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无限增殖，人类只是置身于建筑的某段平面上。这里不仅见不到天空，也同样望不到大地，她们身处于庞大建筑中的某一层阶，仿佛站在由神创造的立体空间里。
这是她曾经生活过的世界。
也是她如今的内心世界。
在这种空旷又密集的领域中，雌雄同体且混杂着童音的怨叹来回扫荡，产生的效果简直振聋发聩，像是要一点一点侵蚀掉人类干净的内心。
河野千纱颇为得意——这是她的术式之一，用语言来污染人类的内心。只要对方是人类，心中隐藏着对现实的不满或是怨恨，那么她的术式会将这种怨念无限放大，从而使一个人的内心塞满仇恨，沦为与咒灵相差无几的诅咒体。
她满心期待地等待着观月弥的变化，这样温柔又冷淡的女孩子……心中的恨意会有多强烈、又会沦落成什么模样呢？她一定能孕育出很强大的咒灵吧？
可惜河野千纱只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叹息。
“呀，虽然我拥有电子脑，但我也不是十万个为什么。”
面对声声催命似的泣问，观月弥无动于衷地盯着面板上的数值变化：“你问我这么多凭什么是没有结果的，不要白费力气了。”
河野：……？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么，那她换一种好了。
幽怨的低语顿了一顿，换了个切入点：“我说你啊，只是个普通咒术师吧？
咒术师的能力有80%取决于天赋，那些生在御三家的家伙天生就比你强大喔？他们生来拥有你努力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终点。你的所作所为……你的勤奋刻苦，可能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甚至还需要为他们驱使买单，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很无聊吗——”
观月弥这次终于认真地看向河野千纱了。
她一直在用心观察她，但这一次，她脱离了体内的电子屏幕，真正把注意力放在谆谆善诱的河野千纱身上了。
术式的确是依靠血脉来传承的，因此咒术界十分重视血统论。
普通人家偶尔也会诞生具有咒力和咒术的孩子，但毕竟占少数，且话语权极低。
嘛，总之，她就是没有术式的。
空有领域，却无传承。
所以开启领域后所谓的术式必中效果，对她来说亦是不存在的。
见少女沉默不语，眸光冷淡，河野千纱再接再厉：“观月，你在这个年纪能展开领域，说明你的天赋极为优秀。你的才华不该被御三家的光辉掩埋，来我们这边吧，来帮我吧？
我们可以一起联手，推翻那些人类中的贵族，再推翻那些咒术师中的贵族。我们可以打破现有的规则，重新缔造出属于我们的世界哦？”
樱粉色的睫毛轻轻颤动，似是少女的内心有所撬动。
然而河野千纱等来的只有第二声叹息。
“河野小姐，请问你需要我陪你聊多久才愿意吃第三个咒灵？”观月弥召唤出一排与咒灵相似、同样由咒力构造的人形爬虫，“需要我帮你吗？”
-
九州清木学院的门口，庵歌姬站在行人稀疏的路边，忍住对电话那头破口大骂的欲望：“什么？有特级咒物？？这种事情你们怎么不早说啊！这是能被轻易忽略的情报吗？……等等，派来了五条悟？40分钟前就出发了？我没看见他啊——”
庵歌姬踮起脚尖朝马路四周张望，确认附近没有那个白发混蛋后，她果断地掐掉电话，换了另一串数字拨过去。
嘟嘟嘟——
电话倒是被立刻接起。
庵歌姬压制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尽可能用听起来冷静的声音询问：“你在哪？”
“哦，歌姬啊！你那边完事啦？我在森大厦的咖啡厅，这里有很好吃的甜点，你要过来尝尝吗？”
“……”听到了悠扬背景音乐的巫女服少女力气大到差点捏爆自己的手机，思及维修起来很麻烦，她深呼吸一口，随即大喊，“给我滚过来啊！你这个x—x—！”
三分钟后，庵歌姬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提着外卖袋的白发少年。
“歌姬，我来啦，怎么了怎么了~”
“……”她怒极反笑，“你很悠哉啊，还有时间打包？”
五条悟无辜地摘下墨镜：“这里完全不需要我嘛，你和新人不是做得很好？刚做出来的鲜奶蛋糕放久了口感会变差哦。”
没有在食物最完美的时刻吃下它，也是他们这种专业食客的罪过。
“算了，”庵歌姬的太阳穴气得突突跳，血压都有临近极点的趋势，她转身朝校内走去，“辅助监督说这所高校存放了特级咒物。”
“所以，”她顺势抢过五条悟手中的袋子，“你去检查特级咒物，这个交给我来保管。”
“了解了解，”被拿住命脉的五条悟比了个ok，“我这就去！”
……
一分钟后，五条悟讪讪地回来了。
“那个啊，特级咒物，好像……不见了喔？”
庵歌姬默默把外卖袋砸进了垃圾箱。
哐当——
声音响到令人怀疑垃圾箱可能有被砸穿。
……
由于校园内部没有信号，庵歌姬留在街边负责联络辅助监督与警方，五条悟则被赶去协助观月弥。
大摇大摆地跨进「帐」内，白发少年注视着已经维持了好几分钟的领域，喊道：“喂喂，有人在吗？”
张开领域非常消耗咒力，通常是速战速决。像观月弥这样领域展开了5分钟还没决出胜负的实属罕见，除非她们在里面偷偷聊天。
这么说，那个叫河野的确实吞食了特级咒物吧？不然不可能领域张开了这么久都没能打赢啊，领域可是有术式必中的效果的！
思及此，五条悟稍许后退了几步。
算好距离，他一跃而起，径自打破了那个久久没有动静的闭合空间——
“小弥，我来救你啦~你就对我……感恩戴德吧！”
-
黑色的碎片纷纷扬起，宛如被打破的车窗玻璃。
咒力凝聚成的封闭空间被撕开一个口子，容得少年轻松跳入：“嗨。”
天色虽阴，却比不过领域内那种不见天日的阴。自外而入的少年在这一刹那耀眼到极致，苍蓝色的眼眸好像凭空构筑起了一整个晴朗的夏天，到处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那样漂亮的眼睛。
那样强大的少年。
可惜——
“……诶？我好像不是很受欢迎？”出乎意料的，五条悟看见了少女平静无波的眼神。
什么啊，居然一点都不惊喜吗？
他可是亲自赶过来了哦！
五条悟使劲眨眨眼，观月弥原本的“冷淡”瞬间消失不见，恍若昙花一现，是他没看清楚的错觉。
啧，真的是他看错了么？
无所谓了，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
五条悟的性格有一个很大特点，就是从来不会尴尬。
无论撞进哪个奇怪的现场或是修罗场，少年总能旁若无人地使用着自己的步调说话，全然不在意他人如何作想。
大概是独属于最强的自信吧。
因而现在，哪怕领域内的两个少女明晃晃地表示“我们不欢迎你”，他依旧笑嘻嘻地评估了整个环境：“嗯，和上次差不多，比上次稍微好一点。对面的咒灵看起来好扭曲，杰说不定会感兴趣。”
正在吃第9只咒灵的河野千纱：“……”
观月弥简洁明了地交代了前因后果。
“小弥是在记录实验数据啊。”
“嗯，”少女点头，“她那种情况很罕见吧？不清楚是什么体质。所以我想看看她在保持理智的状态下究竟能吞食多少只咒灵，顺便记录体征变化，说不定会对相关研究有所帮助。”
“那你加油。咦，这个又是什么？”五条悟揪起一条鬼畜的人面爬虫，“是小弥你的术式吗？有点像缩小版的第二使徒莉莉丝。”
虽然他见过数不胜数的咒灵，然而这种特立独行的未来生物依旧令他有点意外，尤其亲手触碰。
像是刚出炉不久正在放置晾干的人偶脑袋，死白色的，光秃秃的，眼眶空洞，身躯却好似多腿的节虫，速度飞快。
“这是硅素生物，硅基生命在恶劣的环境中更强大也更适合生存，而我们人类则属于碳基生命。硅基与碳基十分接近。”
“原来如此，”少年饶有兴致地抓着手中的物体不放，“未来全部是长成这个样子的鬼东西吗？小弥你是不是还会操纵机甲？”
“不会，让你失望啦。”
为了打破他的幻想，观月弥补充说：“三千年后已经不存在机甲那种东西了，再过个五六十年你大概可以见到。不过你那时候年龄很大了，高龄驾驶是不被允许的。”
白发少年闻言失望地塌下肩膀，碎碎念道：“……你是不是有点针对我？因为我拒绝了你的约会吗？公报私仇可不好啊小弥。对了还有，我觉得我不会有那么老吧？听说过鹤发童颜这个词嘛？”
“悟就算鹤发童颜也掩盖不了五六十年后机能萎缩是个老头子的事实。”
五条悟委屈地瞪她。
观月弥回敬了一个鬼脸。
一旁的河野千纱见两人的交谈终于结束，立即插话道：“你是她的同伴？”
“是超级无敌强且异常可靠的前辈哦！”五条悟自卖自夸完后，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我是进来看看这里有没有特级咒物的。”
他说完闪至河野身前，从头到尾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好像没有啊……在哪里呢？”
“小弥，你刚才有见到过特级咒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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