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乱的房间里，许嘉上与江小奇在低矮的茶几两边对坐，两桶泡面正冒着热腾腾的蒸汽。
“再加根火腿肠吧，”江小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家里只有这些东西能吃。”
“不用，”许嘉上拿起塑料叉子，“泡面就够了。”
然后他又补充道：“吃完我们一起把房间收拾一下。”
江小奇一愣：“啊？”
“我在这里住几天，”许嘉上说，“你这里有两个房间吧？”
江小奇有点懵，确定对方用的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陈述句之后，他干巴巴地说：“是有两个房间，但是有一间很久没用了……”
“我来收拾。”
在江小奇疑惑的目光中，许嘉上笑了笑：“如果你晚上睡得着的话，我也可以不留下来。”
原来他是担心自己会害怕，江小奇低下头，深吸一口气，然后在蒸腾的热气中红了眼眶。
“谢……谢谢你，”他说，“今天要是没有你的话，我可能……已经死了。”
许嘉上却说：“不一定，他可能没有认出你是谁。”
“为什么？”江小奇颇为意外道。
“因为他敢在车厢里对你下手，如果他真的认出你了，早就动手了，没必要等这么久。”
“真……真的？”
“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是这样，”许嘉上吃着泡面，慢条斯理地说，“但是不能完全排除你的设想，总之这几天先堤防着点，他们很有可能会找再找上你。”
听到这里，江小奇面色僵硬，熟悉的恐惧感又爬上心头，他调整着呼吸，面前的方便面怎么也吃不下去。
“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试着想一些开心的事，”许嘉上盯着他说，“我知道克服恐惧很难，但是现在至少还有我在这里，你可以稍微放松一点。”
江小奇知道他很强，也信任他的能力，但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他看的漫画里，主角总是很勇敢地克服一切困难，再厉害的boss都会被解决掉，可是那毕竟是漫画，主角拥有各种各样的超能力，一路金手指加外挂，而他几乎什么都没有。
许嘉上率先吃完泡面，立即去找了打扫卫生的工具，拜许原所赐，他做家务的能力算是强的，两三下就将房间里杂乱的东西大致分了个类。
江小奇几乎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四处擦擦灰，眼睁睁看着许嘉上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把他的狗窝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眼睛都看呆了。
临近黄昏的时候许嘉上接了个电话，这时他正在卫生间里刷马桶，劳动了一下午的他浑身都是汗，但即使是这样也不显狼狈，镜子里照出来的少年模样依旧俊朗……如果能忽略手里马桶刷就更好了。
“你在哪里？”秦东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许嘉上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道：“有什么事？”
结果他一问出来，那边就传来抽泣声，一向拽天拽地的少女哽咽着说：“我想来找你。”
许嘉上眉头一皱，说：“我暂时没有空。”
秦东雅强忍着抽噎，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那就算了吧，你先忙。”
在她挂电话之前，许嘉上又说了一句：“你等一下。”
他将马桶刷放好，去了客厅，江小奇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看见他来了不禁挺起腰板，坐得笔直。
许嘉上迟疑着开口：“我有一个朋友，好像发生什么事了，可以让她过来一趟么？”
江小奇一愣，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
除了许嘉上以外，这间公寓这么多年来基本上没有别人进来过。
“可以，”江小奇吞吞吐吐地说，“你让她过来吧。”
许嘉上帮了他那么多，而且此时是因为要保护他才不能离开，自己不能让他为难。
“谢谢。”
许嘉上再度提起电话，向那边报了个地址。
半个小时后，夜幕降临，公寓门被人敲响，许嘉上去开的门。
门口的女孩儿戴着粉红色的假发，有些乱糟糟的，虽然已经尽量擦干净泪痕，但是眼眶依旧红红的。
她冲着许嘉上强扯出笑容：“晚上好啊，帅哥。”
江小奇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盯着那个粉色头发的女孩走进来，那女孩也看向他，问：“这是你朋友？”
“嗯，”许嘉上点头，“这是他家。”
女孩立即对他打招呼：“嗨，我叫秦东雅，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江小奇好多年没跟活人交流过了，憋红了脸都没把自我介绍说出来。
“他叫江小奇。”最后还是许嘉上帮他解了围。
“说吧，”等秦东雅坐下后，许嘉上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跟家里吵架了呗，”秦东雅故作轻松道，“然后我就撬家了。”
许嘉上知道她不会这么草率就离家出走，于是追问道：“具体点。”
江小奇意识到这可能是她的私事，所以想先回避一下：“那我先走……”
“不用走，”秦东雅对他笑了笑，“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那群王八蛋连起手来欺负我妈，我跟他们吵了一架就走了。”
顿了一会儿，她又说：“那天他们把我接回去后我妈就说想跟那狗男人离婚了，谁知道他们全家人都不肯，我以前一直觉得我爷爷奶奶挺好的，现在我看见他们就恶心。”
许嘉上听完这句话，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一针见血道：“所以你想用自己来逼他们同意你妈离婚？”
秦东雅露出惨淡的表情：“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你妈妈现在还在家里吗？”江小奇忽然问。
秦东雅抬头，面对着他说：“我本来也想带她出来的，但是她被关起来了。”
许嘉上问：“报警没？”
“没用的，”秦东雅摇头，“他们不知道从那里开了一张精神医院的证明，说我妈有精神病，必须待在家里。”
说着她的眼睛又红了，低声说：“我好没用啊，自以为牛逼坏了，其实谁也救不了。”
许嘉上安慰她：“不要这么想，你还小，能力有限，我们慢慢想办法。”
“你不跟我一样大么？”秦东雅抽了抽鼻子，“我总觉得你好像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样子。”
许嘉上沉默不语。
他并非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只是在末世里苟且偷生的生活让他习惯面对困境而已。
“我……好像有个办法。”江小奇忽然说。
秦东雅意外道：“什么办法？”
“可以把这件事散播到网上，关注度上来了，就会有人去管了。”
秦东雅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招，她思考片刻，向江小奇比了个数字，说：“我所有账户上的钱加起来只有这么多，够买热搜的吗？”
江小奇摇头。
秦东雅垂头丧气：“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不，我的意思是不需要你花钱，”江小奇说，“我有办法把热度炒上去，但是需要拿到一些实质性的证据。”
秦东雅眼前一亮：“什么证据？”
“录音录像，或者证明他们开的假病历。”
秦东雅想了想：“我认识帮他们开假证明的精神科医生，算是个亲戚吧。”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开口吗？”江小奇问。
很久没有说话的许嘉上忽然唇角上扬，说道：“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说来听听？”
“绑架他，”许嘉上果断道，“逼他说出真相，然后录音。”
江小奇傻眼了，这简直是他从未设想的道路！
太离谱了吧？
谁知秦东雅满脸兴奋，竖起大拇指赞扬道：“好办法！”
等等！为什么他们两个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绑架精神科医生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为什么不直接去把你妈妈救出来呢？”江小奇迟疑道，“这样更容易解决问题吧？”
秦东雅却说：“这不是解决问题，她就算出来了，如果没离婚的话也只能一辈子躲着他们走。”
她通红的眼眶里此时亮晶晶的，盯着江小奇说：“我想让她彻底摆脱他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江小奇愣了很久。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他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句话，心脏好像被雨水反复冲刷一样，一遍又一遍刺激着他迟钝的神经。
“我有点饿了，”秦东雅揉着肚子说，“今天一整天没吃东西。”
江小奇主动说：“我去给你泡泡面。”
“泡面？”秦东雅朝四周环视一圈，发现房间角落里许嘉上垒得整整齐齐的泡面桶，问道，“你平时就吃这个？”
江小奇不好意思地点头。
秦东雅惊讶道：“这怎么行，会把身体吃坏的。”
“我平时不怎么出门。”
“外卖呢？”
江小奇支支吾吾地说：“要给外卖小哥开门……很麻烦。”
“我知道了，”秦东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有社交恐惧症是吧？”
江小奇憋红了一张脸，只好点头承认。
秦东雅起身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我能理解你，今天的外卖我去拿，不用你出门。”
一个小时后，江小奇家的小茶几上摆满了包装精致的外卖餐盒，牛排鹅肝鱼子酱大龙虾，甚至还有一瓶全是英文字母的红酒。
她点的居然是法国菜餐厅的外卖！
秦东雅用商家送的开瓶器拧开木塞，在江小奇目瞪口呆的表情里将价值四位数的红酒倒进一次性纸杯。
“你刚才不是说你只有八百……”
“是八十万，”秦东雅笑了笑，“不多，但都是我自己剩下来的，也不用心疼，这都是那个狗男人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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