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远处&30340;路灯还散发着昏黄&30340;光。
简尧盯着时间，在十点半过后给霍衍打了十几个电话,但是全部无人接听。
他给杨老师也打了电话,从对方口中得知霍衍晚上并没有坐对方&30340;车回家,而是去医院看望霍乾。
但去医院怎么可能听不到手机声音？
简尧一直在阳台上坐到了十二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简尧&30340;心情却慢慢趋于平静。
可能他穿书也改变不了什么，霍衍还是那个霍衍,世界也还是那个世界。
他能发挥&30340;作用微乎其微。
而且他也不可能一直盯着霍衍,围着霍衍转。
他做到他能做到,但结果如何，就只能看霍衍自己了。
作为朋友,他能够做到问心无愧就已经足够。
简尧抹了一把脸，准备再打最后一个电话就回去睡觉，不管能不能打通，这都是最后一次了。
没抱什么希望&30340;简尧再次翻出霍衍&30340;号码,轻轻按了下去。
“嘟……嘟……”
简尧安静&30340;听着有节奏&30340;“嘟”声。
正当他要挂断电话&30340;时候，电话忽然被人接听，那边传来了他熟悉&30340;声音：“小尧？”
简尧愣了愣,不是因为霍衍这么亲密&30340;称呼他,几天前霍衍就已经学着简安之这么叫他了,而是因为霍衍此时&30340;声音。
霍衍在轻微&30340;喘气,他&30340;喘息声很轻,轻得让简尧靠近手机&30340;那只耳朵发麻。
就连他说话&30340;声音都跟平时不同，更加低沉沙哑，像是刚刚做完什么剧烈运动。
让人忍不住想歪。
“你在哪儿？”简尧把脑海中乱七八糟&30340;想法挥退，抿着唇问，“杨老师说你去医院了。”
霍衍似乎笑了一声，但简尧没有听真切：“我手机开&30340;静音，没有接到你&30340;电话，刚刚在医院里遇到了点事。”
简尧立刻想到霍乾和杨金花，这两口子肯定不会让霍衍好过：“你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没让你去干……”
“我没事。”霍衍安抚着简尧，“我不会有事&30340;，我知道你担心我，以后我去哪儿都会提前给你说一声，你放心。”
简尧别扭道：“那是你&30340;事，反正怎么做也是你自己&30340;选择。”
霍衍：“我知道，我已经在回来&30340;路上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给你带。”
话题忽然被岔开，但简尧一听到“吃”这个字，肚子果然很应景&30340;响了起来，这都快十二点了，平时就算睡着了也可能被饿醒了出去找吃&30340;，更何况现在还没睡。
“现在还有东西卖吗？”简尧知道县城里&30340;门店关门都很早，很多老板中午还要关店回家吃饭，可能因为收入很难有什么变化，所以小店老板们都很佛系。
这么晚了，也只有路边&30340;烧烤摊还会营业。
但简尧又不想吃烧烤，怕吃完就凌晨两三点，第二天起不了床。
霍衍：“有二十四小时&30340;便利店，我给你带份饭回来？”
简尧咽了口唾沫：“好，不用打热，家里有微波炉，你待会儿快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在门口等你，免得把我妈吵醒了。”
霍衍：“好，那我先挂了？”
简尧觉得有哪里不对，自己有什么问题还没问，但一时想不起来，只能说：“好，先挂吧。”
没事，待会儿霍衍要过来，到时候再把想问&30340;问题都抛给他。
挂断电话，霍衍把手机收了回去。
他&30340;目光从脚下扫过，然后转移到了自己&30340;手背上。
手背上&30340;鲜血有些刺目，霍衍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这才有了一丝温度。
霍衍用指腹轻轻擦过血痕，那点不小心沾染上&30340;鲜血很快被擦拭干净，像是从未存在过。
他没有再朝脚下看，而是握着手机走出了树林。
霍衍离开&30340;那一刻，遮蔽月亮&30340;乌云才散开了一些。
月光终于没有阻隔&30340;洒下来，落在李恒&30340;脸上，他仰面躺在泥地里，四肢像是被人扭断后又恢复般剧痛无比，可他却连叫都叫不出来。
身体&30340;每一寸肌肉和皮肤都在哀嚎，但最痛&30340;地方已经麻木了。
他想把自己&30340;手臂抬起来，却发现连手指都无法移动。
无数次尝试后李恒放弃了挣扎，他双目无神&30340;看着夜空。
刚刚那个人真&30340;是霍衍吗？李恒想转头看自己&30340;同伴，可连脖子都不受大脑&30340;指挥，他只记得霍衍挥下来&30340;拳头，而最可怕&30340;是，霍衍&30340;脸上一直带着笑。
谦卑&30340;，温柔&30340;，令人不寒而栗&30340;微笑。
就好像他没有把人踩在脚下，而是正在与人谈笑。
或许那不是霍衍，或许今晚&30340;一切都是一场诡异&30340;梦。
他&30340;脑子里到现在为止都还不断浮现霍衍刚刚&30340;眼神，那双眼睛里没有血丝，甚至没有愤恨，像是没有波浪&30340;海，只有无尽&30340;沉寂，了无生机。
月光再次被乌云遮挡，李恒闭上了眼睛。
·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只有一个员工值班，霍衍站在货架前，他记得简尧爱吃炸鸡，因此挑了一盒鸡排盖饭，他自己则是随便拿了一盒。
他没什么喜好，因为没有培养喜好&30340;土壤，小时候没有选择&30340;人长大了依旧不会有选择。
付完钱后霍衍提着购物袋走出了便利店，他没有走回去，而是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他并不为自己&30340;遭遇感到痛苦悲愤，毕竟如果有人跟他一样，数年如一日&30340;在恶意下生存，都很难持续保持愤怒。
总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反抗，时间久了，好像他真成了圣人。
那层暴露在外&30340;皮裹得久了，也似乎跟他融为了一体。
没人能让他撕开那层皮，露出鲜血淋漓&30340;血肉来。
等他终于摆脱所有桎梏，能以真实面容现世&30340;时候，他却又回到了这个时期。
当他睁开眼睛，看见&30340;就是站在人群中注视着他&30340;简尧。
一个从未存在过&30340;人，一个总是语重心长让他学会反抗，珍惜自己&30340;人。
霍衍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在前方开车&30340;司机忽然打了个寒颤，默默打开了手机录音，唯恐自己待会被抢劫挟持，甚至已经脑补出来自己被抢劫后又被灭口，自己&30340;妻子抱着孩子在他坟前哭。
“今、今天天气挺好&30340;哈。”司机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霍衍声音中带着暖意：“是不错。”
司机瞟了眼车窗外，漆黑&30340;夜晚，从窗外吹来&30340;凉风都渲染着难以言说&30340;气氛，这条小道就像恐怖片里&30340;重要场所，似乎下一刻就要把他连人带车&30340;吞噬。
司机咽了口唾沫，开车开得胆战心惊，他总觉得自己可能小命不保。
终于把车开到了目&30340;地，司机全身僵硬&30340;等着对方下车，在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事——这一片没什么人烟，全都是独栋小楼，他就算扯开了嗓子大叫救命，估计都叫不了人。
早知道刚刚对方招手时自己就不停车，不就是一单生意吗？哪里有命重要？
车门被打开&30340;声音在耳边响起，司机松了口气。
“师傅。”男声忽然响起。
要不是有方向盘挡着，司机能从座位上跳起来。
“有、有事？”司机&30340;嘴角抽了抽。
霍衍：“我还没付钱，多少？”
司机：“……哦……十二。”
好不容易等到对方付钱后下车，司机赶忙发动车子，一骑绝尘地冲了出去，连车尾气都不准备让对方闻到。
然而霍衍也不在意对方&30340;态度，他站在院门前给简尧打去了电话。
电话果不其然被简尧挂了，然后院门内就传来了开门声。
“你先去冲个澡，我去把饭打热。”简尧结果霍衍手中&30340;购物袋，神色自然地催促道，“吃完了就快点睡，你今晚还是在我家住，免得麻烦。”
霍衍：“好。”
简尧跟霍衍走进客厅，他们没有开大灯，只开了厨房&30340;吊灯，简尧小心翼翼&30340;走向厨房，担心自己走路发出&30340;声音太大把简安之吵醒。
这几天简安之在写新书，每天日夜颠倒，有时候从下午睡到晚上，有时候从早上睡到下午，总之作息十分混乱，简尧在家总是特别注意，就怕在简安之睡觉时吵到她。
“我们去院子里吃吧。”简尧等霍衍从浴室里出来后，才走到霍衍身边压低声音说悄悄话。
霍衍&30340;肩膀上还带着水珠，发尾湿润，水痕从脖子顺着肌肉线条滑向胸膛，简尧看了看霍衍&30340;胸腹肌，虽然不像健身房里&30340;人肌肉那么明显，但能看到清晰&30340;轮廓。
也正因为不夸张，所以看起来才更有美感。
简尧有些羡慕。
他现在还在长身体，锻炼肌肉还是等到大学再说吧。
急也急不来，简尧在心底安慰自己。
院子里也有灯，他们做到葡萄藤旁边&30340;木凳上，桌上摆着煤油灯样式&30340;小灯，小小&30340;庭院里有花跟青草&30340;香气，热好&30340;饭盒被简尧打开，食物&30340;热气与香气在同一时刻迸发出来。
这个小小&30340;院子在此时就像是一个小世界。
简尧还去厨房倒了两杯饮料回来，遮挡月光&30340;乌云终于完全挪开，桌上&30340;小灯散发着柔和&30340;黄光，简尧吃之前终于想起自己打通电话前&30340;疑问：“你放学直接去了医院？”
霍衍：“嗯，过去看了一下。”
简尧一点都不想关心霍乾，霍乾是生是死，腿究竟是不是断了他都不在意。
这个世界除了简安之和霍衍，以及他在学校认识&30340;两个朋友外，别有更多让他觉得有真实感&30340;人了。
尤其是霍乾这种坏&30340;理所当然，毫无底线三观&30340;人更没有真实感。
“你妈也在吧？”简尧吃了块鸡排，虽然是超市&30340;盒饭，但是味道并不差，只是口感没有现炸&30340;好。
霍衍：“她在照顾我爸。”
简尧“嗯”了一声没有再问，而是埋头吃饭。
他觉得很疲惫，无论他怎么跟霍衍说，霍衍似乎都没有任何改变&30340;苗头。
他依旧喜欢霍衍这个朋友，但他不想再重复同样&30340;话，时间久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复读机，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霍衍还没有听烦，他自己就已经说烦了。
霍衍察觉到了简尧低落&30340;情绪：“怎么了？心情不好？”
简尧把嘴里&30340;鸡排和米饭咽下去，才难得注视着霍衍&30340;眼睛说：“我只是觉得我太啰嗦了，有些话我不说其实你心里也有数。”
“以后我不说了。”简尧越想越觉得自己在多管闲事&30340;路上越走越远，再走几步说不定会直接被霍衍带走。
他怕自己也变成圣父，到时候两个圣父凑在一起，不就是等着被人欺负吗？
霍衍抿了抿唇，他没有笑，声音却放得更轻：“我不会再对人有求必应，也不会再万事忍耐，你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他&30340;目光和语气都那么真诚，简尧看着他&30340;双眼，这一刻他相信霍衍&30340;话是真心&30340;。
于是简尧好不容易硬起来&30340;心肠又渐渐软下去。
简尧连忙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行，不能被霍衍迷惑。
“那是你&30340;事。”简尧喝了口汽水，移开了视线，“你就算想改变，也应该是为了你自己，而不是因为我。”
再说下去又要变成鸡汤了，简尧转移话题：“李恒说他们今晚要找你麻烦，今晚没成功，明天可能还会来，我放学比你早，要不然我放学等你吧，估计他们也不会有什么耐心，等过几天就好了。”
“不用，你早点回来休息。”霍衍，“军训很累，你别为这些小事烦心。”
简尧：“……这算小事？”
可能在霍衍看来这真&30340;是小事，毕竟更恶劣&30340;事他都遇到过。
不是每个小说主角都会被“养父”诬陷是小偷，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责骂。
霍衍：“他们不会再来了。”
简尧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霍衍：“他们遇到了点麻烦。”
简尧抬起头：“麻烦大吗？”
霍衍&30340;目光落在简尧&30340;唇角，那里有一粒米，他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应该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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