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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奕:“......”
他耳朵红了,好一会儿,低声说:“谢谢。”
“你们俩,”阿姨看着他俩,拿着饭勺在餐盘上敲了敲,笑眯眯地说:“吃什么?”
这会儿有些晚了,没什么菜,不过江奕依旧胃口大开,点了个茄子和鱼香肉丝,又点了两样素菜,说:“好了。谢谢阿姨。”
他这才端着餐盘在一边儿等郁白。
郁白一弓身,瘦削的肩胛骨线条抵在单薄的白色校服上,略低头,说了句:“跟他一样。”
江奕:“......”
他心情不错地看向郁白说:“咱们口味挺像?”
郁白一怔,眼睛看向一边。
两人找了处没人的餐桌,坐下,这会儿,饭堂的人已经很少了,两人相对坐在空旷的有回音的食堂里,江奕起身,去旁边的流水台上端了两碗汤过来。
他递给郁白一碗,笑了下:“喝么。”
郁白看着他递过来的手,微怔了一瞬,他抬眼,眼珠子极黑极亮,清冽干净,又低下,短暂地道了句谢。
江奕悄悄观察这位坐在他对面的同桌兼对手。
他心想,郁白好特别。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同性,叫人不知如何与他相处。
郁白吃饭蛮安静,瘦长的手指提着红色筷子,身后映着窗外随风沙沙轻晃的树林,光线正好,他胳膊支着桌子,那缺乏血色的苍白侧脸被光线照的透亮,白皙却又干净极了。
“你平时都干什么啊。”江奕喝了口汤,低声问:“会学到很晚?”
“不。”郁白说。
“那你都干什么?”江奕问。
从心底来说,他还是很不服气的,从小到大,他江大少爷就没遇见过搞不定的对手,也很少碰见完不成的愿望。
郁白是第一个。
“你猜。”郁白轻描淡写地垂着眼皮。
江奕注意到他放在餐桌上的手,说:“你手很长。是不是喜欢乐器?”
郁白抬起眼睛,目光重新落在江奕脸上,淡淡“嗯”了声,说:“你呢。”
江奕笑了下,给他看自己的手:“我拉小提琴,你看,我左手的茧子。你会什么?”
郁白看向他的手,江奕手挺好看,皮肤白,五指尖尖透着粉。
他似是忆起什么,停顿片刻,被烫了似的很快收回目光。
“都会一点。”郁白低声说:“钢琴弹的多。”
江奕投以崇拜的目光。
郁白夹了片青菜,低头说:“你平时吃饭,都是这么多话么。”
“嗯?”
他摇摇头,说:“也没有,就是见了你才这样......”
他话音刚落,两人都是微微一怔。
江奕心里毫无预兆地跳了几下,心道,不是不是,他想说的是见了刚认识的人会比较想多了解一下,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解释起来更莫名其妙。
这边,他俩低头安静地吃饭。
旁边,隔着一个桌子,则恰巧有两个聊八卦的,声音不大不小的:
“江奕好惨的,他就没一次比郁白分数高。”
“真的假的?”
“真的。就万年老二呗。”
“那他不得讨厌死郁白啊?”
“肯定,哈哈哈哈......”
江奕听见了。
他抬眼,看了下郁白,对方似乎也听见了。
两人的气氛忽然就有点微妙。
江奕心想:
他们说的不对。
“郁白。”
江奕忽然说。
“......”
郁白没说话,静静看着他。
“呃......”
江奕卡住了,耳朵慢慢变红,他艰难地说:“我其实,蛮喜欢你这性格。”
郁白微微一怔,看着他,凝视了许久,眼底有隐约的细碎动容。
他又收回目光,说:“吃完了么?”
江奕“嗯”了声,正低头匆忙吃着,视野里多了一只瘦白修长的手,捏着纸巾,放在他手边:“擦一下。”
江奕道了谢,擦了下,端起餐盘站起身,余光忽而瞄到一个眼熟的侧影。
那人一头栗色卷发,放荡不羁地坐在旁边位置上玩手机,穿一件红色球衣,抖着腿,不知在那听了多久墙角。
正是梁越。
“梁越?”江奕余光瞥见他,说:“他刚刚不会在听吧?”
郁白瞥了他一眼,无所谓地淡淡说:“听又怎样。”
江奕一愣,心想,是啊,他俩又没说什么不能见人的秘密。
他看过去的一瞬,梁越也抬起眼睛,冲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估计还记仇,当时上课让他出丑了,他这人死爱面子,屁大点小事都要兀自纠结一番。
江奕:“......”
不跟二缺一般计较。
他倒了剩饭,把餐盘放回回收处,一转身,梁越迎面走来,擦肩而过时,梁越用肩膀重重的撞了一下他,食堂地滑,他差点儿把江奕撞地滑倒在地上。
江奕踉跄两步,扶着水槽边缘站稳了。
梁越贴着他的耳朵,说:“你走读?”
江奕不说话,无言地跟他对视。
梁越上下扫了他一眼,说:“晚上一个人出校门,小心点。”
他扯着唇角,露出一个放肆又挑衅的笑。
这是要找人群殴?
啧。
“想揍我?”江奕挑眉,嘲讽地说:“谢谢关心。不过你可能不了解,我其实还挺能打。”
梁越还来不及说话,隐约察觉身后有人走来,饭堂地滑,郁白个高腿长,慢条斯理地走来,路过时带起一阵风,用力撞了他的肩一下,梁越毫无防备,一回头,还没看清人是谁,先被绊了一下,没站稳,直接面朝下咚地很大一声,他摔地上了。
“我特么,”梁越趴在地上,抬起头,摸了一下鼻子,抽了口气。
江奕:“……”
平地摔?
周围路过的人登时哄堂大笑。
梁越爬起来,目光恶狠狠的,他的目光逐渐锁定在不远处的郁白身上:“我艹。”
郁白在水槽边拧开水龙头,背影散漫高挑,那件白校服隐约透着肩胛骨的轮廓,他洗洗手,头也没回,漫不经心地说:“抱歉。”
语气七分无所谓,三分敷衍。
背影好像写着几个大字:对,就是故意的,有种来揍。
梁越咬了咬牙。
可现在这种事就是吃了哑巴亏,周围都是人,他又不可能在这找茬——
就算真想找茬儿,也是不可能的,没办法,毕竟,他俩合起来人都比自己人多,打架也肯定是吃亏打不过。
梁越暗自咽下这口气,心里想,晚上有江奕好受的。
那些打手,可是专业的。
梁越爬起来,闷头掉头离开。
江奕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无语凝噎。
郁白洗完手了,他转过身,在江奕肩膀上轻轻抵了一下,说:“走了。”
江奕看着他苍白的侧脸,他忽而噗嗤一声笑了,问郁白:“刚刚你是故意的吧?”
郁白一顿,回眸,微凉的黑色眼珠子看向他,说:“我要是说,是无意的,你信?”
“谢谢。”江奕自来熟地凑了过去,走在他身边,心里一瞬间有点微妙,他顿了顿,看着郁白认真地道:“你人真好。”
郁白:“......”
他瞥了眼江奕,无言,而后说:“下次可以换一句。”
两人出了食堂,日头正大,夏天的风徐徐吹来,带来不知什么树叶的味道,微微的苦涩清香,是草坪灌木又在修剪了。
“你的腿没事吧。”江奕关心地看着他,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
“知道,”郁白给了他一个眼风:“没残废。”
一辆车路过,郁白扯了一下江奕校服,示意他往里走。
江奕一愣,笑着去勾他的脖子。
两人走在食堂外的榕树下,无数细细的根须在风中扬起,初夏的日头投落下淡淡的影子,树影斑驳,江奕看着他和郁白的影子被拖的很长很高,并肩而立,落在晒得发烫的沥青路上,忽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去哪?”
走到分岔路口,江奕问。
“回宿舍,睡觉。”
郁白看了他一眼,说:“已经一点多了。”
郁白顺着阶梯往上。
学校建在山上,从教学楼往宿舍要爬很长一段楼梯。
江奕看着他的背影,良久。
有一瞬间,他忽然很想感受一下住宿舍的滋味。
·
江奕趴在教室的桌子上午休,睡的不知不觉,直到一声铃声把他唤醒,接着是脖颈儿处的触感,微凉,是谁在摸他脖子。
他烦躁地换了个姿势睡。
这次,是一个淡淡的声音,很悦耳:
“江奕,你睡我桌子上了。”
江奕停顿片刻,猛的抬起头。
“哎,”他揉揉脸,坐直了身子,说:“睡迷糊了。”
梁越坐在左上角,回过头拿书的时候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江奕睡眼惺忪,挑眉,没搭理。
老许站在教室门口,环顾一圈,而后走上讲台,道:“今天中午,咱们班上被扣了0.5分,请造成集体荣誉损失的同学站起来。”
全班人茫然四顾,不知道说的是谁。
身后的人小声讨论:
“是中午那次嘛。”
“什么?”
“听人说,今天中午,食堂,仨大佬杠起来了。”
“啊?谁和谁啊?”
“江奕,郁白,和梁越。”
“真的假的?”
“真的!有人亲眼目睹,他们在群里发了照片。”
说着,偷偷掏出手机,q.q顶部一个名为“实验男高群”的群里,消息不停增加。
里面一个人匿名发了张偷拍照。
照片恰巧是梁越摔在地上那张,背影相当惨烈。
许念安看着屏幕,摇摇头,道:“我觉得不太可信——你知道他们怎么传的吗,说郁白和梁越为了肤白貌美的转学生打了一架。”
江奕:“......”
他面无表情转身:“我都听见了。”
许念安哈哈一笑,凑近了问:“我能采访一下当事人吗,肤白貌美的转学生江奕同学,请问,您是个什么感觉?”
江奕眉心跳了跳,说:“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许在讲台上站着,眼镜片直反光,他的目光落在江奕的座位上,清了清嗓子,道:“这次班上有同学晚归——江奕。因为你一个人,扣了班上整整0.5分。”
江奕一愣,第一个反应居然是:0.5分是多少?
老许一脸严肃:“江奕,站起来。”
江奕摸不着头脑,问:“我怎么了?我也没干什么啊。”
老许敲敲桌子,说:“走读生要服从学校的规章制度——下午一点之前,必须出现在班上,严禁到处乱逛,你不知道?”
江奕很茫然,一脸无辜:“真不知道。”
他默默吐槽着,心道,这都什么破规矩,还管走读生中午归不归班?
班主任镜片反光,说:“你干什么去了?”
江奕诚恳道:“吃午饭。”
班主任似笑非笑:“哦,和哪个小美女吃啊,一顿饭吃那么久?”
江奕看了一眼同桌,只见郁白低着头,睫毛低下,笔尖微妙地一顿。
江奕抬起眼睛,尴尬片刻,咳嗽一下,轻声说:
“和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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