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晓抱膝坐着，脊背挺得笔直，她似乎能感觉到那些恶心的布条在她身后簌簌蠕动，这让她不禁摸了摸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手臂上的皮肤摸起来有些粗糙，就像，就像亚麻布。
她猛地打了个哆嗦，神经质地用力揉捏两下小臂，温热柔软，刚刚那种令人惊悚的触感仿佛真的只是个错觉。林晓晓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
身后的怪物开始移动了。
哪怕不回头看，祂行动时布条拖曳的细微摩擦声在这里也十分清晰，所有人都不禁屏住呼吸，大概他们都在心里拼命祈祷吧，林晓晓扯扯嘴角，她抬起头，看见那怪物恶意地停在宋然身后，祂手里捏着那块手帕，正垂头端详着宋然。
好几根布条在宋然身边晃来晃去，他也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不动，连眼睛都只敢盯着身前的一小块地面。
怪物在宋然身后停了许久，林晓晓一开始还认为第一个牺牲者就是这个倒霉的男生，但到后来，她敏锐地发觉，这个怪物似乎只是单纯地对宋然有些……好奇？
祂不断地摇晃着身体，那些垂落的布条在宋然身上蠕行探索，那场景令人联想到各种冰冷的软体爬行动物，林晓晓作为一般女性，尤其无法忍受，只看了两眼，就偏过头，只偶尔用眼角余光看一眼。
宋然却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
这家伙是真的吓死了吧。林晓晓不自觉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听说他上个礼拜就辞职了，经理他们用两个月的实习工资威胁他，让他“看着点”这次直播。
林晓晓做这个行当虽然才一年，但她一向是个很有主意也很愿意努力的人，关于蚀的知识，她已经尽自己所能认真了解过，只差申请去参观调研局了。她知道，像宋然这种通过二级的人，只能说在面对蚀的时候比普通人要多一分生存的机会，叫他来当保镖，也就是个心理安慰。
说起来，如果能做一档参观调研局的直播，她一定能火！不过飞鹏不行，飞鹏的这帮人胆子比脑子还小，等她攒够人气，就立即跳槽。
“哗擦。”
林晓晓掐断自己乱飘的思绪，那怪物又动起来了。
结束了长久的观察，祂挪动几步，将手帕丢在了姚檬的身后。
这姑娘完了。林晓晓为不是自己而庆幸的同时，不由得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姚檬的头发因为冷汗黏在脸颊上，她当然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可她却不敢动，她无措地左右张望，试图找到一个愿意帮她的人，然而所有人几乎都避开了她的视线。
除了林晓晓。
林晓晓真是后悔自己多看那一眼，她又不喜欢这姑娘，天天顶着那个傻了吧唧的蘑菇头跟在自己身后，好像自己看不出来她想蹭资源似的。可是，可是好歹上次客户吃饭的时候，她帮自己挡过酒，明明根本不会喝，还在那儿装模作样的。
“傻啊你！拿上手帕快跑啊！”
她感觉这声音如此陌生，干哑又尖锐，假如她是这种嗓子，大概根本不会走直播这条路子吧，也不会遇到这种破事儿了。
姚檬下意识地听从林晓晓的指示，抓起手帕踉踉跄跄地跑出去。这圈子不大，她就算手软脚软得几乎要跌倒，也比那个时不时就停下来神经质嬉笑的怪物要来得快。
可丢手绢游戏中，追上之后要抓住对方，姚檬在离怪物两步距离的位置就停了下来，捏着手帕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晓晓揪紧裤腿，紧紧盯着姚檬，她焦虑地想，站着干嘛，拍一下就行了啊！不要管祂是什么，就当面前是个萝卜、土豆，只要碰一下你就赢了！
她嘴唇张开想要说话，可伏蓉转头看了过来，她的脸，她的外形明明那么熟悉，带给自己的恐惧感却比那布条怪物更甚。面对那布条怪物，林晓晓还有些许思考的余地，但被伏蓉看一眼，林晓晓就怕得无法自持，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只得闭上嘴。
过了好一会儿，所有人都发现，尽管姚檬提不起勇气去碰那个怪物，可那怪物不知为何也停留在原地不动，祂转身面对着姚檬，“嘻嘻……来抓我……不动，来……嘻，来抓我呀。”
姚檬浑身都在打哆嗦，她剧烈地喘息着，摇摇晃晃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林晓晓死死地盯着，心里不断地尖叫：“快，快啊！”
可就在姚檬颤动的指尖就快要接触到那些晃动的布条时，怪物嬉笑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姚檬重心不稳，一下子跪坐在地上，她满头大汗，嘴里呜呜咽咽：“不行，我……我不敢……”
林晓晓咬住下唇，她感觉这个怪物是故意的，祂是在戏弄姚檬吗？可是延长这场游戏的时间有什么意义？
“檬檬，站起来呀~”伏蓉忽然说话了，她背对着林晓晓，林晓晓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痉挛般地抽动起来，她向姚檬的方向走近一步，柔声细语：“站起来，快站起来呀，檬檬~”
在她的催促下，姚檬撑着地站起来，她脸上一片空白，如同牵线木偶，同手同脚地靠近前方的怪物，接着一伸手一把抓住那些布条，喃喃道：“我抓住你了。”
伏蓉细细地笑起来，夸奖道：“乖孩子，快回去坐好吧。”
姚檬垂着头，肢体僵硬地回到自己的空位，慢吞吞地蹲坐下来。
林晓晓侧头看着姚檬，姚檬仿佛注意到她的视线，扭转自己低垂的脖颈，以一种令人不适的姿势看过来。她的脸色很难看，在手机电筒惨白的光线下，泛着浅淡的暗黄色，嘴唇上满是干结的死皮，也许是哪里破皮了，一丝微弱的血色从她嘴角慢慢流下来。
林晓晓收回目光，细微地皱皱眉，姚檬之前是这个样子的吗？在直播前她明明上好了妆，就算她再怎么受惊吓，也不会是这幅模样，尤其是嘴唇，她的口红呢？
也许是看第一轮游戏结束，被选中的姚檬似乎并没受到什么伤害，那布条怪物也只是看起来恐怖，移动速度并不快，空气中那种沉重凝滞的气氛稍微松快了些。
而这种气氛在接连几轮游戏都顺利结束的情况下，愈发松弛。林晓晓自己就是第二轮，她的动作非常快，即使那怪物的行动好像比第一轮快了些，她也只跑了五六步就抓住了对方。
她虽然表面平静，但心里的确十分紧张，走回自己的位置时，依旧能感觉到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嘴里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不是剧烈运动过后的铁锈味，而是一种好像发霉似的苦味。
等她坐下来时才发现，那块恶心的手帕还在自己手上，布条怪物并没有拿走。奇怪，那下一轮的手帕从哪儿来？
她捏着手帕，有点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处理。她是绝不会主动去跟那两个蚀接触的，又不想拿在手上，她想了想，就在腿下方悄悄叠起来，踩在鞋子下面。
接下来的三轮分别是兜子、李哥和a姐。他们都顺利地结束了自己的回合，a姐坐回自己身边时，林晓晓感觉到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她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发现a姐手上也握着那块手帕，她也没给吗？
林晓晓有些困惑，她皱紧眉，她以前从来不这么用力地皱眉，因为会有皱纹，她对自己的外形向来十分注意，但此刻，她已经顾不上这点了，她觉得自己有哪里没能注意到，是哪里？
a姐身旁的姚檬注意到林晓晓紧绷的神情，她摸摸自己的额头，示意林晓晓不要皱眉。这姑娘大概是终于缓过来了，不再如游戏刚开始一样那么害怕紧张，她的脸色也好转许多，嘴唇上涂着正红色的口红，只是好像嘴角的位置涂歪了，一条红痕一路划到下巴处。
林晓晓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她伸出手指从唇角下滑，示意姚檬口红涂出去了。
第六轮是何娅光。
她坐在姚檬和兜子中间，在手帕落在她身后之前，她一直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就好像她希望离两边的人越远越好似的。
手帕落下后，旁边的兜子拍拍她，“轮到你了。”
何娅光猛地颤抖了一下，接着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我不！你们走开，我不会玩的！”
林晓晓被她这一声尖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眼几乎没怎么动过的伏蓉，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伏蓉的存在，她没有最开始那么害怕了。
伏蓉一格一格地转动脖子，调整到脸正对着何娅光的方向，“你不玩？”
她的语气又轻又柔。
何娅光把头埋在膝盖里，她颤抖得那么明显，林晓晓都能听见她上下牙相撞的声音了，她心里又焦急起来，为什么不玩呢？很简单呀，只要拿起手帕，一直拿着，追上怪物，拍一下，回来，一直拿着手帕，就可以了。
她双手交错，揉搓着手心里的手帕，紧张地盯着何娅光。
伏蓉甜甜地笑起来，“那你就是认输啦？认输的人要受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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