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诀投身冗长的黑暗,沉寂了不知有多久,眼前突然多出一道白光。


    她看见一道肃然的身影站在崖边摇摇欲坠,白衣簌簌之下冰肌玉骨。


    “青诀,”长风吹起他的青丝,如墨染画,“我已穷途末路无计可施,除了这条性命再无能威胁你的东西……”


    这句话……好熟悉。


    青诀费力睁开干涩发疼的眼睛,迎面吹来的冷风让她逐渐记起,这不是五年前齐陵以死相逼的地方吗?


    “与其苟且偷生,倒不如死了干净。”齐陵说完纵身一跃,从青崖边跳了下去,白色的身影转瞬即逝,和前世的情景完全重叠。


    青诀想都没想就扑过去抓住他的手,匕首刺入缝隙,带着他悬挂在崖边。


    前世她也是这样做的,将他拉上来后就把他按倒在地,惶恐之下威胁他:“齐陵,你若敢死,我便屠尽你满门!尤其是你母亲和你疼爱的小妹,我会让她们死得比你还惨!”


    他被她压在地上血色尽失,眼中有她当时看不懂的凉色。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在他心底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他安分地待在她身边,只为有朝一日亲手将她逼入死路。


    青诀低头看到他带着恨意的眼神,忽然想起他前世联合外人将自己逼死,手一阵哆嗦,将他松开了。


    齐陵猝不及防下坠。


    衣袍钩住枝丫,锐利的倒勾刮破了他的脸。他悬挂在青崖边摇摇欲坠,脚下是幽暗的深渊。


    齐陵看向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


    他的修为被青诀全部封印,掉下去必死无疑。她竟是把手松开了。


    底下的千骷洞缓缓张开幽暗的大口,此处虽然离它甚远,可也能感受到恐怖的吸力。


    衣袍“哧”的一声裂开,他往下滑落,心底一片凉色。


    就在他即将坠落之时,青诀终于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拉了上去。


    齐陵轻轻喘息着,看到她垂在身侧纤细的手指,想到她刚才松手的那一下,眼睑不受控制地跳动。


    刚才,是她欲擒故纵的手段吗?


    齐陵想此处顿觉厌恶,“青诀,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我宁愿去死都不会和你在一起……”


    青诀打断他的话:“既然你连死都不怕,那你也不怕血契了。”


    齐陵用力抓住胸前的衣襟。


    他和青诀之间有她母上亲手种下的血契,这是最恶毒的一种契约。


    一旦离开契主,便会每日受锥心之苦,全身溃烂而死。


    她这是在威胁他。


    齐陵咬紧牙根,“我不怕。”


    青诀平静地看着他漂亮的侧脸,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般让她无法自拔。


    “既然不怕,那你走吧。”她抬手解开他身上封印修为的法术,“等会我会让青黛把凌霜剑还给你,送你下山。”


    齐陵看着手中恢复的灵力,哑然失声。


    她把他困在青雀宗整整十五年,病态地喜欢着他、折磨着他,让他每天都生不如死。


    他以为最终只有死亡才是他的归属,结果她就这么放过他了?


    “母上留下的血契,我现在解不开。你若是命硬能撑到我学会《唤灵诀》第八重,我倒是不介意帮你解开。”


    青诀说这话时声音很冰冷。


    因为前世她卯足劲也才到第七重,第八重更是遥遥无期,而血契最多让他活两年。


    她给他许了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兑现的承诺。


    “以后想死不用通知我,谢了。”


    青诀转过身不再看他,前世痴迷他的美貌无法自拔,为他忤逆母上,为他荒废修炼。


    今世一看到他的脸却会想起他冷眼旁观的模样,想起跳下千骷洞全身被碾碎成泥的痛楚,突然就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些憎恶。


    以前她总觉得只要自己用尽全力去喜欢他,总有一天会让他看自己一眼。


    现在她已经明白了,这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对他再好,他也会找机会咬她一口。


    既然如此……


    “宗主,”正好青黛带着霖岚赶来,“齐公子没事吧?”


    她摇头,“你们送他下山,把凌霜剑还给他。”


    “?”青黛以为自己听错了,“送谁下山?”


    “齐陵。”


    青黛觉得青诀可能是疯了,她以前为了这位公子要死要活,忤逆前宗主,被打得皮开肉绽也不让开。


    还曾为了他的伤去龙潭虎穴取药,帮他挡剑、挡鞭子,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他完好无损。


    公子一离开,她就跟疯了一样到处找,甚至跪地祈求他不要走。


    只要他说一句“不喜欢”,她就会难过得整宿睡不着觉。


    众人都习惯了青诀为他痴迷纠缠的模样。


    她突然说要放他走?


    “宗主,你是不是病糊涂了?你把他放走,就抓不回来了。”


    青诀理解青黛的震惊,她年轻时确实做过很多疯事,但其实母上死后的那几年她已经没有那么疯狂。


    尤其是到死的那一刻,更是坦然接受齐陵不爱自己的事实。


    “送他下山。”青诀还有比他重要一百倍的事要做。


    她走后青黛还在原地纠结,“会不会我把齐公子送走,明天宗主找不到人又来责罚我吧?”


    在旁边沉默许久的霖岚抬眼看向青诀离开的方向,温和笑道:“你若是担心被宗主责罚,不妨你去取剑,我带齐公子在山下等你,这样宗主即便要责罚也是责罚我。”


    青黛跟找到救星一样,高兴地蹦跳起来,“霖岚你人真好!我去取剑了!”


    霖岚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拢,他送齐陵下山,两人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


    一直走到山底下,霖岚才笑道:“恭喜齐公子,脱离苦海。只是血契未解,齐公子你只怕是……”


    齐陵捂住胸口,已经感觉到血契在身体里作祟。


    他想起她以前痴缠的模样,情绪激动的时候甚至强迫在他身上刻下她的名字,顿觉厌恶。


    “她死了不就解了?”


    霖岚警惕地看向周围,“公子慎言。”


    他和齐陵同一年入宗,齐陵因为生得貌美,被青诀看中,她的母上便做主给他们结了血契,强迫齐陵做她的男宠。


    而他则因为圆滑世故,被她的母上看重,培养成青诀的心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在霖岚看来,齐陵的际遇可比他好多了。


    能够获得青诀的宠爱,等于掌控了半个青雀宗。但凡齐陵有他一半的圆滑,也不至于把一盘好棋下得稀烂。


    霖岚想到此处,笑了笑。


    笑齐陵一根筋,真傻。


    像以死相逼这种手段实在是拿不上台面,霖岚当时发觉他有这个想法时,还笑过他愚蠢,可没想到他还真成功了。


    今日的青诀,在人意料之外。


    霖岚摇晃着手中的羽扇,微微眯起眼睛,“齐公子,宗主恢复了你几成修为?”


    “仅有五成。”


    那也不少了。


    霖岚陷入深思,不知青诀意欲何为。


    直到青黛送来凌霜剑,齐陵握住剑柄毫不留念地转身,生怕慢了一步,就再也无法离开。


    这般要强高傲,日后定是要吃苦头的。


    霖岚笑着摇动羽扇目送他离开,而后回到青诀身边。她正侧着身子看手里的书,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


    他走过去,才知道她看的是账本。那些账本一直是他在做,她从不过问。


    “宗主,账本有问题吗?”


    青诀看着手里的账本,不曾抬头,手指轻轻从上边划过,忽然停下。


    “只是觉得奇怪,为何青雀宗欠债几千万,你却一直瞒着……还做这些假账?”


    霖岚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发现了,他跪在她脚边,解释:“宗主息怒,属下并非有意欺瞒,而是前宗主担心影响你的修炼,吩咐属下绝对不能让你知道这些事。”


    他说着变幻出一封密函,双手奉上。那上面确实是她母上青栾的笔迹。


    霖岚生着一张沉稳的脸,眼尾略带精明,说话处事滴水不漏、不卑不亢,母上确实教得好。


    青诀前世就知道这封密函的存在,只是当她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手从密函上滑过,只看了一眼便合上。


    对霖岚和青黛她一直有个疑问,当时青雀宗遭难的时候,他们为何都不在她身边?


    他们是否,有人参与了那次屠/杀计划。


    霖岚离开,青黛又抱着小兽踮手踮脚来到她身边,小声问她:“宗主,齐公子走了半个时辰了,你后悔没?”


    青诀合上账本,吓她一跳,“我为何要后悔?”


    “你不是最喜欢他吗?上次齐公子逃走,半路上血契发作疼晕在路边,你把人带回来后,让我们全青雀宗的弟子都罚跪在门外,连我都跟着受了责罚。”


    那事现在想想真挺蠢的,青诀不愿再提,“你养过灵犬没?”


    “没呢。以前宗主不是养过一只吗?你对它千好万好,它始终不肯收拢野性,还咬了你一口。宗主一气之下就把它扔到青峰山,没过多久,它自己就拖着受伤的身体回来了。”


    “嗯,这不就结了。”青诀重新打开账本,不再理会她。


    青黛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两者有关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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