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牛啊，这种时候还敢交白卷。”苏喻说，“妄哥，你说他到底想干嘛？”
沈妄靠在椅背上，看了眼手机上的回复，低声道，“他目的不是达到了么？”
“什么目的？”苏喻不明所以，“这么做除了加速被劝退的速度，还有什么用？”
沈妄没答，看到了别人贴的一张图片。
这张图片是偷拍的视角，从图片看不到正脸，只能看到路听白直挺的背以及那一截白皙的后颈。会议室的灯光比教室的要暗一些，灯影晃晃打在他身上的时候，忽然让人觉得有些孤独。
那种孤独像是来自于，在一圈成年人中间，唯独他在孤军奋战。
却更像是他与生俱来。
“到底什么目的啊？”
苏喻的话打断了沈妄的思绪，他把手机扔了回去，说：“自己想。”
路听白的目的是达到了。
他把自己推向了更深的深渊，看似无路可退，实际每一步都走的很坚实，他下了一局棋，把所有人都算计在里面，连自己都不放过。
对自己的狠戾程度，甚至远远的超过了别人。
舆论破开了一个风口，他成为了弱小无助的一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质疑事情的真相，只剩下最后的收尾，他就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全身而退。
虽然他本就无辜。
但又并不那么无辜。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苏喻看了很久的回贴，依旧一头雾水，拿着手机回了自己的座位。
过了十分钟，路听白才从门外走进来。
沈妄看过去的时候，刚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路听白的眼睛是极其好看的，这一点沈妄早就知道。只是里面的情绪太多，总是深邃而复杂，像是藏了许多的心事，让人很难真正的看懂他。
对视片刻后，路听白移开了目光，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把课桌上的书堆得更高了一些，隔开一些其他的视线。
沈妄并不爱多管闲事，但他管路听白的闲事又管的太多。
他也短暂的思考过这件事的缘由。
一开始或许只是因为关联，但是越到后面，就变得越不同。
大概是看到了路听白的另一面，相形见绌之下，他才更想看到那个张扬放肆的路听白。
沈妄并没有收回目光，视线一直停留在路听白的身上，以至于让路听白都不太自在，又看了过来。
“总看着我做什么？”
路听白低声问他。
“路听白。”
沈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你的眼睛很漂亮。”沈妄顿了顿，他的音色低沉，混杂着嘈杂的教室，显得有些哑，“把刘海剪短吧。”
路听白愣了一下，别扭的移开了脸。
想说什么，但是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要说的话。
身边的议论声起起伏伏，路听白听到了一些，但或许是战线拉得太长，他几乎快习惯在舆论声中生活。
下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有人把他约了出去。
约他的人是个女生，路听白认识，他的初中同学，许漾。
初中的时候，许漾永远考在班级的前几名，外向积极和谁都玩得开，但路听白很少和她说话，并不算熟。
“你还记得我吗？”许漾说，“我们是初中同学。”
路听白点头：“有事吗？”
“这件事闹这么大，你为什么不解释？”
许漾问他。
路听白回想了一下。
忽然想到这次从始至终，好像都没有人问过他有没有作弊，而是直接把这个罪名扣在他头上，要他证明他没有做过这件事。
“本来不想管，但你真挺惨的，初中也是现在也是，怎么总是一声不吭被人欺负呢？”许漾说，“你没痛觉吗？”
路听白静静的看着她，没有接话。
许漾叹了一口气：“这次背后有人搞你，你就乖乖的让人搞？”
路听白半顿：“搞我？”
“对，上周有人给我打了一笔钱，说要我不在这件事上发表看法，我当时还以为诈骗呢，完了来学校就出这档子事。”许漾说，“真无语啊，谁他妈这么闲？”
事情串成了一条线，路听白最后的几点疑虑也消除了。
许漾又在他耳边说了很多话，路听白只听进去一部分，最后只是道：“你真的想帮我吗？”
“当然，不然我来找你做什么。”
“那就什么都不要做。”路听白说，“需要你的时候，我会主动联系你。”
许漾有些不明所以，回到了自己教室，但她不知道的是，接下来的一周她的心情会是怎样的起伏。
这一周的最后几天，过得平稳但并不安详，在许漾的身边，她依旧每天能听到学生在背后嘲讽，那些话语的难听程度有些难以想象。
不知道路听白本人是怎样的，但换做是她，肯定受不了。
这还只是外班的声音。
许漾中途也联系过路听白，但路听白一直是那句话，并没有说太多。
一直到周五，路听白才主动联系她，约她傍晚在学校附近的奶茶店汇合。
傍晚见到路听白的时候，他手里端着一杯奶茶，见到她后朝另一边走了过来。
他的头发剪得短了一些，依旧穿着校服，说不出有什么变化，但就是感觉变化了不少，甚至在走过来的那瞬间，让许漾产生了一种约会的错觉。
路听白把奶茶递给她，坐到了一旁的长椅上，说：“不知道你们女孩子喜欢喝什么，买了最热销的一款。”
“你不喝吗？”许漾坐在了长椅的另一边，“你剪头发了？”
“嗯，我不爱喝。”
路听白只回答一个问题。
许漾把吸管插进杯子里，喝了一口后，道：“谢谢，味道不错。”
“喝吧。”路听白说，“喝完陪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许漾问。
“一会你就知道了。”
许漾又喝了一口奶茶，忽然觉得约会的既视感更强了。
喝完后，路听白才起身，往目的地的方向走去。许漾跟在他身后，莫名有点期待他会去哪。
一直走到警局门口，路听白才顿步，道：“一会你不用说话。”
许漾：“……好。”
走进警局的那刻，路听白像是换了一个人，身上多出了好几分拘谨，眼神也变得畏缩，半犹豫的走到一个女警官面前，小声道：“我……我想报案。”
女警官把他们带去了咨询室，认真仔细的询问着。
“小时候奶奶教过我……有事找警察……但我不知道这件事可不可以……我上网查了很多资料……”
路听白语序混乱，话说的断断续续，主次不分，说着说着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像是极其害怕的样子。
“别急，慢慢说。”女警官柔声道，“你说你想报案，想报什么案子呢？”
“我……我想举报……诽谤罪。”
许漾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路听白从书包里拿出一叠老旧的初中教材，那教材虽然老旧，但却比爱惜得很好，上面满满都是字迹，能够看清每一个字。看着他拿出手机，打开满是恶言截屏的相册，有贴吧的有□□群的，有些乱，但是特别多。又看着他掀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腰腹部的伤口，那伤口纵横交错，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特别刺眼。
整个过程，他都处于一种极度害怕的状态，脸被吓到苍白，嘴唇被咬出了血，连手指都掐在掌心不敢动弹。
他话说的断断续续，像是毫无条理，但又能让人清晰的从里面挑出关键信息。
许漾忽然明白了路听白剪完短发后的变化在哪了。
他的眼睛就像是一扇窗户，能把情绪完全表露出来，许漾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心里也不免被这情绪所感染，忽然有些说不尽的悲伤。
他说的话全是真实经历的事，从初中到高中，一直一直都没有发生变化。
许漾很难去感同身受，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只是听着都觉得窒息。
“你是他朋友吗？”
一直到女警官叫她，许漾才微微回神。
“抱歉，我刚刚没太听。”
许漾说，她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哭了。
“刚刚我询问小路同学，他说你陪他一起来，是因为你知道这件事背后有其他人插手吗？”
“有人给我打了比钱，要我不揭露事实。”许漾说，“我有对方支付宝账户和转账记录的截屏。”
“那一会和我一起去备个案。”
“姐姐，这件事能快点处理吗？”许漾最后道，“处理晚了，他可能会被开除。”
“好。”
………
出了警局后很久，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
许漾看了眼路听白，他的表情已经比刚刚要平静很多，眼底还有些红，但却平淡到没什么波动。
“你在想什么？”
许漾问他。
在想什么？
路听白大概在想，如果他真的孬种怂包，被人欺负也不反抗的话，生活会不会是这几周所经历的这样绝望。
又会有谁拉他一把呢？
不会有吧。
“没什么。”他说，“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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