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出游,但是楚欢的出游地点没有定的太远,就是胤都城郊楚明渊兴建的一处行宫。
陆京身上的伤口经几日静养都已结痂,行动起来没什么问题了,楚欢亲自确定后拿定了主意——这一趟不乘马车,全员纵马行去。
她换上一身纯白飒然骑装,只领口与袖口点缀赤金色火纹刺绣。
如瀑长发以玉冠束起,一两缕活泼的未被缚起,就飘散在修长的脖颈上,更突显出她的肤白如雪。
楚欢背负双手,亭亭玉立于陆京面前,往日身上的风流媚气似是全部扫荡而去,只流转于琥珀瞳的光彩仍是从前意味。
她上下仔细打量了陆京这一身,满意道:“果然黑色的骑装最合称你的气质。”
陆京未从惊艳中回神,下意识就将心中话道出:“殿下穿这一身也很好看。”
楚欢有点诧异,似是没想到今日陆京会是这样的态度,便略偏脸看了看身边的乔夏安和立在远处的贺锦织。
照她所想,几天前与陆京闹得不欢而散,他现在的态度正该抗拒自己才对——大约就是自己的身边人说了些开解他的话吧。
她没有深究,被夸奖哪里会有不高兴的意思,旋即便自信地回应道:“我当然知道我穿什么美。”
精制的长靴后跟微微离地,楚欢踮起脚,青葱手指捏着他的下巴用了些力,与他对视而笑:“只是陆京你的言辞也过分匮乏了,赞人的评词竟只一个好看吗?”
陆京心中一顿,思绪回笼,知道自己敌不过她撩拨,没有与她继续纠葛,只是逃避般地将眼珠转偏,不动作也不回应。
可他这样做明显只是掩耳盗铃,余光里仍被明艳的身影填得满满,勾引着他继续去看。
好在楚欢更多心思还是放在今日出游的事宜上,听府上人来报说马匹已经备好,就松开了对陆京的挟制:“走吧,让你好生见识见识皇家的行宫是如何富丽堂皇。”
一路无多话,当真的到达目的地,陆京才知楚欢“富丽堂皇”的形容所言非虚。
墨瓦白柱构成的大门木质处雕梁画栋,牌匾上则是描金刻字“千莲园”。
笔画锋锐,一看便是名家的书法作品。
入口由银甲翎羽卫持长剑把守,阳光折射于他们的甲胄上,闪耀成冷酷的光,放眼望去,赤色立墙每隔五步便会有一人防卫,森严程度绝不是可凭硬闯进入的。
楚欢勒马停下,乔夏安与陆京便都于她身侧停住。
原本洋溢于公主脸上的笑容转淡,陆京正看着她,甚至敏锐从她神情中察觉到了一点恨意。
但那感觉稍纵即逝,让他只以为那是他的错觉,因为下一刻出现在楚欢面上的是更明媚的笑容。
她不需人帮助,径直跳下马,行至大门旁的翎羽卫面前。
认得她的侍卫便蹲下身垂首与她行了礼:“殿下。”
“我父皇与母妃都在?”楚欢未看他,只点点头,视线飘远向行宫内,遥遥望去不知在望什么。
“是,今日正是宸妃娘娘陪同陛下游园。莲池中的许多莲花已盛开了,现在陛下与娘娘应在莲池旁赏景。”
翎羽卫诚实地应答完,然后抬起头,视线落在楚欢带着的两人身上,在陆京身上停顿住,犹疑地道:“殿下带着的这个人看着面生。”
“但是好看。”楚欢将方才陆京敬奉给自己的词汇还给了他,偏头向他勾了勾手指。
当着外人面,陆京没有犹疑地步到她身边听她吩咐。
楚欢目中划过点笑意,随即便道:“你们没见过他,但应都听说过他了。介绍一下,我自刑场上救下来的爱奴。”
“爱奴”这个词听着便带了亵玩的意味,与陆京冷然的气质并不匹配。
问话的翎羽卫听了有些诧异地又上下看了看陆京,似是没想到楚欢特意解救下的人竟是这样的性格。
而陆京自己听了也是眉心微跳,抑了去窥楚欢面上表情的冲动。
可既然话已经自楚欢口中说出了,翎羽卫便也不能反驳。
他没再多问,只道:“殿下应知道规矩,往陛下身边不得携利器,还请殿下请你的随从与......爱奴解下腰间长兵,由我们暂代保管。”
楚欢颔首同意,乔夏安便领先解了剑,陆京有样学样同将宝剑交了。
翎羽卫为三人让开道路,楚欢却没有要一路走去见楚明渊的意思,重新跨上了马就要骑着马进入行宫园林。
原先问话的翎羽卫皱起眉,觉着楚欢这样的行为放肆了些,然而到底没有敢阻挡这位得宠的公主。
乔夏安便也理所当然地上了马,招呼了陆京同样动作,都追随在了楚欢的身后。
骑马行在这千莲园内,就不必如先前赶路时一样疾驰了。
马蹄声有节奏地响起,陆京发觉道路两旁的立墙已全是无瑕疵的白色大理石筑成,其上还凿刻了许多莲花盛开的图景壁画。
每一块都可说是艺术品,单看着便知造价不菲,让来自西南久受重税压迫的陆京不自觉就生出了排斥心。
“收收你脸上的不高兴吧,一会儿可就该面见陛下了。”在他身旁行马的乔夏安似是怀着好心地提醒他道:“若你惹了陛下不高兴,殿下可不会护着你。”
陆京并没有因为即将见到楚明渊就生出什么惊喜或是惧怕的情绪。
但为着不让楚欢一会儿为难,他还是将蹙起的眉松开来了,不再看两边的立墙。
乔夏安见他得知将面见天颜都无甚激动,觉出了点奇怪,但眼下的场合明显不适合追问,便暂熄了好奇心预备回府再探问。
行至道路尽头,场景便开阔了,饶是陆京厌恨这样奢靡的造景也不免心情震动。
巨大的莲池占据了人的视野,其中莲花形态各异,有含苞待放的也有正怒放展颜的,颜色不一而同,缤纷争艳。
与其说是莲池,不如说是莲海。
白石桥弯曲盘延于其上,大约就是用来赏景通行的道路,可桥不算宽,明显不适合行马了。
三人便经桥步行而去,经一炷香的工夫,终于到了莲池中央的一座小岛。
岛上最高处有一石亭,只是这里同样有翎羽卫把守着,他们相隔不远,几乎构成人墙挡在去亭子的阶梯,防备着他人的到来。
但见来者是庆阳公主楚欢,早已得了吩咐的翎羽卫便为她让开了一条通往石亭的道路。
亭内正是大楚国的皇上楚明渊和宸妃秦雅芝,他们似是正坐在石桌边饮酒寻欢。
“是庆阳来了啊。”楚明渊顺着秦雅芝的目光瞧见楚欢,朗然出声笑唤了她,又拍了拍身边秦雅芝的肩膀:“你不是常惦记庆阳吗,怎么她来了却又不出声了。”
秦雅芝很美,浅灰色的眸像是盈着汪水,五官精致,凑到一起可说绝世,楚欢的容貌出色多半就是承自她。
但她的美与楚欢却截然相反。
楚欢身上总缠着媚,攻击性十足,但秦雅芝即便身着一件富贵绣凰金缕衣,发髻满是珠玉钗饰,也仍只让人觉得她楚楚动人。
秦雅芝的视线自从楚欢出现就凝在了她的身上,似是有一腔话想要与她说,然而直到楚明渊开了口她都一直沉默着。
听了楚明渊的话,她收了目光,低低唤了声:“欢儿。”
“母妃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与我说,父皇说她惦念我莫不是在哄我?”楚欢不很在意地在楚明渊身边捡了石凳坐下。
“朕哪里能是哄你,她就是这不爱说话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楚明渊看着同样英姿不凡,单从外表看绝不会让人认为他是个暴君。
他一双笑眼停驻在陆京的身上,向楚欢问道:“这就是你刻意从刑场救下来的那个匪徒?”
“是啊,听说父皇你也好奇,我便立刻将他带来让你掌眼了。怎么样,是不是一等一的俊朗。”楚欢毫不讳言地向楚明渊介绍了陆京,言辞也洋溢着炫耀的滋味。
楚明渊只是粗看了一眼陆京,便又被楚欢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唇角上勾:“是,庆阳的眼光上涨不少,单这模样气质就比从前你领到朕面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小子要强。”
“父皇提个死人有什么意思,莫不是想要我这爱奴当着你的面就醋一醋?”
楚欢瞧向陆京,主动向不明就里的陆京道:“父皇口中的那个人就是我以前的情郎。怎么样,陆京,你是否应表露出点气恼。”
陆京有点懵,他只闻听过楚欢风流,还是首次听说楚欢具体的过往。
然而迎上楚欢有些冷的目光,他知情识趣地摇了头道:“殿下的过往不是我该追究的。”
他觉出了这对父女间有点诡异的相处方式,便按着先前楚明渊口中不知天高地厚的反面来做,道:“我只在乎与殿下的当下与以后。”
这话说得楚欢就有点意外了,但却很让她满意,莞尔看向楚明渊:“他这种表现大约是让父皇失望了。”
“能知道自己身份在你身边侍候着,朕有什么好失望的。”楚明渊无事般地将注意力从陆京身上抽离,楚欢便又瞧向自己母妃:“母妃像是瘦了。”
秦雅芝勉强抿了笑,向楚欢温和道:“入夏口味不大好,大约是瘦了点。”
楚欢点了点,却又忽地将秦雅芝原本搁置在桌面上藏于袖中的手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玉藕般的手臂展露在了楚欢眼前,皮肤斑驳红痕上,更有一只沉重的金镯缀在秦雅芝的手腕,让楚欢的笑容微微一滞,沉默一会儿才道:“母妃这镯子真精致啊。”
不待秦雅芝说话,她就向楚明渊道:“不知帮母妃打扮的宫女是谁,如此知搭配饰品,我可要讨回府去用着才好。”
“欢儿。”秦雅芝低低地又唤了她一声,手却被楚欢合住:“父皇,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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