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绾闻言一顿,知道这位大叔是误会了,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看着一旁的沈二爷隐隐发黑的面色忍不住笑弯了眼。
沈二爷看着围观几人面上的不屑之意,不由冷了眉眼,然而他看着少女娇娇小小的模样,虽然梳着妇人髻,但怎么看都是孩子。
所以那些人如此说,倒也合理,只是,让他不悦。
阮绾指了指自己的梳的圆髻,朝着大叔咧嘴笑道:“大叔,我是他媳妇,我夫君可厉害了,是京都的惊才绝艳的大才子。”
沈二爷微怔,从未有人提起他时,眼底都是光,没有不屑,没有轻视,只有钦佩和赞赏,让他不由晃神。
她此言一出,中年大叔露出错愕的目光,看了好几眼男人,又看了好几眼阮绾,他怎么也看不出来,这娇娇糯糯的小姑娘已经及笄嫁人了。
大叔满脸惊讶看着两人,看着少女手中的糖葫芦,怀疑道:“真的如此?他不会故意让你这么说的吧?”
阮绾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拉住男人的衣袖,朝着大叔道:“多谢大叔,不过这男人,是我夫君。”
少女大言不惭,惹得周围几人哈哈大笑,沈二爷无奈,一把拉住少女的手,将她拉进一旁的包间里。
酒楼喧闹,两人一进包间,招呼店小二点好餐食,便关上门,将外头的声音全部隔绝,然而还是能隐约听到,那几人的议论声。
阮绾看着男人薄唇紧抿,目光淡漠,她拉了拉他的手,软软道:“二爷,你生气啦?”
沈二爷微微垂首,对上少女水汪汪的眸子,她的眼底映照着他的影子,只有他一人。
他想起方才少女还未回答的问题,嗓音低沉醇厚道:“为何是我?”
阮绾闻言一顿,她没想到男人还记着方才的问题,她走到一旁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将其一饮而尽。
她以手支着下巴,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也知道今日种种都是你在陪我演戏,你其实不愿,所以这个问题,不如二爷先回答”
这个问题,其实都是他们想问彼此的,沈二爷没想到少女的心思如此玲珑剔透,高门养出来的贵女,从来就不是傻子。
他坐在少女对面,倒了杯茶,并不喝,沉吟片刻,淡淡道:“沈某想谋取名利地位。”
他的理由,阮绾自是信的,他的确想谋名利,也想出多年来被大房打压冷落的一口气。
她无疑是一个好的人选,可沈二爷没想到,她是宰相府丢弃的一枚废棋。
“如今你知道了,宰相府已经彻底将我抛弃,他们不可能会帮我,也不可能帮你。”阮绾叹了一声,又咬了一口山楂,不知为何,这个山楂极酸。
沈二爷看着小姑娘上一秒极为正经,下一秒就被酸得紧皱眉眼,他将茶水推到少女面前。
阮绾连忙将茶水饮尽,舌尖酸涩缓了几分,她放下杯子,看着男人淡漠的神情,眸子亮晶晶地笑道:“不过,我可以帮你呀。”
她话音一落,外头传来小二的声音道:“客官,菜来了。”
菜齐了,阮绾又让小二送上两坛好酒,她将最后一个糖葫芦吃完,待唇齿之间的酸涩感消失后,她方才道:“我刚才说我可以帮你,是实话,既然你想谋取名利,我又缺一个能保护我的人,我们各取所需,如何?”
她其实不想将他们之间的交往变为交易,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发现沈二爷是个好男人,但是她不能因为自己想得到他,就不择手段,虽然她想。
前世的阮绾已经害了他一次,今生不能这么自私了,这次的选择权,就交给沈二爷吧。
沈二爷看着眉眼带着稚气的少女,极为直接说出交易这等事,心里有些微妙,他屈着指尖敲了敲桌面,淡淡道:“你想要什么?”
阮绾打开一坛子酒,闻了闻,酒香扑面而来,让她不由恍了神,她倒了两杯,一杯推到男人面前,笑道:“自由。若我助你一臂之力,假如你能得偿所愿,那就放我离开。”
言罢,阮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这是第二次喝酒,不得不说,酒不好喝,苦涩无比,辣的她嗓子不舒服,眼角还渗出些许泪珠。
自由,是非常奢侈的东西,但她不需要,她想要爱,所以,她是骗他的。
她自重生始,就骗了他,也不差这一回。
沈二爷看着少女皱着小脸的模样,垂首看向手中的酒杯,他抚着杯壁,细细思考少女说的话,这也是他这几日正在想的事情。
两人既然不相爱,那就将这段婚事当成一场交易,到时目的达成,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可经过这几日相处,原本笃定的念头,有了片刻动摇。
不过他更加怀疑的是,她看着憨傻,真能助他?
正当男人沉浸在思绪中时,便听得少女不满道:“沈二爷,你……你喝酒啊!这一杯我敬你,为了以后的生活干杯!为了自由!”
他闻声抬眼,看向阮绾,她已经开始喝酒了,少女的小脸泛着红晕,眸子好似含着一层水汽,小脑袋靠在手肘上,瞧着有了几分醉意,她的酒量果然不行。
沈二爷斜了酒杯碰了一下少女的杯子,便将其饮尽,感觉整个身子都暖了几分,他看着少女,沉声道:“你醉了,别喝了。”
阮绾虽然有些晕乎,可脑子还是清醒的,她朝着男人扯了扯嘴角,将酒杯扔到一旁,捧着坛子就猛灌了几口,也许是酒水太烈,少女喝着喝着就红了眼眶。
她撑着下巴,呆呆看着眼前菜肴,听着周遭传来的喧闹声,只觉得心底悲凉。
她喃喃道:“二爷,你知道吗,我……今日其实很、很伤心,你说明明我、我和阮盈都是爹娘……生的孩子,为什么……会被差别对待呢?”
阮绾心里很委屈,她原本想当面问他们的,可她没有面对的勇气,亦或是,她害怕直面已经被抛弃的事实。
沈二爷看着小姑娘委屈巴巴的模样,想起今日她在马车里同他说过,她的父母不喜欢她,然而不喜欢的缘由又是为何?
不待男人深想,便看到阮绾抱着酒坛子,默默流了泪,她自嘲一笑道:“我……我出生时,好不容易升了官的父亲……被贬,被外放出京,而母亲也差点……难产而死,整个家因为我的到来,陷入一片灰暗。
家里人找了大师……给我算命,大师说我……克父母,克……兄弟姐妹,一定要在家中待到及笄之后……嫁出去,而且只能……只能低嫁,杀一杀我的气运,并且不能有来往,不然整个宰相府……都会被我牵连。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如此抗拒这段婚事的原因,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我的父母,只想打发我罢了。”
这件事还是前世她从她的三妹阮盈口中听来的,她的妹妹和父母一样,也恨死自己,至于为何恨,她至今都不知。
明明是骨肉血亲,为何她会被厌恶到如此地步?以至于前世她同沈二爷和离,离开沈府,他们直接将她从阮氏宗祠除了名。
小姑娘还是像平日里一样絮絮叨叨,可今日没了欢声笑语,更多是悲伤和不平,像是被抛弃的猫儿,蜷缩在角落,舔舐伤口。
他叹了一声,感同身受,原本对阮绾的成见和虚伪以待,这一刻都消失殆尽,他温和道:“别喝太多,吃点东西。”
阮绾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迷茫地看向四周,她突然发现,这个世间压根没有她可以依靠的人,世间之大,已经没有她的家了。
她捧着酒坛子喝了一口,打了个酒嗝,盯着男人,问道:“沈、沈二爷,你……以后要是发达了,会不……会赶我走?”
她的话,同方才自相矛盾了,明明想拥有爱,却装作潇洒,将人推开。
“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过你要乖乖听话,不能再喝。”沈二爷看着可怜兮兮的少女,心尖微动,原本想劝说少女,不知为何成了轻哄。
阮绾瞪着一双迷迷糊糊的眼睛看着男人,看着眼前的男人从一个人变成三个人。
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指着男人嘟囔道:“二爷,你真好,你为什么……这么善良呢?“
不待沈二爷反应,阮绾拍了拍脑袋,嘟囔道:“奇怪,什么……时候变成了三个沈彦恺!”
沈二爷看着她晕乎乎的模样,直呼他的名字,知道她是醉了。
他探过身将少女手中的酒坛子取出来,温和道:“你醉了,若继续喝,明天会难受。”
他不想再让她吐一身。
阮绾此时整个人昏沉沉的,看着眼前人动来动去的,感觉头晕地厉害,男人说什么话,她也没听清,口齿不清道:“沈叔叔,你……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是真醉了,前言不搭后语。
男人接过闻言,接过酒坛子的手一顿,对上少女迷茫无助的目光,沉声道:“无,其他人看不上沈某。”
“为何……为何没有,你长得、这么好看,而且人又、很好啊,你值得被、被别人喜欢。”阮绾闻言,心里替他不平,她觉得他很好,比许多人都好。
小姑娘信誓旦旦的模样,让沈二爷有些意外,他倒了杯热茶推到少女面前,薄唇微勾道:“何以见得?”
“嗯……就很好,好得让我……很喜欢、嗝!”阮绾嘀嘀咕咕说了一句,不由打了一个酒嗝,睁着亮晶晶的眸子看着男人,目光认真专注。
眼前这个男人,她的确是喜欢的,不仅仅因为皮囊,还在于他的人品,前世她作恶多端,他原本可以不管她,可他还是将她救了出来,就凭这一点,沈二爷就比其他人好。
这样的男人被她捡漏,实在是前前世修来的福气。
沈二爷头一次被这样的目光盯着,不由指尖微动,下意识摩挲腕间的玉珠手串,阮绾所说的话,他一时辨不清真假。
他看着皱着眉头趴在桌上的少女,淡淡道:“阮绾,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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