下马车,而陶如枝没有来得及下车便被带着一起往前狂奔。
男人的力量瞬间爆发出来,双臂撑着地面一跃而起,就要向前追去,眼角的余光却看到同样甩出来的女子。他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女子,可还是下意识抓着她的手将她拽了起来,从后面护着她往前走。
每走一步,身后的位置便会瞬间插入好几支箭。
梁景明不可置信地望向发出指令的张副将,“你疯了是不是,这样很容易就会要了人的命。”
“您不是说她偷了机密文件么,这种人死了才是最安全的。”张副将没有丝毫的敬畏,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调侃的意思。
他是厉王的心腹,自然也知道这几个后辈的情爱纠缠。他对中间的恩恩怨怨不甘兴趣,去实在看不下去楚清清作为厉王的女儿居然还要在这种男人身上受窝囊气。
情敌什么的,死了不就好了?
他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弓箭,搭弓射箭还笑着同旁边的梁景明说话:“军中人都称赞我箭法奇准,您猜猜我这次能不能射中?”
说完,箭矢便脱弦而出,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射穿男人的肩膀。
梁景明两旁的青筋直跳,呵斥,“住手!”
张副将却像是没有听到,将箭心瞄准了正在奔跑中的女子。
女子真的是狼狈极了,奔跑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他却不着急,如同一只将猎物逼到死角处的猫,好整以暇地看着人无谓的挣扎。
虞念清觉得喉间腥甜,五脏六腑都在被积压,似乎随时都会从嗓子眼里吐出来。而比这更可怕的是,随时可能会落在的身上的箭矢和一条不知尽头的路。
她其实是不甘心的,怎么都不想自己丧命在这里。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做,还有些事情想要同梁知舟说,还没来得及和得娘说哥哥已经找到了。
那种不甘愿都快要化为实质,在最后时刻她将哥哥的手松开,用尽力气说:“快走。”
虞元意满脸都是错愕。
虞念清没有再去看,转过头时眼泪从眼角飞溅出去。她仰头,在烈日炎炎下不得不眯起眼,只看见不远处一个人张弓搭箭对准自己。
她完全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形,像极了话本子里没有形状的黑色恶鬼。
然后箭飞奔而出。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甚至没有眨眼。
眼前却还是倏得一黑,身子一轻被袭玄色披风卷起扬到了空中,然后落到马背上被人抱在怀中。
来人的肩膀很是宽阔,坚硬的铠甲一直包裹到锁骨处,往上一点点便是凸起的喉结和没有一丝赘肉的下颌。他似乎是没有认真打理过自己,下颌处有一层很深的胡茬,被玉凉关的风沙吹出一种沧桑的感觉。
那瞬间,所有的情感宣泄而出,她本能地抱住男人肩膀浑身都在颤抖着。
“姣姣。”男人的声音透着沙哑。
怀中女子颤抖的幅度更大,却始终没有任何声音。可他却能感觉到落在自己颈间发烫的湿润。那种热度会将人灼伤,连带着心脏的位置都在抽疼。
大手抚上女子的后脑,眼眸垂下将那些担忧和心疼遮住,声音却越发轻柔,生怕不小心便会惊扰怀中的女子。
他说:“没事了,我会带你回家。”
当然,回去之前还是要将这些杂碎清理干净。
他抬起头时,眼底的温柔消退地干干净净,含着冷冽的肃杀,目光所及之处无不让人胆颤。他原本便是清冷冷的一个人,眼眸锋利,如同垂踞在这片边关的野狼,能将这片土地上所有忤逆的生物消除干净。
强大而又野蛮着。
梁景明颇为心惊,就连上阵厮杀过无初次的张副将也莫名觉得被压制一头,从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扯住缰绳让自己的镇定下来。
他们这边的人多,且随时会有援兵过来。
那梁知舟最多不过五十轻骑,还能怕他不成。说不定运气好的话,还能将他活捉,生擒对方将领该是多么大的功劳!
想到这里,那种害怕便消退下去,张副将开始跃跃欲试起来。
很快两边的人有了短暂的交锋,张副将骑着马冲了上来,雨生迎了上去与之交手,竟也是不分上下。
而梁知舟接过弓箭,直接对准了梁景明的位置。箭矢离弓而出,直接射中了梁景明的肩膀,梁景明骑着马仓促后撤。他却没有就此停手,接连又放出两箭,直接将人从马上射落下来。
而雨生也一刀劈中张副将的右肩,鲜血四溅。
这时候,增援的士兵也赶到。
梁知舟看向一行人的眼眸郁郁沉沉,最后还是没有多加纠缠,直接带着人撤离。
陶如枝也被救了下来,给了虞元意一匹马让两个人共同赶往天水城。
自从被绑之后,虞念清心里一直有一根弦是紧绷着的,等在熟悉的怀抱中时,紧绷的弦猛然松懈下来,那种油然而生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在马背的颠簸中,她晕晕乎乎直接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一家客栈中。客栈收拾得很是干净,她整个人却依旧趴在男人的怀中,没有被松开。
男人也已经睡着了。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的,梁知舟真的瘦了很多,面颊都有轻微的凹陷,五官比之前还要深邃,再加上乱糟糟的胡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街边流浪的人。
她刚动了两下想让他睡起来更加舒坦些,就感觉到拦在腰上的手一紧,男人慢慢睁开了眼。
“醒了?让人温了粥,要不要喝一点。”他才醒,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就伸出手在女子的脸颊和后背碰了碰,嗓子沙沙的,“先吃点东西,要是还困的话,吃了之后再睡,嗯?”
尾音上扬,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忍不住将男人抱得更紧些,没说要吃东西,反倒是蹭了蹭他的肩膀,寻找着一些心安,“是什么时候到客栈的,我怎么没有一点儿感觉。”
“傍晚才到,见你睡得太熟就没有叫你。”
“那我是怎么进来的?”虞念清脑子蒙了一下,瞬间又反应过来。
只要想到在那么多人面前,是梁知舟抱着睡着的她进门,她便觉得尴尬到头皮都在发麻,有种恨不得立马回到的过去将睡着的自己叫醒,让她自己走下来。
而梁知舟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来,“这有什么关系,我们拜过堂成过亲,没有人敢说什么。”
“但是他们会在背后嘀咕。”女子的声音小小的,耳垂的边缘变成了粉色。
他的心思动了动,捏了捏她的耳朵,软软的和奶豆腐的手感差不多,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要不然你贿赂贿赂我,我便让他们不敢说任何闲话。”
怎么贿赂呢?她以前也是做过的,自然知道是什么。
那时他们才成亲,亲吻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在屋里、马车或者是无人知晓的丛林间。
可现在的他们分别了三四个月,不久才重聚。
时间给亲吻都蒙上一层羞涩的纱,远不如之前自然。
她低垂着头,伸手去拨弄他衣领上的边纹,一下一下反倒是觉得室内温度上来了,热得让人都有几分手足无措,便想着偏过头去和他说话。
而梁知舟原本是想亲亲她的侧脸,俯身时候却正好擦过女子的唇边。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呼吸相缠,唇珠擦着唇珠。
喉结小幅度地滑动中,他望着女子娇艳的唇瓣,往下低了低头,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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