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上带着那个小盒子离开咖啡厅,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决定去医院一趟。


    本来他已经跟芳姨商量好了让李晚晚去学校,但是小姑娘的状态并不乐观,又在医院里多住了一周。


    这一周她鲜少给许嘉上发消息,他知道,李晚晚虽然表面上说不想去学校,其实心里还是很想跟同龄人待在一块儿的,所以最近她的心情应该不太好。


    许嘉上轻车熟路地走进医院住院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忽然跑过来一个人,是一个看起来和李晚晚差不多大的女孩。


    许嘉上用手挡住电梯门,等她过来。


    女孩手里抱着一捧向日葵,低声给他说谢谢。


    “你是来看晚晚的?”许嘉上问道。


    女孩一愣,抬起头,终于辨认出他的脸:“是啊。”


    这个女孩他认识,是李晚晚班上的同学,叫做王晓梦,上次她看的那本漫画就是晓梦带给她的。


    王晓梦性格腼腆,安静地跟在许嘉上身边走进病房。


    病房里,医生还在给李晚晚做检查,她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偏头望着窗外,从她的位置并不能看见什么美好的风景,只有一排排钢筋混泥土浇筑的楼房。


    “夏医生。”


    许嘉上推门进去,给医生打了个招呼。


    夏远回过头,看向他,又看了眼他旁边的小姑娘,笑着说:“你们两个一起来的?”


    “在楼下遇见了,”许嘉上看向李晚晚,“晚晚最近怎么样?”


    夏医生稍微收敛了笑容:“还需要观察。”


    这是一个委婉的说法。


    李晚晚现在的情绪很低落,他们进来这么久了甚至没有偏头看一眼,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打。


    晓梦熟练地将花瓶有些枯萎的百合花取出来,然后将新买的向日葵放进去,她一言不发,反倒引起了李晚晚的注意。


    “我不是说了别带花来了吗?”李晚晚不悦道。


    “晚晚,”许嘉上立即批评她,“不能这么跟晓梦说话,人家特意来看你。”


    好半天,李晚晚才磨磨唧唧地说:“……不需要你们来看我。”


    夏远医生当场拆台:“别听她瞎说,昨天晚上她就在念叨今天会不会有人来,还让我带她去洗了个头。”


    李晚晚脸颊通红:“我爱干净,不行啊?”


    “下次不带了,”晓梦偏过头,对着她说,“晚晚,我要转学了。”


    李晚晚一愣,下意识地问:“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晓梦说,“我妈妈又结婚了,那个叔叔是个日本人,我应该也要去日本,但是不知道去哪个城市。”


    李晚晚拧巴着眉毛,好半天没有说话。


    夏远收拾好了东西,在许嘉上肩膀上拍了拍,然后离开了病房。


    许嘉上却跟着一起出去了。


    “夏医生,”他边走边说,“我想咨询你一个问题。”


    两人已经出了门,夏远并未停下脚步,直接问道:“什么问题。”


    “晚晚这个病,如果找到适配的骨髓,需要花多少钱动手术?”


    夏远讶异地瞥他一眼:“这是她父母该考虑的问题吧?你好像不是她的亲哥哥。”


    “我就是想问一下。”


    夏远站在电梯门口思考片刻,给许嘉上比划了一个数字:“加上术后恢复期需要的花费,大概这么多。”


    随即他又道:“虽然这个数不小,但是能找到适配骨髓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而且现在筹钱的方式很多,她父母应该会想办法。”


    “谢谢。”许嘉上礼貌地说。


    夏远微笑着说“不用谢”,然后走进电梯。


    许嘉上回到病房,刚好听见花瓶碎裂的声音,他赶紧走进去,发现陶瓷碎片散了一地,向日葵也全部散在地上。


    “你不是要走吗?”李晚晚大喊道,“现在就走啊!别待在这里了,我看见你就烦!”


    “李晚晚!”许嘉上对她斥道,“有脾气别冲着朋友发,快给晓梦道歉!”


    李晚晚直接偏过头,不理会他说了什么。


    晓梦浑身僵硬,好半天才弯下腰,将地上的向日葵全部捡了起来,许嘉上去帮忙,她再次低声说“谢谢”。


    女孩的皮肤格外的白,指尖也没有一丝血色,她把向日葵整理好又抱回怀里,然后径直走出病房,背影单薄又落寞。


    许嘉上面色铁青,他深呼吸数下,才忍住了对李晚晚发火的冲动。


    冷静下来后,他开口:“这件事你做得不对,晓梦再怎么样也是关心你才过来看你的。就算她要出国,那也不是她能决定得了的,世界总不可能围绕着你一个人转。”


    李晚晚很久都没有回应。


    “手机拿出来,”许嘉上用命令的口吻说,“现在给她打个电话道歉,必须打。”


    李晚晚依旧没有动,许嘉上终于忍不住了,他靠近一步,想直接把手机抢过来给晓梦发条消息,却意外发现一丝不对劲。


    女孩的肩膀轻微抖动着,像是蝴蝶落在树梢上轻轻颤动的翅膀。


    许嘉上试探地问:“你在哭?”


    他这一声出口,像是打开了泄洪的阀门一样,李晚晚的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呜咽声也从她唇边泄出。


    “对不起……哥,”她拼命抑制着情绪,但是眼泪还是夺眶而出,“我知道……我都知道,晓梦……她也没办法,我只是……只是……”


    她张开嘴巴,却只能发出痛哭的声音,白色的床单被她牢牢拧在手里,很显然她也想克制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汹涌澎湃的悲伤。


    “我只是觉得……如果没有人在乎我就好了,”她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爱我,即使哪天……我离开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人难过。”


    “可是你已经让她难过了,”许嘉上对她说,“如果伤害别人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的话,也别对着其他人发脾气。”


    他附身,捧起李晚晚的脸,凝视她的眼睛,用拇指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对着我来就好,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


    李晚晚愣住。


    “不管你是活着,还是死了,爱你的人都会继续爱你,”许嘉上的声音坚定而温柔,“你只需要坦然接受就好了,别的什么都不需要做。”


    “哥……”


    许嘉上松开手:“跟我说对不起没用,现在马上给晓梦打个电话。”


    李晚晚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


    夏远从住院部走出来,本想先去食堂吃个饭,却在医院门口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陈倦,”他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陈倦认出他是唐浩的搭档,夏远是一个强化系异能者,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只是身体恢复得比别人更快,一般来说人要保持健康的话一天需要睡七个小时,而他只需要浅眠十多分钟就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在别人眼里医生可能是最忙碌的职业,可在他看来这种隔三差五调休的工作却是最适合他的。而且在医院也有很多便利,比如说放唐浩进太平间处理尸体,还有上次被送到医院来到那个临江一中的女学生就是由他来处理的。


    陈倦淡淡地回答:“等人。”


    “这都中午了,”夏远问,“吃饭了没?”


    “还没有。”


    夏远笑了笑:“跟我去吃食堂吧,我们医院的伙食还挺好的。”


    陈倦想了想,自己跟了许嘉上一上午,并没发现什么异常的事,而且一时半会那个人可能也不会出来。


    “好,”陈倦点头,“正好有事要问你。”


    由于李叔和芳姨平时都很忙,抽不出多少时间来照顾李晚晚,她每天中午只能去买盒饭吃。


    这家医院的住院部每隔五层楼就有一个盒饭售卖点,因为晓梦被喊回来了,所以许嘉上打算去买三份盒饭。


    他还在后面排队呢,前面忽然传来吵闹声,一个阿姨尖声喊:“小伙子不能插队的啊,这里这么多人都在排队,你怎么直接去前面了?”


    “关你屁事啊,”熟悉的声音传来,“医院是你家开的?”


    许嘉上眉毛一抬,果然在人群里看见了郑如竹。


    他虽然说话依旧嚣张,可是此时好像没什么嚣张的资本,不仅身边没有跟在他身后的小弟,而且看起来也非常的狼狈,脑袋上,手上和腿上头缠了绷带,胳肢窝里还杵了个拐杖。


    都这样了竟然还敢插队,看来真的是平时在学校里嚣张惯了,以为没有人治得了他。


    “吵什么吵呀,”一旁的护士推了推眼镜,冷冷地往郑如竹身上扫过,“这里是医院,不想排队可以办离院手续,回家没人跟你抢饭吃。”


    气焰嚣张的郑如竹竟然一看见护士姐姐就怂了,乖乖地撑着拐杖来排队,但是此时队伍最后一个人是许嘉上。


    他瞪大眼睛看了几秒,人差点都傻了,身体一转,好像是要逃走。


    “你不吃饭吗?”许嘉上问他。


    郑如竹也觉得看见他就跑也太没面子了,可是他现在还记得那天晚上,那个人对他说的话。


    “你再惹许嘉上一次,我就揍你一次,”那人弯腰,一把抓过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然后盯着他的眼睛说,“记住了吗?”


    他只能疯狂地点头答应,那人松开手,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扔给身后的司机。


    陈倦揍他的时候是戴着手套的,好像不愿意沾染到脏东西一样,这让郑如竹感到尤为耻辱,从小到大都是他把别人拖进巷子里揍,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才知道有多绝望。


    后面是死路,前面有恶鬼,明明看得见小巷外的康庄大道,他却怎么也逃不出去。


    偏偏那人最后还用礼貌而客气的声音提醒他:“对了,我希望这件事情你不会跟任何人讲,尤其是许嘉上,如果你没做到的话……”


    陈倦稍作停顿,露出最温和的笑容,说出最残酷的话。


    “会死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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