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员在路边将货车停下,摸出手机从车窗里张望着公路旁边孤零零的小楼。他在附近工作了十七八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偏远地方会有人居住。要不是他已经收到了预定的一半货款,估计会觉得这是纯粹的恶作剧。
他这边手机刚刚拨出,就听到小楼铁门处铃声嗡嗡的响。然后铁门啪的一声打开,头发凌乱的少年从里面探出头来。长久不见日光的苍白肤色也掩盖不住他精致出色的五官,清凌凌的眸子盯着快递员胸前的工牌。
快递员清了清喉咙,心想这位倒真是有点明星气质,难不成这里是在拍什么电影:“您好,请问您是陆先生吗?”
“我是。”少年的目光扫过货车喷涂的快递标记,似乎终于确定了对方的身份,“麻烦稍等片刻。”
说完大门砰的一声关紧,然后快递员听到了脚步声,拖拉重物的声音,以及哗啦啦的——自来水声?
快递员:?!
片刻后铁门重新打开,戴着口罩鸭舌帽的少年拎了个黑色背包走出房间,顺便将左手提着的黑色塑料袋往外一抛——一台摊开的笔记本电脑在空中翻滚着飞出,在公路上啪唧摔成了两半,水流飞溅。
——没错,那塑料袋里是被水泡着的笔记本电脑。
快递员:???!
他走到货车边,敲敲窗户提醒眼睛瞪得老大的快递员老哥:“我的东西都在车上么?”
快递员回过神来,赶紧点头:“需不要我帮您搬到——”
“不用了。”陆卿迅速说道:“我现在就结算运费。如果能再把我送到机场,那么价格可以任由你开。”
“这实在不行。”快递小哥下意识地拒绝:“我们这边都不能运人……”
陆卿打断了他:“就当我是押送自己的东西到机场可不可以?你们公司不是还提供搬家服务么?价钱都好商量。
阳光中他紧张地盯着快递员小哥的脸,插在裤兜里的左手已经紧紧攥住了小小的一叠纸张。
快递员果断摇头之后张了张嘴,却又愣住了。他本来应该是要再次拒绝——自己并不熟悉到机场的路,如果长途还带上一个身份有些诡异莫测的陌生人,安全上实在不太放心。
但不知怎么的,那句回绝在喉咙打了个转竟然没有出口,他只觉得微微一个恍惚,自己的嘴里已经含糊出声:
”……也行吧。”
陆卿松了一口气,拧开车门赶紧坐上了副驾驶座。直到后背贴上了座椅他的表情才终于舒缓下来,但插在裤兜里的左手微微一抽,眼眸之中却闪过了抑制不住的惊骇。
在裤兜里藏着的那张小小的黄纸上,陆卿用中指的鲜血画了一个“泰”卦。易经中泰卦主逢凶化吉百事顺遂招引贵人,等于是一个简单的转运符咒。而就在刚才这叠从笔记本撕下来平平无奇的纸张却在发热,那个即将回绝的快递员随即改变了态度。
——换句话说,符咒居然真的有用。
这是对陆卿世界观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击。在前世的玄学圈子里,大部分所谓的“神秘现象”都已经被科学解释了,所谓的“邪祟入体”,被认为是心理学与生理癔症的产物。所谓的“方术”,也被认为是古老却有效的催眠术和暗示,或者有效的偏方。——虽然微妙的有点扯淡,但总能糊弄下去。
但现在,即使走进科学的节目组就在现场,恐怕也解释不了为啥一张符咒能让人态度大变。
也就是说,他所知的玄学法理,货真价实、毫无疑义的,转化为了现实。
也就是说,他刚刚杯卜出来的那个观卦,也未必是自己的妄想症。
刚刚意识到这一点,陆卿的心里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热粥,说不出到底惊异震动和恐惧那个成分更重。但木了一会之后还是得强迫自己回过神来,他掐着手心收敛心神,一转头看见快递小哥同样木呆呆的盯着自己,鼻子明显是在抽气。
陆卿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有些尴尬地解释:“……不好意思,刚刚在家里倒洗衣液的时候不小心沾到了衣服上。”
快递小哥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侧头往小楼处瞥了一眼:哪怕隔着一扇铁门,他都能清楚的听到里面哗哗的水声。
陆卿移开了目光。要是给快递小哥解释那是他自己放出来的一整缸搅拌了洗衣液的水,怕不是立刻就要被人看成疯子
洗衣液混水冲洗,可以相当有效的破坏人类留下的痕迹,这是陆卿在悬疑小说交流会上向纪实刑侦文学的大神讨要来的知识,不过现在看来……动静有点太大了。
快递小哥沉默片刻之后,终于发动了货车。陆卿左右张望,忽地向前一指:
“师傅,麻烦你从那台笔记本电脑上压过去。”
“——什么?”
快递员又转头了看了陆卿一眼——这一次不用什么微表情解读了,连傻白甜都能从小哥快要突出的眼珠中看出他的心声:
“现在的精神病院都这么不负责任的么?”
————
哪怕是转运符咒似乎也不能逆转快递小哥陆卿的印象,他把人送到目的地后一脚油门溜出去老远,留下陆卿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机场的服务台前发呆。
原身虽然办好了护照,但首次出国的审核手续还需要一两个工作日。陆卿干脆就临时改变了主意,现在他正在打量机场两侧密密麻麻的的旅游宣传招牌,准备从中随机抽个城市跑路,将房子丢下来暂时迷惑不知在哪里的窥伺者。等到一两天后审批结束,他就能从机场直接出发,从此潇洒走人。
但这个偏远的机场似乎人流量实在不多,空旷的大厅里连空调的冷风都显得格外厉害。连陆卿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紧了紧领口向前两步,打算借前面那位大哥雄壮的后背挡挡凉风。但他轻轻一吸气,却觉得口鼻内一片冰冷。
不对。
为了避免被路人认出原主那张过于惊艳的脸,陆卿现在是口罩帽子挡得结结实实,为什么呼吸之间还有冷风?
他不动声色的提起了自己右手的衣袖,白皙光洁的手腕上青色的血管历历可见,如果仔细端详的话,能在血管中间找到一条细细的黑线。
喔嚯,果然有些东西。
如果陆卿没有辨别错的话,这应该是发源自南方的诡秘巫术,专一能够扰乱凡人的心神,引动惊悸与噩梦。在历史上它还有个血淋淋的名字:
巫蛊之术。
不过这种在汉代凶名赫赫,曾经让武帝大开杀戒的法术,在宋代以后已经事实上销声匿迹,就连陆卿也只看过典籍上一丁点零星的记载。至于消失的原因么,也很简单——宋代的道士研发出了针对巫蛊之术的专门解法,而且特别简单。
所以施术的这位大哥实在是选错了游戏环境。
陆卿垂头看着手腕上的黑线——施术者似乎水平相当不怎么样,连隐藏法术的痕迹都做不到。这种级别的小邪术硬度起来并不麻烦,他左右扫了一眼,随后一狠心咬破了嘴唇,含着一口血默默念诵道教的消灾咒,而后扯下口罩将手腕贴近嘴唇,映上了一个带血的唇印。
鲜血沾染后黑线迅速消失,血液的阳气渗入经脉带来了灼热的温度。陆卿擦干净血迹后抬头拉上口罩,突然听到机场后方一阵喧哗,好像是有人在尖叫:
“唐总!唐先生!救命!——”
片刻喧哗声越来越大,有个女人从后面光着脚狂奔而出,披头散发的尖声喊叫:
“快来人!快来人!快叫医院!——唐圭德先生突发急病!”
大厅里稀稀拉拉的人群一片哗然,客服们手忙脚乱的摸出电话上前询问。而陆卿却微微一愣。
这个什么唐圭德他好像有些印象,似乎前身公司的某个高管……就叫这个名字?
不过应该是巧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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