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它的名字
来敲门的又变成了那个仿佛哪里程序有点病的小机器人。
小机器人敲开闻夏的房门,非常欢快地原地转了两圈:“早上好!请吃饭!”
闻夏无语:“现在是晚上。”
小机器人:“晚安!祝您有个美梦!”
闻夏:“……”算了。
门一开便涌过来一股饭菜的香味,这小机器人是来干嘛的再明显不过。
林风起炖了排骨萝卜汤,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
两人对视时空气里短暂地出现了两秒的说尴尬又比尴尬显得温和一点的东西,然后不约而同地转开视线。
小机器人停在闻夏平时坐的椅子旁边:“请吃饭,请吃饭,请你吃饭,记得吃饭。”
闻夏终于找到话题似的:“你这机器人一直都这么傻乎乎的吗?”
林风起舀汤的动作一停,问他:“你不喜欢?”
“还行,挺喜欢的,有点可爱。”
林风起点点头,神色不易察觉地松了松。
闻夏越看这小机器人越觉得眼熟,忍不住又问:“这个机器人是你自己做着玩儿的?”这么蠢应该不会当产品卖吧,不然卖给谁,给小孩儿当玩具?
“不是。”
“那是干嘛的?”闻夏又仔细看了两眼,“我怎么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
林风起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动,忽然说:“可以给你。”
“啊?”
“你想要的话,可以拿走。”
“真的?”
“嗯。”
闻夏伸腿碰了碰小家伙,它原本熄灭的眼睛瞬间亮起蓝光:“请不要踢我。”
闻夏:“谁踢你了,碰一碰都不行?”
小机器人:“请温柔地对待我(害羞)。”
你敢信,“害羞”两个字是说出来的。边说,它那黑乎乎的电子屏脸蛋还泛起红晕。
闻夏乐了:“那我就真把它带走了?以后都归我了啊?”
林风起点头。
于是他又拿脚碰了碰机器人:“听到没,你主人说你以后跟我混了。”
小五:“我的主人叫闻夏,你看到他了吗?”
闻夏:“?”
闻夏抬头看林风起。
林风起低头吃饭。
这是……怎么个意思?
虽然这小机器人日常牛头不对马嘴,说话奇了八怪的,但这句话来得无厘头——首先,林风起就没在小机器人面前叫过他吧?而且,这话更像是触碰到某个关键词自动弹出的回答,就像他之前对它说“现在是晚上”,它的智能系统便根据“晚上”这个关键词检索出一句“晚安”作为回应。
说实话,比起现在的AI,这小机器人的智能性真不怎么样。
那他刚刚的话,触发道什么关键词了?是……“主人”?
什么叫“我的主人是闻夏”?
闻夏直勾勾地盯着林风起,直到盯得对面的男人一口饭都吃不下去了。
林风起放下碗筷,假装淡定地抬眸:“怎么?”
“我要怎么叫它,一般这种智能产品不都得有个称呼吗,比如什么Siri啊小爱同学的。”闻夏说。
“它……”林风起迟疑了一下,“你可以叫它‘小五’。”
“为什么叫小五啊?”闻夏问。
“……”
“嗯?”闻夏步步紧逼,“还有,它为什么会知道它主人叫‘闻夏’,是不是有谁给他设定了什么奇怪的关键词触发系统啊?”
“吃饭,”林风起说,“菜凉了。”
闻夏咧嘴笑了声。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他隐约觉得这名字跟自己应该脱不了关系。不然林风起为什么顾左右而言他。他现在是知道了,一般林风起冷言冷语岔开话题,那么八成说明谈不下去的那件事跟自己有关系。
这男人的心思,现在也太好猜了吧。
饭后,林风起去洗碗,闻夏正好趁这个时候把“小五”抱回自己房间培养感情:“小五你好。”
小五:“是的,我是小五,你好!”
闻夏:“我叫闻夏。”
“闻夏”两个字被他刻意地放缓压重。
听见异响的闻大鸽好奇地蹲在闻夏腿边,湛蓝的大眼睛盯着小机器人看。
小五:“闻夏你好!我是为你而生的机器人小五!我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林风起失败了五次!”
闻夏:“什么失败了五次?”
小五:“向闻夏赠送生日礼物失败了五次!”
闻夏一愣。
正愣神,房门被敲响。现在机器人小五在他这儿,敲门的很显然是个人类。
林风起站在门口,顶着张冰块脸淡淡下令:“到时间了。”怕闻夏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他手里还拿着张“宠物友谊计划表”,指了指周三晚上八点至九点半的时间段。
闻夏看过去,这个时间段的计划是:双方宠物在家长陪同下互相熟悉。
好家伙,他差点儿都把这个给忘了。已经是搬来的第二周,闻大鸽和阿哞还是没能好好相处。
阿哞的肠胃炎已经快好透了,现在吃饭正常,粪便也正常,整个狗子都非常有精神——直到它遇见命中注定的那只猫。
闻夏抱着闻大鸽来到客厅,林风起本来蹲在地上给躺得四脚朝天的阿哞揉肚子,结果闻大鸽一声猫叫,吓得阿哞鲤鱼打挺,呲溜一下就钻进茶几底下去了。
“恶不恶霸啊你。”闻夏恨铁不成钢地揉搓闻大鸽的猫猫头。
“不怪它,”林风起看着闻夏……怀里的猫,“阿哞胆子小。”
不知道阿哞是不是听懂了,藏在茶几下发出可怜的呜咽。
“现在要怎么做?”闻夏问。他也从来没搞过宠物联谊会,邹博彦家的牛牛自从挨了闻大鸽一顿毒打,每当邹博彦提到“闻大鸽”三个字,他家牛牛就会开始疯狂后退找地方躲起来。
“上次给你的玩具呢。”林风起问。
要是不提,闻夏都快忘了那个小黄鸭子。闻大鸽一开始对小鸭子充满敌意,张嘴就哈,这几天他没怎么注意,倒是回家的时候看见小黄鸭每次都在不同的位置。
闻夏把那小黄鸭拿出来,小鸭子按一按还能发出声音,阿哞一听见这个声音就来劲儿了,从茶几底下探出半颗脑袋,嘴巴也咧开了,像在笑似的,漆黑的狗眼睛直勾勾望着闻夏手里的玩具。
闻夏又按了一下。
阿哞歪了歪头,这是感兴趣了。
他看向林风起,林风起朝客厅另一头抬了抬下巴。
闻夏将小黄鸭扔了出去。
只见茶几底下一个庞大的大黑影扭动出来,奔向小黄鸭掉落的地方。
闻夏就是这个时候试着将怀里的闻大鸽放在了地上。但没完全松手,还拦着大鸽以免它也冲出去暴揍阿哞。
闻大鸽喵了一声,想挣脱束缚的意思非常明确。
“阿哞,来。”
身边一股热源靠近,林风起在他身边蹲下,两人之间最多一个拳头的距离。
闻夏侧眸,看见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目视前方,可微红的耳尖还是暴露了此刻挨着自己有些紧张的心思。
阿哞咬着大黄鸭飞奔回来,然而看见闻大鸽,半路猛地刹住脚步,一时之间既想往茶几底下钻,又想玩玩具,整个狗子在客厅中央摇摆不定。
“来。”林风起放缓语气,又勾了勾手。
阿哞看着他爹,发出一声绵长的嘤嘤呜咽。但脚步显然开始动摇了,朝着林风起的方向挪了一步作为试探。
以防打击到阿哞的积极性,闻夏也撸了两把闻大鸽的脑袋,低声哄:“儿子乖,那是你弟弟。”
弟弟还是哥哥?
管它呢。他儿子就得当老大!
闻大鸽被它爹掣肘,只能趴在地上,倒是没再朝阿哞的方向再叫。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阿哞终于叼着小黄鸭慢吞吞地挪回来,但它不敢挪到闻大鸽面前,隔了一段可能自认为安全的距离,便一扬狗头,把嘴里的小黄鸭扔到林风起面前。
然后后退两步,示意林风起再丢,它还要玩。
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闻夏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在林风起第二次把小黄鸭丢出去的时候,他一时放松了警惕。下一秒只见一道白色影子也蹿了出去,和大黑狗往同一方向飞奔而去。
“卧槽,大鸽!”闻夏想起身去把闻大鸽抓回来,却被身边的人按住了胳膊。
那人手掌温热,按在他小臂上:“等会儿。”
闻大鸽冲过去咬小黄鸭,奈何它嘴巴比起狗嘴巴实在小太多了,咬了两下没咬起来。阿哞一开始发现闻大鸽跟它抢小鸭子的时候是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随时准备跑,结果发现闻大鸽那小猫嘴耐其不何,于是在悄咪咪往前试探了两下之后,一口叼走小黄鸭,反身跑回来。
闻大鸽气急败坏地喵喵叫,追着它也跑回来。
大概是知道这小恶霸玩鸭子玩不过自己,阿哞登时底气上来了,胆子壮起来了,在闻大鸽伸爪子扒拉它的时候还知道用狗嘴拱开它当反击了!
见林风起又要把小黄鸭丢出去,闻夏来兴趣了:“我来丢。”
他说着伸手去拿林风起手里的鸭子,然而两个人都蹲着,他要去拿林风起手里的东西,不得不将重心偏向另一边,然而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近,他和林风起直接就撞上了。
“哎——”
林风起大概也没预料到这一出,因而本身也没用多少支撑力,他身边也没个可以靠住的东西,于是闻夏重心倒过来,两人双双掀翻在地。
林风起仰躺倒地,而闻夏最后用手撑住了地板,不至于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
只是这个姿势,他双手刚好撑在林风起身体两侧,而林风起,乍一看像个被他猛然推倒的黄花大闺女,有些怔愣地看着他,如果此刻眼角挂两滴泪,就更像了。
一上一下。
林风起有点懵。
闻夏也有点懵。
于是两人齐齐转头移开视线。
一狗一猫非常和谐地并排坐在他们身边,正向各自的家长投去关注的目光。
“……”
*
作者有话要说:
隔日,阿哞在闻大鸽陪同下发表帖子《家长不省心,做狗的该怎么办》-
说一下更新~每天日六,如果中午发现没有一更的话,就说明晚上会有一个二合一的肥章,如果中午有一更,那就晚上还会有第二更!以后大概都是这样_(:з」∠)_-
第32章、勇敢林总
闻夏没想到一猫一狗的关系竟会在这种时候达成和谐。
他悄悄将视线又转回去看林风起,和林风起也移回来的目光相撞。
林风起眸光微动,低低叫他一声:“闻夏……”
记忆里,林风起很少私下叫他的名字。他们从前能好好说句话都已经不容易了。
叫他名字最多的场合,是收作业的时候。
A班是尖子班,能冲进去的哪个不是刻苦自律的,就算一开始难以自律,在那种大环境下也会被潜移默化。他们班交作业都是每天早上到教室之后自觉放到各组最前排的同学桌上,等早自习结束后科代表去收。每天早上作业就没有收不齐的情况。
林风起当了三年的物理科代表,而闻夏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每天早上拖着作业迟迟不交。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在座位上坐着,看着林风起从第一大组一路收过来,然后在他这组停下,数完习题册本数后便会抬头。
“闻夏,”这时林风起会准确无误地叫出唯一一个没有上交作业的同学的名字,“你的作业。”
于是闻夏装作在认真学习抽不开空的模样,拿起自己的习题册晃悠晃悠:“在这儿呢。”
林风起便会走到他座位旁边,亲自将那本习题册收走。
三番两次,身为同桌的林风起每天早上再去收作业之前,会先敲敲闻夏的桌子,也不说话,但意思大差不差:交作业。
闻夏置若罔闻,依然等他叫他的名字,再走下来收。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他当时觉得林风起也真是个死板的人,他习题册明明就放在一摞课本最上面,就是不问他要,那么显眼的一本册子,不知道自己拿么?就非得一板一眼地走流程。
——现在回想起来,闻夏对这件事的想法却不同了。
因为林风起的日记里提到过这件事。他当然看得见习题册,也知道伸手就可以自己拿,可他就是想有个机会,多叫几声闻夏的名字。
他在日记说:只有这样我才敢大大方方地叫他的名字,希望他不要嫌我烦。
怎么会嫌你烦。
不如说求之不得。
闻夏看着他出神,林风起见他似乎心不在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这个姿势维持下去……不管对他跪在地板上的膝盖还是对自己的心脏都不好。
“闻夏,”他僵硬地开口,“能起来么。”
闻夏骤然回神,愣了一下,迅速翻身坐起来,揉了揉跪疼的膝盖。他尽量将脸偏向林风起看不见的方向,等待温度慢慢冷却。
见两人坐起来,阿哞和闻大鸽钻到各自的主人怀里开始撒娇。闻夏摸了摸闻大鸽柔软的毛发,抱着它怼到阿哞面前。
阿哞这次只是把脑袋往林风起怀里埋了埋,明显闪躲了一下,却没有之前那么怕了。倒是闻大鸽,嗲叫着重拳出击。
但是总体来说,猫狗双方的关系在玩鸭子这一紧张刺激的活动中得到了一定缓和。
几个回合下来,阿哞和闻大鸽达成了某种平衡。
打架,阿哞打不过闻大鸽;玩玩具,闻大鸽玩不过阿哞。大型犬的精力相当充沛,闻大鸽玩累了它还正在劲头上。
玩累的闻大鸽趴在茶几上,脑袋左右摆动看着来回跑的阿哞,偶尔趁其不备冲过去撩一把大黑狗子的尾巴就跑。这种时候阿哞总会想反身去追它,但又不敢,于是怂巴巴地钻回他爹怀里撒一顿娇。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些鸡飞狗跳的事情,好在都不是什么大事,至少没再出现谁家猫把谁挠了、谁家狗把谁咬了的流血事件。
闻夏忽然想起来,看向林风起的手腕。因为陪猫狗玩,两个人都出了点汗,林风起将袖口往上卷了一点,闻大鸽咬出来的两个伤口露出来。已经结痂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林风起不动声色地将袖口往下拉了拉,盖住伤口。
“遮什么,又不是没看过。”闻夏说。
林风起沉默一下,说:“已经没事了。”
他说这话不是认为闻夏在关心他所以想让他放心,而是他不想闻夏看见这伤感到自责。毕竟是闻夏的猫将他咬伤的。
闻夏算了算时间为问:“该去打第二针了吧?”
林风起“嗯”了一声。
“明天去?”
其实今天就该去了的。
他打的狂犬疫苗是五针的,当天一针,第三天一针,第七天一针,第十四天一针,第二十八天最后一针。到今天正好是第三天。
但他今天没去。因为想见闻夏,把这事儿都给忘了。
林风起很少会忘记计划中的什么事情,也很少会打乱自己的计划。然而碰到闻夏,计划便都成了变化。
现在闻夏问起,他只好顺势应了声。
闻夏想到那天他贴的创可贴,起了逗弄的心思:“对了,我看你那天用的创可贴挺可爱的,是你自己的吗?”
林风起一顿,声音突然变得含混迟疑,发出模棱两可的单音节:“嗯……”
“还有吗?给我几片吧。”闻夏说。
“你受伤了?”
“没有,”闻夏看着他眼底一时没能藏住的紧张,心下暗自高兴,面儿上不显,“有备无患嘛,哪个养猫的没被挠过啊。”
林风起迟疑了一下,道:“已经用完了。”
“啊,那好吧,我明天自己去药店买。”
“……一定要买那种的么?你喜欢?”林风起试探地问。
“怎么,不行?”闻夏理直气壮,“男孩子就是要喜欢可爱的东西!”
林风起怔怔望着他,随后有什么东西在眼中化开,如凛冬将过,冰面下被春风唤醒,开始缓慢流动的溪水。
他这么深深看了闻夏一眼,低低“嗯”一声作为回应。
“好了,九点半了,‘家长陪同交流’时间是不是结束了?”闻夏看了眼挂钟说。
林风起看向挂钟,几秒后才点头。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他有些失落地想。
两人各自回房,林风起回到房间,先是抽出那本订成册的宠物友谊计划表,找到今天的日期,在晚上八点至九点半的这个时间段旁备注:
闻大鸽和阿哞关系更进一步。
和闻夏关系有所缓和,和他说了很多话。
相对成功。
做完备注,他静默片刻,起身走到书架前,从里面抽出一本陈旧的日记本。这是他小学时期的日记,记录的是一年级至四年级的事情。
小学对于他来说,没有多少美好的记忆。他小时候很讨厌上学,因为去学校意味着要面对同学们的嘲笑起哄。
童年时期,家里还没有突发变故,他的家庭和许多普普通通的家庭一样,父母有着稳定的工作,算不上有多小康,但是一家人吃饱穿暖没问题,勉强还能供养着四位老人。
那时候他和很多男孩儿一样,喜欢机器人、喜欢各种机甲、小汽车等等,但他也喜欢一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比如可爱的毛绒玩偶、一些卡通贴纸之类的。有时和父母出去玩,回来时街坊邻里看见他怀里的卡通玩偶都会半开玩笑地说两句闲话。
“哎哟,小风妈妈,又给孩子买玩偶啊?我看人男孩子都玩什么汽车人的嘞。你怎么老给你家孩子买这些女孩子家家的东西呀。”
“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看老李家那小孙子,哎哟喂,调皮的哟——像小风这样的多好啊,像个小姑娘,从来不吵不闹,多让大人省心啊。”
大人的话,小孩子其实都是一知半解的,很多时候分不出其中好坏。但林风起能够通过父母的反应感觉出来,他们不喜欢这些街坊邻里说的话。
叶诗雪总说:“没关系,儿子,你别听那些人乱说话,喜欢什么跟爸爸妈妈说,只要咱家有钱,都给你买。”
但认为林风起奇怪的并不只是那些喜欢闲话家常的大人。
有一回父亲下班给他带回来一个很可爱的挂饰,说是路上看见,觉得儿子应该喜欢,就顺手买了。林风起确实很喜欢,转头就将那挂饰挂在了书包上。
他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这个挂饰就和他收纳在房间里的其它所有玩具是一样的,所以隔天他背上挂着小饰件的书包去了学校。
小孩子似乎有着天生的观察力,也许是源于对对世界的好奇心,他们很多时候能一眼注意到周遭的不同。比如林风起背包上多出来的卡通挂饰。
“哈哈哈,你们快来看,林风起书包上居然挂着这个!”
“我妹妹也有一个,这是女孩子才喜欢的东西!”
“噫——”
……
林风起没有把学校里发生的这些告诉过父母,只是当天回家后就把书包上的挂饰拆下来,放进了收纳玩具的小箱子里。从此再没拿出来过。
他的沉默寡言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他喜欢学习,但不喜欢去学校。而能让他忍受去学校,是因为老师的课很有趣、可以学到新东西。
这样一个恶性循环持续了整整四年,直到小学毕业。
后来那箱玩具等他长大一些用不上了,初中时学校办了一个回收旧物捐给山区的活动,他将一些旧衣服连同它们一并捐了出去。
再不久后,家里变故突生,一夕巨变,别说玩具,有一段时间里家里连吃饭都差点儿成问题。
然后他变得更不善言辞。因为领取贫困生补助这件事,让周围的同学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些原来没有的异样。
他曾经无意间听到过同学的议论:“你说林风起是不是装的啊?他成绩那么好,每次都能领奖学金,干嘛还去抢贫困生的名额。”
林风起从不为自己解释。
也许是心里头憋着一口气,暗自较劲,不想去解释什么。因为他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刨开胸膛,把自己的脊骨交由别人来评判?
就这么到了高中,他依然承受着一些或明或暗的流言蜚语,可他依然从不向谁解释。而高中的环境总归是比小学、初中好得多,他也能交到朋友,至少带着善意接近他的人很多。
然后他遇到了闻夏。
闻夏优渥的家境令人望尘莫及,林风起初中时班里也有家境不错的人,但那个同学也是整个班里对他恶意最大的人。而闻夏就像是那个人的极端反面,阳光、开朗、善良、率真……他从不以外貌和家境评价一个人,他在哪儿,身边朋友就跟到哪儿,他在人群中璀璨如星辰,无论相隔多远,林风起一眼都能找到他。
闻夏高二来到A班后,有一回听见有人不带好意地议论他,少年长腿一伸,把光顾着和身后同伴说话、没注意到地面的男生狠狠绊了个狗吃屎。
“我操.你妈,闻夏你有病吧?!”那男生爬起来怒道。
“到底谁有病啊,”少年懒洋洋靠在椅背上,腿没收回来,还更嚣张地抬起搭在对面的空板凳上,整条腿就这么拦住过道,“这么大个人了牙明明挺齐的,嘴倒是碎得一批哈。我看你也别来学校上课了,德智体美劳,你说你第一关就摔这么难看,回炉重造算了。”
班里不少人都看过来,那男生惹不起闻夏,憋着火沉着脸就要走。
“走什么啊,”闻夏叫住他,“道歉呢?”
“我道你.妈。”
“道歉,”闻夏指指身边的林风起的空座位,“不至于连这个都不会吧?”
那男生脸青一阵白一阵,啐了口“神经病”,大步流星回到自己座位,踹了脚桌子发出巨大声响。
闻夏嗤一声,腿收回来,扯了张纸巾去擦鞋底搭过的板凳。
而原本正打算进教室的林风起,站在门口将这一场可能一分钟都没到的闹剧看完了。
他看着少年弯腰擦那张板凳,嘴巴里还念念叨叨的,但是太远了,不知道在说什么。直到擦干净了,那张干净的脸上露出笑意,似乎对自己的劳动成果非常满意。
人们总是很轻易就被一些细微的东西所疗愈。
比如一缕阳光、一阵风、一朵花……也许只是因为今天出了太阳、也许只是因为今天在路上帮助谁得到了一句谢谢。
而林风起,总能被闻夏疗愈。
无论是当初擦拭板凳后露出的笑容,还是如今随口一句“创可贴挺可爱”的——
都能在那一瞬间让他与过去的一些小事和解。
林风起指尖摩挲过幼时的自己写下的字迹,片刻后弯唇笑了,将日记本合起,重重塞回它原先所在的地方-
半夜又下了场淅淅沥沥的雨,到早上天色还是阴沉的,闻夏早上不是被闹钟叫醒的,是被小机器人叫醒的。他昨晚回房间后捣鼓了小五很久,虽然它的智能系统是比较拉胯,但是像定时提醒啦、失眠哄睡啦等等……除了跟它在业务范围外的对话比较艰难,别的功能居然都还挺不错。
他睡前才想起来忘了问林风起“赠送礼物失败五次”是个什么事情,但想想问了他也会岔开话题,还是暂且先放放吧。
“早上好,闻夏。”小五跟在闻夏脚边同他打招呼。
“早上好。”
哦对,要说哪项业务也比较拉,那就是天气预报功能。
比如——
“今日10月21日,天气晴朗,最高气温39摄氏度,最低气温5摄氏度,昼夜温差大,请注意衣物添加!”
正在刷牙的闻夏:“?”
认真的吗。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天气预报,今日小雨,北风3级,气温11摄氏度至13摄氏度。
闻夏;“……”
这是哪门子的天气预报啊喂。
闻夏:“报得挺好的,下次别报了。”
小五:“我是机器人,我无法拥抱你(害羞)。”
闻夏:“……”
他拉开房门出去,林风起正好也从隔壁房间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林风起先开了口:“早。”
闻夏:“早啊。”
林风起看他两秒,忽然又折回房里。
闻夏有些莫名,刚凑过去,那人又走回来了,这次手里多了几片创可贴:“给。”明明是在给别人东西,语气却绷得像在下命令。
闻夏挑眉:“你不是说没有了吗?”
“记错了,”林风起冷淡地说,“无意间翻出来的。”
闻夏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他抿了抿唇,补上一句:“别误会。”
“误会什么?”闻夏慢吞吞说,“误会你特意去翻箱倒柜找创可贴给我,还是误会明明还有创可贴,却骗我说没有?”
林风起张了张嘴,有点儿愣愣地说不出反驳的话。
闻夏摆出一张求知的表情看他。
片刻,林风起移开视线,双耳微红,硬邦邦吐出一句:“吃早餐么。”
不经逗啊。
闻夏将创可贴揣进兜里:“吃。”
临出门时闻夏回屋拎上昨天整理出来不太想吃的一袋子零食,林风起看了眼,他解释道:“带去工作室吃。”
两人一路下到停车场,闻夏不声不响,跟在林风起身后。但他手里的塑料袋并不听话,一路上晃悠着,窸窸窣窣响个不停。
直到走过了闻夏的车,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依旧如影随形,林风起不由停下脚步略带困惑地回过头。
“停下干什么,走啊。”闻夏说。
“你的车已经过了。”
“哦,我今天不开车,劳烦林总您送我一程吧。”
林风起有些高兴,他巴不得每天都能和闻夏一起上下班,但他怕自己的高兴太容易被看出来:“原因。”
“省油,”闻夏说,“我最近手头紧。”
“……”
林风起去公司的路有两条,其中一条是他平时习惯走的,红绿灯少;另外一条红绿灯多一点,但途径闻夏的工作室。两条路的路程其实差不多。
林风起高冷地一颔首,语气很淡:“上车吧。”
闻夏十分自然地拉开林风起的车子后座,把一袋子零食放进去,关车门;再十分自然地拉开副驾驶坐进去,系安全带。
一气呵成。
夜间下过雨,路面湿滑,车子开到一半时又下起小雨。
闻夏看着窗外雨势轻轻“啊”了声:“我又没带伞。”
他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就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抱怨。
林风起眸光动了动,没说话。
一直到目的地,闻夏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他动作特意放缓了一点。果不其然林风起坐不住了。
“你什么时候下班?”调查户口的语气。
“六点。”
闻夏也不问他知道这个要干什么,回答完后毕恭毕敬问他:“林总,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
“好的。”
闻夏正要推开车门,林风起又叫住他:“等等。”
他收回手,作洗耳恭听状。
林风起问他:“你下班……准时么?”
“这就不知道了,”闻夏说,“反正我是老板,我想早点下班就早点下班,想晚点就晚点,也没人管我,您说是吧?”
“……”
“还有什么,林总您一块儿问了吧。”蝻鏠
林风起沉默好半会儿,憋出一句:“没有了。”
“那我就走了?”
“……”
“真走了啊。”
见驾驶座的人还有张嘴之势,闻夏这次没再犹豫,拉开车门泥鳅似的溜下了车。
车门合上,徒留林风起一句“我下午来接你”卡在嗓子眼儿,不上不下,憋得难受。不由懊恼,如果能再直接点说出口就好了。
闻夏没有生气吧?看上去没有……
下次。
下次一定要试着直接把话说出来-
闻夏进了工作室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走得太快,那袋子零食被他落在车上了。
算了,不重要。
倒是柳飞思,兴致勃勃地冲上来,绕着闻夏看了一圈儿,小脸儿一垮:“老大,说好的零食呢?”
闻夏毫无心理负担:“忘了。”
“嘤——”
“别嚎,工你的作去。”
今天的工作安排比较多,《末路之花》的试玩版下周上线,他们这段时间既要测试完善试玩版,也要继续制作剩下的内容。
一天下来,大家的肝都不太好。
雨有一搭没一搭地断断续续下了一天,临近傍晚暂且停了。
“老大,你不走吗?”到了下班时间,工作室几人都在收拾东西,柳飞思看了眼坐在电脑后不动如山的闻夏。
“你们先走吧。”
“你要加班的话我们也一块儿吧,”阿邓说,“大家一起做得快。”
“不用,我不加班,我在这儿歇会儿就走。你们赶紧回吧,路上小心些。”闻夏说。
四人陆陆续续离开,这层楼目前只有闻夏的工作室,待人都走后,楼层顿时寂静冷清下来。
闻夏看了眼手机,没有新消息。
又转过椅子,从落地窗往下看,除了看见柳飞思四个人在楼下分开,没见别的。尤其是林风起的车。
唔,到底来不来呢。
他将椅子转回去,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玩了会儿扫雷。扫雷玩儿腻了,他想了想,打开4399,搜索黄金矿工。
还是挖矿有意思。
窗外天色逐渐暗沉,不同于阴云密布带来的压抑,而是真正的夜色缓缓降下来了。
闻夏等得有点昏昏欲睡,又看一眼手机,半点动静都没有。他不由有些恼火。
总不会是自己会错意了吧?林风起问那么多,难不成是为了下次做准备的,这次不打算来接他?
林风起,你最好争点气。
别到时候给你机会都不中用啊。
闻夏越想越烦,这人啊,心一乱,操作就不行,眼看着屏幕里的矿工连抓三个炸药桶,嘭嘭嘭,钱没抓够,GAME OVER。
靠。
挖矿都这么难。
没意思。
闻夏“啧”了声,关掉网页。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从18:59跳到19:00.
他撇了撇嘴,正要关电脑,寂静的楼道里忽然传来像是脚步声的动静。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手下动作停下来。然后就听见了更清晰的脚步声,正在往工作室的方向靠近,步子说稳吧,又有点急。
他心跳有点快,不由从椅子里起身。
那声音近到眼前,终于停止了……
林风起在门口停下脚步。
此时浓重的夜色早已将傍晚的阴云吞噬,工作室里开了灯,倒是亮如白昼。
闻夏张了张唇,脱口而出一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林风起一愣,闻夏迅速反应过来,慌忙改口:“不是,我看错人了,你怎么来了?”
林风起更愣了,看错人?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所以本来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不是自己吗?闻夏在等人?等谁?
廖星沉?还是方淮?
他怔怔地不说话,闻夏又叫了他一声。
林风起回过神,神色间却仍有些失魂落魄,他略带局促地舔了舔下唇,搭在门框上的手轻轻握成拳:“你……没带伞。”
“……”
闻夏发誓,这绝对是他今年最讨厌的一句话。
他面无表情:“我没带伞,所以你担心我没带伞是吧?”这是昨天的废话。
“不是,”他处在生气边缘的模样让林风起登时有点慌,慌得都有点口不择言,“你还没开车。”
“嗯对,所以你也担心我没开车是吧?”
“……”
林风起有几分懊恼地皱了皱眉,浅浅吸了口气,说:“不是,都不是。”
闻夏安静看着他,分明有些不悦,却又耐心十足。
“那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他放缓语调,一字一顿地问。
林风起沉默着抿了抿唇,忽然走进来。
闻夏站在办公桌后面没动。
林风起一步步靠近,最后在他办公桌前停下,眉眼一如既往冷淡,可又有些小心地打量他的神情。就像是一个做错事来道歉的小孩儿。
“我是来……接你的,”他终于开口,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忐忑,说完顿了两秒,低低地又重复一遍,“闻夏,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行!-
我发现我好像都没求过作收,嘤,小小地悄悄地求个作者收藏(小五限定版害羞.jpg)-
第33章、曾经云泥
有的话,想象对方说出来,和亲耳听见,感受既然不同。
闻夏是想逼着林风起说一些话,但没想到他说出来后的杀伤力比自己想象中的大得多。仅仅是这么一句话,心跳便漏了两拍。
这也太没出息了。
闻夏在心里啐着自己,佯装镇定:“我说呢,你早上把我下班时间打听那么清楚,又不说自己要干什么。”
林风起没吭声,像是被他说得心虚。
“可我下班时间是六点,现在都七点了,你来得有点儿晚啊,”闻夏说,“我要是一下班就走了呢?”
林风起沉默几秒,说:“工厂那边临时有事,我过去了一趟,所以才……”
他也想早点来,但处理完工厂的事情赶过来又正撞上下班高峰期,堵了好一会儿。
“那你可以发信息给我。”闻夏说。
闻言林风起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类似于呆滞的神色,不过短短两秒,但闻夏捕捉到了,他进行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你不会忘了世界上还有手机这种东西吧?”
“……”
是的,林风起忘了。
他甚至来的路上还接了曾远打来的一个工作电话,但是挂了电话他都没想到可以至少在微信上问一问闻夏下班了没有。
他光想着要快点到闻夏的工作室,在堵车时急得憋闷。
虽然他并不作答,但闻夏也从这诡异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
就无语好吧。
看来是时候刷新一下对林风起的智商印象了。
在这样的沉默中,这次是林风起先开口:“那你呢?”
闻夏:“啊?我怎么了?”
林风起转头看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四个工位:“你也没走,是在……等谁?”
闻夏刚刚说,他认错人了。
所以他到底在等谁?六点下班,却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工作室心甘情愿等上一个小时。
然而闻夏并不知道自己随口搪塞的一句话在林风起那里完全是另一个意思,他只是惊讶于林风起居然也学他懂得套话了!
那他必不可能承认:“没谁,不等了,走吧。”
林风起一愣:“不等了么?”
闻夏“嗯”了声,关掉电脑。
林风起心绪难,是不想等,还是因为他的到来妨碍到了他们的相见?
闻夏起身看见林风起未能收回的情绪,五味陈杂,苦涩又失落。不知道的以为天都要塌下来了。
闻夏:“?”
他就弯腰拔个手机充电器的功夫,发生什么事了?
他一头雾水,正想发问,林风起已经转过身往外走,像是害怕被追问。
闻夏莫名其妙地挠挠头嘟囔了一句奇怪,收起东西跟上去。
到了车上,再去看林风起的脸,这人恢复了那张闻夏看着哪儿哪儿都不顺眼的冰块脸。他好像还从来没见林风起对他笑过。
妈的,这男的怎么这么难搞。
林风起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把车开去了防疫站,顺路把狂犬疫苗第二针打了。
他上次来是一个人来的,这次闻夏跟他一起,快排到他的时候时候闻夏忽然问:“你怕疼么?”
林风起:“不怕。”
闻夏“哦”了声,顺势又问:“那你有没有别的害怕的东西?”
林风起看他一眼,有点儿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反正排队闲着也是闲着,随便聊聊。”闻夏说。
林风起摇头:“暂时没有。”
“暂时?”
林风起严谨道:“我没见过的事物还有很多,在见到之前不能断定是不是会害怕,见到了才知道。”
“你说的那是科学范畴的,那玄学范畴里的呢?比如什么灵异怪谈、都市传说这类的,”闻夏继续试探,“就是超自然的东西,你怕么?”
林风起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没什么好怕的。”
闻言,闻夏在心里咂舌。
难搞了啊,他还想着如果林风起怕就好了,到时候真去邹博彦那玩儿密室逃脱,他还能保护保护林风起,牵个小手,搂个小腰什么的——这不增进感情?
靠。
防疫站人不多,很快排到林风起,戳个针就是眨眼间的事情。打完针两人才回家。
今天出门前他们商量了一下,没有再把闻大鸽和阿哞分开——往常都是阿哞在外面待一整天,可怜的恶霸闻大鸽被关在房间里。但今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闻夏试着把闻大鸽放出来了,一猫一狗在客厅追逐跑酷闹了会儿,不再是闻大鸽单方面碾压阿哞,经过昨天之后,阿哞狗胆壮起来了!它敢反过去撵着猫跑了!
别说,一猫一狗还挺有来有回,闹累了各自占据沙发一头趴着休息。
于是今天一整天两个小家伙都可以在家里自由活动。
客厅的监控只有林风起能看见,闻夏上次从家里带过来的监控被他装在房间里,只能看见房间里的画面。
闻大鸽重获自由后也还是会回房间睡觉休息,闻夏在家的时候它偶尔还会睡睡放在飘窗上的猫窝,大多数时候都要钻进被子里窝在闻夏怀里睡觉,闻夏不在家的时候就更不会去睡猫窝了,只睡闻夏的枕头。爸宝猫罢了。
家里的情况一切如常,没再出现打碎的花瓶、翻倒的垃圾桶和撕碎的等等,两人进屋的时候一猫一狗还争相到门口来迎接,就是这个过程中俩小家伙还发生了一点口角,原因是阿哞激动地扑闻夏时把娇弱的闻大鸽怼开了。
闻大鸽哈了一声就开始揍它。两只动物又开始在家里跑酷。
“你今天看监控了没?”闻夏问,“他俩白天在家没发生什么吧?”
“没有,一切正常,”林风起一顿,“你手机呢?”
“干嘛?”
“给我一下。”
闻夏不解地把手机给他,林风起接过来操作几番,然后去扫了个二维码。扫码的时候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一条新消息在最上方弹出来:
老闻:[儿子,兴石那笔欠款你已经还了?]
林风起动作一顿。
“好了没?”闻夏正拿着昨天的小黄鸭跟两个小家伙玩巡回,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手机上的东西被别人看到了会如何。
林风起继续动作,不多时便弄好了,将手机还给他。
闻夏接过来,手机页面不是屏保和桌面,而是一段监控画面,他在里头看见了正站在客厅的自己和林风起。
他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的监控探头。
“账号密码我设置的是八个八,你可以自己改,”林风起说,“以后闻大鸽不关在房里,你不放心就看看监控。”
监控的操作闻夏很熟了,虽然他用的和林风起用的不是一个品牌的,但都大差不差。林风起这用的应该是自家产品——要不怎么说风航短短几年便做到业内龙头的位置,东西用起来确实比闻夏买的那两套监控都好出一大截。
好吧,除了那个人工小智障小五。
不过考虑到有可能是林风起的早期作品,闻夏又释然了,哪个大佬没点黑历史呢。
捣鼓完监控,他点开微信,便看见闻山海给他发的消息。他随手回复,但是在看见消息发来的时间时停顿了一下。
刚刚林风起拿着他的手机,应该看到这条消息了吧?毕竟他设置的是显示新消息内容。
他看了眼林风起,那人已经在厨房准备晚餐,今天非常自觉地套上了围裙。衣袖半卷,露出的小臂线条十分好看。他整个人被笼罩在厨房的灯光下,冷冰冰的黑色衣衫都显得温和居家起来。
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傲慢。
闻夏垂眸又划拉了一下聊天记录。
算了,看到就看到吧。
今时不同往日,他早就知道并且接受的-
晚饭后,闻夏去看走廊里那张宠物友谊计划表,今天晚上是他和林风起的“独处时间”。这个独处时间设置得非常收敛,只有每周四和每周六才有。
他正看着,林风起走过来将计划表揭了下来。
闻夏用眼询问。
“用不上了,”林风起说,“阿哞和闻大鸽现在已经可以正常接触。”
原本这个计划表就是林风起为了尽快让两只猫狗和谐相处而做的,当然,也藏着自己的私心。
但是真正实施起来,两个小家伙熟悉起来的速度远比他预料的快。这也意味着计划表完成了它的使命,林风起的私心也无处放置了。
“急什么,你看这上面写着‘友谊’两个字,我看它俩还没到建立友谊的程度,顶多是熟悉的陌生人……陌生动物。”
林风起略带诧异地转头。
“贴回去啊。”闻夏说。
“但是今天的是……”
“宠物主人独处时间啊,我看到了。”
两分钟后,两人在沙发坐下。
有过上一次的经历,林风起这次认认真真看清了杂志的正反面,郑重地翻开。
闻夏看他这样就来气,机会都摆在这儿了,这人就非得捧着个破杂志装模作样,都不想方设法找他说话是吧?
“我记得你上次看的不是这里吧?”闻夏开口,食指和大拇指比划了一个厚度,“上次不是还剩这么点儿么,怎么你看书还越看越回去的?”
林风起一僵,说:“随手翻的。”
闻夏拖着长音似是而非地应了声,摆明了不太相信。
林风起翻过一页,“……真的。”
闻夏点头:“嗯嗯,知道。”
“……”
两人肩挨着肩,阿哞和闻大鸽闹累了,跑来沙发上找到各自的主人趴腿上。闻夏摸着闻大鸽暖和的身体,表面玩儿手机,实则用余光瞥着林风起的杂志。
半个小时过去了,只翻了一页。
可那一页又没多少字儿。
“到时间了。”闻夏说。
林风起一直在出神,听见他的声音才如梦初醒,看了眼挂钟,淡淡应声。
他合上杂志起身就要回房,闻夏慢悠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随口似的:“你下次要不别看杂志了,换本书吧,小说什么的。”
林风起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闻夏对他一笑:“字儿多,半小时看一页也不是很过分。”
说完他抱起闻大鸽回房。
林风起愣在原地,等他终于明白过来闻夏话里的意思,整张脸瞬间烧熟-
闻夏却不知道自己一句话便让林风起感受到了社死的春风,他回到房间给闻大鸽配好今天的晚饭,然后坐到电脑前。
好几天没播了。
今天下午娜娜把他拉进了一个群,群里十来号人,都是主播。娜娜说合作方也就是风航那边已经通过了名单,现在拉进群里的都是确定下来的人员,不可再变动,然后给他们每人发了这次拍摄相关的电子合同。
拍摄时间定在下月初,还蛮快的,没多少天了。
今天归去来的俱乐部有训练赛,他指导去了,没空直播,闻夏于是又翻出上次没通关的那款单机RPG继续打。
他今天情绪稳定、状态不错,播之前在微博预告了一声。不过这预告没什么用就是了,上一秒预告下一秒开播,最多提前两秒知会了房管。预了个寂寞。
[夏老板晚上好!终于播了!]
闻夏:“晚好晚好。”
[今天一个人吗?龟神好像没空]
[上次的游戏还没打通,今天继续吗?]
[想看恐怖游戏]
“今天把上次那个游戏播完,不是一个人,不还有闻大鸽吗。来大鸽,跟观众朋友们打个招呼。”
闻大鸽被迫卖艺:“喵——”
[阿伟死了]
[这么可爱的小猫咪到底哪里领,我也要呜呜呜]
[我们大鸽不值得一个摄像头?]
[夏老板,能替我们问问大鸽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吗?]
“这题我会,它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它就喜欢什么颜色。”闻夏说。
闻夏边唠边打开游戏,然后瞥见熟悉的入场消息:5140005进入直播间。
大老板从不缺席。
但大老板今天入场的排面很大,20个蓝鲸模型已然不能满足他的阔绰,起手先砸了40个。
闻夏:“???”
不止是闻夏,直播间也被这40个蓝鲸模型震得满屏问号。
还没结束,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老板手一抬一落,又是40个蓝鲸模型。为什么是40个呢,因为一次性只能批量送40个。
[是我疯了还是大佬疯了]
[大佬今天有点猛……]
弹幕游走间第三个40也砸了下来。
[我看傻了兄弟们]
[我丢,24万了……]
[数字大佬今天也喝假酒了?]
[老板过于大气]
闻夏也看傻了,在大老板第四组礼物砸下来之前赶紧出声:“停一下停一下,别送了别送了。”
5140005发送一条SC:[?]
“老板,你是不是喝酒了?”闻夏问。
5140005:[没有。]
“那是受什么刺激了?工作不顺?还是谈什么项目谈得很顺利?还是说发生了什么别的好事?”闻夏猜测道,“又或者是你路上遇到算命的,说你眉间带煞,需要破财消灾?”
5140005:[……]
5140005:[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怎么了?
还问别人怎么了!这人没有一点自觉的吗?
“你这……送得太多了,真没必要。再说了这钱也不能全部到我手里啊,平台还得抽成呢,不划算。你看直播看得开心送几个还成,那叫小送怡情,你现在这大送伤身啊。”
礼物的钱是平台和主播对半分的,也就是说大老板砸下来这24万到闻夏后台还得折半,更别说还得扣税,到手都不够半的。
太亏了。
5140005:[可我想给你钱。]
闻夏:“……”
草,这给他整不会了。
可你是看直播的观众,是金主啊!又不是ATM奴!
[多么朴实无华的告白]
[尼玛的,落泪了,我也想有人对我这么朴实无华]
[夏老板不要可以给我的,真的]
[懂了,这就去开直播]
闻夏苦口婆心;“老板,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你真想给我钱还不如直接转账给我。”
5140005:[后台没有转账功能。]
他当然知道没有!
“反正你别送了,”闻夏正直说,“我卖艺不卖身的。”
5140005不说话了。
5140005也不送礼物了。
混乱一时的场面终于稳定下来。
闻夏松了口气,继续直播。
而另一边的房间里,林风起纠结片刻,还是拖动着鼠标将光标从“送出”键上移开。他知道送礼物对闻夏来说很亏,他拿不到全部的钱,所以才多送了点,这样闻夏也能多拿点,但是好像又做错事了……
闻夏今早上说的手头紧,是不是跟那笔还款有关系?发消息来的那个“老闻”……就是闻夏的父亲吧。
他知道闻夏家里不再像以前那样风光了。
当初闻夏家出事的消息很快就在高中同学之间不胫而走。学校那么大,不止闻夏一个富人家的小孩儿,家长之间总会因工作关系多多少少认识或听说过,比如这次聚会时那个醉醺醺说着“让我舅带你爸做项目”的同学,家里的产业就曾和闻夏他爹合作过。
往难听了说,与其是合作,不如说是运气好抱了一次大腿。
林风起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和闻夏一样刚刚毕业。他四处借钱、向银行贷款,刚把公司开起来,百废待兴。
从身家来说,那时闻夏和他是差不多的境遇。他甚至依然比闻夏更落魄。
可实际上却不是。
天之骄子坠落泥潭,平庸潦倒的穷小子走向云端。
林风起并不喜欢这样。他喜欢看闻夏飞扬恣意的模样。闻夏理应是众星捧月中闪闪发光的小王子,无忧无虑、富贵安康,一生都无须讨好谁、迎合谁,无需为生计而发愁。
可他的小王子,还是来到了人间。
林风起想对他好,却不知道怎么做,于是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他需要什么,他给什么。
小王子需要钱,他就给,多少都给。
现在他有能力了,他不再是当初那个精打细算着一个月的伙食费,还得想办法在月底攒下一部分的穷小子-
除了刚开播时的刺激一刻,接下来的时间闻夏都播得很平稳。
数字大佬消失了好半会儿,再出现的时候出来带回来一个SC,终于消停不再成倍成倍地砸礼物。
偶尔也会扔一个礼物,看得闻夏是心惊胆跳,发现是正常地送礼后才彻底放心。
“感谢5140005大老板赠送的小海星。”闻夏感谢道。
小海星是所有礼物中的基础款之一,五块钱一个。
[笑死了,大佬都不敢送礼物了]
[大佬:小心试探.jpg]
[大佬别怂啊!你才是金主!就要用钱砸夏夏!]
[谁能想到这才是今天最佳的节目效果啊草]
于是接下来的直播里,大老板除了偶尔一条SC,就是更偶尔一条:
[5140005赠送小海星x1]
每次也不送多,最多连送三个。
游戏剩下的进程还有一半,看似没多少了,但这游戏的解谜做得相当不错,饶是闻夏都卡了两次关,花了点时间去解谜。
打出结局时时间正好十一点,可以洗洗睡了。
“下播了,都早点休息,”闻夏抻了抻手指,看着疯狂滚过的弹幕,“晚安晚安。”
关闭直播间,他洗完澡想起什么,去敲林风起的房门。
门打开,林风起站在门和门框的间隙之间:“什么事?”
闻夏:“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我刚刚有没有吵到你。”
林风起:“?”
闻夏面色如常:“哦,我刚跟人打电话,可能声音有点大,不确定你家房子隔音行不行,要是吵到你了,我下次注意点。”
林风起却是一愣:“你……刚刚在打电话?”
闻夏:“对啊。”
林风起沉默了。
“有什么问题吗?”闻夏问。
“……没有。”
闻夏点点头,道:“看你这个反应,我应该是没吵到你。那就行,没事儿了。”看来林风起家隔音还不错,听不见他在房间直播的声音。
说完没等林风起再说什么,他转身回房。
林风起站在门口,直到想从房间出去玩儿却被主人挡住的阿哞咬了下他的裤腿,他才回过神。
他缓缓合上房门,心中不是滋味。
闻夏下播后,将近二十分钟他没有听见隔壁房间有人说话,只听见隐隐约约的水声,推测闻夏是在洗澡。
可是刚才闻夏说他在跟人打电话。
那么只有一个答案:闻夏在洗澡的时候在跟谁通话。
林风起闭了闭眼。
洗澡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可闻夏却能与那人边洗澡边打电话,完全不介意对方踏入自己的私人领域,哪怕只是声音也……
这得是多亲密的关系才可以?
是廖星沉吗?还是……方淮?
总不能是另一个他不知道的人。应该也不存在这第三个人了吧?
……不能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夏夏:你觉得呢
林总:QAQ情敌好多(臆想-
第34章、一起吃饭
次日闻夏一起床,发现银行卡里多了30万。林风起半夜三更转的。
他瞬间就清醒了,吃早饭的时候问他:“你大半夜不睡觉,给我转钱干什么?”
这是发什么财运了吗,怎么昨天直播的时候数字大老板受了刺激似的砸了20多万,夜半三更林风起又转过来30万。
“工资。”林风起说。
“我没记错的话现在还没到发工资的时间。”合同上明明白白写着每月30号发来着。
“提前发。”
“那还多10万呢?”
林风起面色如常:“提成。”
“合同里可没写还有‘提成’这种东西。”
“……”
闻夏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直到林风起在这样的盯视下架子端不住了,冷着脸说:“临时增添的条款,可以重新印一份合同。”
“不用,”闻夏大手一挥,笑眯眯地,“谢谢金主爸爸。”
闻夏当初真的傻乎乎地以为这场婚姻关系说白了只是纯粹的雇佣关系,现在看来林风起只是找了个借口跟他结婚罢了,这人真的很傻,连追求都不会。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谈好的报酬就必须得给。
虽然他现在是觉得不给也无所谓了。
早饭后,两人一起出门,一起走进电梯,一起下到停车场,一起……
不一起了。
听见身后脚步声停下,而后是车锁打开的声音,林风起回过头,看见闻夏正拉开自己那辆车的驾驶座,抬手冲他挥了挥:“走了,你路上小心。”
林风起一愣一愣的,见他坐进去就要关上车门,赶忙往回走了两步:“你今天自己开车?”
闻夏关上车门,打下车窗:“啊,不然呢?
林风起似乎想说什么。
闻夏礼貌问:“怎么了吗?”
林风起沉默一下,说:“你昨天不是说想省油吗?”
闻夏:“是啊,但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我昨天手头紧,所以不舍得开车。你今天都给我发工资了,那我还省什么油?”
理直气壮,无法反驳。
林风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你别站在前面,挡着我了。”
林风起听话地让开,看着闻夏的车子从车位中缓缓开出来,转过一个弯,朝停车场出口驶去。
这一刻他忽然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就不应该给闻夏转那30万。
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的悲喜有时会影响到一整天的情绪,林风起这一整天就过得不是那么美妙。他一想到早上闻夏开车走得那么干脆决绝,他就止不住地陷入时而低落时而振奋的纠结中。
他原本想得可好了,今天也可以和闻夏上下班,他今天还着一定要提早完成工作,争取早点下班,早点去工作室找闻夏,不让他有等别人的机会。
然而今天闻夏不需要他的接送了。
天晴了雨停了,林风起觉得自己不行了……
然后他想,开了车也没关系啊,他也可以找闻夏,就说反正下班顺路,等他一起回家?
可是转念又想,这样是不是太幼稚了?又不是小学生,上学放学还得手拉手排队回家——不过如果能和闻夏手拉手,也很好。
就这样,他想着想着,思绪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好几次曾远进来送资料送文件时敲门他都没听见。
就这么到了下午,接待完某项目合作方的负责人后,林风起收到廖星沉的消息:
[差点忘了问,阿哞怎么样了,这几天你都没跟我反应它的情况,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林风起很想问他你和闻夏进展到哪一步了,但这种自揭伤疤的行为又让他开不了这个口。
林:[没事了。]
廖星沉:[行,但是保险起见,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带它过来一趟,我给它再检查一下。]
林风起正要回复。
廖星沉:[你要是没什么空的话,让闻夏带它来也一样。]
林风起:“……”
林风起:“。”
让闻夏去,那是不可能的。
而闻夏,今天在这一天可没有林风起那么情绪活跃,他情绪很稳定,认认真真工作,勤勤恳恳赚钱。
考虑到下个月初他起码有两天的时间不在工作室,试玩版的上线时间他决定提前。试玩版一般是用来收集玩家反馈的,就像网络游戏的内测,给正式的内容留出一个试错的空间。
这样一来,他这两天就得加班了。
这也是他今天自己开车来的一个原因,不单单是针对林风起的欲擒故纵。虽然他是很想再蹭蹭林风起的车子,但早上看他那反应也着实……够有意思的。
快到傍晚的时候林风起的消息果然来了:[下班了么?]
闻夏刚冲了杯咖啡,他放下杯子,拿起手机回:[加班。]
最大甲方:[晚餐呢。]
闻一夏:[在工作室吃。]
最大甲方:[?]
闻夏猜测这个问号是想问他吃什么,遂回:[点外卖。]
半分钟后。
最大甲方:[外卖不好。]
闻夏看着这条回复,仿佛能透过手机屏幕看见林风起打下这四个字时一本正经又带着些不知道怎么表达的关心时的表情。
他这算什么,林学家?
闻夏被自己的想法逗乐,回道:[加班还在乎那么多,有得吃就行。]
最大甲方:[……]
最大甲方输入了会儿,闻夏就趁这个时候给林风起改了个备注。
手机震了震。
研究对象:[经常加班?]
闻一夏:[那倒也没有,赶进度的时候加一下]
林风起的心刚刚放下一点,两条回复便又蹦出来:
[只不过赶进度是常态而已]
[/表情/表情]
后面是两个心碎emoji。
这两个emoji看得林风起放下去的心立马又揪起来了,打字道:[这段时间没见你加班。]
[这不是两周没加班,福报就来了吗,进度滞后,得赶了。]
[/表情/表情]
这次是两个枯萎凋谢的玫瑰花表情。
林风起看着这几条消息,心疼地拧起眉-
闻夏面带笑容地发完这几条消息,收起手机抬头,就对上柳飞思八卦兮兮的一张脸。
他笑容秒收,伸手抵住青年恨不得凑到跟前来的大脸:“瞅什么?”
柳飞思顶着一张被挤压变形的脸:“老大,你在跟谁聊天啊?”
“你说你整天活儿不干,在这儿打听老板八卦倒是挺积极啊,”闻夏把他推开,“要不然今晚上你一个人加班,我们都回去。”
“老大你这话说的,”柳飞思讨好地笑,“我不就好奇嘛……”
“有什么好好奇的,没见过别人聊天?”
“见过是见过,但没见过老大你跟谁聊天的时候笑成——”柳飞思裂开嘴,伸出两根手指头在自己脸上夸张地比划,“这个样子。不简单,绝对不简单。”
闻夏拿起咖啡杯,手里的手机顺势敲了下他的脑袋:“但我知道有件事儿挺简单的,那就是炒你鱿鱼。”
“别啊老大——”
柳飞思屁颠屁颠地跟在闻夏后头狂吹彩虹屁,闻夏无视他,走到阿邓工位前说:“对了,一会儿订餐的时候不用订我的了。”
“不用了吗?”阿邓问。
“嗯,点你们四个人的就行,不用管我。”闻夏说完,捧着咖啡回到自己办公桌后面,心情似乎不错。
柳飞思扭过头和阿邓对视一眼。
阿邓做口型:“咋了?”
柳飞思摇摇头,面露沉思。
阿邓:“你给他气饱了吧。”
柳飞思:“靠,怎么可能!”
闻夏探头:“你们今晚上是打算睡在这儿?”
柳飞思缩缩脖子,钻回工位。
闻夏收回视线,扫了眼手机,看见监控里林风起刚回到家的身影。几秒后,他不动声色地退出。
天色渐暗,半小时后,阿邓掏出手机给大伙儿点外卖,几人都围过去挑自己想吃的。
“老大,真不用给你点?”柳飞思抬头问了一句。
“不用,你们点你们的,点完我报销。”闻夏说。
四人围在阿邓工位前讨论得热火朝天,这是闻夏的手机屏幕也亮起来,发出有条新消息的震动声。他拿起手机往后滑了滑办公椅,转了个方向面向窗户。
研究对象:[吃了么。]
闻一夏故意隔了两分钟才回:[哪儿有空吃啊。]
研究对象:[要到几点?]
闻一夏:[这谁知道,什么时候干完今天的活儿什么时候下班呗。]
又过一分钟。
研究对象:[饿么?]
闻夏看着这两个内敛至极的字儿啧了一下,慢悠悠回:[你要是不提,我本来不饿的。]
研究对象:[……]
闻一夏:[还有事儿吗林总,查岗完毕的话我就继续干活儿了。]
闻一夏:[早点干完活儿我还能早点回家吃饭呢。]
研究对象秒回:[你不是说要点外卖么?]
闻夏删删改改,最后回过去一句:[不是你说吃外卖不好吗?]
后头跟了两个愤怒的小表情。
研究对象一时无言。
闻夏看着上面的“正在输入中”闪了半分钟。
研究对象:[等我。]
看见这两个字,闻夏终于满意地笑了。
转回椅子,柳飞思几个人也讨论出结果了,阿邓结算下单,对闻夏道:“老大,发给你支付了。”
闻夏点开,痛快地付了钱。
四十分钟后,外卖送达,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了,华灯初上,楼下是车水马龙的回家长队。
几人点的砂锅饭,柳飞思便拆饭盒边问:“老大,你不饿吗,要不咱们几个分点儿饭菜给你?”
闻夏:“你还挺会拉别人一块儿下水的。”
阿邓:“那可不,老大你要是饿,拿我一个人的去吃就行。”
柳飞思“靠”了声:“老邓头你可以啊,比谁会拍马屁是不?”
闻夏点评:“你俩拍得都不怎么样。”
闻夏看了眼手机,林风起发来那句“等我”之后他也没再回复,两人的聊天断在这里,也过去了四十多分钟了。
他端起空杯子,又去冲了杯咖啡。
工作室里就属柳飞思一张嘴最闲不下来,工作的时候还好,能闭上,这会儿那是逮着空终于释放,边吃边噼里啪啦说个没完。
他甚至还看闻夏的直播。
“你们是不知道,昨天给老大砸礼物那老板,真是不拿钱当钱,咣一下就是八万,再咣一下又是八万,咣咣咣的,手一抬一落,上来就是24万啊!”他语调夸张地比着手势,嚼了两下嘴巴里的饭,咽下去,“那壮观的场面,你们没看到,可惜了。”
听员工这么当场讨论自己的事儿,多少是有那么点奇怪,闻夏忍不住开口:“行了你,吃个饭还堵不住你那张嘴啊?”
“我这不是跟大伙儿分享一下奇闻异事嘛,”柳飞思嘿嘿笑了下,“这也侧面说明老大你的人格魅力无人可挡!数字大佬一看就是真的爱你!”
——林风起就是踩着这句话出现在工作室门口的。
今天的工作室不像昨天那么清冷寂静,柳飞思的说话声完全盖过了林风起的脚步声,加上今天他来得没有昨天那么急,就连闻夏都没听见有人走近。而柳飞思一句“数字大佬一看就是真的爱你”发表得掷地有声,方向还是冲着他的,对谁说的这句话不言而喻。
闻夏心里迅速滚过一句卧槽。
林风起出现得突然,工作室四人齐刷刷望过去,脸上纷纷露出程度不一的疑惑。柳飞思这二货脱口而出一句:“我操,帅哥。”
阿邓无语地看他一眼,出声问:“你好,请问你找谁?”
林风起看向闻夏。
闻夏反应过来,佯装惊讶:“你怎么来了?”
于是几人又齐刷刷地看向闻夏。
“我……”林风起一开口,四人又把视线转向他,看得他往里走的步子都顿了一下,到嘴边的话顿时卡壳。
他索性不说话了,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到闻夏办公桌前,把保温饭盒放下,表情绷着:“吃饭。”
闻夏看了眼保温饭盒,虽然在收到“等我”那两个字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暗示没有意外的话是成功了,但真正看见林风起这么做的时候,心跳还是有些……变快了。
更别说还有四个人的好奇地盯着他俩,闻夏忽然就有点儿难为情,他掩唇轻咳一声:“你这……专门给我送饭来的?”
这句话,让后面四人的打量带上了意味深长的色彩。
林风起没说话,大概也是因为身后四人组灼人的视线,一层淡淡的绯色悄悄从脖子爬上耳朵。
“……嗯。”微不可闻的一个单音节。
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
闻夏抿住有些不受控想往上扬的嘴角,“哦”了声:“谢谢啊。”
林风起低声:“……你快吃吧。”
说完转身就要走,闻夏愣了一下,叫住他:“这就走了?”
林风起停下脚步,回头有些茫然地看他。
而这时遥遥敏锐地发现了林风起手上的戒指,拿手肘怼了怼身边的人,又搓了团纸去砸柳飞思,在柳飞思回头要说话的时候迅速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新发现。
柳飞思战术后仰。
闻夏没空关注那几人之间的哑剧,他不想林风起走,迟疑了一下问;“你吃了没?”
林风起:“没有。”
“那正好,一起吃。”闻夏说。
和闻夏一起吃饭,是林风起每天都期待的事情,但是:“这是一人份的。”
他分了,闻夏就不够吃。
闻夏已经打开了饭盒,饭盒三层,每一层都塞得满满当当,林风起好像生怕他饿着似的,饭多菜也多,远超一个成年男性的食量。这一顿吃下去,他今晚可能都要走不动道了。
“你这打得太多了,”闻夏说,“我一个人哪儿吃得完。”
闻言,林风起面露不解,像是在问:多吗?
……你当这是在喂猪啊。
“一起吃,坐吧,”闻夏说着朝墙角抬抬下巴,“那儿有椅子。”
他话音刚落,柳飞思已经一阵风似的刮过去把椅子搬来了:“椅子来也,请坐!”
“……谢谢。”林风起走不掉,只好坐下。
闻夏去休息区的橱柜里拿了副碗筷——加班忙起来的时候他们经常在这儿吃饭,有时还会弄火锅吃,这边备了不少碗筷。
他将碗筷给林风起,三层的饭盒,一个塞满了米饭,另外两个塞满了菜,他把饭盒里的米饭扒拉给林风起一半,坐下:“吃吧。”
然后他看向一直在关注这边的四个人:“你们饭吃完了?吃完了就继续干活。”
四人齐齐摇头,忙作干饭状,偷偷观察。
林风起坐在办公桌短边一侧,看了会儿碗里的饭,试图再分回一点给闻夏,怕他不够吃:“多了。”
他手刚抬起来,闻夏就捧着饭盒躲开了,语气强硬:“不多,给我吃。”
林风起:“……”
还委屈上了。
两人坐在一起,闻夏看着那边仿佛专注干饭的四人,又看一眼慢条斯理进食的林风起,忽然有种回到高中,他和林风起在食堂吃饭的感觉。
只不过食堂的人更多,他每次约林风起中午一起吃饭,林风起都冷冰冰地看他一眼,然后说:“我习惯一个人。”
但他说了没用,闻夏就是客套客套问一下,实际上次次放了学都跟在林风起屁股后头,林风起去哪个窗口,他就跟着去哪个窗口,等到林风起在哪张桌子坐下,他就迅速占领对面的空位。
还非要故意撩一句:“好巧啊同桌。”
林风起便总会抬起眼皮扫他一眼,目光淡淡的,应一句:“嗯。”
那时林风起不出声赶他走,就足够让闻夏高兴一中午了。
但实际上林风起从来不曾赶他走过。
而他也是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林风起次次找到的座位,对面都是空着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字数少了点,明天多写一点!
以后都是晚上九点更新,不见不散哟=3=-
第35章、什么关系
林风起来了之后,工作室就变安静了,原本吃个饭还骚话满天飞的柳飞思这会儿也安静如鸡,室内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林风起吃饭时一贯不会主动说话,除非别人跟他说什么,他才会回应。
“你出门前喂过闻大鸽和阿哞了没?”闻夏问。
“喂了。”
闻夏点点头。
而听到这两句对话的四个人不约而同对望一眼,交换了个眼神。
柳飞思按捺不住开口了:“老大,这位是……?”
闻夏看向林风起,不吭声,就想看看林风起要怎么回答。
随着他的视线,四人也将目光投到林风起身上。
林风起看了闻夏一眼,那一眼带着点迟疑,像是在征询什么。
闻夏还是不说话,低头吃了口饭。
柳飞思叫了声:“帅哥?”
“你好,”林风起转向他,礼貌道,“林风起。”
“哦哦,林先生啊,你好你好……”柳飞思挠了挠脸,嘟囔,“等等,这名儿……我怎么觉得有点儿耳熟呢?”
还是遥遥先反应过来,“啊”了声:“你是那个——风航科技的——”
柳飞思醍醐灌顶,也知道这名儿为什么这么眼熟了,他看看林风起,又看看自家老大,目瞪口呆。
他们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当初发现自家老大是那位曾经赫赫有名的商业巨贾闻山海的儿子的时候。虽说闻夏如今的家境远远比不得过去了,但曾经的辉煌还是让几人受到的震撼不小。
也怪闻夏平时从不端什么架子,跟他们打打闹闹说说笑笑,没什么禁忌,久而久之他们都快忘了自家老大牛逼哄哄的背景。
现在想想……以闻夏这个家世背景,认识风航科技的创始人好像没什么奇怪的哦。
但是这好像也不止是认识了吧?
林风起可能已经习惯了旁人对他惊讶,并不觉得冒犯,朝他们颔了颔首,又打了声招呼:“你们好。”
风航科技的崛起速度非常之快,这也使得林风起声名大噪。年轻有为的创业者是各路媒体、节目都欢迎的,曾有不少职场综艺、励志演讲节目都邀请他去参加,但林风起不喜欢把自己暴露在大众面前,并且这些行程安排会打乱他的工作计划,所以基本上都拒绝了,只接受过几本行业杂志的采访。
这也是柳飞思一开始只觉得他名字熟悉,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的原因。
柳飞思堪称社交牛逼症第一人,反应过来后放下碗筷就奔过来了,两眼放光:“林先生你好你好,我叫柳飞思,我们家老多你家产品了,尤其你们家那个智能洗碗机,我真是太喜欢了!有时候路过风航科技大楼我都要抬头仰望一下,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见到真人,我真是,三生有幸!”
林风起:“……过奖了。”
“不过奖不过奖……”
闻夏在一旁乐:“你也不看看沾了谁的光。”
“老大!”柳飞思满脸感动,“当然是你!我的亲老大,我要给你打一辈子工!”
“少来。”
柳飞思憨笑两声,趁机进入正题:“那什么,林先生,你是咱们老大的……朋友?”
林风起刚才只自我介绍了名字,没有提及和闻夏的关系,就是不知道要怎么说。他不知道自己想说的话会不会惹闻夏不高兴。
毕竟他们之间,不过是一纸合同的婚姻关系。
现在柳飞思直截了当地问起,闻夏便又不说话了,态度难以捉摸。
眼前是柳飞思不加掩饰的好奇,后头还有三道投来关注的目光,林风起忽然感到压力有点大。
但人就是这样,压力大,动力也大。
作出决定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他豁出去似的,心一横,平静开口道:“从法律意义上来说,闻夏是我的……爱人。”
他说这句话时,闻夏正装模作样地要往嘴巴里塞一口饭。
“爱人”两个字出来的时候,他筷子掉了。米饭洒得满桌都是,还有些掉落在衣服上,但他浑然不觉。
倒是林风起见状神色一慌,赶忙扯了张纸巾去给他擦,却因为害怕自己不知分寸的惹恼闻夏,全程不敢抬头看他表情,心虚地垂着眼,只有耳朵不受控制地悄悄红了。
而柳飞思几人也缓缓吸一口凉气,四脸震惊。
一时间,工作室里雅雀无声。
时钟指针“咔哒、咔哒”地走过,不知过了多久。
柳飞思猛然回神,磕磕巴巴地出声了:“那什么,林先……哦不,老板夫,我之前的话就是一时口嗨,你别听我瞎扯,咱们老大在外边儿真没别人!什么爱不爱的,那都是我瞎说的,我这人吧没别的爱好,就平时最爱放屁……”
林风起:“?”
林风起的重点在听到那句“老板夫”的时候跑偏了,以至于后面说的话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反倒是那句“老板夫”让他心跳一快,不知该高兴还是为这奇奇怪怪的称呼感到羞耻。
但好像……还是有点高兴的。
闻夏也反应过来了,赶紧拉住嘴上栓了匹马的柳飞思:“知道自己放屁还说,饭吃完了吗,给你吃饱了撑的?别瞎叫唤。”
他还记得林风起来的时候,柳飞思正好在说什么数字大佬爱不爱你之类的话,林风起没听到还好,听到了他没法儿解释啊。
被林风起一句话扰乱的心跳还没能完全平复下来,脸有些热,闻夏慌慌张张地把柳飞思赶回工位上,才去看林风起的反应。大脑飞速运转,他想着要是林风起问起来,该说点儿什么糊弄过去?
然而林风起压根儿没问,他好像对此毫不在意,将擦完米饭的纸巾团了团扔进垃圾篓,又弯腰去捡闻夏手一抖掉在地上的筷子。
“我去洗洗。”他起身走向休息区,连一个让闻夏叫住他的机会都没留。
闻夏顿时更拿捏不准了,这人到底听没听见那句话?听见了的话,是不想听他解释,还是想回家再质问他?
这榆木疙瘩,不会误会什么吧?
虽然闻夏自知和数字大老板之间是清白的,虽然平时弹幕喜欢刷一些爱不爱啊、CP擦边的东西,但那都是刷个乐子,没人会去当真……
……的吧?
谁会把这个当真啊!
闻夏越想越觉得,是不是该做点儿什么防患于未然了,毕竟再过个一星期这样他就要去参加群鲸宣传片的拍摄,这个宣传片还是跟风航合作的,就算现在林风起不知道,等片子出来他也早晚会知道自己在群鲸是个小有名气的主播这件事,万一他跑去蹲守直播间,然后看见数字大佬疯狂砸礼物,观众还跟着起劲,再来一句“数字大佬,你好爱他”……
那闻夏觉得自己不用在地球混了。
不消片刻,闻夏悄悄打定了主意,并决定在下次直播的时候践行。
林风起好半会儿才带着洗干净的筷子回来,回来时又恢复了一张冷漠脸,叫人辨不清喜怒。
“给。”他将洗好的筷子递给闻夏,对柳飞思的话也没有再提及一言一语。
重新坐下,林风起管理好了面部表情,心里却依然没能平静到哪里去。
他不知道闻夏是怎么想自己刚刚的话的,闻夏连筷子都掉了,是不是他真的逾越了?可闻夏看上去没有生气,也没有说什么……是因为在这里不方便吗,想等到回家再跟他算账?是啊,闻夏那么善良的人,在外面一定是顾及到他的脸面和自尊心,才没有当场发火……
可他不打算对这件事道歉。
就当他卑劣吧,毕竟更卑劣的事情都做过了,比如哄骗闻夏和自己结婚。现在他当众说了这样的话,在闻夏工作室的人眼里,他和闻夏的关系想必是毋庸置疑的。
至少对闻夏心里的那个人来说,这一局,是他林风起赢了。
两人各怀心事,安安静静地将这顿饭吃完。
饭后,闻夏端起饭盒打算顺手洗掉,林风起拦了拦:“你忙吧,我来。”
于是洗碗这一重任也交给了他。
柳飞思四人此时也吃完了饭,收拾完垃圾便默契地各自干活,把自己当空气。
闻夏拿纸巾擦了擦办公桌,听着洗手池那边传来哗哗水声和碗筷碰撞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工作有些做不下去。
林风起洗完饭盒碗筷,虽然很想留在这儿等闻夏,但也自觉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便对闻夏说:“我先回去了。”
闻夏踌躇了一下,叫住他:“你晚上还有别的事儿吗?”
林风起:“没有。”
“那……要不要等等我,一起回家?”闻夏清了清嗓子,语气尽量自然,“反正来都来了,我加班也加不到很晚。”
其实林风起是有事的,他想着趁闻夏今天加班,带阿哞去廖星沉那里复诊,顺便……也想当面问问廖星沉,他对闻夏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有那天晚上,他和闻夏出去吃饭,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但是现在闻夏居然,主动地,邀请他留下来,想跟他一起回家……
说明什么?
说明闻夏没有生气!
和什么情敌相比,林风起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陪着闻夏。
他的天平从来只朝闻夏一个人倾斜。
林风起就这么留下来了。
休息区有书,书的种类还挺多的,有漫画、有小说、也有一些关于游戏制作的专业书籍,林风起自觉地不去多打扰他们工作,在休息区随便挑了本小说,坐下安静地翻阅。
有时闻夏忙累了,停下稍作歇息的时候,会侧眸悄悄打量林风起。
过去多年,两人都已不是当初穿着校服的小孩儿,林风起也不再是那个看书时会将背脊挺得很直、时刻将自己绷在一种极端自律的状态里。他更从容了,会靠在沙发上,姿态闲适放松,不紧不慢地将书本翻过一页又一页。
但那种沉浸在某件事中的专注仍然是一样的。
从前班里有女孩子讨论少女心事,闻夏不慎听到过几嘴,那女孩儿说自己在网上看到的一些恋爱分析,如果一个人做事时特别专注、会把自己完全浸泡在其中,不会被别人打扰,那么说明这个人大概率会是个专一且长情的人。
闻夏当时就觉得这话,傻子才会信吧?一个人专不专一、长不长情,哪是这样就能看出来的,这不得经过时间的考验才知道?
当然就算到了现在,闻夏依然觉得这种毫无数据支持、张口就来的感情小作文没有一丁点儿说服力,是傻子才会信的东西。
但他觉得这个结论印证在林风起身上是没问题的。
也只有林风起可以成为不需要任何依据的个例。
可能这就叫双标吧-
加完班的时候将近晚上九点,今天的进度赶得不错,工作效率比闻夏预想得要好。
不知道是不是林风起在这儿的缘故,他有点儿打鸡血。
就像是回到了高中时,打个篮球都想在喜欢的人面前秀一秀自己的灌篮技术那样。
时间有点儿晚,闻夏不放心两个姑娘,打算先送她们回去,柳飞思试图蹭车,被他赶去阿邓车上了。
送完两个姑娘,折返的时候还得经过工作室,林风起就在这里等闻夏折返,两人的车一前一后回到家。
到家已经十点多了,这个时间,又加了班,闻夏有点儿累,今晚上就不打算直播了。
他抱着闻大鸽揉搓一顿,打算回房洗洗睡觉,转头就见林风起正在给阿哞栓狗绳。
“都这个点儿了,你还出去遛狗?”闻夏问。
“……嗯。”其实是要去廖星沉那儿。
“那你怎么不早点回来,你说你要遛狗,我也不留你了。”闻夏说。
“不碍事,”林风起说,“你早点休息吧。”
他说完正要开门,却不料闻夏放下了手里的闻大鸽:“算了,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林风起一愣,忙道:“不用……”
“大晚上的,一个人遛狗多无聊啊,”闻夏还从来没跟他一块儿出去遛过狗,“两个人一起还能有个伴儿。”
“……”
林风起张了张口,他不擅长说谎,刚刚顺着闻夏的话往下应已经是能做到的最自然的方式了,这会儿闻夏要是跟他去……
闻夏已经换了鞋,奇怪地看他一眼:“走啊。”
“……”林风起无比挣扎,企图劝他留在家里,“我可能……还得去一趟诊所。”意思就是会耽误挺多时间,你还是在家休息吧。
他怀着小心思,没有提起廖星沉的名字。
“去诊所干什么?你生病了?”闻夏面露关心。
被他这样真诚的眼神看着,林风起撇开视线,跟不知道该如何扯谎了:“不是我……是阿哞。”
闻夏恍然大悟:“哦——你是说带阿哞去廖星沉那儿复诊是吧?”
“……嗯。”这下倒好,他没有提那个名字,闻夏提了。
“那没事儿,一块儿去呗,”闻夏说,“你不说我都忘了还得带阿哞去复诊。”
“……”
直到车子开到半路,林风起也不懂为什么事情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他那么努力,还是没能拦住闻夏想见廖星沉的心……
十分钟后,两人一狗到达诊所,“廖明宠物诊所”几个大字在一排灰暗下去的门店中显得尤为明亮。前台没有人,很安静。
廖星沉的宠物诊所一般都会开到晚上十二点才打样,他们到达的时候时间还不到十点半。
这个时间点,诊所里其他人基本都回家了,只有廖星沉会待在这儿值班。
林风起牵着阿哞,他来过多次,轻车熟路地往里走。
闻夏走在后面,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他始料未及,撞在林风起背上。
“你停下——”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林风起已经回身捂住了他的嘴。
闻夏吓了一跳,满头雾水,但也因为林风起侧过身,他看见了林风起刚刚看见的画面——
诊疗室内,穿着一袭白褂的廖星沉坐在椅子里,下巴被人钳住抬起,不得不仰着头,而一个男人站在办公桌前,另一只手撑在桌缘,正隔着一张办公桌俯身吻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林总:??????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jpg-
没想到吧!先来了一更!还有二更还有二更,别换台嗷!
第36章、小丑竟是
虽然林风起反应很快,但闻夏发出半截的声音已经惊扰了诊疗室里的人。
廖星沉慌张地推开男人,脸有些红,不知道是被亲的还是被人撞见之后尴尬的。看见林风起和闻夏,他愣了一下,随即起身迎出来;“你们怎么来了?”
而那个被推开的男人丝毫不觉得慌乱和尴尬,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服,懒洋洋抬眸看过来。
怎么说,撞见这种场面,闻夏也是多少有点尴尬的。他没吭声,看向林风起。
林风起的反应比他平静多了,深刻地印证了那句“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神色如常地说:“我带阿哞来复诊。”
廖星沉看看他,又看看乖巧坐下的阿哞,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说:“……你挺会挑时间。”
林风起:“还行。”
廖星沉:“。”
闻夏看着林风起,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心情好像突然变得有点好?
廖星沉牵过阿哞走进诊疗室,里头那个陌生男人非常自觉主动地让出位置,对他说:“我出去抽根烟。”
廖星沉:“赶紧滚。”
闻夏不由看了男人一眼。跟廖星沉接触这几次,似乎没见过廖星沉对谁这么不耐烦又暴躁过,他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挺温和的。
察觉到他的视线,男人对他笑了笑,抬抬手作为打招呼。
闻夏点头回应。
那边,林风起已经把阿哞抱上看诊台,廖星沉正在给它做检查。
“最近吃饭喝水和粪便的状态怎么样?”他问。
“都正常,喝水比较少,还有一点点软便。”林风起答。
“不呕吐了吧?”
“嗯。”
大家非常默契地没有提起刚刚的事情。
廖星沉:“我上次开的益生菌和药还没吃完吧?”
林风起:“没有。”
廖星沉拍拍阿哞敦实的屁股:“那等药都吃完了再看看,目前看是没什么问题了,让它平时再多喝点水,昨天才来个喝水少肾出了问题的狗。阿哞喝水少也是老毛病了,得想办法多多督促它。”
林风起“嗯”了声,把阿哞抱下去。
按理说,整个复诊过程到这儿就该结束了。
但林风起忽然回过头,把阿哞的狗绳递给闻夏:“出去等我一下。”
闻夏不解,廖星沉也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
“嗯。”林风起说。
闻夏接过狗绳,也没多问,牵着阿哞走出去。诊疗室的门在身后关上。
也不知道林风起要跟廖星沉聊什么。
如果没发现林风起的日记本,也没经过这么几天的确认,闻夏此时可能会因为林风起支开他的举动而低落,但现在他完全没那方面的担心。
心态是越发稳如老狗了。
闻夏牵着阿哞在外头的候诊区坐下,这时在外面的男人抽完烟回来,看见诊疗室门紧闭着,而狗却在外面,便问闻夏:“在聊事儿?”
闻夏点头。
男人挑挑眉,转身又出去了,半分钟后带着一杯水回来,递给闻夏:“给。”
闻夏接过道了声谢。
他在闻夏身边坐下,姿态懒懒的,长腿一伸,看了眼趴在闻夏腿边的大黑狗:“能摸一下么?”
“可以。”闻夏说,虽然不是他的狗。
男人弯腰撸了两把阿哞,问:“它叫什么?”
闻夏:“阿哞。”
“牛叫的那个哞?”
“嗯。”
男人点点头,起身重新靠回椅背:“你就是林风起?”
“不是。”闻夏说。
“哦,那就是里面那个,”男人顿了顿,自然而然地跟他闲聊起来,“你呢?”
闻夏正要回答,男人道:“抱歉,忘了先自我介绍,明川。”
闻夏抓住重点:“明……?”
“嗯,就是那个,”明川松散地笑了下,“我逼着他起的名儿。”
廖星沉的宠物诊所,全名“廖明宠物诊所”,闻夏原先还以为“廖明”是个人。
敢情是两个人。
他思绪转回来,道:“闻夏。”
闻夏话音刚落,明川的表情顿时变得耐人寻味,抬了抬眉道:“你就是闻夏?”
闻夏点头:“是我。”
明川眯了眯眼,唇畔挂着抹玩味的笑凑近,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一番,评价道:“是长得挺不错的,像他会喜欢的类型。”
闻夏不傻,明川会这么说,肯定是知道相亲的事儿,于是问:“你不是?”
“我?我当然不是,”明川伸了个懒腰,笑容带着几分痞气,“不过现在么……也由不得他。”
寥寥几句话,加上刚才撞见的那个吻,两人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闻夏很有分寸地没再多问。
诊疗室的隔音还挺好的,听不见里面的人在说什么,闻夏和明川坐在排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突然间,廖星沉的爆笑声隔着道门肆无忌惮地传出来。
外头两人都被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
门没开,但廖星沉的身声音一时没收住:“草,林风起你他妈的可以啊……”
他边笑便说,后面的音量又变小了,含糊不清。
闻夏茫然地明川对视一眼,后者耸了耸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片刻后,诊疗室的门打开,林风起从里面走出来,他表情不太放松,比平时还冷,嘴角紧抿着,对上闻夏关切的目光时僵了僵,然后缓缓滑开。
有点心虚的样子。
闻夏:“?”
而在林风起屁股后头的廖星沉满面笑意,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爆笑的笑话,走出来时还扶着门框忍不住笑,眼角是湿的,他抬手抹掉笑出来的眼泪,缓了缓气儿,对林风起说:“老林,说真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么有意思的人。谢谢你今晚给我带来的欢笑一刻,我会永远记得这个夜晚的。”
闻夏便看见林风起脸更臭了。
他从闻夏手里接过狗绳,不跟廖星沉打招呼,也不看闻夏,直直往外走。
闻夏皱了皱眉,正要跟上去,廖星沉又叫住他,掏出手机说:“等会儿,咱俩加个微信。”
闻言,林风起步子一顿,回过头看他,目光幽幽的。
“放心,我不乱说话,”廖星沉对他说,手机点开扫描扫了下闻夏的二维码,“好了。”
闻夏全程二丈摸不着头脑,见廖星沉没别的事了,打了个招呼便跟上前头的林风起。
林风起步子从来没这么快过,仿佛身后有什么野兽在追他似的,迫不及待想离开。
离开时闻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便正好看见明川揽过廖星沉的腰,半强迫地将人带回诊疗室。
这次合上了门-
一路上,林风起的状态都是那种紧绷着,僵持着,说生气吧,又不像,说不生气吧,他情绪确实又挺不好的。
闻夏好几次想跟他说话,刚说了两个字,就见他手一抖。怕他这手抖抖出来什么交通事故,闻夏只好保持沉默,暂且不招惹他了。
终于,回到家,林风起将阿哞的狗绳送开,大黑狗子欢快地在家里追着闻大鸽跑了一圈,然后叼起小鸭子跑回来,要林风起陪它玩儿。
但是显然它爹现在没这个心情,林风起往里走了两步,忽然转头看闻夏,眼神复杂,紧接着从脖子到脸就迅速红了。
闻夏看得一愣,刚想问怎么了,男人突然吐出一口气,然后闷头回房把房门关上了,丝毫不顾他的狗儿子一并被他关在了房门外。
阿哞很快反应过来,鸭子也不要了,拿爪子扒拉了几下房门。
没动静。
阿哞在门口一屁股坐下,扭头可怜兮兮地看向它后爹,呜咽一声。
闻夏也很茫然,只能弯腰摸摸它以示安慰。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闻夏边往房间走边掏出来。
一闪一闪:[虽然我跟林风起说我不会乱说话,但跟你说,应该不算乱说话吧?]
闻夏看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个还没添加备注的陌生昵称是廖星沉,于是先点开给他修改了个备注,而这过程中手机震了震。
廖星沉:[是这样的,你觉得我怎么样?]
闻一夏:[?]
廖星沉:[就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闻一夏:[挺好的。]
廖星沉:[那我要是约你出去吃饭、出去玩儿,你会答应么?]
闻一夏:[可以啊。]
多交个朋友又不亏。何况现在他住在这儿,以后闻大鸽有点什么,他也得去找廖星沉呢。
廖星沉:[那我要是约你在外留宿一夜呢?]
廖星沉:[酒店开房,浪漫大床,可能会发生点儿什么的那种。]
闻一夏:[???]
闻一夏:[你在开玩笑?]
廖星沉:[嗯,是在开玩笑。]
闻一夏:[开玩笑也不可能。]
廖星沉:[我想也是。]
闻夏正在为这番对话感到百般不解,廖星沉接下来的消息便解答了他的疑惑。
廖星沉:[但是有个人吧,他不会觉得我开玩笑。]
廖星沉:[并且这个人,还认为你会答应的,然后我们会在浪漫大床房里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廖星沉:[至于是谁,我不说,你品,你细品。]
闻夏看着这接连而至的三条消息,陷入沉思。
然后他沉思着沉思着,把自己给沉思无语了。
因为廖星沉口中的“有个人”,显然不会有别人了——除了林风起还能是谁啊!
不是,为什么?
林风起难道以为……他和廖星沉有一腿吗?
啊???
闻夏的大脑顿时充满无数个问号,他想不通啊,是他走的哪一步,让林风起产生了这样荒谬的误解?
为什么这男人会认为他会爱上一个就见过两次面的人啊!
细数这些年,能让闻夏一眼就陷进去的,好像也就他林风起了吧。
你妈,到底哪一步出了差错?
闻夏坐在床边,很想给自己来根沧桑的华子。
他真的,想不明白。
难道是因为从廖星沉那里得知,自己和廖星沉被迫相过一次亲?那每天相亲的人那么多,哪儿有相一对成一对的啊!
“啧。”闻夏又点开手机,翻看一边他和廖星沉的对话。
难怪林风起从诊疗室出来是那个模样。
什么叫社死啊。
这就是吧。
闻夏忍不住想象了一下林风起和廖星沉在诊疗室里为了这么个乌龙促膝长谈的模样……
巧的是,林风起此时也在回想当时的场景。
一开始他就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打算跟廖星沉好好聊一下闻夏的事情。他想知道廖星沉是怎么看待闻夏的,也想知道两人进展到什么地步了,但他又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处在劣势,于是一开始没有直接进入正题。
绕了几个弯子之后,廖星沉说:“你怎么老在跟我聊闻夏的事儿啊,你俩是有什么状况了?要是需要我给点什么建议的话直接说,我会的我一定教你。”
这话就让林风起觉出不对劲儿来了,因为廖星沉这个话,是把自己放在不相干的旁观者的位置。
于是他沉默了一下,不装了,摊牌了,直接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问了出来。他甚至直言,现在他和闻夏还有法律上的婚姻关系,无论如何,他断不可能放手。
听完他的话,廖星沉呆了好一会儿,表情抽搐一下,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问他:“所以你是觉得……我对闻夏有意思,闻夏也对我有意思?”
已经察觉到越来越不对的林风起迟疑了两秒,还是硬着头皮点头。
下一秒,廖星沉爆笑出声。
——也就是闻夏和明川在外面听见的那一串笑声。
至此,林风起算是彻底明白了。
那一刻,在廖星沉的笑声中,他头一次产生了一种,想要换个星球居住的念头。
小丑竟是他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事儿,小林,你社死的次数还多着呢(拍肩-
第37章、他的贪心
这件事成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你以为我不知的秘密,林风起不可能把这么丢人的事情告诉闻夏,闻夏也不点破,第二天早上看到林风起时他很想说点什么,但憋住了。
因为他每次刚要说话,这人就别开视线,明明想装作若无其事,偏偏微微泛红的耳朵又使他看上去并没有那么从容。
于是临出门,闻夏直接拽住他:“我今早上惹你了?”
林风起一愣,赶紧否认:“没有。”
“那我跟你说话你躲什么,”闻夏说,“我能吃了你还是怎么的。”
林风起低头看一眼他拽住自己的手,略一迟疑,问道:“廖星沉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闻夏知道他想问什么,佯装困惑:“他能跟我说什么,就给我分享了点猫猫狗狗的日常护理之类的东西,你要看吗,要的话我转发给你。”
“不用,”林风起忙说,声音低下去,“还好没有……”
“没有什么?”
“没什么。”
等电梯的时候林风起又问:“你……今晚上还要加班么?”
“可能要。”闻夏说。
“那你晚上……”
“嗯?”
林风起吞吐了一下:“我今晚上可能,有个酒局……”
言下之意就是,今天没法送饭了。
他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夫管严了。
更可恶的是闻夏居然还特别受用。
“你去呗,”他说,“我晚上点个外卖吃。”
“……外卖不好。”
“那你说怎么办,”闻夏摊手,“谁加班还讲究那么多。”
林风起被堵回来,不吭声了。
电梯门打开,两人进了电梯,一路向下到负一层停车场。
闻夏今天也开自己的车去,林风起房子买在这儿,有固定的车位,但他没有,他临时搬来,平时都是在非业主车位的区域找个空位停。
分开时林风起忽然叫住他:“晚上我让曾远送饭给你。”
闻夏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林风起扭头就走了,像是不想留拒绝的余地给他。
当天傍晚,闻夏正要给大伙儿点外卖的时候,曾远果然来了。他来还不是带闻夏一个人的饭菜,而是带了五份,见者有份。
“闻先生,这是我们风航科技大楼内部餐厅的饭菜,安全卫生情况每周都会进行一次检查,由林总亲自监督,保证不会出现任何由食材卫生情况引发的健康问题,您可以放心,”曾远将五份饭菜放在桌面上,“因为林总不了解除您以外另外四位的口味,所以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您尽管说。”
不仅闻夏有点儿懵,柳飞思四人也有点儿懵。
虽然来的只有曾远一个人,但就是给人一种来了两百多号人专程伺候他们的感觉。
“……谢谢,”闻夏回过神,“辛苦你跑一趟了。”
“没什么,不辛苦的,”曾远笑了下,忽然凑近,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音量说,“其实您的晚饭是林总特地抽了个空,借用餐厅厨房亲自下厨给您做的。”
说完他退开,笑容满面地告辞:“那我就先走了,祝各位用餐愉快。”
曾远一走,柳飞思几人一窝蜂围过来。
“卧槽,还有这好事?”柳飞思看着几份连打包都精致得像五星级餐厅的饭盒,“老大,你也太有面儿了吧!谁能想到有一天我居然还能蹭上风航的伙食……”
“可以吃了吗?”遥遥饿得不行了。
闻夏先把自己那份拿过来:“可以,你们自己挑一份吧。”
四人一开始还举棋不定,但很快发现,其实四份的饭菜都是不一样的,而且正正好能对应上他们各自的口味。
柳飞思掀开饭盒,惊呼:“神了啊,林哥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阿邓:“你叫人家哥,经过人家同意了么。”
“那肯定同意啊,林哥多好的人啊,”柳飞思扒了口饭,“是吧老大!”
哪有什么神不神的。
这人不过昨天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他们在吃饭,顺便观察了一下他们吃的是什么罢了。
林风起这人真是……
看着自己饭盒里与他们几人截然不同、一看就知道是某人亲自下厨的成果,闻夏忍不住笑了:“嗯,是啊。”
想了想,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在将饭菜吃得精光后又拍了一张。然后点开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
[可能是今年吃过最好吃的加班餐。]
附上两张照片。
这条动态没有设置可见范围,发出去不久,底下就有几条评论了。
走你:加班怎么不叫我,早知道我也去蹭饭了。
闻夏回邹博彦:你来喝西北风我大欢迎。
走你:/愤怒
狗淮:呵呵,寒酸。
闻一夏:车什么时候送我?
狗淮:/呕吐/呕吐/呕吐
就连班长也久违地跟闻夏互动了一下:卧槽,看上去也太好吃了吧,哪家店的?安利一下,下次我也点来尝尝。
班长是他和林风起的共同好友。
闻夏回复他:私家大厨专供。
班长:???店名吗这是,我怎么没搜到呢?
闻一夏:不是,字面意思。
班长:……靠!
搞半天隔这秀恩爱来了!
……嗯?秀恩爱?
那边班长一愣一愣地还没反应过来,另一边,林风起也看见了这条动态。
酒局开始没多久,菜没动多少,有人已经被灌得脸色酡红,显出几分醉态来了。林风起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又推脱不掉,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于是每次这种时候就会借口去洗手间,从饭桌溜走片刻。
他就是在外面吹风的时候看见闻夏这条动态的。
在他的视野里,只能看见闻夏和班长的对话。
手机忽然成了宝贝似的,林风起捧着,来来回回将闻夏的动态和他与班长的对话看了一遍又一遍。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笑起来。
是被包厢里的酒气熏醉了吗?
不然那为什么,脑袋有点飘飘忽忽的呢?
好像见闻夏啊。
现在就想见到他。
“林总,不是去洗手间吗,怎么在这儿偷懒呢?走啊,进去跟大家喝几杯。”几分醉意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煞风景的来了。
林风起收敛了笑容,有些不高兴地垂下眼。
他又看了两遍这条动态和底下的评论,摁灭手机。
“抱歉,接了个电话。”
“哟,不会是家里那位查岗了吧?”那人哥俩好地勾过他的肩,摆出过来人的姿态,“你说,年纪轻轻就急着结婚了,这事儿哥熟,你别理,我年轻那会儿,家里那位也老爱查岗,去哪儿都得跟她汇报,烦都烦死了……”
“不烦。”
“嗯?”
“我不觉得烦。”林风起低声说。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闻夏拴在自己身上,去哪儿都不分开-
闻夏今天比林风起还先回家,他喂完闻大鸽,见林风起还没有回来,便牵着阿哞出去溜达溜达。
林风起住的这个小区是新楼盘,建好没几年,地段也不错,周边有学校和商业街,生活设施配套齐全,住进来的很多是买新房的年轻夫妻。
闻夏这是第一次出来遛阿哞,此时时间临近九点,小区里人不多了,散步的基本上都已经回家,剩下的大多都是夜跑的,以及像闻夏这样回家晚了出门遛狗的。
闻夏没想到出门遛个狗还能遇到林风起的熟人。
好吧,也可能没有多熟,但至少认识林风起,主要熟悉的是林风起的狗儿子。
一对儿小情侣牵着狗迎面走来,那狗看上去和阿哞是老熟狗了,迫不及待地扯着狗绳过来和阿哞玩儿,牵着狗的男生一眼就认出来了:“咦?这不是阿哞吗?”
挽着他手的姑娘看看和自家狗子闹在一处的大黑狗,又好奇地看看闻夏,自来熟地说:“我见过你好多回了,你好像前段时间刚搬过来是吧?”
闻夏点点头,就听男生说:“我怎么没印象?”
姑娘:“你那脑子能记什么事儿啊,我还给你说过好多回呢。”
那男生把目光又转向闻夏:“抱歉啊,我不怎么关注小区里的事儿,你是……?”
“哦,我姓闻……”
闻夏大方地同他们攀谈起来,聊了一会儿,得知这对小情侣——应该说是年轻的小夫妻,他们是和林风起差不多时间住进来的,就隔了一栋楼。他们是遛狗的时候和林风起认识的。
“我说呢,怎么阿哞今天换了个主人,”男生姓马,得知闻夏年纪比他大,便让闻夏叫他小马就行,寥寥数句话,他已经叫上闻夏哥了,“哎,那闻哥你现在跟林先生住一起,你是他的……?”
他妻子拿手肘捅了他一下,眼神示意他不要什么都瞎打听。
两人的小动作没能逃过闻夏的眼睛,但他不是很在意,笑了笑大方答道:“我们也刚结婚。”
闻言,小马瞪大了眼,而他妻子虽然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但想到现在同性婚姻开放了三年,还是有部分人难以启齿的,一开始便没想着多探究,免得场面尴尬。
没想到闻夏承认得这么干脆。
她那不争气的老公还呆着,她只好出声打破沉默:“那还挺巧的,我们俩是这个月8号去领的证。”
“我们是11号。”闻夏说。
姑娘笑道:“就隔了一个周末,也太有缘分了。平时在小区里见到林先生,我们偶尔还会八卦一下他以后有了另一半会是什么样子呢,真是一下子想象不到。”
“看见我挺意外的吧?”闻夏说,“我觉着也挺意外的。”
姑娘被他的话逗笑,又聊了会儿,小马一手牵着妻子,一手牵着狗边离开还边吆喝:“闻哥,有空去我们家坐坐啊!我那儿什么游戏都有!”
得知闻夏喜欢打游戏的时候,小马眼睛都亮了,一声“闻哥”也是那时候叫出来的。
闻夏笑着同他们分别,牵着阿哞继续往前走,却在前方的树荫下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林风起今天去应酬,穿了身西装,站在那儿身姿挺拔修长,眸色半明半暗,却是带着些不同于以往的柔软。
阿哞见到主人便往前冲,闻夏一时没拉住,被它带着往前跑,直到在男人身前停下。
狗爪子扒拉着西装,精致的布料上很快留下了几个泥印子,在路灯下模模糊糊的。但他毫不在意,半蹲下去抚摸了一下阿哞。
然后抬头看向闻夏,眸子在灯光下格外明亮。
凑近了,闻夏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酒味,比上一次应酬带回来的稍浓一点。他似乎连应酬连应酬都能克制住饮酒量,从不将自己置于失态之下。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闻夏问,心想他刚刚有没有听见自己和那对小夫妻的聊天?
“我平时遛阿哞也是这个路线,所以顺道过来看看。”林风起起身道。
闻夏出门前特意给他留了言,告诉他自己带阿哞在小区里转转,替他遛狗。
“那你来了怎么不出声儿的,在这儿杵着也不嫌吓人。”当然吓是不可能吓到的。
林风起目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眼帘没说话。
“怎么了?”闻夏问。
“没什么,”他说着往后退了半步,“要回去了么?”
闻夏皱了皱眉,又走近一步:“不吧,再带阿哞转转,它有几天没出来放风了吧?”
林风起又退半步:“嗯。”
闻夏:“?”
这是闹哪出?
像是较上劲儿了,闻夏又往前跨一步,这次几乎是要贴到林风起身上去了。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林风起瞧。
林风起再想退——后背撞在了树干上。
无路可退了。
饶是这么近的距离,林风起依然不敢直面闻夏的逼视,目光躲闪开,低声:“……你、别靠这么近。”
“为什么?”
“……”
林风起安静几秒,说:“我喝了酒,不好闻。”
闻夏装模作样地凑过去嗅了嗅,感受到男人身体一瞬僵直,他心跳突然也变快了一点:“还行。放心,我喝醉的时候你都没嫌我身上难闻,礼尚往来,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林风起没吭声。
“所以,还有别的原因吗?”闻夏放缓语调问。
小道无人经过,四下静谧,夜间的风有些冷,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他们挨得近,仿佛能够分享到彼此的体温。
“……有。”长久宁静后,林风起轻声说。
闻夏“嗯”了声作为听见的回应,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林风起靠着树干,脑袋依然偏向别处,视线寻不到合适的落脚点,想要找到闻夏,却又不敢找他,目光闪烁着,眼睫微颤。渐渐地,藏在明灭交织处的耳朵泛起微红。
“我只是有点……高兴。”他说。
看着他这样,闻夏也莫名地有点儿热,他往后退开一点点,怕自己的心跳声被林风起听见。
他又“嗯”了声:“为什么?”
“……”
林风起垂眼,唇微微抿了下。
“可能是因为……”半晌,他极轻的声音低低响起,如同呢喃,“你喜欢吃我做的饭。”
还有面对那对夫妻时,笑着说的那句“我们也刚结婚”。
就好像他们之间没有那一纸合同,如同真正从相识、相知走到相爱的新人那样,发自内心地接纳这段婚姻。
他喜欢看闻夏笑起来的模样。
从前只是觉得,闻夏只要高兴就好,只要闻夏高兴,他就高兴。
但是现在仅仅是这样,好像已经不能满足他了,尤其经过昨晚上——他很想删除的那段乌龙记忆之后。
林风起还想要闻夏的所有的情绪都与自己有关,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是不是太贪心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字数稍微有点少~明天还会多更一点补回来的=3=-
第38章、坎坷周六
但是贪心这种东西,人有,狗也有。
比如迟迟被忽视、没得到主人足够的抚摸的阿哞,在不满之下索性整只狗跳起来往它爹身上扑。而因为它爹和它后爹挨得很近,它这一扑直接扑了两个。
两人齐齐转头看向它,渐入佳境的气氛突然被打断。
而打断狗浑然不知,见两个主人都注意到自己,尾巴摇得更来劲儿。
闻夏默默退开:“你喝了酒,难受就先回去休息吧,我带阿哞再转悠一下。”
林风起摇头,说:“我跟你一起。”
两人又沿路带着阿哞遛了一圈儿,回家后林风起去洗掉一身的酒味,从浴室出来时闻夏正好抱着闻大鸽准备进房间。
他没多想,嘴巴比脑子快,先一步叫住了闻夏。
闻夏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嘴巴叫了人,但脑子运转迟钝,想不到要说什么,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晚安。”
“晚安,”闻夏回道,“好梦。”
当晚,林风起还真做了一个美梦。
以至于醒来的时候怅然若失,然后迅速闭眼企图续梦,可惜失败了,结果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起床看见闻夏还有点难过。
周六这天,一周的工作状态还没完全放下,导致闻夏醒得很早,他迷迷糊糊看了眼时间,翻身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就听见隔壁房间的房门传来打开的声音。
林风起这么早就起床了?今天不是周六么,加班?
闻夏挣扎着起身下床——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真的像个时刻关注丈夫动向的妻子。
打开门,林风起正边卷袖口边往浴室走,露出的一截手腕上,闻大鸽咬出来的伤经过这一周早已经结痂,还脱落了一小块。
听见开门声,他步子顿了顿,看向从门后探出来的脑袋。
“起这么早?”闻夏微眯着眼问,他记得今天是要去医院接叶阿姨,上次好像说要送叶阿姨去疗养院来着。
林风起“嗯”了声:“你继续睡。”
闻夏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不睡了,我跟你一起去。”
林风起刚想说不用,闻夏缩回去的脑袋又探出来:“以目前咱们俩的‘法律关系’,你妈妈就是我妈妈,何况做戏做全套,怎么想我都应该跟你一起去。”
成功把林风起的话堵了回去。
闻夏加班几天,好不容易周末了,他想闻夏多睡会儿,但闻夏那句“你妈妈就是我妈妈”又让他……高兴得不想拒绝。
两人在路上吃了个早饭,到医院的时候叶诗雪已经起床了,正和护工一起收拾东西。林风起来病房打完招呼,便去给她办出院手续。
闻夏留在病房里,便看着哪里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搭把手。
没搭两下叶诗雪就说:“小夏,你别忙了,歇会儿吧。我听阿起说你这几天天天加班,怎么今天还大清早的跟着一块来?有这个功夫在家睡个懒觉补补神多好。”
闻夏手上没停:“没事儿,我不缺觉。”
他动作意料之外的麻利,叶诗雪看着,忽然有些感慨地叹了声气。
“妈,怎么了?”听见她的叹息声,闻夏问。
叶诗雪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些事。其实我有点没想到……你会和阿起在一起。”
“为什么?”闻夏停下了动作。
叶诗雪一时无言,许久后才道:“我听阿起说……你家境很不错?”
其实按照正常流程,双方家庭情况这种事情,做父母的应该在孩子结婚前就去了解,但林风起这婚结得太突然,连她都被打得措手不及,一开始还以为儿子在说笑,直到听他说那人是闻夏,接着两人就一起来医院看她。
这整个过程,留给叶诗雪反应的时间并不多,她只是被动接受“儿子结婚了”这个结果,只不过因为和儿子结婚的人是闻夏,她才没有过多忧虑,因为印象里闻夏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不管他是怎么跟自己儿子走到一起的,她也希望他们能好好的。
从前闻夏来医院看她,基本没说过自己家的事情,叶诗雪只是在一次偶然聊天中得知这孩子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至于别的一概不知。
还是在这段时间,她才慢慢向林风起询问了一些关于闻夏的事情。
听到儿子说闻夏的父亲是谁时,她觉得耳熟,于是上网查了一下——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她心情开始复杂起来。这种复杂盘根错节到方方面面。
比起绝大多数的父母,叶诗雪自认算得上开明,这大半辈子坎坎坷坷,也让她现在看开许多,关于儿子,她不求什么,只求孩子健康平安、喜乐一生就好。结婚这么大的事情,儿子说了,她也接受了,但她始终没有和亲家——也就是闻夏的父亲见过面、交流过,心里多少是有一点担忧的。
闻夏的家境,在她看来是可望不可求。即便她知道儿子现在靠自己打拼了出来一番大事业,但这到底是是后天努力,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闻夏完全不一样。
她并不是看低自己的孩子,也并非人为闻夏会狗眼看人低,她只是担心两个家世背景、成长经历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孩子在一起,会不会产生一些感情之外的矛盾?生活并不是只需要爱情就够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细小的欢喜悲忧,才是组成生活的全部配料。
可这些话,叶诗雪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担心自己的措辞不够严谨的话,有可能会伤害到闻夏。哪怕她并没有那个意思。
但闻夏将她的表情读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知道叶诗雪没有别的意思,家境是每个走向婚姻殿堂的伴侣都绕不开的问题。他从来坦然,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嗯,是还不错吧,”闻夏说,“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也只是个家负巨债的小虾米罢了,配林风起这颗卷心菜正正好。”
说着他无辜地眨了下眼。
叶诗雪被他逗笑,柔和目光里多上些许怜爱。
闻夏接着说:“所以……我还希望您不要嫌弃我家里背着债呢,毕竟真要说起来,现在是我高攀了才对。”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叶诗雪说,“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林风起那臭小子哪有那么厉害。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还是干活儿吧。”
闻夏笑:“收到。”
疗养院地处郊区,一开始林风起有些犹豫要不要送叶诗雪去那儿,毕竟离自己有些远,万一有什么事儿他没法及时赶到,心里总觉得放心不下。
但叶诗雪觉得他杞人忧天,还说:“你啊,三十不到,心态怎么跟个小老头子似的,这也担心那也担心,我还嫌你那儿不方便呢。地方又没疗养院大,也没疗养院空气好。你也知道我不爱跟邻里街坊打交道,真跟你回去住,你想闷死你妈呀?”
他们到达疗养院的时候,一个年轻男人在大门口接他们。男人看上去和林风起一般大,五官周正戴着眼镜,林风起下车时叫了他一声“师兄”。
叶诗雪好奇道:“你就是周亦先吧?”
男人笑道:“是的,阿姨好。”
“阿起经常跟我说起你,”叶诗雪也笑起来,“过去几年我们家阿起真是承蒙你照顾了……这次也是,麻烦你了。”
“没什么的阿姨,风起也帮了我不少忙,我还得跟他说声谢谢呢,”周亦先说,“他能力强,行事果决,当时我们公司很多事情都还是靠他帮忙解决的。”
闻夏这几年没跟林风起联系,但以前听班长说起过,林风起进入大学不久后就开始跟着一个师兄做项目,那师兄比他大三届,后来毕了业,林风起也还是一边给他公司做事一边完成学业。
林风起毕业后自己出来创业的启动资金,大部分就是那段时间攒下来的,剩下的拼拼凑凑借了些。
那位助力颇多的师兄应该就是周亦先吧?
一行人往里走,察觉到闻夏的目光,周亦先看过来,对他友善一笑,说:“我都忘了问,这位帅哥是……?”
“我叫闻夏。”闻夏主动道。
周亦先愣了一下,随即瞥一眼林风起,笑容里多了点意味深长的味道:“你好,周亦先。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和风起一样叫我一声师兄。”
闻夏叫了声周师兄,后者笑笑,继续带路。
闻夏看行林风起,这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疗养院占地面积很大,从大门进去并不让人感觉像个疗养院,而是像个公园,小桥流水、灌木花圃,道路两旁的枫叶林哗哗作响,火红一片,在这深秋时节迸发出独特的生命力。
走过枫叶路,便能看见一栋白色建筑物,周亦先说这是疗养院里的门诊楼,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外面大医院有的,这里也有,只不过规模较小,只为疗养院服务。与门诊楼相连的稍矮的楼栋是康复中心。比较外围的这些建筑都跟医疗相关。
走过一条回廊,面前出现了不一样的景色。一幢幢一层小洋房排布紧密,偏北欧的建筑风格,周边也栽着枫树,两相映衬,一股童话般梦幻感扑面而来。
在这样一个地方休养生息,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周亦先领着他们走到其中一间房,这间房处在较边缘的地方,从窗户能看见不远处的人工湖,闻夏看了眼门牌号,105。
“就是这儿了,”他打开门先进去把窗户打开通风,“阿姨,这间屋子是林风起挑的,您看看您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我再给您换一间。”
房子虽然只有一层,但基础的设施都很完备,有电视、卫浴、有小阳台,还有已经备好锅碗瓢盆的灶台。
周亦先说如果可以自己开火,如果不想自己做,疗养院也有专门的餐厅。
叶诗雪:“不用不用,我住哪儿都行,这里挺好的。真是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阿姨,”周亦先说,“床铺都是刚清洗消毒过的,你要不先休息一会儿,然后我再带您去看看别的地方。”
“没关系,现在去吧。”
于是将行李放下,他们转道去游览剩下的区域。
“这家疗养院是周师兄开的?”闻夏和林风起并排走在后面,他微微歪头过去小声问。
林风起“嗯”了声,说:“算是他家的产业。”
“唔,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号人?”不往大的说,就说本地,家业大到这个规模的,闻夏不可能不知道。
“他家根基不在这边,”林风起说,“他毕业后才来这边发展的。”
前面,周亦先边走边和叶诗雪介绍着疗养院,他们现在正在参观的是疗养院的活动区,这边主要给来疗养院的患者和顾客提供各种娱乐活动。这会儿就有不少人聚在这边玩儿了。
周亦先说着回头看了眼林风起:“说起来,阿姨,风起跟咱们疗养院也是有合作的,你看这些智能设备,都是风航提供的。”
哪个母亲不喜欢自己孩子被夸,叶诗雪脸上的笑容眼瞅着多了几分欣慰和自豪。
逛完疗养院,周亦先带叶诗雪去办了下手续,然后领着他们去疗养院的餐厅吃午饭。叶诗雪的体力到这时基本用尽,显出几分疲态来,周亦先陪了他们一上午,暂时离开去忙别的事情了,闻夏和林风起陪她回到房间。
她本来还想将行李收拾一下,被林风起拦住:“你睡吧,我来弄。”
大概是累了,叶诗雪入睡很快,他将叶诗雪的衣服一件件收纳进衣柜。
闻夏过去帮忙,林风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手上动作放缓了点儿。叶诗雪呼吸均匀,两人安静地替她整理好行李物品,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
走之前当然还是要跟周亦先打声招呼的,两人在办公室找到周亦先,辞行的话还没说一句,周亦先便说:“这就走啦?”
林风起:“嗯。师兄,今天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改什么天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周亦先拍板道,“就去上回去的那家烧烤店,可以吧?”
林风起看向闻夏。
闻夏愣了愣,点头。
林风起:“可以。”
周亦先揶揄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闻夏才反应过来,你们师兄弟的感谢宴怎么就默认有我的事儿了?
但是……不赖。
吃饭时间定在了晚上七点,周亦先说的那家烧烤店生意贯来火爆,林风起出来的路上便先订了位子。
此时距离晚上七点还有几个小时,两人上了车,气氛忽然有一瞬间微妙地尴尬。
林风起下午有没有别的安排,闻夏不知道,反正他知道自己没有。
于是他问:“回家?”
林风起没有回答,不知在想什么。沉默片刻,他问:“要不要……”话说到一半,闻夏的手机铃声响了。
来点显示邹博彦,闻夏接起,熟悉的开场白:“出来玩儿啊老夏。”
闻夏正要说话,他压根儿没给机会:“你他妈你好好想想都连着拒绝我真诚的邀约多少次了,自打和林风起结婚,你是一点儿没把我放在心上啊。”
闻夏看了林风起一眼,对他说:“本来也没有。”
“靠,”邹博彦说,“连曜,来不来吧,就一句话,别磨叽。”
“几个人?”
“你要是来,就只有咱俩,不叫别人。”邹博彦知道闻夏现在也不爱看见那帮树倒猢狲散的兔崽子。
“你等会儿。”
闻夏放下手机,捂住收音孔,问林风起:“我要去个地方,你能送我一程么?”
林风起不想偷听闻夏的电话,然而车里太安静,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他就是不想听也听见了。闻夏现在这么问,就说明要去赴约吧?
他垂下眼,将自己的失落小心藏起,那句没能说出口的“要不要去看个电影”吞了回去,点点头。
得到首肯,闻夏把手机放回耳边:“等着吧,爸爸马上到。”
挂了电话,他看向林风起:“连曜俱乐部,认得路吗?要不要我导个航?”
林风起启动车子:“不用。”
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闻夏看了他两眼,慢悠悠收回视线,看向窗外,当做没发现。
然后他拿起手机,点开邹博彦的聊天框,输入:[一会儿在大门口迎接爸爸。]
走你:[???你发什么癫]
闻一夏:[有贵客。]
走你:[谁啊,贵得过你闻大少爷?]
闻一夏:[林风起。]
走你:[……]
走你:[草]
一路无话。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在连曜俱乐部大门口停下。
邹博彦早就等在大门口,林风起的车开过来后他迎上前,闻夏打下副驾车窗,他心领神会,摆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咦,林风起?你送闻夏来的啊。”
林风起点点头,看着闻夏解开安全带。
“那正好啊,来都来了,一起啊。”
林风起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闻夏的反应,而闻夏此时已经打开车门准备下车,仿佛没听见邹博彦这句话似的。
是默许,还是以沉默拒绝,希望他有自知之明,不要顺水推舟?
短短两秒,林风起脑内滚过数种猜测,而闻夏已经不带停地下了车,在回身关车门的时候才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到底是允许还是拒绝,他依然看不出来。
但林风起转瞬之间已经下了决定。
他启动车子,闻夏皱了下眉,堪堪忍住才没骂出一句:林风起你丫是个傻子吧?!梯子都给你递了,你不知道往下爬???
他不敢相信这世上有人的脑袋能木到这种程度!
闻夏气急攻心,正要开口,林风起说话了:“车停哪儿。”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看着邹博彦,像是铁了什么心,一眼都没看闻夏。
邹博彦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抬手指路:“前面那里拐弯过去,后边儿有个停车场。”
林风起颔首,车子往他指的地方开去。
闻夏到嘴边的痛骂就这么卡得不上不下,呆呆看着林风起的车拐弯消失。邹博彦一巴掌拍他后背:“牛啊老夏,你这追人技术比以前好了不是一点半点啊。怎么说,我这僚机是不是得给点儿群演费?”
他捏起拇指和食指搓了搓。
闻夏回过神来,心情大好,也不追究他吐槽自己以前追人技术不好了,慷慨道:“行,今天我买单。”
在门口等了五分钟,林风起回来了,三人一起走进俱乐部。
俱乐部有两层,一层在一楼,一层在负一楼,一楼可以吸烟,负一楼不允许吸烟,俱乐部楼上是个健身房。
“要酒水吗?”邹博彦问。
“不要,”闻夏说,“我们晚上还有局。”
“这么忙,”邹博彦嘟囔了一句,“那走吧。”
而林风起站在两人身后,只觉得原本还有些低落的情绪因为闻夏那句“我们”顿时晴朗了不少。
他们直接去了负一层。
今天周六,人格外多,即便空间足够宽敞,下到负一层时耳膜还是震颤了一下。
他们找了个最里面的空桌,邹博彦挑了两根杆子,一根递给闻夏,闻夏拿在手里掂了掂,又转交给林风起,自己再去挑了根。
挑完他才想起问林风起:“你会打吗?”
林风起以前是不会的,至少到大学之前都不会。
但是到了大学,接触的东西多了,尤其是跟着周亦先当打工仔的那段时间,学会了很多东西。台球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现在闻夏这么问……
林风起陷入纠结,他到底该说会,还是不会?
如果不会的话,闻夏会不会教自己?可如果这么说,败了闻夏的兴致怎么办?
林风起挣扎片刻,握着球杆的手紧了紧,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然后他说:“……不太会。”
闻夏一眼就识破了他在撒谎。
怎么说呢,林学家真的不建议某位研究对象说谎,因为太好懂。
于是他顺势说:“那我教教你?”
一瞬间,林风起内心升起一抹激动的狂喜。
但他面儿上不显,高冷颔首。
“握杆架杆总会吧?”闻夏问。
会还是不会?
林风起用两秒的时间思考了一下,说:“会。”
总得会点儿什么,不然他就太扫兴了。
闻夏让开一点,说:“那你摆一个姿势我看看。”
邹博彦一看这俩人搁这现场教学上了,没自己什么事儿,索性抱着球杆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戏。
不过十秒,闻夏就觉得自己提出的这个要求可以算是今天最错误的一件事。
林风起走到球台边,腰压下去——今天周六,他没有穿西装,负一层空气不如一层流通,他们刚一下来便觉得有点儿热,各自脱了外套,林风起也脱了,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针织衫,高领的,有点儿修身。
这一压下去,宽肩窄腰的精瘦身线便更被勾勒清晰。
偏冷的光线下,那双眉眼清冷锋利,下颌线条因这个动作而拉紧,喉结半没入衣领,若隐若现。
闻夏忽然有点儿顶不住。
他闭了闭眼,忽然有种,被媚到的感觉。
草。
再睁眼,对上男人澄澈的目光。那目光里带着一丝希冀,简直像极了……
“这样对么?”他问。
闻夏轻轻瞥开视线,点了点头:“对。你……起来吧。”
林风起起身,但很快闻夏发现自己可能又得面对一次刚刚的景象,因为他问:“我看你姿势挺标准的,那你是哪里不太会?”
林风起像是用两秒的时间思考了一下,故作镇静的语气里带着自己可能都没察觉的心虚和不确定:“……打不准球?”
闻夏:“……”
这,难搞啊。
于是闻夏重新摆放了一下球的位置,指着白球,顺轨迹滑到白球正面对着的一颗红球上:“那你,先打这颗球试一下我看看。”
林风起便再次伏腰下去。
他看着球杆正对着的白球,神情专注。
闻夏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球杆稍稍往后收了收,而后干脆利落地往前击打——球杆擦边而过,只在白球边缘蹭了一下。
白球往旁边微微滚了一小段距离,也许就两三厘米吧。
林风起打完这个球,起身看向闻夏,满脸云淡风轻。
闻夏:“……”
哥,咱装也装得像一点好吗!
他内心咆哮着,表面一派镇静,还得想词儿来点评:“……非常帅气的出杆。”
邹博彦在一旁看着,佩服得五体投地。
什么叫高情商啊!
莫过如此了兄弟。
再看林风起,也不知道是对哪两个词有了反应,竟然……竟然耳朵红了?
你妈,他是不是现在就该走?
林风起确实对两个字有了反应——帅气。
闻夏说他帅气……
他不争气地红了耳朵。
于是他满怀开心地接受闻夏的夸奖:“谢谢。”
邹博彦:“……”
麻了,你俩他妈的天生一对吧?
邹博彦有点儿看不下去,总觉得再跟这俩陷入爱情的傻子待在一起,自己也会变成二百五,于是拎着球杆去看隔壁桌打球。
闻夏浑然不觉自己好兄弟、好发小、好僚机的离开,他想了想,对林风起说:“要不然,我示范一下给你看?”
林风起:“好。”
闻夏也没动刚刚那颗往边儿上滚了点的白球,而是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手撑在桌面上架起球杆儿,身子伏下去。
闻夏的手很好看,修长白净,架在桌面上时骨节分明,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皮肤下蜿蜒,随着力道的绷紧而微微凸显,袖子因手臂伸直而往后缩,露出一截手腕,腕骨在灯光下泛着玉石一般的冷感。
衬得那截手腕既纤瘦又有力。
林风起看着,耳朵不自觉更红了。
他轻轻吐了口气,往后退开半步,仿佛那里有一团火在烧似的,他必须得离远一点,以免引火烧身。
球杆往后微收。
再击出——
“啪、啪”两声。
一杆进洞,利落干脆。
闻夏打完这杆球,直起身,球杆在手掌微微下滑,抵在地上。他站在球桌边冲林风起一笑:“怎么样?”
眉眼飞扬,恣意又张狂。
林风起仿佛看见了当初那个少年。
少年每次打篮球时,他都不想参与,只在一边看着,因为这样才能将注意力都放在闻夏身上。如果和闻夏一起打球,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因为太过关注闻夏而完全忘了传球,这样害人害己,不太好。
闻夏篮球打得很好,也很会热气氛,只要有他在,篮球场永远是热闹的。他在球场上奔跑跳跃,身姿矫健,一静一动都非常赏心悦目,尤其投篮进球后他都会往场外看过来,眉飞色舞,笑容灿烂,飞扬又恣意,永远充满生机。
耀眼到他甚至不敢直视。
眼前的人忽然与少年的面孔重叠融合,而这次林风起有了直视阳光的勇气:“嗯,很漂亮的一球。”
语气中难得显露出一缕柔煦。
——似乎是头一次,被林风起这样直白地夸赞。
闻夏反而感到莫名的不好意思,他目光微错,摸了摸鼻子,却又止不住嘴角上扬,囫囵地谦虚道:“还行吧。”
他清了清嗓子,说:“你要不要继续试试?”
林风起:“好。”
闻夏重新给他摆了摆球,配合他扮演的一个假初学者形象,还将彩球专门放到洞口,再将白球放到不近不远的距离,假装什么也没看出来,陪他训练准度。
就在林风起也装模作样地伏下去边准备边思考这一杆要怎么把戏做足时,又一拨人从楼梯走下来。
这一拨人以领头的人为中心,往这附近的空桌子走来。
而领头的人一下子就看见了闻夏,瞬间垮起个批脸:“闻夏?你怎么在这儿?”
听见这个声音,林风起击出去的杆这次是真的歪了。
“……”
他起身看过去。
看见林风起,方淮的臭脸愣了一下:“林总?”
其实经过廖星沉那桩乌龙,林风起不是没有反思过自己的胡思乱想,他心想,既然廖星沉搞错了,那方淮会不会也是他搞错了?
也许他不该那么情敌眼,看谁都觉得对方要跟自己抢闻夏。
但是……但是方淮他不一样啊!
闻夏做梦都在叫他的名字!上次方连树生日宴,回家路上闻夏自己也承认了!
于是林风起又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防一些人和事。
他这次给了自己一个试错的空间,他决定再好好观察一下闻夏对于方淮的反应。如果有机会的话。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林风起的视角,能将方淮和闻夏都看在眼里。
他点点头,礼貌道:“小方总。”
然而刚打完招呼,他就看见闻夏不动声色地——把戴在手上的,和自己一对儿的戒指给摘下来,塞进了口袋儿里。
林风起:?
而在他愣神的时候,闻夏说话了:“怎么,我不能在这儿?”
方淮的注意力立马挪到了闻夏身上,冷嗤:“能不能我管不着,但咱们闻大少爷不是好久都不肯来了吗?难道是怕遇见我?”
林风起:!!!
*
作者有话要说:
林总:呆滞.jpg-
第39章、情敌实锤
不是林风起愿意多想,而是闻夏的举动、这寥寥两句对话,藏着的信息量实在过于大了。
这个对话,它合理吗?它正常吗?
林风起还懵着,就听闻夏一句:“谁说的,我特别想见你,要不是时间不允许,我还想天天来这儿专门蹲你。”
林风起开始有点儿恍惚。
方淮被闻夏这句话恶心到不行,脸色更臭了,气急败坏地道:“你有病啊?!”
闻夏:“是啊,相思病。”
林风起开始灵魂出窍。
看着方淮吞了苍蝇般的表情,闻夏身心舒畅,他现在已经完全掌握了一套恶心方淮的话术,想在嘴巴上赢过他,那必然不可能。
他目光扫过簇拥在方淮身边的人,嗯,熟面孔还不少,以前都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转悠的。说实话,虽然以前大家玩在一起,闻夏请过不少客,但他也没把这些塑料友谊看得多重,请客不过是嫌麻烦而已。
也就方淮,把“压过闻夏”当做是人生第一准则,连闻夏不要的都照单全收。
有时候闻夏真不知道该评价他胜负心太强,还是单纯的蠢。
初步诊断应该是后者。
被闻夏的视线扫到,有几人尴尬地移开视线。
“哟,这不小方总吗。”这时邹博彦也拎着球杆回来了,非常热情地把手搭在方淮肩上,“这么巧啊,专门来找我们的?”
和林风起那句客套礼貌的“小方总”不同,邹博彦的这声“小方总”堪称阴阳怪气之典范,“小”字咬得又重又慢,嘲讽拉满。
方淮简直是胸闷气短,他用力甩掉邹博彦的胳膊,视线一寻,突然定格在好半会儿没说话的林风起脸上。
他这才反应过来,林风起和闻夏是一起的!
为什么他们俩会凑在一块儿?
方淮还记得上回他爹生日,为了认识这位林总,不惜千辛万苦联系不久前差点儿闹掰的“朋友”,就为了让他牵线搭桥,因为他认识林风起。
他当然知道这林风起牛逼,他爹也想让他认识认识,保不齐以后能有什么商业上的往来,总比陌生人好说话。这点他并不太认同,交个朋友就那么有用的话,闻家当初出事的时候怎么没见几个朋友帮忙,一个个敬而远之生怕不小心趟了浑水。
他爹一听这话就不高兴,说那是闻山海遇人不淑,还说:“你这破乌鸦嘴别老盼着咱家出事儿。”
方淮不以为然。
所以这段时间他爹时不时就要提点提点,让他有空多约林风起出玩一玩,别没事儿就跟那帮子游手好闲没点儿本事的狐朋狗友混。
方淮从小叛逆,到现在了也还是叛逆,他爹越是这么说,他就越是不想去联系那劳什子林风起。
——但是在这一瞬间不一样了。
意识到林风起是和闻夏一起来的,他顿时就不叛逆了。
他怎么能在这事儿上输给闻夏!
闻夏一定是听说了什么,居然赶在他前面跟林风起攀关系,真是阴险!
想着,方淮打算先不跟闻夏计较了,把林风起撬到自己这边来才是正经事。于是他目标又是一转,朝林风起走去:“林总……”
谁知刚靠近,就被闻夏一手抵肩拦住了:“干什么你?”
方淮:“你管我干什么?”
而后方好不容易灵魂回窍的林风起,视线落在闻夏搭在方淮肩头的,那只白净修长的手,恨不得将方淮肩头烧出个洞。
“林总,”方淮干脆不理闻夏,径自呼唤林风起,“上我们那玩儿啊,这儿人这么少,没意思,我们打算去那边,人多热闹。”说着指了指与这边隔了老远的台球桌。
林风起眼眸一抬,看向他。
只是那视线……好像怎么都没法和友善搭边。凉飕飕的,带着刺儿,还隐约透出那么点儿……幽怨?
方淮愣了愣,再去探究时却好像什么异样都没有。
“不了,”林风起冷淡地说,“我不喜欢热闹。”
方淮卡壳了。
闻夏爽了。
他还能不知道方家这父子俩什么德行?笑着顺势拍拍方淮的肩:“听见了吧?小方总,您请便?”
方淮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狠狠错肩躲开闻夏的爪子,扭头走了。
而林风起,整个人又有点儿恍惚。
闻夏笑了,但不是对着自己。
他对方淮笑了……
对着方淮……
见到方淮,就让他那么高兴吗?
送走烦人的二傻子,闻夏回身说:“我们继续……你怎么了?”
怎么一会儿的功夫,林风起脸色变得这么难看?好像受了特别大的打击似的,脸色苍白,魂不守舍。
“我……没事。”林风起没有看他。
灯光下,他侧过去的脸颊显出几分忧郁。
邹博彦凑到闻夏耳边悄声问:“我就走开一会儿,怎么了这是?”
闻夏:“你问我,我问谁去。”他都不知道这男人怎么突然情绪大变。
会不会是方淮那一帮子人太吵,让他心情不好了?
想着,闻夏开口:“方淮这人……”他想说方淮这人就是个二傻子,你不乐意别搭理他就行。
“你很在乎他?”林风起忽然问。
闻夏:“?”
闻夏一时摸不着头脑,就见林风起抿了抿唇,嗓音艰涩地低声问:“你说想见他,是真的么?”
闻夏内心茫然,表情也茫然,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
谁想见方淮这傻子啊!
听到这话,邹博彦看向她,难以接受:“不是吧老夏,你堕落了?”
“堕落个屁。”闻夏说着,忽然灵光乍现,想到了什么。
林风起这状态也太不正常了,就像是……就像是受了情伤一样。而闻夏记得前两天,廖星沉刚跟自己说过林风起把他当成情敌一事。
一个猜想,不一定对,会不会某位林姓男子又自己俏没声儿地误会了什么,这次把方淮当成情敌了?不然怎么会在方淮来过之后就露出那样的表情,还问那么让人浑身恶寒的问题。
闻夏的沉默在林风起看来约等于默认,他等啊等,就想等闻夏否认,可闻夏像是因为他一句话陷入自己的情绪里,半晌没有回应。
林风起只觉得心中苦闷。
这次,他应该没有理解错了吧?
不会再是乌龙事件了吧?
他都已经……把话问到这个程度了。
不,还是先别急。
“刚刚,你看见他的时候,把戒指摘掉了,”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
怕被那二傻子看见了捅到老闻同志那儿去呗!
闻夏还没打算这么快跟闻山海坦白自己结婚的事儿呢,怕他那年过半百的脆弱老心脏受不住这么大的惊喜。
“可以不讨论他了么?”他深吸一口气,说,“我们继续吧。”
口吻淡淡的,带着几分怅然苦笑。
林风起:“……”
心口一痛,林风起闭了闭眼,应得艰难:“好。”
闻夏这次有意做戏,他心想你这榆木脑袋不是挺爱脑补吗?那我就让你补,看你能补到多离谱!
一个故意,一个误解,只剩下邹博彦什么都没听懂,迷茫片刻,还是决定跑回隔壁桌鬼混。
算了,他从前就看不懂闻夏追人的路子,大少爷心思难猜,从不走寻常路,他不懂也正常-
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傍晚六点。
邹博彦短短几个小时下来都跟隔壁桌称兄道弟了,闻夏和林风起离开的时候他只摆摆手,表示自己还要在这儿多呆会儿。
方淮那边更是热闹,闻夏只眺了一眼,但这一眼落在林风起心里便成了满心酸涩的添加剂。
俱乐部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林风起和周亦先约的烧烤店闻夏也去过一次,就在前两个月给阿邓过生日的时候去的,环境还不错。
他们早到了半小时,这家店的生意一年四季都异常火爆,林风起定位子的时候还是定晚了,没能要到包厢,好在最后订到的位置也不错,在一个靠窗的角落,没有那么多的人来人往。
周亦先一时未到,两人之间徜徉着一种微妙的沉默。
这种尴尬的沉默主要来自于被阴云笼罩了一下午的林风起。仿佛一个人的局部有雨,大雨冲刷着他的心灵,却带不走为情所困的哀伤。
闻夏看着他这样,试图站在他的角度做阅读理解,做着做着他就乐了。
恨铁不成钢都是次要的了,他现在是越来越好奇林风起这人类高质量学霸的脑子里到底整天都装着什么?为什么可以把一件事情完全扭曲成毫不相干的样子?
他这理解能力,高考语文到底是怎么考到148的啊!那两分怕不是就扣在了阅读理解题上吧?
不过……他还挺喜欢林风起吃醋的样子。
“咳咳,”闻夏清了清嗓子,成功引起林风起的注意,“周师兄还没来,我们先要点儿什么喝的吧,渴了。”
林风起:“好。”
闻夏掀开菜单浏览了一遍饮料,叫来服务员:“你好,我们想先要两杯柠檬水。”
“好的,”服务员边记边问,“别的先不点是吗?”
“对。麻烦了。”
林风起愣了愣,问他:“你要柠檬水?”
“嗯,怎么了?”
林风起看着他说:“我记得你以前,不太喜欢这个。”
那是高二下学期的时候,有一回闻夏打完篮球回教室,发现自己桌上多了杯柠檬水,冰的。当时已经快到夏季,烈阳高悬,日渐炎热。这样一杯冰饮对刚运动完的人来说不亚于沙漠中的一场雨。
和柠檬水一起的还有压在底下的一张字条,字条没有署名,但从娟秀的字迹和留言语气看得出来,是个女生。
有人起哄:“哦——”
“哦个头,”闻夏收起那张字条,“你们没有姑娘送喝的,嫉妒了吧?”
嬉闹过后,男生们散开回到座位,坐下的时候,林风起听见闻夏叹了声气,小声地嘀咕:“怎么办,我不太喜欢喝这个……”
但他嘀咕归嘀咕,还是戳开塑封盖有一下没一下地喝完了。
偶尔会受不住酸而皱起眉头,就像当初吃到那颗酸橘子一样。
没过几天,林风起偶然间撞见闻夏在和一个女生说话。周边没人,林风起对那女生没什么印象,不是A班的。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往后退了退,将自己藏匿在墙后。
闻夏声音不大,没有平时说话的张扬,温和许多。
“那天的柠檬水是你送的吗?”他问。
那女生“嗯”了声,怯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对不起,我只是想着你打完球会很热,所以……”
“没有,我很喜欢,谢谢你,”闻夏语调轻松,不会让人感觉到压力,“让你破费了,不好意思啊,柠檬水多少钱?我还给你吧。”
女生忙道:“不用的……”
“要的,占小便宜不好,”闻夏笑说,“或者,我也请你喝一杯柠檬水怎么样?有来有往,咱们两清。”
这是少年委婉的拒绝。
对陌生的好意,也是对青春期暧昧的喜欢。如初夏的风,温煦却不灼人,拂过眼尾发梢,却不曾停留片刻。
那之后,闻夏桌面再没出现任何无署名的柠檬水。
林风起悄悄将那缕柔暖的风捉住藏在了心底,此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便都如同置身那年蝉鸣未起的初夏时节,再未感到过片刻寒冷。
*
作者有话要说:
姨妈造访,今天只更这些吧orz明天补上!-
第40章、小小往事
“那是以前,”闻夏支着下巴翻看菜单,“现在还行吧。”
八年过去,人总是会变的。
虽然和林风起重逢以来,闻夏感觉他似乎并没有变多少,性格还是那么个性格,不善言辞、自律严谨,但他的行为处事比起以前还是有变化的。高中时的林风起拒绝人拒绝得干脆,不会给对方留余地,有时候话说得太干脆,会让人有些难堪。
但是现在的林风起……闻夏没见过他在生意场上的样子,但在方连树的生日宴上见过他与别人交谈的模样,也见过两次他应酬之后的微微醉态。
他已经懂得如何与人周旋。
若非如此,光靠技术,风航也不一定能顺利走到今天。
每次想到这里,闻夏就会有些不习惯。
柠檬水一人一杯,闻夏喝完自己这杯,周亦先到了。
“你们俩来得够早的。”周亦先在他们对面坐下。
原本林风起和闻夏面对面坐着,周亦先进门后林风起便换了个位置。三人的桌位并不算大,闻夏往里挪了挪,林风起坐下时两人肩臂还是撞了撞。
闻夏把菜单递过去:“周师兄,你先点吧。”
周亦先没有推辞,接过菜单勾了几样,递回来。
闻夏将菜单摆在自己和林风起中间,和他一起看。
周亦先见状调侃了一句:“你们俩这样,就跟谁上课没带书似的。”
闻夏一愣,抬眼去看林风起,正撞上林风起也看过来的视线。
高中的时候还真有过这种事儿。
他们学校高一高二不强制住校,可以自行走读,只有高三是必须住校的。闻夏嫌学校住着没家里舒服,所以选择走读,而林风起走读是因为住校会产生一笔额外费用,加上住了校就没法放学后去照顾家里人。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一回很巧,他们都忘了带课本。
两人忘带的课本科目还不一样,闻夏忘记带的是化学课本,林风起忘记带的是语文课本。偏巧他们是是同桌,而那天的语文课和化学课是连着的。
先上的语文课,闻夏是上课五分钟后才发现林风起没有课本,当时在学一篇新的古文,林风起拿了个本子记笔记,所以他一开始还没发现。等发现后,他拿笔戳了下林风起。
林风起转头看过来,闻夏也没说话,只把课本送到中间。
少年顿了两秒,而后闻夏便感觉到旁边的人微微靠过来了一点,和他保持着毫厘之距,一起看课本。
等到下一节课上课铃打响,闻夏又用笔戳了下林风起:“同桌,我也没带课本,一起看呗?”
林风起没说话,只是把课本挪到了中间。
当时闻夏看着少年那张冷脸,还心想就这么不情愿吗。
现在想来,应该不是不情愿-
等了会儿,热腾腾的烤串上桌。
周亦先是个健谈的人,有这样的人在一般都不容易冷场,加上闻夏也是个易熟的性格,多数时候都他们两个在聊天,林风起只有在被提到的时候会应两句。
闻夏不由问:“周师兄,你们经常一起吃饭?”
周亦先:“有空就会一起聚聚,不过这半年我比较忙,抽不出什么空,上次见面是他来疗养院看看情况,还在犹豫要不要把阿姨安置在那儿。两个月了吧得有。”
“你们平时吃饭一定是坐下就吃,吃完就走吧。”闻夏说。
周亦先一愣,随即看了眼全程就没说过几句话的林风起,笑出声,佯装惆怅地摇头叹气:“是啊。没办法,某人就跟上了发条似的,拧一下动一下嘴巴,不拧就不动弹。”
说完两人都乐了。
只剩下被联合吐槽的林风起默默咬了口手里的烤串儿。
快吃完的时候,闻夏问还要不要再点一些,周亦先说够了,没过多久,林风起一句话没说,起身离席。一般这样都是去结账的。
等他走远,周亦先抽了张纸巾擦手,看着闻夏笑了笑,说:“说起来我好奇你很久了,没想到今天真见到了。”
闻夏想起在疗养院自己报出名字后,周亦先意味深长的眼神:“周师兄知道我?”
“嗯。”
“林风起跟你提起过我?”
“也不算他主动提起,”周亦先说,“他大三的时候,家里出了件大事儿,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是他父亲离世么?”闻夏听说过,班上是有同学和林风起考到同一个学校的,关于林风起的许多近况讯息,都是从他那儿传出来的。
后来林风起在求婚的时候也说了这件事,不过只是一句话带过,没有多说。
周亦先点点头,说:“那会儿我正好让他负责一个挺重要的项目,他父亲是突发心梗离世的,他请了一段时间假,回去给他父亲料理后事,也陪一陪他妈妈。你能想象吗,哪怕是这样大的打击,他回来后依然有条不紊地把我交代给他的事情全都做好,滴水不漏。那个项目最后非常成功,他功不可没。
“当时我还在想,这小学弟的心脏真不是一般的强大。”
闻夏忍不住说:“他……并不是这样的。”
闻夏从前也以为林风起是天生的铁石心肠,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撼动他。
但是不是的,他只是习惯了把所有事情都闷在心里,独自消化,甚至不会在日记上留下过多的笔墨。
周亦先深深看他一眼,说:“嗯,他确实不是这样。”
周亦先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
项目完成后,他组织了一次团建,带着项目组的大伙儿从天亮玩儿到天黑,整整一天的时间都用来放松,作为对大家的犒劳。林风起虽然看上去不合群,但这种集体活动他都不会扫兴拒绝。
那天的最后一场他们去的是KTV,唱到快凌晨才散伙,醉倒一片。
周亦先一天都没怎么喝酒,就为了保持清醒好善后,他习惯性地想去找林风起来搭把手——毕竟这小学弟素来可靠,在任何酒局都不会把自己置于无法掌控自己行动的状态。可那次他回头去叫林风起的时候,发现他竟然也喝醉了。
他坐在沙发里,手中的杯子还有半杯酒,听见周亦先叫他,他仰头将那些酒喝完,然后起身。
然而站起来的时候他身子晃了晃,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云里似的,只走了两步,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往下栽。多亏周亦先眼疾手快捞住,他才没栽到地上。
闻着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周亦先愕然:“我的天,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林风起含含糊糊地说了两句什么,周亦先听了两遍没听清,把耳朵凑过去:“你说什么?”
“手机……”声音断断续续,“给我……手机……”
“行行行,你先坐下,坐会儿。”
他整个人醉醺醺的,周亦先把他扶回沙发,刚一松手他就没骨头似的倒了下去。
有些人手机胡乱地放在桌子上,周亦先在周围找了半天没找着他手机,无奈之下拨通电话,就听见铃声从他口袋里传出来。
听见熟悉的铃声,林风起摸摸索索地从兜里把手机掏出来,周亦先已经把电话挂了,倒了杯水想给他漱漱口醒醒神。
而林风起侧躺在沙发里,包厢里光线昏暗,骤亮的手机屏幕成为一束突兀的光芒,刺得他微微眯起眼。周亦先拿着水想过去叫他起来喝一口,蹲下便听见他说了一句:“怎么是周师兄的电话……”
周亦先:“怎么着,这么嫌弃?”
林风起闷闷地“嗯”了声,一点儿犹豫都不带的。
这给周亦先气得哭笑不得。
“我还以为,是他打给我的。”林风起喃喃又说。
“他?”
“嗯,他……”林风起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闻夏……”
这是周亦先第一次听说“闻夏”这个名字,加上后来的许多年,这也是唯一一次。
“闻夏?那是谁?”周亦先打趣,“女朋友?”
林风起摇了摇头,说:“他不是女孩子。”
周亦先略感吃惊,林风起对自己的事甚少提起,有时候大家互相开到感情方面的玩笑,难免会说起他。他那样出色的人,在哪儿都是引人倾心的,无论男女。只是很少有人会向他吐露心声,因为他看上去太难以接近,就像一株长在雪山上只可远观的雪莲。
然而他拒绝过的寥寥几个追求者,无一例外全是男生。这也就让旁人包括周亦先,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并不喜欢同性。
但周亦先的惊讶也不过两秒,林风起像被“闻夏”这两个字打开了话匣子。
“他……很好看,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孩子。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他是我的同桌……我们当了两年的同桌,没有分开过。”
“他喜欢热闹,喜欢跟人说话,我喜欢听他说话。他让我感觉整个世界是鲜活的,没有那么死气沉沉。”
“他……”
林风起断断续续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偶尔吐字会有点含糊。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是周亦先从未见过的温柔,像是雪山上的厚重的冰雪消融,春风过境,绒草初生。
说到后面,话题渐渐从“闻夏”身上,说到了父亲身上。周亦先到这时才从他身上感受那股极大的,失去至亲的悲痛。他不是不难过,也不是心脏多强大,他只是把它们都压缩起来,独自藏匿。
渐渐的,林风起的嗓子微微发哑,不知是话说得太多,还是太多情绪憋闷在喉间。
他顿了顿,叫了声:“周师兄。”
周亦先:“我在,怎么了?”
“我想见他。”
“谁?”醉酒的的人说话跳跃,周亦先反应了一下,小心地说出那个名字,“闻夏?”
“嗯。”
周亦先一时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他不认识那位闻夏,只好先哄着喝醉的人:“好,我带你去见他,你先起来,把这杯水喝了。”
林风起没动,摇了摇头说:“不用。”
“嗯?”
“他不会见我的……”
“为什么?”
林风起打开手机,又摁灭,解锁关锁的声音如同时钟指针转动,日日夜夜,从不为谁停留。
“因为我惹他生气了。”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的时候,周亦先在短暂的光亮里看见他微微泛红的眼眶。
不过两秒,亮光熄灭,这次没有再亮起。
林风起阖上眼。
“我喜欢他……”他声音很轻,含着酒意,漂浮不定的呢喃听上去如一粒在风中居无定所的尘埃,“可我不够好,站在他身边,会令他蒙尘。”
喜欢一个人有时候并不全是快乐的事情,它就像一杯柠檬水,酸甜交织,喝到底微苦。
闻夏喜欢林风起是如此,林风起喜欢闻夏也是如此。
*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des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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