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石嘴里含着梨膏糖,再次庆幸自己出门的时候磨着元初给他开了梨膏糖的纸袋,让他带了两颗来。
不然现在就要饿死了。
元初、梁杭还有梁方都聚在一起,书案上摊着梁方刚抄完的“戾风化雨阵”和那本绘谱。
“这里和这里改动了一点,”元初拿起灵执点了点那阵纸,“所以阵看起来像完整的,实际上灵气的走势变了,大部分的线条都成了无用的‘死线’。”
梁杭皱着眉头拿起那本绘谱翻看,而梁方则把自己之前抄的那些绘谱拿过来,摊开在桌上。
“老爷,”一个家丁手里拿了两本绘谱进来,恭敬地递给梁杭,“一本是从东城书局买的,一本是从今年已经考上绘阵司的绘阵师手里淘换来的。”
梁杭拿过书后翻看了一下,挥了挥手:“你下去吧,让外面守着的人也暂且下去,把门关上。”
梁杭把这两本书翻到同一页,摊开放到桌上,然后他叹了口气,摇摇头。
梁方有些紧张地看着父亲,梁杭摸了摸梁方的脑袋:“不是你的错。”
梁方小声问道:“阵法真的有问题?”
梁杭点点头,然后他又问:“你们怎么发现的这个问题?”
梁方扭头去看瑾石,瑾石坐在塌上,手撑着脑袋一点一点,腮边鼓起一块,一看就是含了东西。
“是他发现的。”梁方看着瑾石说道。
元初顿时明白过来,估计是自己这徒弟看梁方画阵的时候多嘴了。
他无奈地过去戳了戳瑾石鼓起来的那侧小脸,隔着嫩滑的皮肤感受到了梨膏糖的硬度。
瑾石被师父戳醒,嘴里咂吧了两下梨膏糖的甜味,眼睛里带了点水光,他现在又饿又困,迷迷糊糊问道:“怎么了……”
元初指了指那阵纸:“是你发现的问题?”
瑾石勉强清醒过来,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湿润,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是呀,我就说那个阵有问题嘛,他还不信……那灵气都漏出去了,还怎么用?”
梁杭有些惊讶地看着瑾石,他想了想,拿起那本有问题的书:“这些阵法你都背过?”
瑾石露出有些惊恐的神色:“怎么可能……”
让他背书那不是要了他的小命?!
梁杭有些纳闷:“那你是能读懂阵法?这些书里,你还能看出哪些阵法有问题吗?”
瑾石摇了摇头:“我哪儿能看得出来……除非有人能完全把这些阵法抄过一遍……”
“给,”梁方板着小脸,拿着一沓阵纸,“这些是我抄过的,我能保证和书上的阵法一模一样。”
瑾石看着他递到自己面前的阵法,目瞪口呆:“你已经把这本绘谱抄过一遍了?”
梁方认真地点了点头。
瑾石看他的眼神带着不可理喻:“你……那你还抄这个干什么?”
梁方理所当然地说道:“加深记忆,一本绘谱我至少要抄三遍的。”
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元初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出了今天第二次的——
“看看人家!”
瑾石开始有点担心他师父是不是要给他收个小师弟了,不过梁方比他大诶,要是入门他到底算是师兄还是师弟?
元初看着自家倒霉徒弟又开始走神,不由得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去检查下梁方的阵法,把有问题的挑出来。”
瑾石“哦”了一声,回神接过梁方给他的那沓阵法,然后三人就看瑾石仿佛在乱翻一气一般,不一会,就把有问题的几张阵纸拿了出来。
随着他的动作,梁杭的表情严肃起来。
“说起来,你这是已经在抄第三遍了,”瑾石拿出最后一张阵纸,和其他有问题的纸放在一起,“你如果再把最后一个阵抄完,那这个阵就完整了。”
这话一出,让两个大人一个小孩齐齐一愣。
梁方艰难问道:“什么……意思?”
瑾石把这三张阵纸按顺序叠放,接着,他举起这沓阵纸,纸的侧面面向他们。
“我看不懂阵,但是,我能感觉出来,这几张纸叠起来的灵气是有完整通路的,最后还差一个收尾,这个收尾的走势如果是和每一次抄写的最后那张一样,那这个收尾就刚好让它成为一个完整的阵。”
梁方一愣,他看向那自己抄了三遍的阵法,那些阵法的侧面,那些本该在纸的正面绘制的线条,在纸张的叠加下有了厚度,在侧面的墨引竟然组成了一个阵法!而那阵法,就如同瑾石所说,还差一点就能完成!
梁杭看着瑾石,问道:“那你能感觉出,这阵法是做什么的吗?”
瑾石从侧面看着那阵,他伸手碰了碰那些墨引痕迹,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是一种……传讯的阵法?但这个阵法没有收尾,要不要让梁方再画一个?”
“不用了。”
梁杭伸手从他手里拿过那沓阵纸,目光复杂地看向瑾石。
元初则在旁边深深地叹了口气,对梁杭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带他回京城。”
梁杭也叹了口气。
两个大人打哑谜,留下瑾石一脸茫然,他想要和自己同龄的小伙伴目光交流一下,却发现小伙伴死死盯着梁杭手里的那沓阵法。
不就是有问题的几个阵法吗……瑾石不懂,为什么要忍着肚子饿也要把事情在吃饭之前搞明白……
而且,为什么梁方的表情有点……不甘?
但很快,瑾石就知道大人们在密谋什么了。
在国师府折腾一天后,元初带着瑾石回到住所,一更天刚到,瑾石就被元初赶着去睡觉。
瑾石睁着眼睛瞪着床帏:“为什么要睡这么早!”
元初把他往里挤一挤,给他裹严实被子,自己躺在外侧:“因为明天一早要去国师府。”
瑾石转过头,惨声道:“还去?!”
不怪他不喜欢国师府。
那有个“别人家的孩子”让他今天被元初念叨了两回,饭虽然很好吃但也太清淡了,最重要的是,在国师府里根本没什么可玩的,只有满屋子的书、书、书!
“国师府有专门的开蒙学堂,”元初把手搭在他的小肚子上让他不要乱折腾,“不论是阵法开蒙还是识字开蒙,都有安排,从明天起你就在国师府进学,到傍晚我接你回来。”
瑾石这才知道,原来他师父是带他到京城上学来了!!
想到梁方抄绘谱都要一本书抄三遍,瑾石努力地做最后的挣扎:“我觉得我还是跟你学吧……你是我师父啊!”
元初哼了一声,他怎么不知道瑾石打的小算盘,毕竟是他一手带到现在这么大的孩子,张嘴就能知道他是要打哈欠还是要吃东西。
“等你开蒙结束了我再教你。”
最起码也得把基础打牢才能开始靠天赋说话。
瑾石可怜兮兮地说:“你不能给我开蒙吗?”
提起这个元初就来气:“我要是能给你开蒙你至于现在连《兰芝流心谱》都背不下来吗?”
自家的孩子下不去狠手教,还是得别人来才行!
“可是,”瑾石吸了吸鼻子,准备酝酿一下眼泪攻势,“他们那边连绘谱都有错……你不怕我会被教歪吗?”
说到这个,元初突然撑起上半身,看着瑾石认真道:“这件事不许再提。”
瑾石酝酿到一半被打断:“啊?”
“绘谱的事,”元初神色严肃,“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不允许和任何人再提起。在国师府也不要说这些。”
瑾石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你就记住一点,你去国师府,只是去学阵法,开蒙之后,就不必过去了。至于其他的,你不用管,要学会适时地当一个聋子和瞎子,除了阵法学习之外的事情,一概当没看见,没听见。”
元初也很无奈,他本意是想拜托梁杭为瑾石找京城的开蒙学堂,但没想到梁杭直接把瑾石安排在了国师府的内堂,用的理由是外面的学堂已经不会招收瑾石这么大的孩子做开蒙了。
元初心里感叹,自己就应该在瑾石小的时候就回来,当初不应该托大觉得自己能做好小孩的启蒙,自己会和能教别人,真的是两回事。
小孩被元初这么严正的警告一番,知道现在这种情况自己是撒娇扮痴也混不去过了,只能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闷闷地说了句:“知道了。”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去上学。
元初摇摇头,再次躺下,伸手轻轻拍着瑾石的被子,像小时候哄他那样。
“等你开蒙完,师父再带你去走遍大好河山,咱们不跟着他们坐学堂抄绘谱,你只要背会基础的那些就行,到时候你就会对绘阵,对阵法,和你自己的天赋,有了一个更加清晰的、系统的了解,那时候,你就可以……”
元初的话还没说完,瑾石已经呼吸绵长。
元初拍着他被子的手停了下来,月光斜斜地从窗子透进来,他轻柔地把被子从瑾石蒙着的小脑袋上轻轻往下拉一拉再仔细掖好,省得给小孩闷坏了。
元初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眼角,无奈地笑着小声说了句:“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第二天,公鸡还没有打鸣,瑾石就被元初弄醒。
天刚蒙蒙亮,他抱着元初给他准备的小包,里面放着他的灵执和几张阵纸,上了国师府前来接人的小轿。
轿子落在国师府门口,瑾石一下地就看到前一天才见过的国师府小公子已经等在了那里。
和睡眼朦胧的瑾石不同,梁方恭恭敬敬地对元初行了一礼,说:“家父去上朝了,我来接瑾石入学。”
元初把瑾石往梁方的方向轻轻推了推:“快去吧。”
瑾石揉揉眼睛,拧过身子问:“那你呢?”
元初拿出之前那张蓝色的拜帖对他晃了晃:“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梁方看着那蓝色的拜帖,小眉头又皱了起来。
瑾石“嘁”了一声,然后向梁方所在的方向跑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身对元初大声道:“你一定记得来接我啊!”
元初挥了挥手:“快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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