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阵以待的两个人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小心翼翼地靠近看起来普通却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不详气息的村子。
村口有一棵上了年纪的树,两人环抱那么粗的树干,在它本该蓬勃生长的时候,干巴巴的树枝上只有零星可数的叶子摇摇晃晃挂在上面。
树下坐着一个头发稀疏的老人,衣服破旧,干瘦如柴的手握着一根老旧的拐杖,手臂的骨头清晰可见。他坐在一张褪色的躺椅上,整个人散发出和老树一样的迟暮气息。
这个人就要死了。
迟白还注意到,黑色的怨气正从老人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散溢出来,同飘荡在天空中的巨大阴云连接在一起。
一个普通人,就算将死,身上也不该有如此之多的怨气,这不正常。
在她犹豫着是否该和他打个招呼的时候,一位提着篮子的女孩从村里一路小跑出来:“爷爷,有人来了。”
“是米勒神父吗?”老人睁开昏黄的眼睛,移动拐杖想要支撑自己坐起来。
“不是,爷爷。”女孩赶忙把篮子放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扶起老人,期间极快地瞟一眼迟白和安德烈,目光在迟白手腕的银链上停留了一下,低头说,“是……是两位大人。其中一位大人有一个和米勒神父一样的银十字。”
“是吗,”老人明显变得激动起来,抓着女孩的手挣扎着站起来,颤巍巍往迟白的方向走了两步,边走边疾声说,“快,小玛丽,快带我过去。”
“爷爷你慢一点……”老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玛丽被带得不小心绊了一下,险些跌倒。
等她站稳,老人已经在几步之外,因为走得太急失去平衡,眼见就要摔在地上。
“小心!”
安德烈一个箭步上前去,在老人真的摔倒之前伸出手将人稳稳支撑起来:“没事吧?”
说着,他控制着自己的力道,抓住老人的手扶着他站稳。
玛丽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她往安德烈袖口处看了看,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她迅速地跑到安德烈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来,整个人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急切地说:“非常抱歉,两位大人,爷爷他不是故意的,求你们不要伤害他!”
“我们没想……”
迟白要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呆了,只是扶一位老人而已,为什么小女孩会是这么个反应?
在她愣神的时候,安德烈随意拍拍沾了灰的袖口,十分熟练地露出一个温和亲切的笑,将女孩轻轻扶起来:“小姐不用紧张,老人没事就好。”
这个笑容带着安抚人心的神奇效果,立竿见影。害怕得身体直发抖的玛丽怯怯地抬眼看着安德烈,很明显地放松下来,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羞怯的笑来。
等玛丽站起身,安德烈松开手,礼貌地向后退一步,微微欠身:“我们从也门而来,走了很远的路来到这里。不知道能不能借一个地方休息一晚?”
玛丽转头去看老人,老人听了安德烈的话,几乎没有犹豫就作出决定:“就去我们家吧,家里只有我和玛丽两个人,空着好些地方。”
“那就打扰了。”
迟白在安德烈和老人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安德烈的侧脸看,她总觉得骑士先生刚才的微笑她好像见过,这时听老人答应得这么干脆,不自觉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老人——
总觉得这其中隐藏着什么不好的东西。
老人的家里虽然宽敞,摆设却十分陈旧,和迟白的小木屋根本没法比。
“两位大人这边请。”
玛丽将两人带到休息的房间,拘谨地打了个招呼就去帮他们准备食物,留下迟白嘴角抽搐地盯着掉漆起毛刺的破旧木床,十分犹豫要不要把小木屋重新拿出来。
她看得出来这已经是这个家里最好的屋子,出门在外不该有多讲究,但这张床碰一碰就吱呀吱呀的响,实在让人担心它能不能撑过一晚上。
安德烈在房间里转过一圈,检查完门窗,又在墙根拐角布好防御法阵,他看了看站在床边的迟白,略一思索,往床上丢了一团魔力,然后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一件备用的披风,折两折后铺在床上:“条件简陋,委屈迟白小姐。”
迟白新奇地伸出手在床沿上按了两下,有魔力加持的小破床明显□□不少:“这是什么法术?”
“固化术。”安德烈解释,“初阶法术,战斗中能够有效限制敌人的行动。我平时也用来固定东西,很方便。”
“咿……”杀人的法术用来固定破床,那确实是很方便了。
迟白坐在床上,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新奇地看着安德烈,眼看他抱着剑席地坐在墙边,似乎准备就这么过一晚。
怎么能让病号睡地板呢,本着对伤员和新晋大腿的人文关怀,她拍拍床板:“你身上有伤,你睡床。”
安德烈怔了一下,眼神飘了一瞬,在触及触电一样收回来,抱紧自己的剑往墙上又贴了贴:“今天晚上可能不安全,我守夜就好。”
“这怎么行呢,要爱惜自己的身体!骑士先生伤势如果加重,我会很伤心的!”
线索先生要是出问题,泽雅大陆这么大,下一次找到魔泉水的线索还不知道得耗多长时间。眼看安德烈还在负隅顽抗死不屈从,迟白站起身,决定亲自动手丰衣足食——又不是没抱过,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一定能让骑士先生体验到更快更好更舒适的限定服务。
安德烈猛地打了个冷颤,身上寒毛倒竖,一股不详地预感涌上心头。他立刻警觉起来,严阵以待。
“叩叩叩……”清脆的敲门声响起,“两位大人,晚饭做好了。”
玛丽尽量安静地将两份土豆泥两碗粥和一小碟腌菜放在桌上,然后收拾好东西,在离开前特地叮嘱一声:“天黑之后,二位大人千万不要离开屋子到外面去,更不要离开村子。”
说完便低着头退出去。
看来这村子确实有古怪。
迟白回想了一下以前见过的套路,再结合眼下的处境,真是槽点满满:“难道是丧尸围城、不,围村?”
安德烈十分严肃地没有说话。
不、不会真有丧尸吧……
迟白莫名一阵心虚,缩缩脖子闭上嘴巴。
经过这么一打岔,房间里忽然紧张起来的气氛消散开来,迟白接过安德烈递过来的碗,拿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土豆泥,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她可是救世主,是这个世界的希望,怎么能干霸王硬上弓的事呢?骑士先生一看就是个正经人,把人吓跑了,她去哪儿哭去。
等安德烈把餐具还给小玛丽,迟白伸出两根手指头摩擦生热,搓出一个小火苗,抖一抖手,火苗窜成一个小火球,她满意地将火球放在安德烈跟前。
有火球在,晚上总能暖和一些。
安德烈:……
接触魔力这么长时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法师施展火球不靠咒语不靠法杖,而是用两根指头搓出来的,让他实在禁不住好奇,究竟是哪派的大法师能教出迟白小姐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学徒?
很快,光明退去,夜幕降临。黑夜的掩映下,隶属于黑暗的生物们离开藏身之处,游荡在空无一人的旷野。低哑的嘶吼此起彼伏,远远传开一片。
迟白哆哆嗦嗦把自己团成一团,捂住耳朵拼命祈祷:千万不要是丧尸千万不要是丧尸,上帝佛祖玉皇大帝路西法斗战胜佛光明神保佑,千万不要是丧尸千万不要是丧尸……
闭目养神的安德烈忽然半跪起身,手握武器蓄势待发。
“怎、怎么回事?丧尸闯进来了?!”迟白猛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抬手就要召唤她的无敌大宝剑。
安德烈摇摇头,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是玛丽小姐和那位老人。”
“嗯?”迟白这才发现,她只顾着听村外的哀嚎,反而忽略了近在咫尺的异动,“他们出事了?”
“或许。”
安德烈轻巧地移动到门边,明明身穿一整套盔甲,却半点金属碰撞的声音都不曾发出。
迟□□神一振,一溜烟跑到安德烈身边:“我和你一起去。”
这么危险的时候,安德烈身上还有伤,必须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她才能安心。
安德烈本想拒绝,目光不期然落在半空中迟白空手搓出来平稳燃烧了小半夜的火球上,他顿了顿,改变主意地点头答应。
有他的银十字保护,迟白小姐的安全不是问题,那么不走寻常路的法师小姐能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达成共识的两个人挨个从门缝里溜出来,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穿过空荡荡的院子,贴着墙根摸到老人的房间,在敞开的窗户旁停下来。
迟白和安德烈一左一右各占一边,悄悄看向屋里。
在黑色怨气的遮蔽下,微弱的月光只能勉强透过云层散发出微弱的光,房间里更是漆黑一片,只能听到小玛丽隐忍地啜泣和床体咯吱的摇晃声。
迟白微闭上双眸,调动起混沌魔力,再睁眼时,目光穿透黑暗,屋里的景象在她眼前纤毫毕现。
她猛地瞪大眼睛,失声低呼:“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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