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吗?”
伊达航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发出惊愕的声音。
千穆淡淡点头:“嗯,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当然可以啊!”
外班人无趣地散开,伊达航反应很快,立即爽朗大笑着走来。
但和千穆站在一起之前,他还是无奈地给快打进地里的同学拉起架:“降谷,松田!你们俩真是……要打也等教官说开始之后再打啊!诸伏和萩原你们也是,之前不都是一个阻止一个么,现在怎么谁都不管了。”
在一旁看热闹的萩原研二当场摊手,反应很符合随意浪荡的性格:“如今的小阵平是出笼的野狼,降谷君也是均势力敌,为了我的生命安全只能遗憾放养了。”
“我也没办法,阻止过,拉不住。”诸伏景光长相秀气,有一双格外清澈的上挑眼,乍一看就是学校里的好好学生,此时却是一脸认同,“很难遇到能和零打成平手的同龄人,虽然擅自斗殴违反了规则,但是……反正教官过来他们就能停了。”
“是啊是啊,他们马上就要挨骂了,消停得很快。对这俩人的要求不高,不祸及他人就行了,小诸伏肯定能理解我!”
“啊,称呼……是的,关于这一点非常能够理解。”
两人可是很有一些共同语言的——他们都有一个闲不住的发小,并且对同一个同班同学耿耿于怀,于是很快就默契地达成了一个共识:发小们可以互打消磨精力,但千万别再去找源千穆了。
松田阵平乖僻桀骜爱找茬,降谷零性格严谨有傲气,这样的两个人一起被同一个人揍了——虽然也不算揍,对方只是发现场面难以制止,便直接一人一记…直接打趴而已。
于是之后久久不服气,总想找机会找对方再打一架证明自己,也是合情合理。
但是……还是算了吧!
人家源千穆明明是受害人,莫名其妙被找茬就够惨了,还要被盯上没事抓住比试,而且,他……
他的外表实在很有迷惑性,虽然几人当时挨个被上了一课,但就算知道源千穆应该挺厉害的,有时看着千穆的虚弱样子也总容易忽略。
萩原研二不知是不是发现出了什么,平时有意无意不让松田阵平跟源千穆撞上,拽着发小去食堂都要找理由岔开时间,集体训练时倒是没办法,还好有另一个对头能转移注意。
诸伏景光想得倒是没萩原研二那么多,也没什么额外发现,他只是觉得,零的胜负心要是被误会成故意针对,那就糟糕了,毕竟他们不但没什么恶意,反而对源千穆挺好奇。
好奇他和零一样特别的混血相貌,谜一样的真实实力,以及……
不过就算好奇,诸伏景光也不曾表现出来,甚至没有刻意跟源千穆套近乎,试图拉近关系。
这个奇怪的同学,大概不会喜欢旁人只是通过他的外在,冒昧地揣测他这个人。
所以……再看看?警校生活才刚开始,以后多相处,说不定就能拉近关系了。
诸伏景光一边想着,一边赶在鬼冢教官的死亡目光抵达前迅速归位,组队倒是简单,他机智地拉上萩原研二搭伙,至于发小们请自行解决。
“松田!!!降谷!!!”
不出所料,鬼冢教官的咆哮犹如惊雷响彻:“不听指挥很有意思是吧?绕教场跑步二十圈,不得打扰他人,立刻进行!”
“……是。”
所有人按班级分开,到分配好的场地开始对战练习时,松田阵平和降谷零正在灰头土脸地跑步,跑一圈就互瞪一眼,然后一起唰唰转头,拧着脑袋也要使劲往自己班上的练习场地瞥。
练习柔道的场地一块最大是16*16米,不算太宽敞,再被人高马大的一群人一围,从外面几乎看不清场中的情景。
跑了十来圈的时候,降谷零的眼神够好,通过头与头之间丁点的夹缝,他晃眼瞅到了一点突兀的红,随后班长伊达航的脑袋露了出来,因为他个头最高,别人根本挡不住。
再一看,诸伏景光退到最外层,转过身,正冲远处望眼欲穿的他招手示意。
“这么快就开始了?!”
降谷零一咬牙,一发狠地加速迈起腿来,和他一起受罚的松田阵平也不甘落后,两人如脱缰野马般狂奔完剩下的几圈,累得够呛,却硬是谁都没停下来休息,拼死竞走赶到了训练场边。
几下挤到最前面,两人以为错过了不少过程,赶忙专心盯起了目标,不肯放过一个细节地扫过了全场。
“……”
“他们在干啥?”
两人同时问全程观战的发小。
萩原研二:“在玩?看这一个个飘逸的动作,多有意思啊。”
诸伏景光沉思后回答:“或许是某种新型的训练方式……开玩笑的,我也不知道。”
“???”
毫不夸张地说,目睹一切的大伙们头顶都飘着问号。
事情是这样的。
千穆和伊达航同时站立在场地中时,大多数人面露错愕,神情很是微妙,一半是千穆能一打五的传闻有机会验证真假的期待,另一半则是对现实的深深怀疑:这两个人要做对手,确定吗?真的确定?感觉还是不太行啊。
伊达航的壮实是全班数一数二的,光是那高人几等的块头就够有威慑性了,他稳健的基本功同样不是吃素的,对比下来,换上道服后更是白成一张薄纸的千穆,看着根本挡不住伊达航的一记摔投。
伊达航自己也有点迟疑,不过他心思比外表细腻得多,接受千穆的主动邀请后,他既没有劝说千穆换一个对手,也没有说什么手下留情的话,态度一切如常。
上了道场,全力以赴便是尊重对手,伊达航可没忘记自己曾被眼前这个青年一腿扫翻过,虽然不知道当初千穆是不是用了什么巧劲,他也自不会放松警惕。
鬼冢教官在练习开始前再次强调:“准备好了吗?你们是第一次实战训练,胜负不重要,重要的是熟悉技巧,点到为止。”
“准备好了。”千穆说。
“我也准备好了!”伊达航中气十足,心里却暗道,只是练习,总之,点到为止。
两人面对面而立,行礼,摆好阵势,等到了“开始!”的号令。
伊达航气势如虎,卡着号令的尾音向前屈身,步法切换,手掌的预计着落点是千穆的右臂,他打算速战速决,凭借巨大的力量优势迅速将他压制。
然而——伊达航抓了个空。
“呃?”
伊达航略微呆了呆的空档,千穆以出乎意料的速度绕到了他身侧,极其敏捷的身体反应又让他立即扫腿而出,改招试图将千穆踢倒。
又踢空了。
一抹深红从眼前晃过,红发青年颜色稍深的眼瞳是不变的沉静,可从斜上方俯视起已汗流浃背的他,那双眼中似乎浮起了极致的冰冷,两人之间仿佛始终隔着无法穿透的透明隔膜。
伊达航又是微怔,不知为何心中升腾起了一丝怪异,可对战之中没心思多想,他很快再度进攻,侧踢、扯领、抓肩……一系列攻势如狂风骤雨,尽显他扎实出色的基本功。
在全体学员中,伊达航体术的学习进度与水平皆在前列,仅次于让人完全想不到有这么厉害的降谷零,即使这是体型不代表优势的柔道,能打得过他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可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却是,千穆跟伊达航不相上下……不对,你来我往……也不对!
“这哪里是柔道对决,这不就是一个在拼命地抓,一个在疯狂地躲吗!”
降谷零看得皱眉:“源千穆的速度太快,把伊达班长死死压制住了,可他为什么不进攻?”
“这家伙一直躲个不停,难道是怕了。”松田阵平也蹙眉,一脸的不爽。
“源-千-穆!”鬼冢教官似乎被这滑溜劲惹火了,“比赛一共只有五分钟,你已经耗掉四分半了,你这是要躲猫猫到底吗?”
千穆一边面无表情地躲闪,一边稳稳回答:“太危险了。”
“危险什么,打不死你!”
“那也很危险。”千穆的眉宇间终于出现了些许波澜,像是发自内心的嫌弃。
“臭小子!再拖碍下去你也给我去跑圈!”
“呼、呼呼……源……千穆同学,你别再晃了。”伊达航弓着腰,双手按住膝盖,气根本喘不匀,“你,给个痛快吧。”
伊达航也快崩溃了,他可没有留手,每一次进攻都是实打实地用了全力,没想到一招没过上,自己倒是累个半死,千穆那边全程只稍稍挪了几步路,浑身连一滴汗都没出,男人的尊严是一回事,但也不带这么折磨人的吧。
千穆看上去还是有些不乐意,但在消耗大量体力跑圈,和一秒解决问题但代价是出风头之间,他眼神一变,不情不愿地选择了后者。
“?!”
隔着白色的衣物,伊达航粗壮的臂膀,突然被一只苍白的手按住。
接下来的所有动作,都发生在短促的一个呼吸间。
在众目睽睽下——
伊达航被千穆闪身接近,右腿一带一扫,下一瞬便眼前一花。
“砰!!”
地垫似要被这泰山压顶的重击砸裂了。
如教科书般漂亮迅速的一记大外刈,伊达航晕头转向地侧倒在了地上,后背着地。
鬼冢教官:“……”
降谷零等观战人士:“……”
大外刈(yi)是柔道中较基础的一种招式,通过快速勾挂的足技分别击打对手双腿关节,使其失衡,从而轻易将其仰身摔下,相比其他各种投技与摔法,使用了巧劲的大外刈要省力的多。
在大多数同学都还初学乍练、对柔道动作不甚熟悉的现在,能够完成这样标准的招式,有多么抢眼是可想而知的。
或惊叹,或震撼的声音刚情不自禁涌到喉咙口。
鬼冢教官面色稍缓,转头一看,刚放松下来的神情立马扭曲起来。
“……源千穆,你什么时候跑出去那么远的?!”
伊达航被这一记投技摔在了场地的最左边,而此时,千穆不知何时闪去了场地最右边,彻底远离地震中心。
“你小子……都结束了还躲什么躲!”
“……”千穆撇开了脸,“因为很危险。”
话音刚落,他神色忽然微凝,毫不犹豫转身退了几步,避开从原来的身后探来的一只手。
“……”
“……”
萩原研二还伸着那只试图拍一拍千穆肩的手,两人干巴巴对视,结果还是萩原研二不怕尴尬,对千穆竖起大拇指:“小千穆!厉害!”
千穆:“……”
“看在我这么崇拜你的份上握个手吧。”
“……”
千穆盯着又到了自己面前的手掌,淡淡地躬身回绝:“谢谢,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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