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不是没有肖想过。
可是青诀却砸了他的琴,将他推出房门,告诉他:你不配!
霖岚拂下她的手,“宗主,你喝醉了。”
“才几杯,怎么会醉?”她又拉住他。
“霖岚,你以前总是跟在母上身边,不喜欢说话,练琴也是一个人偷偷地练。我那个时候就想,什么时候能把你带出来,听你弹上一曲。”
他动了动喉咙,忽然很想问她当年为什么把他撵出寝宫。
只是因为他没有齐陵生得好看吗?
所以把他的琴也砸了。
见他不愿,青诀起身拿起天玄琴塞进他怀中,“你弹给我听听呢。母上死了,我现在是宗主,你怎么还不肯听我的?”
霖岚的手有些僵硬,但还是轻轻放在琴弦上,“宗主,属下太久没有弹琴,怕你见笑。”
她回到原位,笑得眯起眼睛,“无妨,我喜欢听你弹琴。”
随行的弟子都站在很远的地方,听到琴声悠扬,忍不住凑在一起聊八卦:“你们说,宗主是不是对执事有意思?”
“有可能,最近齐公子被冷落了。”
“岂止是冷落,过得可惨了,不是修阁楼,就是掏泥石……哪像咱们执事,可以跟宗主弹琴喝酒。”
“执事上位多好啊。”
“是啊,咱们执事多温柔。”
一曲拨完,再下一曲。
青诀没让他停,他也陷入往事无法自拔,弹到最后,惊觉自己魔怔了,恍然回神,指下拨断了琴弦。
他连忙起身,“宗主恕罪。”
“无妨。”青诀撑着脑袋,桌上的就都被她喝光了,看起来已经醉得不轻,“霖岚,你坐过来。”
霖岚害怕陷得太深,迟疑着没有动作。青诀见他不愿,又将他拉到身边,直视他的眼睛,“霖岚,你是不是还在为以前的事生气?”
他下意识避开,“宗主,你真的喝醉了。”
“我也没办法,那个时候你是母上看中的人,齐陵无依无靠,我总要护着他。”她拽住他的衣袖,胡言乱语着:“其实我一开始想留下的人是你,我觉得你和我会很合得来,我也喜欢你的脾气……”
霖岚憋在心里十余载的话,终于忍不住说出:“那你为何选择了齐陵?”
“我看他太可怜了。明明父母健在,却被人卖到别的宗门,父亲不爱,母亲不疼。我不忍心看他失望,所以……”她枕着他的手,呢喃着:“而且,我那个时候很不喜欢母上插手我的人生,她给我的我都不要……”
因为齐陵更可怜,所以选择了他?
霖岚内心五味杂陈。
困扰了他十余载的困境,竟会是这般可笑的理由?他潜意识告诉他,她在说谎,可是心里又隐隐希望她说的是真的。
“我不该砸你的琴……我和母上吵架心情不好,看你这么听她的话,就很生气。”
她果然记得这件事。
霖岚心尖轻颤,看她身形摇晃,下意识伸手将她接住。她指尖冰凉,凉透他心。
她睁开眼睛,醉眼朦胧地看着他,“霖岚,你今天真好看。”她说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他相信了这个美梦,可很快又被她冰冷的指尖拉回现实。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宗主,你真的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却不肯,“可我想跟你一起看月亮。这片桃林的月亮,可美了。”
青诀推开他的手,撑着摇晃的身体,趴在栏杆上等月亮。青色的长袍落在身侧,桃花落在她发间如梦似幻,她倚靠着昏昏欲睡。
嘴里还一直胡言乱语着:“霖岚,你能不能多关心我一下……我不要言听计从,我要你真心实意……”
那天的月色真的很美,可惜她醉得厉害没看到,霖岚轻轻坐在她身边,独自一人,默默看完了寥寥月色。
她嘴上说想和他一起看月色,可实际上,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宗主,该回去了。”
他轻轻摇晃她的肩膀,见她不醒,便唤来弟子将她带回车内。
他不敢搭手,害怕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自知之明,不敢弃。
将青诀送回寝宫,底下弟子来报,又有灵宠丢失。霖岚瞬间脸色一变,心下生了不好的预感,连忙跟过去查探。
按着青诀的嘱咐做完一切,邹子彦偷偷爬窗户跟她汇报情况,谁知一凑近就闻到一股酒味。她喝酒了?
邹子彦靠近嗅了嗅,她身上还夹杂着桃花的香味,清冽醇香,卧在被窝里青丝散落,面颊也染上了几分不寻常的绯红。
“师父?”他壮着胆子靠近,刚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被她一把抓住,“你做什么?”他赶紧解释:“师、师父,我以为你喝醉了。”
“我喝醉了,又没喝糊涂。”青诀撑着软绵绵的身子坐起来,扶住额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都办妥了,这些是交易名单。”
青诀草草看过两眼,便用灵力捏成粉末,“做得好,你现在回房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若是霖岚问起,你就说你在休息。”
“嗯。”邹子彦正准备走,又回头问她:“师父,看你难受,要不要给你熬碗醒酒汤?”
青诀笑了,“不是让你回去吗?我这里的事有旁人来做,你就别操心了。”
谁,谁操心了!
邹子彦赶紧跑了。
他回到房中,果然遇到霖岚带人来查探,隔着房门外面火光冲天,邹子彦假装刚醒,睡意朦胧问:“怎么了?”
“今日丢失了灵宠,属下正带人查探,少主既然睡了,就不打扰了。”
火光随之散去,邹子彦又想起那个梦,他放心不下,穿衣起身,特意找到霖岚跟他说:“你注意一下火把,不要失火了。”
霖岚笑,“少主放心,属下有分寸。”
他带人漫山遍野寻找了一圈,也未曾发现盗贼踪迹,此事诡异,他回房修书一封传给那头的人,却得到让他担忧之事。
今日偷猎,并非自己人所为。
那到底会是谁?
一夜奔波,身子疲惫沉重,再加上酒意上涌,霖岚倚着桌子闭了半刻钟的眼。
他梦到青雀宗漫天大火,群兽哀嚎,他烧掉写着“今日青诀在劫难逃”的信纸,打开房门,一眼便望见火光冲天的青峰山。
齐陵从房中冲出来,状若疯癫地大笑着,他连鞋子都没穿,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一身瘦骨嶙峋,披头散发,风骨尽失。
“死得好!死得好!终于死了!”
他恢复了灵力,证明青诀真的死了。
霖岚在梦中有种感同身受的迷茫,他望着远处的青峰山,想到的竟是过往点滴。
齐陵问他:“霖岚,她死了,你不该开心吗?”
他张了张嘴,声音却变得沉甸甸,过了许久才说出一句,“我开心啊。”
可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心窝仿佛被人刺了一下,霖岚从梦中惊醒,他捂住头疼欲裂的脑袋,疼得险些晕厥。
这一次比上次梦见的细节更多,就好像是,某段被遗失的记忆正在逐渐恢复。
“执事?你怎么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
青雀宗从未现过大火。
他推开搀扶他的弟子,将自己关在房中,翻开那本“预示录”,正停留在:为幻为往,或假或真,非预示之兆……
如果是幻觉,怎会逐渐完善?
如果是过往,他梦的是哪一段?
脑中的疼痛逐渐平复,门外弟子传话:“执事,宗主醒了,让您过去一趟。”
霖岚随意擦了把脸就去了,身上还穿着未来得及换下的衣服,俯身在殿中,“宗主,是属下失察,再次丢失灵宠,请宗主问罪。”
青诀似是宿醉未消,轻揉额头,手边还放着热气腾腾的醒酒汤,“霖岚,修缮之事你都交给邹子彦吧,钱的问题,也由我来操心。”
交给邹子彦?霖岚很难不去怀疑,青诀在有意分走他的权利,“宗主,是属下失职,还请宗主再给我……”
“你该好好休息了。”她打断他的话,抬眼看着他,“霖岚,纵然你我交情匪浅,这接二连三出事,我也不好向底下人交待,你要理解我。”
话堵在喉咙口,生生咽下,“……是。”
“还有昨日之事,皆是我酒后胡话,还请你莫要当真……”
霖岚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他这才发现青诀已经换下了昨日的衣裳,只有他,还穿着不肯换下来。究竟在妄想些什么?
他从殿中退出,正好撞见邹子彦入殿,他从他身侧走过,那股子意气风发,是他一辈子也学不来的东西。
青诀随手丢了一颗果子给脚下的小兽,阿灵一口叼住,欢欢喜喜地蹭着她的腿儿。
她训的灵兽一向听话。
“师父,你叫我何事?”
“你准备一下,从霖岚手中接手修缮之事,务必亲力亲为。”
她说完整理东西起身,似是准备出门。
“师父,你要去哪?”
“去千机宗借钱。”
邹子彦一听千机宗,“我陪你一起去吧!”
“无妨,”青诀拿出披风,浑身遮挡得严严实实,“我只是找楚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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