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魔力的大网撒出,将深藏在土地里的东西牢牢网住,在迟白的控制下把它拖出地面。
“这是什么……东西?”迟白迟疑地看着自己网里的不明物体。
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煤球”,一股股浓郁的怨气在球体外壳上游动交错,将圆球的本体牢牢覆盖,根本看不清里面到底什么样子,只有在煤球上下浮动的某个瞬间,她才能勉强看到从核心透出来的一丝金光。
唯一能肯定的是,正是这个煤球的存在,让本该逐渐散去的怨气重新聚集,源源不断地生成新的丧尸。
安德烈看着浮在半空的金色球体和表面若隐若现的玄奥字符沉默不语。
圣光……
加入教廷,成为光明神的信徒,便是在心中种下了一枚种子。日复一日的修行,磨砺意志,剔除杂念,用虔诚的信仰浇灌种子,直到它在心底生根发芽,圣光由此而生。
圣光代表着圣职者们对光明的不懈追求,那一抹绽放在黑暗中的金色光芒是希望,是救赎,是无畏的牺牲,是必胜的信念,是对弱者的悲悯,是对强者的不屈——
唯独,不该是如此邪恶而堕落的东西!
熟悉的圣光字符以禁忌而混乱的姿态组合在一起,以肉眼看去依旧是神圣的金色,但内里散发出的气息肮脏且堕落,和他在别处感受到的不祥之气并无不同,甚至更加浓厚,单单只是看着就让他感觉喘不上气来。
堕落法师,和圣光……再一次回想起他当初亲眼所见之物,和紧随而至的追杀,还有疑点重重的追杀者,安德烈的神色更冷了几分。
要知道,他可是光明教廷直属圣骑士团团长,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光辉圣骑士!光明教廷高阶圣骑士之上是星耀圣骑士,再上便是光辉,以他的实力,已经足够触碰到辉耀圣骑士的门槛,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打破桎梏,晋阶最强……这样的他,却被几个能力远不及他灰衣人伤至濒死。
这些事情,他一定要查个清楚。
久等不到安德烈的回应,迟白再一次收缩加固无形的巨网,将网里左突右撞想要逃跑的圆球牢牢困住,她困扰地挠挠头:“安德烈也不知道啊,那这个煤球要怎么办?直接解决掉?”
煤球?不该是金球吗?这个疑惑在安德烈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看着不死心还在扑腾的圆球,心生一计:“这个东西对藏起来的堕落法师一定很重要,他必定不会放任不管。”
迟白眼睛一亮:“守着这颗球,不愁抓不到堕落法师!”
安德烈点头赞同。
说干就干,迟白把煤球装进由混沌魔力编织的笼子里,再把笼子沉入地下,觉得不放心还在煤球周围布下三层网和一个探查术,这才满意地拍拍手:“出来这么久,我们回去吧。”
推开院子门,迟白一眼看到等在院子里的身影,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玛丽这孩子,和她说过多少次了,天黑了就去睡觉,不用特地等他们,可她总是不听话,年纪虽然小,却固执得很。迟白说了几次都没有效果,只好随她去了。
“玛丽,我回来啦。”
“玛丽已经睡了,两位大人,欢迎回来。”浑浊苍老的声音中,那道身影拄着拐杖站起身,向安德烈和迟白行了个礼。
迟白惊讶地停下脚步:等在院子里的居然是玛丽的爷爷。
老人家身体亏损严重,就算有安德烈帮忙也还是常常疲惫不堪精神不振,以至于一天里大半的时间都在沉睡休息。
这个时间点已经是深夜,通常这个点老人应该还在睡觉才对,现在却特地醒着等他们回来,是有什么事要告诉他们吗?
迟白同安德烈对视一眼,上前和老人打个招呼:“身体没事吧?”
说实话,自从借住在这户人家,迟白基本没和老人说过什么话,反倒是和玛丽接触比较多。陡然面对玛丽的爷爷,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人不远万里到我们这个小地方,帮我们治好怪病,我真地要谢谢两位大人。”
迟白连连摆手:“顺手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老人喘了几口气,身体摇晃着眼看站不稳,安德烈眼疾手快扶着老人坐下来。
“唉,人老了,身体都不中用了,让您看笑话了。”老人苦笑着说。
安德烈摇摇头,丝毫不讲究地盘膝坐在老人身边。迟白看了看,跑到安德烈身边坐好。
老人顿了一下,悠悠开口:“我听玛丽说,村子里的大家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怪病一出来,村子里能跑的人就都跑了,只剩下我们这些实在没法儿跑的留下来等死……”
这话听着似曾相识,迟白想了想,原来是前几日威廉夫人说过几乎一样的话。
老人没有说话,迟白和安德烈便耐心地等着。
“人啊,年纪大了,总会想起从前的事情。别看我现在这副样子,年轻的时候可算是见多识广。”老人眯着眼睛,目光透过夜幕,似乎重新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跟着商队到处跑虽然辛苦了点,可去的地方多了,见识就多,还认识了玛丽的奶奶,有了一个儿子。后来,我老了,身体没之前那么好,就带着老伴儿和儿子回村子里住下,打猎种地,日子还算不错。”
“等儿子长大了,那闲不住的臭小子,跑去重操起老子的就业,跑起了商队,一走就是这么多年,除了把玛丽和罗杰丢给我,其他时间连面儿都见不上。好多年没回来,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了。”
老人的话里透着一点抱怨,一点担忧,迟白不由得悄悄扭一下身体,不知该怎么答。
魔力带给岚泽大陆无限可能的同时,亦带来数之不尽的危险。作为一个只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普通人,这么长时间不和家里人联系,这个人大概凶多吉少。
这话不能和老人讲,老人也很明显不需要他们的回答。
“我老伴儿走得早,玛丽的妈也在生罗杰的时候难产死了。小罗杰没在我身边待多久就被米勒神父带走,这么多年,要不是有玛丽,我真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老人长长叹了口气:“玛丽是我见过的最乖最懂事的孩子,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儿也是玛丽。”
迟白微微侧过头,不解的眨眨眼睛。
老人大概是想抽根烟,手在衣兜里摸索了一阵,什么都没摸到,他愣了一下,叹息着摇摇头,接着往下讲:“村里的人都知道,罗杰被带走是因为米勒神父说他有学习法术的天赋。可没人知道,玛丽其实也有天赋。米勒神父来我们这儿的时间不长,之前在这儿的是另一个老神父,和我说玛丽能学法术,问我让不让玛丽跟他走,他带玛丽学本事。”
说到这儿,老人声音陡然低沉,似乎强压着情绪:“那时候玛丽的妈妈已经快要生了,我一个人忙不开,再加上玛丽听见我们说话,跑进来哭着和我说不想走,我就一时心软,答应小玛丽不送她走。”
“这么多年了,只有我和玛丽两个人相依为命。那么小的孩子,每天忙前忙后,还得照顾我这个老不死的,可她一句苦话都没跟我抱怨……”老人用手捂着脸,悔不当初,“我后悔了,我早就后悔了……是我眼皮子浅见识短,当初要是让小玛丽跟着老神父,她哪儿还用吃这么多年苦……”
迟白心里同样不好受。
有些选择,错过,大概就没办法重来。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收拾好心情,勉强平复情绪:“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
迟白一惊,刚想安慰一句,老人已经在摇头:“别想着安慰我,我已经感觉到了。这几天身上总没力气,脑子混混沌沌,我估摸着自己撑不了多久。本来想着临死之前再见米勒神父一面,现在看来是见不到了。”
老人用拐杖支撑起身体,艰难地弯曲膝盖就要跪在两个人面前:“两位大人,我、我想求你们一件事。我这么多年还攒下一点积蓄,两位大人别嫌弃……”
安德烈见状赶忙起身牢牢支撑住老人的身体,一边扶着他坐下,一边放缓声音:“不用这样,您有什么忙我们能帮一定帮。”
老人定了定神,说出他的请求:“我死了没什么,可我放心不下玛丽。我想请大人帮忙把玛丽送到□□比镇上米勒神父那里,玛丽年纪还不大,又有天赋,米勒神父一定会照顾她。还有罗杰,玛丽总说想念弟弟,米勒神父能找到罗杰。”
□□比镇,他本就准备去那里,在老人忐忑的目光中,安德烈沉默地点头,答应下来。
只是,米勒神父无故消失已经有半年,事情真的能如老人所愿吗?
亲耳听到安德烈的回答,老人明显松一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强硬地塞进安德烈手中:“我就要死了,这钱也用不上了,大人就收下吧。”
安德烈推脱不得,只得收下。
如果小女孩真的要去外面。有些钱财傍身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心事已了,老人佝偻着肩,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他拄着那根拐杖,在迟白和安德烈的注视中一步一摇,渐渐消失在漆黑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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