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门进去,从桌上抽一张纸,再推一道门,半俯身,去擦拭她脸上那一小块浅蓝色的颜料。
只是用拇指和食指轻捏着指边,手并未碰到她脸上的肌肤。
“怎么这样不小心?”
席沐白含笑,语气带了几分熟稔的宠溺。
明瑟一点不躲避,抬脸任他擦:“这已经很小心了,起码衣服没有沾上。”
席沐白低眸瞟了眼她身上修身的白毛衣,细腻的脖颈藏在领子里,只露出一小段白皙来。
“这是什么话?”他调侃:“难不成衣服比脸还重要?”
说话间明瑟而后的一缕发丝掉下来,扫在脸颊旁像羽毛拂过的痒。
她满手都是颜料,脸微动碰一碰席沐白的手嘟囔了一句:“痒。”
“原来是这么把颜料沾脸上的,”席沐白调笑,长指一勾那缕发,刮到她的耳后去。
她仍旧带着银链耳坠,在精巧的耳垂下一晃一荡,像天上的星星连成了线。
“不然没办法呀,我觉得痒,总不能不去动它。”明瑟的声音轻灵,又略带了些撒娇的意味:“你看我画的星空。”
席沐白便从她的耳垂过目到那画上。
她是写实派,眼前画布上,像是把抬头可见的星明黑幕搬到了这块白纸上,星光点点,霎是好看。
席沐白目光再一落,落到画纸右下角的署名上去。
风流娟秀的英文,写着“jas.mine”。
他念出来,问:“这是真名还是艺名?”
明瑟歪一歪头:“是笔名,也是真名。”
她眼蕴碎笑的看他:“不知道先生你贵姓啊?”
席沐白半挑眉,手中折沾了颜料的卫生纸,答:“席。”
“哪个xi?”
长方形的黑色垃圾桶在明瑟座椅的右侧,席沐白俯身,长臂将卫生纸投入桶中,同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唇齿微动,宛若浮云:“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的那个席。”
明瑟“唔”了一声,取下那画架上的画布,换一张新的,说:“席先生,那我们现在开始吗?”
“不急。”席沐白按住她的动作:“餐厅备了些吃的,先去吃些东西怎么样?”
她放下画纸:“我不饿。”
“可是我饿,”席沐白夺过她手中的笔放入笔筒里:“你总不好让模特饿着肚子吧。”
餐厅在一楼,卡白色岩板长方形的餐桌,四角的弧度做的圆润,像是怕咯伤人。
餐椅是蓝白两色。明瑟一眼扫过去,觉得席沐白住的这套房,和底下游轮的风格实在太过不同。
他这的装修,处处都像是家的感觉。
虽然她也不知道家该是啥样。
餐桌上摆着些热菜,很意外的居然都是中餐。
明瑟自上船以来,处处实在少见中餐,好在她不挑食。都吃得惯。
但心底还是想念的,乍见一桌子热气腾腾,她不觉好奇:“不是说船上没有会做中餐的厨师吗?”
“是没有。”
“那这是?”
席沐白略低首,像是在同她讲悄悄话:“这些都是何誉做的,你只管吃,可别提。他本就不乐意做饭,是我逼的。”
“那何先生也太惨了。”
明瑟坐到席沐白细心拉出的靠背椅上,盛出一盏党参椰子竹丝炖鸡汤,放到她面前:“尝尝?”
明瑟舀一口,清甜鲜美,不觉赞道:“何先生的手艺真好。”
“那是当然,”席沐白也动筷:“何誉爸爸是厨师,这可是祖传的手艺。只是太可惜,他不常愿做而已。”
明瑟觉得,这样的好手艺,给她吃,实在是浪费了。
她实在不是个会品鉴的美食家,只单纯觉得好吃。
但吃饭不重要,她的目的,从来都是眼前人。
明瑟卷起毛衣袖口,露出一小节纤瘦的骨腕来,银手腕在突出的骨节处晃晃荡荡,将皮肤折射出一种瓷白的质感来。
这世上不会有美而不自知的人。明瑟从小开始,听过无数身边人的夸赞,连张妈妈都摸她头顶,叹红颜未必是好事,自古总是多薄散。
长大后出入社会,大多数男性见她第一眼,都是惊艳的神情,而后想尽办法揩油,平白招出许多事端来。
便连这一次,若不是见她容貌,秦蓁不会出手救她,也不会有这档子离谱的事来。
明瑟微微垂颈,嫣红的唇咬一口鲜嫩的乳白豆腐,小口小口认真的吃完。
她不知道席沐白是不是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所以不敢轻易说话。
席沐白懒懒尝了几口,便放了筷箸,放松的靠在椅背上轻啜着红酒。
对面的人像是感知到他的动作,咬完筷中的东西后,便抬起眸子看他。
安安静静的,眼里有因为美食带来的满足感。
他放柔神情,温声说要她慢慢吃,不着急。
那女孩便应了一声,笑一笑,露出几颗贝齿如玉。
席沐白自来到船上以来,胃口一直恹恹,吃什么都觉得差几分精致。
此刻看对面人一副享受美食的样子,忍不住像,那块豆腐真那么好吃吗?
他再度动筷,也去夹了块鲜白的豆腐。
嫩滑入口,带着几分杏仁的甜,似乎是真的不错。
吃了块豆腐,席沐白又看见她盛了碗栗子百合汤,喝了一口后神情像是惊艳。
席沐白便也去给自己盛一盏来,笑问:“爱吃甜的?”
她笑意松散,像是吃饱了,说:“还好。”
又说:“吃人嘴软,这下我为席先生画像,可是要拿出十二万分的仔细来了。”
他执旁边的纸擦了擦手,起身同她一起离开餐厅,一边走一边说:“那我可是赚大了。”
明瑟眨一只眼看他:“是亏了,我一街头小画家,一张画不值钱,同何先生这一桌的手艺差远了。”
她转头眨眼的时候,长睫翕动,像席沐白在花园里瞟过一眼的停在茉莉花蕊中的黑蝶翅膀。
他晃神不过一瞬,去答她的话:“哪有,我觉得是无价之宝。”
他引明瑟走到酒柜前,深棕木的方形酒柜,里面冰着很多玻璃瓶,上面印着些她看不懂的文字。
“喝点什么?”席沐白打开玻璃柜门,手搭在柜边任她挑选。
明瑟环视了一圈,指右下角的一个深绿色玻璃瓶:“这个怎么样?”
他扫了一眼,长指捏出来那冰凉的瓶子移到岛台上,从旁边的木架子上拿一金属起瓶器,动作干净利索的撬开瓶盖。
又取一个倒扣着的水晶平底杯,翻转过来,握着深绿色的瓶身向里面倾倒。
在透明的杯中,明瑟才看出那饮料是浅绿色的,气泡和浮沫一起上涌,像在甲板上眺望远方海水时浮云的游动。
他递给她,打趣说:“你眼光倒独特,这是里头唯一一瓶汽水,不带酒精的。”
她握着杯子,尝一口,对他挑一挑柳叶眉,笑的有小小得意:“我一眼就看中了它,可见是有缘。”
她嫣红的嘴角有些许白沫,席沐白目光一扫,从台上的木盒子里抽一张真丝手帕,轻柔的擦去那一点浮沫。
擦完后,手指一落,扔进了垃圾桶里。
明瑟目光下意识下移,窥到那手帕上一点精致的云锦花纹,心里暗道奢靡。
复又听到他笑说:“喜欢的话,我回头叫人把仓库里的这汽水都送你。”
这样的话,席沐白对很多女人说过,他以为,她会欲拒还迎,亦或是露出那种虚假的,一脸小小惊喜的表情,而后害羞的低下头,说感谢席先生。
可她都没有,她只是盯着那杯子,摇摇头说:“很贵,我的画不值那么多钱。”
神情认真,仿佛他给予的,都是用来换取画的报酬。
到画室时,席沐白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善意提醒:“十点半了,会不会影响你休息?要不改到明天。”
明瑟这才注意到时间。
她作息本就不规律,眼下他这么一提出,她贴心说:“我没关系,席先生如果觉得困倦,我可以明天再来。”
席沐白凝视她,看她眼中确实没有一点倦色,于是笑道:“自然是以女士的心情为主,你既然不困,那就开始吧。”
他问:“我坐在这个沙发上可以吗?”
因为是画室,可以放置的沙发不大,堪堪就是够一个人休息的样子,他一坐上去,修长的身材倒将那沙发衬托的小了些。
明瑟点头,俏笑:“当然可以。”
她挪来架子到沙发对面,夹了张新画布,坐在椅子上铅笔抵着下巴,偏过头来看他,像是在思索。
“席先生,”她突然出声:“你的头可以再向左一点吗?”
席沐白依言左转,她摇摇铅笔,说:“不对不对,你放松,不要那么僵硬。”
席二公子一向,都只有指使别人的分,什么时候轮到被一个女孩子发号施令,还怎么做都不得想法。
明瑟忽然笑了一下,起身来到他身边,俯身,隔着外衣去摆正他的肩,视线和他平视,语气调侃:“席先生,你自然放松就好,不要僵硬的像雕塑一样。”
突如其来近距离的对视,席沐白视线里,是她颜色极浅的瞳仁,没什么焦点,眼波流转间,像蒙了层雾气胧胧。然而眼下一粒泪痣却鲜红的几乎能攫取人所有的注意力,冷清又妩媚。
迎着她的视线,他一双眼微微上扬,含着笑意,将双腿交叠,手搭在膝上,轻声询问:“这样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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