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后,明瑟的笑容淡了下来。
她对席沐白说的那些话,五分真,五分假,
休学是真,但不完全是因为上不起学。
更多的还是因为张妈妈的病。
张妈妈是在她五岁的时候来孤儿院的。
明瑟其实以前不叫明瑟来着。
张妈妈没来以前的老院长,是老一辈的人,对孤儿院的孩子,起名都很随意。
譬如孤儿院里比明瑟稍大的一个小女孩,因为是在二月里到孤儿院的,便叫了二月。还有个男孩子,因为是原本家里第三个孩子,父母和哥姐车祸去世后才来的孤儿院,就直接唤三生。
而明瑟,距老院长说,是春天时,在襁褓里被放在孤儿院门口的,手腕上戴了个银镯子,襁褓旁还放了一束新鲜的茉莉花。
老院长一拍大腿,说就叫茉莉了。
就这么一叫,叫了五年。
后来老院长退休了,张妈妈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改名字,说顶着这样的名字上学,会被人笑话。
三生原本就是有自己的名字的,叫向归屿。二月改成了温雨眠,取自“春水碧雨天,画船听雨眠。”
至于她,五岁的时候就初见日后美貌的端倪。张妈妈摸她的头,说红颜往往薄散,以花入名不好,便叫明瑟吧,愿她一生坦荡无边,能在明亮中听鼓瑟萧笙。
两年前,张妈妈查出宫颈癌,明瑟当时正在上大二,还是偶然撞见张妈妈吃药才知道。
张妈妈人生最好的年华都贡献给了孤儿院,没有丈夫也没有孩子。因为这个,家人在早些年就和她断绝了来往。
她嫌手术费高昂,不肯住院,明瑟不知如何相逼才让她同意去住院。
那之后,明瑟就办理了休学,到处打工攒钱。若不是张妈妈病情突然恶化,她也不会铤而走险去地下赌场,更不会惹上秦蓁。
明瑟也不知这是福还是祸,至少,张妈妈的手术费,暂时不用担心,秦蓁已经找了最好的医生救治。
祸就祸在,席沐白这个人,实在是深不可测。
她今晚算是剖开了心扉,都不确定,能不能引的他一分恻隐之心。
明瑟头疼的叹了口气,随即又振作起来。
为了张妈妈,她也一定要成功。
之后三天,明瑟晚上的时候,照常去维纳酒吧做兼职。
只是没有再见过席沐白。
倒是席廷祎,日日在门口守着,一开门就冲进来,要段声给他调酒。
调完,也不喝,只是不断的让段声调,以至于别的客人的调酒单子,段声都做不了,只能让别的调酒师做。一整晚就服务席廷祎一个人。
段声才不是什么好脾气任人拿捏的人,终于在一连三天晚上被席廷祎缠着后,忍无可忍,将刚调好的一杯伏特加汤力一把泼到了他脸上。
而后,重重的将杯子放到台上,一扯围裙,冷笑道:“你当你是谁,老娘不伺候了。”
明瑟亲眼,见着段声头发一甩,没理酒吧老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简直帅的她拍掌叫好,帅的只想对段声捧星星眼。
但很快,明瑟就乐极生悲了。
段声从酒吧离职,席廷祎没了固定找她的地点,就每天在舱房门口蹲着。
段声不出门,他就砰砰砰的敲房门,敲的明瑟不得安生,想开门一酒瓶给他砸晕。
不仅如此,他还要来烦明瑟,别别扭扭低声下气的,跟她道歉上次不小心泼她酒的事,让她不要见怪,帮他他去敲门,这样段声就开门了。
明瑟倒了八辈子的霉,白天要跟着安德森排练魔术,晚上从酒吧回来已经累的不行,还要被这少爷拖着追女孩。
说起魔术,其实魔术表演,表演二字,是要远远大过魔术本身的。
将观众的注意力吸引到别处,才能在暗地里做手脚,明瑟的作用,就是打扮的足够迷人,将观众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安德森教了她不少小魔术,用在开头热场子。明瑟天生学东西就快,不一会儿就熟练了起来。
安德森很欣赏她,问她有没有兴趣之后也跟着他学魔术。
明瑟只能婉拒,说暂时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也只好作罢。
正式要表演的时候,还需要一个现场观众托,这种托其实不好找。因为在现场,要让观众信服,那这个人就应该是最不像托的那个托。
明瑟心里微微一动。
最不像托的人……
她看安德森:“或许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选。”
“谁?”
明瑟略略思索:“安德森,你还有几天时间去找,我想我可能需要问一下他。”
“最迟明晚。”
“好。”她点点头:“我明天早上给你答复。”
这天彩排结束之后,明瑟本想着用什么方法能见到席沐白,结果一扭头,瞧见后台入口处,正倚着一个人,眼含笑意的看向她。
席沐白穿一身深灰大衣,驳折领,双排扣,宽松休闲。光是站在那里,就引得无数人侧目,不少经过的金发女郎甚至大胆上前搭讪。
他一一拒绝,迈步走向明瑟,开口却是说:“穿的这样少,不冷吗?”
后台此时没开暖气,明瑟身上还穿着彩排时未脱下来的紧身束腰小西装,身形利落高挑,蹬一双小短靴,颇有几分英姿飒爽魔术师的意味。
她按住他后折要去脱下大衣的手:“我衣服在屋子里,这就去换。”
白色短款大衣,领口处一圈细毛,一条黑色紧身裤显得腿又长又直。
那么走过来时,席沐白微微眯起了眼,像是看到了童话中,同女巫交换后刚刚获得长腿的小公主。
明瑟到他面前,眨了下眼像是犹豫了一下说:“席先生,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她扬起一个带着小小计谋的笑,一根手指勾住他袖口拉着他往前走:“跟我来。”
席沐白便顺从的跟着她抬脚。
前方分明是重横交错的表演台,他却觉得仿佛要被拉着进入什么神秘的海底魔法世界一样。
表演台上,彩排时喷洒的雾蓝色干冰还未完全消散,能盛下一个人进去的方形箱子也还在,明瑟带着席沐白来到那两个箱子前。
方才在下面,看的不甚清楚,还以为这两个木箱子都是架在镂空的铁架子上面的。席沐白此刻走近了才发现,那铁架子,不过是障眼法,其实是实心的,只是用的材质特殊,叫人不容易看出破绽而已。
明瑟拉开一个木箱子的门:“席先生,请进。”
席沐白挑挑眉,走了进去。
随后,她也走了进去。
箱子不大,一个人站进去绰绰有余,两个人却略嫌拥挤。她的头顶距离他的下巴只有两指宽的距离,动作间轻轻擦过,像海鸥略过海面时轻点水镜的羽毛。
明瑟拉上了门,箱子内瞬间陷入了黑暗中,她拉着席沐白退了一步贴着箱面。
“席先生,再往后一点。”
她紧紧贴着席沐白,这个姿势,几乎像他将她搂入怀中。而她却浑然未觉有什么不对,在提醒一声“小心”之后抬手按了个按钮。
他们之前站的地方,此刻空出的地方。突然间,就出现了一个容纳一人过的洞,洞下还连接的阶梯可以走下去。
席沐白对上在暗色中明瑟清亮的眸子,见她先曲身走了下去。
她身行高挑玲珑,猫着腰几步就走了下去,在阶梯下的空地上,伸出手喊他:“席先生,不用怕,直接走下来就行。”
席二公子一生,都没有过这样憋屈的时候。从来都是走康庄大道。哪里从这样狭小的洞中走过。
明瑟仰头,见通身气派矜贵的男人毫不在意自己的衣服是否被弄脏或褶皱,迎上她的手,直接弯腰走了下来。
有些人,即便挺直脊背,也让人觉得骨头是弯的。而席沐白,即便他对着你弯腰俯身,也依然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他指甲修剪的干净,指腹柔软,微微用力,握着她的手。
下面是一排空地,席沐白环视一圈后笑问:“把我带到这里,是要我帮你什么忙?”
明瑟指指几步路外的另一个阶梯:“那个是连接着上面另一个木箱子的。魔术表演当天,我们需要一个托。”
“托?”他扬眸。
明瑟点点头:“当天会随机抽取一名幸运观众,而后我和这名幸运观众分别进入两个箱子里——肉眼所看箱子下面的架子是镂空的。之后就通过阶梯互换位置。”
“席先生,您愿意成为这名幸运观众吗?”
席沐白微微一笑:“为什么会想到要我做这个托?”
“因为就要找最不可能当托的人来当,才会让观众信服。”明瑟笑吟吟的解释:“到时候抽中您,观众会觉得,哇,这种尊贵的客人一定不可能当托!那么魔术的真实性就会提高。”
“尊贵的客人?”
“席先生看起来就很,贵气?不像普通人。”
“你既然都说了我看起来不像可能当托的人,那我为什么要当呢?”席沐白问?
她认真托腮想了半晌,不太肯定的说:“你会获得,成就感,参与大型魔术的成就感。”
“我的成就感貌似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席沐白好笑道。
她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思忖后道:“要不这样,你提条件,我能力范围之内,尽量满足。只要你愿意来当托。”
“我提条件?”
席沐白微微垂首,凝着她的眸子:“这一时半会儿的,我反倒想不出来。要不,先欠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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