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离海岸线不远，附近没有居民区也没有工厂，只有几座烂尾楼和一个还在开发中就已经荒废的公园。
曾经也有房地产商想将北岸开发起来，只可惜住在南岸的有钱人看不起这块偏僻的地皮，唯一出钱的只有北岸工厂里的工人们，他们拿着辛苦积攒的积蓄想要在这个城市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却没想到刚把钱交出去开发商就卷着钱跑了。
不远处那几座烂尾楼里有一套就是属于李叔和芳姨的，得知开发商跑了之后两口子在店里大吵一架，芳姨一边哭一边扔东西，李叔朝她吼：“你怪我干什么，我不也是想给你和晚晚一个安稳的家？要吵你去售楼部跟那群王八蛋吵！”
两人推搡之下，不小心打翻柜台上的酒坛子，土陶碎片溅开，划伤了李晚晚的腿。
许嘉上刚从外面丢垃圾回来，看见两人又吵起来了就想去劝架，但是李晚晚忽然拉着他的衣角说：“哥，好多血啊。”
那天晚上她真的流了好多血，不管怎么样也止不住，许嘉上从来不知道人身体里居然装的下这么多鲜红的液体。
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后，医生诊断出她患上了一种罕见的血液病，如果找不到适配的骨髓，不出两年就会死。
多重打击下，芳姨昏倒在医院的走廊上，李叔则是守在病房外面哭了一整夜。
许嘉上也一晚上没阖眼，虽然没做什么体力活，却比现在的情况更加疲惫。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秦东雅带到了这里，至于陈倦则被他留在了酒店里，还好是在晚上，路上根本没有人，不然他扛着这么大一个活人肯定会引起别人的警觉。
后半夜雨根本就没停过，自己和秦东雅身上都淋湿了，他脱下鞋子，将袜子也一并扯下，本来就没怎么见过阳光的脚被泡得更白了。
他从仓库里找了几张旧报纸，再把原本用来装货用的木箱子劈开，简单地生了个火，暂时驱散身上的寒气。
赤橙交辉的火苗在他眼前跃动，传递着温热的空气，他用绳子将秦东雅手脚都绑了起来，也把她放在火堆旁边。
外面天已经亮了，她应该也快要醒了，接下许嘉上不会再电晕她，因为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战胜自己身体里的怪物。
但是这个希望十分的渺茫。
末世之后许嘉上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也不知道她是否熬过了异变，所以此时他也只有耐心地等待。
如果她没能挺过去……
许嘉上沉下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焰火，火花噼里啪啦地炸开，一部分消失在空气中，一部分飞溅到他身上。
真的是那样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将秦东雅杀死。
因为他很清楚，人一旦变成行尸走肉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她会完全丧失理智，只知道破坏与杀戮，那个时候都她就已经不再是她了，而是一只彻头彻尾的怪物。
许嘉上打开手机，虽然进了点水，但是手机并没有坏，还是能正常解锁。
里面没有未接来电，看来许原连他没有回家都不知道。
或者说根本就不关心他回没回家。
只有江小奇发来了一段消息。
“我查了一下那个人的ip，他是用的假地址，不过我顺着他的ip摸到了他在别的网站的几个账号，大多数都是论坛，只有一个是地下拍卖站的。”
江小奇还发过来一张图片，许嘉上点进去看，发现那是他在拍卖站上的所有竞拍清单，上面千奇百怪的，什么东西都有。
维多利亚女王用过的手套，leebruce拍武打片时亲手劈坏的木板，还有一颗许嘉上小时候在科普书上见过的玛雅文明水晶头骨，现在好像已经被证实是现代工艺的产物。
这些东西虽然奇奇怪怪的，成交价格却都不低，最近的一比交易是在三天前，他拍下了一枚曾属于叶卡捷琳娜大帝的复活节彩蛋，最终的成交价格是79万欧元。
这些东西都不是许嘉上在意的，他将目光停留在那个人的id上，看到了一串熟悉的英文字母。
lohengrin。
不知道这个人是游戏爱好者还是喜欢瓦格纳大师的歌剧。
现在许嘉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仅有钱，还有许多空闲时间，不然谁会费这么大功夫建那么多账号去网络上发帖子。
可他真的只是一名都市异闻爱好者吗？
就在许嘉上沉思之际，秦东雅忽然醒了。
由于手脚都被束缚，她只能在地上翻滚，差一点就滚到火堆里去了，许嘉上只好将她推开，却差点被她咬上一口。
异变的过程非常痛苦，不仅疼痛难忍，而且还有克制不住的破坏欲，这些许嘉上都不能替她承受，只能靠她一个人挺过去。
他在仓库里找了一个应该是挂在起重机上面的铁链，将秦东雅捆在了柱子上。
许嘉上把外套脱下来，撕成布条，塞进她嘴里，周围十多里都没有人，用不着担心她的叫喊声会招来别人，这么做只是怕她咬伤自己的舌头。
等秦东雅彻底发不出声音后，他才打电话给班主任。
“请假？”刘晓燕不悦道，“开学第二天就请假？”
“我昨天淋了点儿雨，发烧了。”
鉴于他平时在学校里表现得还算不错，而且昨天确实下了一场暴雨，刘晓燕问了几句后就准假了，并且告诉他明天一定要去学校，高三了一天时间也不能耽误。
许嘉上挂了电话，又朝秦东雅那边看了一眼，确定铁链没有松开后，就将烘干了的袜子和鞋子穿上，打算先回家一趟。
这个点许原应该去工厂上班了，他可以回去换身衣服然后带点吃的和水过来。
异变的过程体力消耗极大，必须得给秦东雅弄些食物来才行。
他家其实离这里并不远，穿过烂尾楼，再绕过几家工厂就能看见，动作快点不出一个小时就能跑一个来回。
唯一的风险是，他不知道陈倦是否隶属于某个组织，会不会将昨晚的情况上报，如果有人在家里等他就麻烦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把，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秦东雅，别的事情可以留到以后再解决。
就算真的有人在家里等他，他也丝毫不害怕，即使是陈倦那样的他也能一次打十个。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家里等他的居然是陈倦本人。
因为楼里还有其他住户，而他这个时候应该在学校里，为了避免引起别人都怀疑，他还是选择翻窗户直接去自己的小阁楼上。
可他刚攀上去，就看见狭窄的空间里已经挤了一个人。
少年正坐在他的床上，面前是他的破笔记本，察觉到动静后朝窗外看过来，跟他大眼瞪小眼，一如那天在天台上的场景。
此时许嘉上无比庆幸许原给他买的电脑是个垃圾货，因为此时屏幕上还是开机动画，如果让他看见电脑里自己还没来得及删除的资料，恐怕还要发生更大的事。
陈倦此时还是棒球帽加口罩，只露了个眼睛在外面，这种扮相骗骗别人还行，可惜骗不过对他身上每根毫毛都了如指掌的许嘉上。
两人四眼相对，原本气氛很诡异，许嘉上却忽然对他笑了笑。
“帅哥，”他盯着陈倦说，“偷看别人的电脑可不太礼貌。”
陈倦想起昨晚这人是怎么把他压制住的，警惕地起身，摆出防御的姿态，只要对方发起攻击，他就有信心将其一招撂倒。
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用担心谁再会在他背后搞偷袭。
但是许嘉上并没有攻击他，只是从窗台上跳了下来，然后将笔记本的屏幕叩上，问他：“想喝点水吗？”
陈倦皱起眉头，搞不懂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许嘉上慢慢朝他走进，他发育得很好，个子在这个年龄算高的了，所以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很有压迫感。
陈倦始终保持着警惕，果然对方忽然加快了步调，忽然就冲了上来，快得几乎看不见。
就在陈倦反击的时候，发现他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那扇门。
许嘉上瞥了一眼已经放在他颈侧的刀，认出这东西应该是从自己家厨房里顺出来的，看来这个人很早之前就已经在这里等他了。
“请让一下，”许嘉上若无其事地说，“水壶和杯子都在下面。”
陈倦想了想，将刀放了下来。
许嘉上推门而出，不紧不慢地下楼，来到客厅里拿起水壶，翻开叩在桌面上的杯子，真的倒了一杯水。
但是并不是给陈倦的，而是由他自己一口灌下。
少年的头微微仰起，脖子拉长，喉结随着喝水的动作而滚动着。
他的头发还没完全干，有几缕贴在鬓角处，细小的水滴顺着发梢往下流，渐渐没入校服衣领里。
陈倦以前从没有见过有人喝个水都能如此惹眼。
许嘉上放下水杯，瞥向他，说：“不是我不给客人倒水，是觉得你肯定不想把口罩摘下来。”
随后他又说：“入室抢劫可是重罪，你还想来杀人灭口，罪加一等。”
陈倦：“……”
“反正我没看见你的脸，你也当没来过好了，”许嘉上用商量的语气说，“就算有警察来，我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
陈倦没有说话，倒不是被他这番话说无语了，而是怕自己一开口对方就会认出自己的声音。
许嘉上似乎是渴得厉害，又倒了一杯水灌入腹中，然后撑着背后的桌子说：“如果你想要抢钱，衣柜里面有几张银行卡，密码我不知道，但是可以帮你打电话问问，里面好像还有几张现金，你先拿去用着。”
这个人是脑子出问题了吧？
陈倦不禁想。
如果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不法分子，现在也应该尊重一下他的“职业”，稍微表现得害怕一点，而不是这么冷静地跟他打商量。
难道他已经报警了，现在是在拖延时间？
就在陈倦琢磨他究竟是什么想法的时候，面前的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连水杯都一并打翻在地。
陈倦连忙冲过去，手触碰到对方皮肤的时候才终于发现了异常。
好烫。
他发烧了。
怪不得一直喝水，而且浑身上下都是湿的。
难道昨天晚上他淋了一晚上的雨？
陈倦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将他横抱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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