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点儿大概快交接班了,出租不好打,他手机上叫了车也还没人接单。
看着被纪宸自己拨松的头发,阳光从微卷的发丝间隙串出深浅不一的光斑,莫名的……柔和又温暖,舒晏犹豫了下。
纪宸的摩托车能带人,看着也挺彪悍,但再彪悍……它也只能人贴着人坐。
舒晏垂了垂长睫,正酝酿着怎么婉转表示算了,又不伤这位热心肠见义勇为好少年心的时候,纪宸突然“啊”了一声,然后说:“你还是等车吧,我就带了一头盔。”
舒晏看着他专注认真的脸:“?”
纪宸又补充:“带人不戴盔,祖宗地下催。尤其你还未成年,抓到罚款就算了,还得大人来领,不然就得拘留。虽然你上不上课都一样吧,但旷课太久毕竟不太好。”
语气诚恳,表情真挚,弄得跟真的一样。
舒晏:“……”
纪宸重新戴上头盔,松离合拉油门,对着舒晏挥挥手,吊儿郎当地说:“拜拜呀。”
舒晏站在原地,被迫喂了一嘴尾气,唇角勾着的弧度几不可见地抽了两下,半掀眼皮看着纪宸潇洒离去的背影,缓缓挑眉。
呵,拜拜。
呀。
-
隋浚川问题不大,但这不妨碍他被吓出了“高血压、类风湿性关节炎、耳鸣、痛风”等一系列问题。
当然,单据也是必须得留着的。
舒晏自然也听隋逸说了来龙去脉。
“晏儿啊,你有宸……宸哥的联……联系方式吗?”打车回去的路上,隋逸问,“回头我谢……谢谢他们。”
他只有赵翊的,但这事儿还是和两个人都说下才正式。
“……啊,”舒晏这才发现,还真没有,“我来吧,你别管了。”
“要不是宸……宸哥他们,”隋逸偏身歪过去,看了眼坐在副驾的隋浚川,小声跟舒晏说,“那光头一巴掌要是拍……拍下来,老头儿今晚就得住拘……拘留室。”
“谢!当然要谢!”隋浚川突然转头大声说,“那俩孩子是晏儿朋友吧?叫上,爷爷得请他们好好吃一顿!”
“!!”隋逸吓得身子一直,一脑袋顶上车天窗,猛“嘶”了声才捂着脑袋说,“社……社长,这声……声波在您耳朵里,多少得走出在黑……黑洞的特效吧?”
“……”别说,舒晏都吓了一跳。
隋浚川盯了他三秒,仿佛在等声波进入耳洞:“又在说我坏话?结巴心眼儿多,这话真是一点儿不假。”
“……”隋逸歪嘴,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并且不想说话。
舒晏抿了下唇,调整坐姿往窗边靠了靠,看着车外渐暗下来的街景无声乐。
车里重新安静下来,笑意很快淹进司机拧开的交通台路况里。这座城市新建的商业中心,霓虹倒映上玻璃幕墙,勾勒出的光影斑驳陆离。
舒晏却莫名其妙想到了傍晚夕晖穿过纪宸头发丝儿时候的样子。
面目模糊,却牛逼闪闪的样子。
唇角不自知地浅勾了下,舒晏想。
-
阳光灿烂的日子没有一直持续,周六晚上就下起了秋雨,周日还非常应景地刮起了北风。这个城市的秋天就像胖子的脖子,耸耸肩就没了。
隔壁大爷院子里种的枇杷树,坚持了一整个夏天的叶子,哐哐往他小院儿里撞。
只有他花架子上的花……不是,绿植,屹立不倒,连颗草籽儿都没被吹落。
周一一大早,舒晏就裹上了秋季校服的运动外套。和夏季校服同款同色,整个袖子贴心拼成深蓝色,非常耐脏。
学校里跟他一样想法的人不少,比如他同桌。但也有像赵翊那样拥有钢铁挖掘机般意志与身躯的,依旧坚持了一件短袖。
别怀疑他怎么分得清谁是谁了,那是因为他这会儿已经坐进了教室。
并且肩负着隋逸的嘱托,开始构思如何巧妙又不着痕迹地组上这个答谢局。
舒晏一直觉得,就是这种半生不熟的关系,最让人扎着软毛刺儿似的难受。要是像他和隋逸,压根不用这么费心思,说声“走吧,爸爸请你吃饭”就能解决问题。
但他同桌,他同桌这么牛逼这么闪闪这么酷拽的人物,肯定不行。
所以舒晏一直觉得,人和人之间没有关系就是最舒适的关系。
就在他还没从一团乱毛线里找到头的时候,赵翊就先开了口:“舒!隋逸是不是问你要宸儿微信了?别给他啊!多大点事儿啊他就一直谢来谢去的,我昨天差点儿把他拉黑!”
舒晏:“……”
他倒是也想直接给,关键是没有。甚至有种问纪宸要微信,比直接叫纪宸一块儿吃饭更扎手的错觉。
纪宸看了舒晏一眼。
周六晚上舒晏又发了朋友圈儿,这回的配图还是和隋逸的合照,在一家川菜馆儿里,他同桌依旧笑得佛光普照。不过文案变了,不知道是不是提前某度了一下,这回的i终于没让他同桌手滑,非常顺溜地自动滑上了屏幕,组成了一个twins。
这俩人的关系,还挺……好的。
纪宸当时手指头悬在那个“赞”上绕了小几圈儿,还是没点下去。
他也就是随便划划水,别让舒晏觉得自己好像,专盯着他朋友圈儿看似的。
赵翊自动把俩人的沉默沉思理解为默契地同意了他的说法,于是愉快地一拍掌:“就这么说定了!这周末我请客!毕竟要不是因为我拉着宸儿陪我一块儿去隋逸那儿,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纪宸和舒晏同时看向他,深深为他……巧妙的逻辑感动。
纪宸叹了口气。舒晏嘴角扬起友善的弧度。
-
果然丈母娘的麻将桌都没让老王忘记他的使命,下午自习课,赵翊纪宸舒晏,依次轮流被老王叫进办公室,展开了温馨的心理疏导。
赵翊和纪宸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透着药效过了的疲惫感。
纪宸还是洗了把冷水脸回的教室,脸色依旧像画了个难民妆一样可怕。
撑着课桌坐下,纪宸一个字都不想多说,反手拍了两下舒晏的胳膊,又用下巴指了指外面,示意他自己去。
舒晏垂眼看了下他贴过来的指节,“嗯”了声,站起来往教室外走。
班上同学都挺好奇他们三个到底犯了啥事儿,足以让老王折磨至此的。
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虐杀,学委孙晔的同桌张头探脑地看了眼他们最后一排,拐拐自己同桌,小声问:“他们几个怎么了?”
孙晔转头看了一眼,推了推眼镜,转头继续边写作业边说:“不知道。”
-
舒晏晚上几乎都在食堂吃,外面那条小街,饭点儿的时候不光有他们学校的,还有附近的居民甚至其他地儿来的人,生意太好,就算他等得了,他的胃都能叫他别想些有的没的,赶紧想办法弄吃的。
这天在食堂吃完晚饭回宿舍的路上,舒晏却被人叫住了。
很仔细很努力地在这人脸上身上耳朵上找特点,找了两分钟,愣是没找着。除了戴着眼镜。
眼镜眼镜眼镜……
小姨夫戴眼镜,老王戴眼镜……额,不能想。他这会儿一想到老王,就想到周一的“心理疏导”。终于明白为什么连赵翊那样感知迟钝逻辑感人的,那天在派出所听见老王要“心理疏导”都能演不下去。
可他确定这个人都不是,当然也不是他同桌。
于是舒晏问:“你是……?”
孙晔以为他没记住自己的名字,毕竟也就帮他带过一回助学金申请书的表格,除此之外话都没说过。
“我是孙晔。”孙晔说。
“啊。”舒晏点头,想起来了,老王叫他带过文件袋给这位,“有事儿吗?”
“我就是想和你说一下,”孙晔推了推眼镜,“你同桌以前的事儿。”
-
纪宸回了家翻书包才发现,今天老秦发的物理卷子没拿回来。
虽然他交上去也肯定是“全错”,但做还是要做的嘛。
学校这会儿已经亮灯,纪宸沿着往老楼小路走的时候,朝宿舍那片儿看了一眼,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六层,不知道他同桌住哪一间儿。
正有点儿好笑自己现在的好奇心怎么那么重,小路边儿上那个说好听点儿叫朴素,说实话叫破旧的小亭子里就传来了人声儿。
啧,这黑灯瞎火的,就谈上了?
学校虽然不给早恋,但规矩怎么束缚得住这些年轻人躁动的心。纪宸摇了摇头,顺手把校服拉链拉到了顶。
啊,爱情果然使人躁动啊,这大晚上的北风,依旧吹不熄他们滚烫的心……嗯,好像不押韵,算了就当现代诗吧。
结果,这人声儿听着多少有点耳熟。
舒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我能不听吗?”
他对别人的“以前”,真的没兴趣。
“……额,”孙晔也被他搞得有点儿懵,“你、你不想知道吗?”
“不想。”舒晏这回回答得很干脆。
“……?”纪宸听出来了,这不是他同桌和孙晔吗?
俩……男的在谈?呸!不是,貌似是到了他同桌阻止孙晔表白的流程。
“我有话想和你说。”其实我喜欢你。
“我能不听吗?”我不喜欢你你闭嘴。
“你不想知道吗?”你为什么不给我个说爱的机会。
“不想。”闭嘴闭嘴闭嘴。
纪宸帮他俩补完了潜台词。
结果孙晔说的却是:“我是想谢谢你把助学金名额让给了我,所以提醒你一下,纪宸这人……可能没你们想的那么好招惹。”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