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示录》有记载,靥兽作乱,以梦入境,为多人同梦之象。为幻为往,或假或真,非预示之兆……
“噔噔”敲门声响起。
霖岚合上书籍,压在枕下。打开房门,竟是齐陵站在门外,“齐公子?”
他身上的伤还没痊愈,拢着一件薄薄的披风,在寒风刺骨下轻轻咳嗽。几日不见,好像又消瘦了许多。
“我母亲病重,能否帮我请医官再来一趟?”他侧着头,似是不习惯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人,“我……不想去求青诀。”
不想求青诀,却需要她的帮助。
霖岚微顿,笑道:“此事,须得请示宗主。齐公子要随我一起去吗?”
齐陵犹豫,“我就在外面等。”
“也行。”霖岚无所谓地笑了笑,他来到青雀殿请示青诀,她头都没抬,声音冽然:“让他自己来求我。”
她交代底下人,忽视齐陵的一切请求,原来就是想让他亲自来求。
霖岚退下,将青诀的话如是带给齐陵。
静默良久,霖岚忍不住抬头看他,寒风凄凄下仍旧风骨不失,冰肌玉骨面如花。他不禁在想,这就是青诀最喜欢的长相吗?
齐陵听完在殿外站了很久,冷风入喉,每一声咳嗽都刻入骨髓。曾经宁死不屈的公子,如今被青诀死死抓住了软肋,最终还是不得不选择低下头。
他低头入殿,殿内暖气横生,驱散他身上的寒意。
曾经的清秋殿也是这般舒适暖和,自从他离开后回来,清秋殿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这般寒冷的天气却连炭火都没有。
他停在台阶下,抬头看她。
她低头正写着什么,写到迟疑处,托着脑袋陷入沉思,好像看不到他这个人。笔杆轻轻敲打在纸上,每一刻都煎熬无比。
齐陵挺直的背脊微微出了冷汗,汗水浸湿伤口,又疼又痒。
他想起她以前住在清秋殿的时候,每每回来,都会给他带新奇玩意儿逗他开心,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他多看几眼,隔天就会摆在他床前。
只要能逗他开心,甚至不惜带他偷溜回万经宗看望他母亲,明知被罚也不介意。
甚至,为了他和青栾反目。
青诀对他真的很好,比他遇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只是她好起来的时候,能把全世界都捧给他,让他误以为自己也能与她平起平坐。发起疯来的时候,恨不得把他的骨血都抽尽,将他的自尊踩在地上肆意践踏。
他至今都还记得,她曾经发疯在他身上刻下她名字的场景。自以为高高在上,逼着他臣服,却还要他心甘情愿……
齐陵的心绪乱了,伤口也隐隐作疼。
他从小就在齐万山长子的欺压下长大,在万经宗虽是惊世天才,却从未享受过公平的待遇,后来更是被当成妓子一样卖到青雀宗,以颜侍人。
他这辈子最恨以权压人之人,但凡青诀将他放在同等的位置上对待,他都不会如此憎恶她。
可偏偏,青诀就是他最讨厌的样子。
盛气凌人,蛮横霸道。
和齐万山长子如出一辙。
良久的沉默,让齐陵不受控地想起那些往事。他用力握紧拳头,想到来此的目的,又逼迫自己将手慢慢松开。
“我娘生病了,病得很严重,需要看医官。”他艰难地说出,“你能不能,请人帮她看病?”
青诀停下手中的笔,轻笑了一声,“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齐陵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在被羞辱,他捏紧手,又无能为力,惨然松开。
“求求你,救救我娘。”
青诀笑,“求人,不该跪下说话吗?”
齐陵的手骤然握紧。这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人,一直在逼迫他。
他慢慢俯身,单脚跪下,再艰难地跪下另一只脚,“求你高抬贵手,救救她。”
藏在衣袖下的手,几乎骨头都要捏碎。
青诀重新提起笔,书写账本,任由他一直跪在脚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伤口越来越疼,齐陵撑不住,喘息着撑住膝盖。
“……你到底想让我如何?”
“寄人篱下,就该有寄人篱下的态度,你这般语气和我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欠了你。”
以往青诀对他太好,好到他几乎忘记自己是被卖到这里的。
齐陵闭上眼睛,良久道:“那三百万灵石,我会还给你。求你救救我母亲。”
“你拿什么还?”青诀似乎是来了兴趣,玩笑道:“用身体?”
这话一出口,齐陵瞬间变了脸色。他从地上起身,长久的跪姿让他脑中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
“青诀……你真让人恶心。”
他咬牙切齿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殿外寒风凄凄,吹刮在他脸上,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被骂的青诀用笔杆摸了摸鼻头,她只是想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又不是真的想睡他。
其实她前世也没有很想睡他。
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她不甘心被他厌恶,所以发疯似地想得到他的喜欢。
可越是想得到,便越会入魔。
疯到最后,已然不知自己的本意。
她埋头写字,门再次被推开,离开的人又回来了。
齐陵找遍了整个青雀宗,都无人助他。
“青诀,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会来求你?你一早就下令不许任何人帮我?”
其实早在清秋殿无人问津的时候,他就该想到。青诀,不会让他好过。
她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齐陵惨笑着冲到她面前,眼中似有血泪,“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用力拉开系带,披风从他肩头滑落。
露出他清瘦的薄衫,细细颤栗。
再往下,他无法再继续。
他这才知道,什么是穷途末路。失去青诀宠爱的他,什么也不是。
他立在殿中,清清瘦瘦的像青萝藤一样。
青诀缓缓起身,望着这个曾经让她心驰神往发疯也要得到的人,却是目不斜视地解下身上的披风,仔细披在他肩头。
温暖瞬间将他包裹,驱散寒意。齐陵不愿沉溺在其中,仓皇后退。
青诀系紧披风,将他拽到自己跟前。
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藏在阴影下的,是她冷冽的眼神。
“齐陵,你除了我的宠爱还有什么?”
她慢慢松开手,笑道:“你什么也不是。”她笑着将他松开,任由他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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