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山南就这么定住了,在黑暗中静静等着。
不知过去多久,一直到华灯渐隐,屋里的弟子们也准备回访歇息。他跟着最初说话那弟子移动,来到对方窗外。
单以实力来看,剑门在江湖内可排前三,大多数长老都住在武林盟的庄子内,这院子也是长期置办的,比其他门派租的院子舒适得多。
每间房内仅住两名弟子,等里面声音平息,沈山南撬开窗子翻了进去。
今夜月光很亮,沈山南能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床前,但是他根本没有遮掩的想法——也许是刚见了血,也许是方才对边澜鹤说的话,也是对他自己说的。
无俦蛊和作为药人时的朝夕培养确实给他带来了许多改变,尤其是源自“主人”初阳骨子里的阴暗与恶意,如附骨之疽,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的行为。
但是因为月光很亮,星星也格外清晰,他突然有些兴致阑珊。潜意识告诉他要锱铢必报,但本性却让他懒散,只想回去坐在屋顶上安安静静的看看月亮,吃点东西。
顺便把一受冻就哆嗦的小少爷也拉上,想必对方又会苦着脸,傻了吧唧的。
他回头看了眼窗户,有一瞬间连关窗的动力都没了。
他其实......挺随性的,随遇而安,或者说白了就是懒的计较。并不记仇,甚至也没有多么偏执。
甚至还会自言自语,没有那么沉默。当然,最近主要是小少爷实在太能说,尤其是在他面前,恨不得从早叭叭到晚。以至于他明明记忆回来这么多天,直到今天晚上,才流露出一丝少年时能把初阳气吐血的影子。
可惜很显然初阳那个小王八蛋就是个活的记仇精,受影响的血脉久久沸腾不休,催促着他上前。
床上两个弟子好歹也是名门出身,沈山南这么一个大活人,连屏气都没有的站在面前,他们自然会被惊醒。
“什——”
其中一名弟子话音尚未传开,沈山南身形微动,瞬间飘到床前,掐住他脖子按在床上。
另一名弟子立刻跳起来抽剑,沈山南手指微微使劲,将那人掐晕后,侧身避过来袭之剑,足下轻点,直接跃到床上,以同样手法掐住此人脖子,直接拎着蹿出窗户。
这弟子就是先前口出狂言之人,被他掐的双目翻白,眼看着就要晕死过去。沈山南随意瞥了他一眼,抖了抖示意别死,又随意选了条巷子,将他扔下。
那弟子被扔下的瞬间一阵暴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生理性的眼泪和鼻涕流了满脸,人还趴在地上,就已经意识不清的想要往前爬。
沈山南看了他一会儿,看见他脸上涨的赤红、喉咙发出混沌不清的“赫赫”声,忽然有些反胃。
他今天已经反胃好几次了,但是不知是否是因为这次没有其他事情干扰,来的尤其猛烈。
不过从他面色上是一点也看不出来的。他慢慢蹲下,将方才顺手提着的布鞋扔过去,那弟子吓了一跳,胡乱蹬腿:“不......不要杀我......不.......救命........救命!!”
沈山南:“嘘。”
沈山南轻声道:“没要杀你。”
一粒石子弹在脑门上,那弟子稍稍清醒一些,下意识更怕了,好在旋即听见他说不杀,终于冷静些许:“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沈山南没回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我现在不太想杀人,这样,你吃了它,就可以走。”
他的下巴点了点那扔在半路的布鞋,是弟子自己的鞋,脏兮兮的扔在面前。
那弟子顿时懵了。
沈山南却似乎很满意这个解决方式,完美的和自己达成和解。他的态度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那弟子甚至开始自我怀疑,瞪着他的眼珠微微颤抖。
“吃不下可以撕开,你身上不是有刀吗?”沈山南面无表情、自认为和善的提醒:“别藏了,我赶时间。”
————————
推开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仗着地龙烧的旺,小少爷只穿着里衣,大咧咧的坐在床上数银票。
铺了满床的银票和金锭,这一堆那一堆,边数边记,似乎在算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五百,渠道促销用,这边的.......恩,有点少了,先砸二百两陈列费试试水吧,还有新酒的厨师推介会......”
看见沈山南回来,眼里顿时放光,直接踩着银票跳下床:“你回来了!”
沈山南手上有点脏,刚洗过,还凉凉的,被少爷牵起来往床上捂:“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天都快亮了!”
这就有点夸张,但是此时绝不能较这些真,不然少爷打蛇随杆上,下一句肯定是:你怎么这样你还爱我吗你快说你爱我啊啊啊寒夜飘零洒满我的脸脑公叛逆伤透我的心你讲的话就像寒锥刺入我心底南南我真的好伤心——
......等等等,经验之谈。
于是沈山南就乖乖的坐到床上,一言不发,准备洗漱。
说起来奇怪,他刚才面对袭击者,还有些烦躁,会自说自话。此时面对夏知之,明明都没了说话的机会,却一点也不烦躁了,坐在床上不想动,也一个字都不想蹦。
原本以为想看月亮,真回来也完全不想看了,毕竟屋里这么暖和,面前这么一个漂亮的小色|鬼,小色|鬼还给他递吃的。
看着少爷撅屁股收拾床,沈山南不知哪里来的动机,突然一指戳过去,将他戳了个倒栽葱。
夏知之:?
夏知之趴床上难以置信的回头:???
你是谁,你怎么回事,快说你是不是被魂穿了!!
他扭头看了看银票,又看了看疑似冷淡的沈山南,毅然决然的把银票一推,拿衣服囫囵一裹,抱去桌上,然后扑回床要给南南一个教训!
沈山南第数不清多少次拎后颈把他拎走,冷漠极了。
.........
“发出去了吗?”书房里,边澜鹤问。
堂下有下属抱拳回复:“是。”
边澜鹤提着笔,正在批复一些常规的信件,却许久没有写下任何一个字。
脑海里不断闪现着黑暗中那双被刺穿的瞳孔,和沈山南阴冷的眼神、莫名的话语,纷纷杂杂,令他难以集中精神。
良久,他终于放下笔,叹了口气,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夏亭应当没走太远,但愿对方不要真的玩什么失踪戏码,一跑了之倒是潇洒,剩下两个少爷他是一个都伺候不来。
“加强巡夜,莫懈怠了。”边澜鹤想起什么,又嘱咐一句:“最后几天,不能出岔子。”
属下应了,道:“最近无忧王的人在城里捉拿天人教同党,许多门派都被带去盘问去了,谁敢闹事?能走的这两天就走了,剩下的都等着军队放行,赶紧回去呢。”
边澜鹤眉角微微一抽,心道我怕的可不是那些个门派害人.......我怕那些个门派被害!
但是碍于止凉山庄,他又不能说的这么坦白,只含糊几句,希望沈山南看在有无忧王替他翻旧账报仇的份上,不要再找额外的事罢了。
不行,还是不放心。
他点了点桌面,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稍候,我另书一封,飞鸽快报给止凉山庄庄主夏长风。”
属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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