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寒气侵入骨髓,细细碎碎的小雪珠子伴着雨水落下来,还没形成积雪,便化在了泥地里。


    姜知睿是被冻醒的,身上的被子不新不旧,里面的棉花倒还厚实,但因为空气中湿气大而显得格外冷。摸上去,被面上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气。


    作为威风赫赫,坐镇天凤朝的大将军,她何曾受过如此冷待?下意识朗声叫道:“来人!”


    声音吐出来,她就感到了不对劲,太虚弱了,中气明显不足。


    再伸出手,哪里来的纤纤玉手,她那双布满茧子和伤疤的手,不可能这么细嫩。


    怎么回事?


    见无人应声,她这才开始打量整个房间的布局,四面是青砖砌成了墙,地面是平整过的土块,上方没有天花板一类的隔断,能直接看到房梁。


    家具也极少,除了一张不大的木床,也就只有一个书桌,以及一个放着水盆的木架子。


    和她那碧瓦朱甍,贝阙珠宫的大将军实在是云泥之别。


    在床上坐了一会,她想下去看看情况,突然,脑袋里传来一股胀痛。


    随着疼痛,一股陌生的记忆被强行灌输了进来。


    原来,她已经死了,因为被人诬陷谋反,凤皇或许知道她的品行,但为了王权的稳固,干脆将错就错,派人把她暗中诛杀。


    在她死后,反而念起她的好来,不仅对外宣称大将军为国征战,暗伤复发不治身亡,还以亲王的排场下葬,倒是全了她死后的体面。


    而她,灵魂不知为什么得到保存,跨越了无数位面,来到了和她同名的小女孩身上。


    原来的姜知睿,有个龙凤胎的亲弟弟,不知道是不是在娘胎里就被抢了太多的养分,出生便带着不足之症,每到冬天就跟渡劫一样,能不能活过去全看天数。


    根据记忆,她现在所在的年份为1965年,一个古老而又全新的国家建立之初,爷爷姜兴邦三年前刚从战场上退下来,没有接受转业安排,而是回到村里当上了村长,哦,更专业的说法,应该是书记官。


    她爸姜志军,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和他名字一样,年纪轻轻就加入了军队,如今才三十有五,就已经是一名连长,不是驻守在边境,便是奔赴在下一个战场上,基本没有回来过。


    她妈徐欣兰比她爸还忙,出生在医学世家的大小姐,从小耳濡目染,便有一颗济世救民的心,作为军区医院的副院长。


    她握着手术刀,救回了一个又一个重症伤员,怀孕八个月时仍坚持坐诊,和自己丈夫见面的时机却是寥寥无几。


    不过她大概是易孕体质,刚结婚就怀上了大儿子,也就是姜明继,生下孩子,她把他匆匆丢在了老家,勉强坐了半个月子,就去奔赴她的理想了。


    次年,徐欣兰又生下姜明承和姜知睿姐弟俩,等断奶送回老家后,她便自觉完成了任务,给自己和丈夫姜志军都做了结扎,轻轻松松了无牵挂。


    对于父母,原来的姜知睿是有些埋怨的,毕竟看着别人都有爸爸妈妈疼爱,她又常年饱受病痛,难免心里委屈。


    不过以现在的姜知睿来看嘛,那对夫妻却是十分值得尊敬,他们牺牲了自己的小家,却挽救了千千万万别人家庭。


    毕竟,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吸收完记忆,姜知睿捂着心口,轻声自语道:“可怜的孩子,占了你的身体,虽说我的本意,但也算是欠了你。你的家人我会好好对待,只愿你能投胎到一户好人家,健健康康长大。”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说完这句之后,她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一些,似乎堵在胸口的一股气烟消云散了。


    坐在床上,她开始思考起自己目前的处境来,经过她的查看,这具身体的确有所欠缺,但并不是因为某种病症,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体质——玄阴之体。


    这种体质属于练武奇才,但若没有配套和功法和辅助修炼的药材,平日里便气血两亏,而且每在冬日便会经历寒气爆发,极有可能因此丧命。


    至于功法,姜知睿之前炼的《九阳诀》就很适合,至于药材嘛……


    说起来,还要多亏了凤皇“仁慈”,将她的将军封存,并付之一炬,说是要替她陪葬。


    在她死后,不知是受到了怎样的影响,将军府也跟着她过来。


    她虽然不能进入其中,但能将里面原本存在的东西取出来。


    不过,要想取用物件,还有颇多限制。


    一,是将军府里的房间全是被锁住的状态,在她每次过生日的时候才会解锁一处新的房间或是区域。


    二,受限于她目前的精神力,每月只能取用一次物品,且总体积不得超过十升,当然,体积上限能受到她年龄的增长而增加。


    正好,原主今天刚过十六岁的生日,她有一次解锁房间的机会,自然毫不犹豫,把主院的药房给解锁开来。


    将军府是七进的大宅院,外院有四个客院,分布在中轴线两端,每个院子带着四间厢房。


    主院后排是个大院,大多是工作设施,供应将军府的日常起居,有厨房、绣房、茶水房、药房、洒扫房等,最后面是一排倒座房,分布着下人房,马厩、柴草房以及草料间。


    重点在内院,有名师设计的奇花园,连接着四个跨院,主院位于府邸的最中心,便是她住的地方,中堂、起居室、练功房、书房、演武台、兵器房、藏书楼……一应俱全。


    之所以解锁主院的药房,而不是后院更大的药房,是这里存储着外面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


    什么千年生的人参,百年生的朱果,都是她在外征战,搜刮了好几座王宫找出来的珍品,全被封存在玉盒里,外人难得一见。


    十升的量,看着多,但真正操作起来总觉得不够,这具身体虚弱了太久,根本不能接受大补之物。


    深知一口吃不成胖子的道理,姜知睿凭着记忆,抓了一副用于强身健体,还能辅助修炼的药浴方子,尽量把药物扎紧实,带了好大一包出来。


    先取出一副,将其它的药包藏在床底下的柜子里,她深吸一口气,走出房间,打算面对这一世的家人了。


    最先看见她的是个年近五十的老妇人,头上戴着毛线帽,身上裹着一件军大衣,看得出来保养不错,头发还是浓黑色,皮肤也算紧致。


    苗兰凤见到脸色苍白的孙女,心里就软成了一团,连忙用衣服把她裹住,“睿睿,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快点过来烤火。”


    嗅到奶奶身上特有的安宁气息,姜知睿忐忑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跟着她走到了堂屋里。


    姜兴邦坐在对着门的位置,坐姿笔直,同样裹着军大衣,手上端了一个茶缸,脸上带着几分威严,看到她来,瞬间软化了。


    “老婆子,你把睿睿带出来做什么啊?这不是胡闹吗?”


    “你还好意思说呢,那房间多冷啊,我担心她才跑过去看,果不其然,睿睿跑了出来,估计是冷得难受了。”


    在爷爷左手的位置,坐着一个身形健壮,眉目锋锐的男子,这就是记忆中姜知睿的二叔,姜志业了。


    在他旁边,坐着二婶曹千巧,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朴实勤劳,有些小精明,但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家考虑。


    他们夫妻俩,一人抱着一个男孩,六岁大的姜明光,正在他爹怀里扑腾,试探着把骨头丢进火堆里,看能不能烧起来。


    姜明宗才两岁,懵懂不知事的年纪,已经在他妈妈的怀里睡着了。


    说起姜家,也是神奇,从她爷爷那一代开始,生下的就全是男孩了,爷爷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她爸有两个弟弟。


    到了她这一代,亲生的哥哥两个,堂弟两个,除了年纪不大没结婚的三叔不算,全家就只有她这么一朵红花,谁知身体还不好,不免让所有人偏疼了一些。


    “来,睿睿,到爷爷这边来,是我不好,没想到今晚上起风了。”


    姜知睿摇头,牵着她爷爷粗糙的手,“您已经对我很好了。”


    据她所知,她穿来的国度,在这个年代,生产物资仍处于一个十分贫瘠的水平,和以农耕为主的封建王朝差别并不太大。


    为了治她的病,家里不知花了多少钱,看了多少医生,连京城大医院都去过了,她妈妈更是出动了自己的关系,请了好几个这方面的专家,结果都没用,只能靠些补品吊着。


    就算她爸爸妈妈有补贴寄回来,钱的事不用操心,但她住在家里,衣食住行无一不细致,都要耗费极大的精力。


    能熬过之前的十几个冬天,全多亏了一家人的悉心照料。


    房间里是冷,但那一点点降温,对于正常人来说,是不能很好体会到的,难免有些疏忽。


    只能说,姜知睿的离开,万般都是命,所有人都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听到孙女轻声细语的话,姜兴邦再硬的心都成了水,摸着她脑袋上的头发,“来,烤火,今天你跟着明光睡,他火气大。”


    “这怎么行呢?”曹千巧第一个不同意,“明光睡觉不老实,老喜欢踢被子,冻着他没关系,冻着睿睿咋办?还是我陪她睡吧。”


    “也是,那你今晚上留点心,把那床新被子拿出来盖吧。”


    “诶!那我也算享到睿睿的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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