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赶回傅家庄园,管家在玄关迎着,陆逢秦轻车熟路地从他手里接过盛着咖啡和点心的托盘,问道:“他在哪?”
“傅总在楼上主卧。”
傅追,商凯集团的掌权人,跺跺脚整个金融圈就要震三震的大人物,陆逢秦做了他五年情人,尽管对方待他几乎有求必应,但陆逢秦从来升不起半点感动或者愧疚的意思,反而觉得屈辱。
因为在他看来,傅追只不过是从手指缝漏点东西,他就要像条野狗那样争先恐后地去舔,同样都是人,凭什么他必须对傅追低三下四俯首称臣?答案不言而喻,就凭傅追比他有权有势,就凭现在他所拥有的的一切都是傅追给予的。
可是要知道,当初明明是傅追先看上的他,陆逢秦自认根本没有攀附权贵的心,要不是当初陆家濒临破产……
牙关不由自主地咬紧,尽管脑子里思绪万千,陆逢秦端着托盘迈上楼梯的步伐却十分稳重,姿态熟练,仿佛这种伺候人的事情已经做过千万遍。
转眼来到二楼主卧前,陆逢秦只能强行压下所有不快,他调整表情露出微笑,轻轻敲了两下门,虽然门锁早就识别了他的脸部,并发出咔哒的解锁声,但他还是谨慎地在听见里面回应后才推门进去。
室内,傅追正站在穿衣镜前整理衣着,他身量修长,脊背挺拔,身躯的轮廓被阳光镀了层金边,从陆逢秦的角度望过去,正好是对方的侧面,剪裁干练利落的西装与其流畅的身体线条相得益彰,乌黑整洁的发丝与白到发光的鼻尖形成了极具冲击力的画面,衬得那张俊美的面容愈加神圣不可侵犯,宛若希腊神话中的神祇。
这本是十分赏心悦目的画面,但陆逢秦却不敢多看,傅追那张完美的脸对他来说只意味着沉重的压迫感。
他刚走进门几步,就听傅追开口道:“放在一边吧,我等会再用。”
话虽这么说,陆逢秦却没有随便将托盘放在室内的小茶几上,而是拉开落地玻璃窗,将茶点放到了露台的遮阳伞下,动作十分流畅自然。
陆逢秦几乎对傅追的一切习惯了若指掌,就比如傅追对气味很敏感,更不喜欢在卧室里留下食物的味道。
所以离开宴席后,陆逢秦还专门在酒店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确认自己身上只有淡淡松木气息的古龙水味后,陆逢秦来到傅追身后,虚揽着他的腰,亲昵问道:“待会儿还要出门吗?”
“嗯,有个酒会。”傅追道:“拿枚领带夹过来,在抽屉里。”
陆逢秦翻出来递给他,同时脑子里百转千回。
酒会,他十分抗拒和傅追一同出席这种场合,毕竟能跟傅追打交道的,基本都是商业巨擎,在那种地方,以明星的身份站在大佬身侧,无论你在娱乐圈是影帝影后还是什么,也只会被视作玩物,如果碰见相识的圈内人,那场面就更加难堪了。
——简直就像被牵出去交际的宠物一样。
犹豫再三,意识不宜停顿太久后,陆逢秦还是硬着头皮问:“需要我跟着你出席吗?”
傅追在镜中看了他一眼,笑道:“不用了,那种场合碰见熟人怕你不自在。”
他说得如此直白,让陆逢秦有种心思被看穿的窘迫,甚至怀疑傅追是不是在故意揶揄他,对他明明做尽了谄媚邀宠的姿态,却又极力在外人面前维系自尊的模样感到可笑。当然,也许傅追压根没想那么多,但这样就更显得谨小慎微的自己十分愚蠢。
陆逢秦对这种感受厌恶至极,可即便如此,他眼下还是要绞尽脑汁地琢磨该如何回应才能讨傅追的欢心。
然而没等他想出什么来,傅追便已经揭过了这个话题,挽着袖口随意道:"今年怎么想起给你爸操办寿宴了?”
陆逢秦闻言顿了顿,跟娱乐圈喧闹浮华、纸醉金迷的风气格格不入的是,他一向很低调,哪怕坐拥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与地位,却从不敢借此招摇炫耀,活得还没有普通人肆意痛快,就是因为怕惹了傅追厌恶。
甚至其实今年他也不打算大操大办的——要不是在剧组遇上那个笑容清爽天真的少年的话。
想到那个人,陆逢秦心中柔软,对方就像一束阳光,透过层层阴云照射进他的心扉,给了他想改变这宛如一潭死水般生活的勇气。
抱着那点隐秘的心思,他解释道:“我爸也五十了,这些年我忙着工作都没怎么顾上家里,这次大办一场也算给老人补偿一下。”
傅追听到这里停下手中动作,含笑看向他,打趣道:“这是怪我平时栓你太紧了?”
他只是随口调侃,凌厉俊美的面庞、带着促狭的笑……无不彰显着一种危险的魅力,只是陆逢秦却无福消受,就好像一只野兽在低下头颅企图与你亲近,要说心跳加速那肯定是有的,就是不知道是心动还是恐惧了,当然或者二者皆有,毕竟这本身就是容易混淆的情绪。
在五年前刚刚与傅追相识时,陆逢秦也不是没有被这种披着美丽外壳的危险吸引蛊惑过。
当时他还是一个剧组里仅有几个镜头的男n配,那场戏是在一艘破旧的渔船上,因为男主演反复ng,陆逢秦作为搭戏的配角必须来回重复落入海中的镜头,等最后导演说过时天色已经黑了,大家纷纷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压根没人理会他。
跟红顶白是娱乐圈的老一套了,陆逢秦也忘了自己当时怎么想的了,回想起来甚至觉得可笑,就咬着牙凭着一股气性,硬是不求任何人帮忙,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爬上岸,喘得跟野狗一样,这时冥冥中他感觉到视线在注视自己,一抬头,就望见高处船身挂着的道具秋千上,不知何时正坐着一个长相极为出众的男人。
是的,出众,这是陆逢秦第一时间想到对这个人外貌描述的形容词,对方穿着宽松的丝质衬衫,背对着昏橙色的夕阳,赤|裸的双脚勾在一起,涂着奇怪图腾的木制秋千带着他缓慢晃悠着,不知这样居高临下地看了他的狼狈有多久,脸上此刻竟是带着笑,但却并无恶意,而是像一只天性残忍好奇的海妖,尽管恶劣,眼神里却没有那种世俗的轻蔑。
然后陆逢秦做下了如今想来不知会不会后悔的举动——他挑衅地在男人面前脱下了湿透的上衣。
后来的事不用再赘述,当天晚上回到下榻的小旅馆,导演就客客气气地找上门来,不光给他换到了五星级酒店居住,还给了他一张能自由通行酒店上层贵宾区的vip卡,让他明天去顶层天台的餐厅赴约。
不过,这并不是要挟或强制,全看他自己的意愿。另外,这部戏的男主刚刚被换掉了。
直到这时,陆逢秦才知道傅追的身份,也获知原来今天不停ng的男主演就是傅追的情人,对方在圈内一直享有实力派演员的声誉,走的路线也是冷峻硬汉,与那种印象中精致纤细的金丝雀相去甚远,如果不是听导演亲口诉说,陆逢秦也不会想到对方竟然是大佬圈养的情人,而对方今天一反常态地频频失误,也是故意在整他——因为据说傅追今天很多次都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可惜他这一举动终究改变不了什么,反而遭到傅追的不喜,转眼就从天堂掉落凡间,从此迅速过气,再无人问津。
陆逢秦最终选择赴宴,但“前辈”的下场无疑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让他时刻不敢在傅追面前逾越半步,初见时的惊艳也因为这种时刻受到的无形压制而变色成恐惧,当初年少的肆意放荡更是被这种惶恐与屈辱日渐腐蚀。
眼下被傅追如此调戏,陆逢秦的神经竟是不自觉的紧绷起来,像是被训练出条件反射的狗,立刻满眼柔情地揽住傅追的腰,但却不是强势的姿态,而是谦卑地屈身,将头埋在傅追脖颈亲热道:“怎么会?我恨不能让你天天把我拴在身边,只围着你转……”
傅追笑着抚摸两下他的头,心底却有点乏善可陈,作为一个听话的情人,陆逢秦是合格了,但也很无趣。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傅追就有些自嘲,唉,他果然是个渣男。
或许是想看更多陆逢秦的其他反应,傅追便轻描淡写道:“是吗,我还以为你还在怨我让你接了《浮沉》这部戏。”
“…………”陆逢秦闻言脸色有点僵硬,《浮沉》是去年立项的一部戏,从导演编剧再到服化道这些细节全都是知名团队,爆相明显,完全就是冲着国际大奖去的,陆逢秦之前也野心勃勃想拿下男主这个角色,可惜导演心里早就有了人选,也是正当红的影帝,陆逢秦虽然拿了不少奖,但比起对方还是小巫见大巫,尤其他还未以男主角的身份拿过大奖,就算动用傅追的关系抢来角色,也只会显得能拿到这种待遇很不自然,于是只得作罢。
但没想到的是,那名影帝拍摄半年后突然宣布退组,让剧组半年的心血近乎白费,资金告竭,拍摄进程陷入停滞,随后又被卷进该名影帝由于离婚闹出的一系列骇人听闻的负面漩涡中,导致曾经一个令人垂涎的香饽饽一下成了烫手山芋,人人避而远之,就连陆逢秦自己也在庆幸,然而这时傅追却突然拿来《浮沉》的剧本,让他进组接替男主角的位置。
陆逢秦自然很不情愿,可又不敢违逆傅追的意思,他甚至以为是自己无意间惹了傅追不快,所以傅追要毁了他。
这激发了陆逢秦心底最后的不驯,咬牙以竭尽全力的发挥拍摄完了这部戏,也在这期间结识了那个少年,一度在对方阳光爽朗的笑容下,产生了想要抛下一切功名利禄离开傅追,重新开始新的人生的念头。
然而电影上映后事实证明傅追的眼光从不出错,电影爆了——百亿票房,国际电影节的多项大奖,仿佛没有尽头的热度……让陆逢秦终于成了实至名归的影帝,也把他那点骨气给砸了回去。
此刻听傅追提起往事,并且正中他的心思,陆逢秦十分难堪,就仿佛一个短浅无知、急功近利的自己在傅追面前无所遁形。
陆逢秦控制不住嗓音的干涩:“我知道你当时往剧组又注资了十几个亿,我怕自己撑不起来这部戏,最后损失都要你来承担……”
一句玩笑话竟得到如此沉重的回答,哪里有半分情侣间打情骂俏的感觉,傅追见他小心翼翼觑着自己的脸色,忽然间觉得很无聊,也失去了继续逗弄的心思,于是抬手温柔地拆了他的领带,安抚道:“好了,一点小钱而已,就算赔得血本无归我也不在意……别这么紧张,早点睡吧,今晚不用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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