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子望着顾云眠,顾云眠此时仍戴着神魔之相的面具。
她看不见顾云眠的表情,可那一双眸子就这样凝望着她,也叫她瑟瑟发抖。
顾云眠挺拔的身姿犹如松柏一样,遮住了小叶子的全部视线。
小叶子只觉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无处藏匿,她银牙紧咬,只能够颤颤巍巍地对顾云眠打感情牌了。
她鼓起勇气,提到了她死去的叔叔。
顾云眠才凝视了她片刻,低低地道:“这样任性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察觉到顾云眠周身那股强烈的杀意渐渐消散,小叶子劫后余生般地连连点头。
顾云眠唤来侍卫:“把叶璇关进密室,一个月内,没有我的应允,谁都不许去看她。”
叶璇……
小叶子都快要忘记自己的名字了,一直以来,所有人都是称呼她小叶子,逸风是,顾云眠是。
她也喜欢逸风和顾云眠叫她小叶子,这样会显得亲昵。
可是现在,顾云眠叫她叶璇,她头顶“嗡”的一声,脑袋一片空白。
小叶子大惊失色:“云眠哥哥,我不要,我不要去密室,不去密室,我,我去跟谢春深道歉,我去跟他道歉……”
顾云眠的密室,经过顾云眠的亲手设计,里边有各种机关,还有阵法,如果有人进去,里边的机关阵法就会被开启。
死伤之事,总是有之。
小叶子满眼戚戚,她还是不相信顾云眠会让她去密室。
小叶子道:“云眠哥哥,你的机关密室什么样子,你不清楚么!我进去一个月,我……你不担心我么……”
“铁琵琶和银雀身上的伤,是在机关密室留下的吧?”
小叶子震惊:“你,你都看见了?”
“恩,所以,是你趁我不在花月楼的这段时间,引诱铁琵琶和银雀下去的?”
小叶子下意识摇头,撒谎道:“不是……不是的……”
顾云眠道:“如果不说实话,我封你一年的哑穴。”
小叶子望着顾云眠,又怒又怨,却不敢发作:“是,是我骗他们下去……我可以跟他们道歉……”
顾云眠眸中寒意仍在,却是笑道:“那你担心他们么?你既知我的机关密室犹如猛虎,你还放他们下去?他们一为我的暗卫长,一为我的客卿,连我都不曾苛待过他们,却被你如此愚弄。叶璇,你好好反思。”
小叶子一边摇头,一边试图挣脱侍卫,可是顾云眠在花月楼的侍卫们,都是顾云眠亲手培养的,饶是他们有意不想伤害到小叶子,但是小叶子也无法挣脱出他们的手心。
那侍卫们本来就被小叶子戏耍了,不想受到顾云眠的责罚,此时见顾云眠并没有对他们如何,而是让他们把小叶子关进密室,连忙来抓,试图将功补过。
小叶子还不死心:“他们是因为跟着你学过机关术才能出来!而我没有学过,你放我一个月……怕是,到时你看见的就是我的尸体了,云眠哥哥……”
见叫顾云眠不吃这套,她又大叫道:“逸风哥哥,逸风哥哥你在哪里……你会忍心看我这样么……”
“拉下去。”
“云眠哥哥!且不说,你的机关阵法有多危险,就说,你不让人看我,我……我一日三餐,怎么吃饭?我就是不被你的机关杀死,也……”
“叶璇,你自己想办法,你不是惯会投机取巧么。”
小叶子个子原本就不高,此时,被侍卫们拽着,就往密室走去。
其余人等,见机连忙出来解释,顾云眠将涉及到的、有主要责任的一些众人,也发落了一遍,便去了谢春深的厢房。
*
谢春深吃了解药,人已经清醒过来。
他方才虽神智不清楚,但却不是断片儿,现在他意识清醒了以后,刚才的行为一遍一遍地在他脑海浮现,他甩都甩不掉,想起来就害臊的浑身难受。
顾云眠来敲门的时候,谢春深明明就醒了,可是他却还用被子将自己蒙起来,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顾云眠推门进来的时候,谢春深将自己埋的更低。
被窝里空气温热,谢春深的手都出汗了,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他又无法克制地去想着刚才对顾云眠上下其手的画面,他在顾云眠怀里无法无天,顾云眠紧紧地箍着他,他摸了顾云眠的喉结、以及紧致的小腹、还有光滑却仿佛很有力的脊背……
他还埋首在顾云眠的颈窝,顾云眠低头的时候,有温热的鼻息呼出来,像是火蛇一般,钻进他的耳后、又顺着脖颈,钻进他的四肢百骸……
即便是现在醒了,他想起来,都口干舌燥。
他光是想起刚才的情景,以及顾云眠低沉的呼吸时,他身上某处要害,都能打着寒颤泛出热浪。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又惊又怕,可是,又通体舒爽……
他谴责自己,玷污顾云眠,他这样帮助自己,自己却……
谢春深心里想着让顾云眠看见他睡觉了,赶快出去,毕竟他都睡着了,他现在是不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云眠,而且虽然吃了解药,神志清醒,可是身体还是有些不对劲,他恐慌极了。
谢春深心里正在踟蹰,就觉床边坐来了一个人。
随机被子的一角竟然被拉开。
谢春深连忙紧紧地闭住眼睛,死死咬住下唇。
他觉得自己奇怪极了,他身体的某处,又像是被点燃了一般。
顾云眠望着床上裹起来的粽子。
谢春深一动不动。
顾云眠心道,不是吃了解药么,为什么人还不清醒?
他伸出手,拉过谢春深的手,在他的脉搏上探了一探,脉象沉稳,但是他手心都被汗湿了,其实他已经醒了。
顾云眠低头,望了谢春深一眼。
谢春深紧紧闭着眼睛,睫毛像是小扇子一般,筛糠一样颤颤巍巍。
透过房间里微弱晃动的烛光,谢春深太显瘦弱了。
顾云眠有些好笑,想起谢春深刚才的举动,知道他是脸皮薄。
他在装睡,顾云眠没有揭穿他,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将被子的一角给他盖了下去,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顺带还关上了门。
谢春深这才伸出脑袋,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心里很复杂。
他虽然不谙世事,但是对于男女之事,他在书籍上亦有过一些涉猎,他又不是不懂刚才怎么了,可是让他疑惑的是,为什么对着顾云眠这个大男人,他也能?虽然的确是药物作用,但是,但是药醒之后,他想起自己轻/薄顾云眠时还能有反映,却是怎么回事?
是上瘾?是药的余威?还是别的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他觉得他真的没有脸再看见顾云眠了。
可是就这样想着想着,他竟然睡着了。
一夜好眠。
醒来的时候,天竟然已经大亮了。
谢春深推开窗门,往屋外看了眼,现在的时辰仿佛已经是午时了。
谢春深望了一眼温柔的春色,在和煦的阳光下伸了个懒腰,推开门,走了出去。
就看见顾云眠坐在他门外十尺处的外栏上,手里握着一卷书。
谢春深脚步一顿。
顾云眠就朝着他回过头来,语气淡淡地:“醒了?”
谢春深喉咙动了动,他不敢跟顾云眠对视,连忙偏过头:“天,天已经大亮了,这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
谢春深余光瞥了顾云眠一眼:“你怎么在这儿看书……”
“我想在哪儿看书,就在哪儿看书,很奇怪么?”
“不,不是……”
谢春深余光在顾云眠的脸上跃跃欲试,发觉顾云眠并没有询问他昨日唐突的打算。
也是,顾云眠一向讲理,昨天自己被下了药,做出那般举动,实在也非,也非自己所愿!顾云眠这样的人物,兴许不会将那样的事放在心上了?
谢春深并不知道,自己轻/薄顾云眠不止一次,还有一次是在南岐山的寨子,他喝醉了,那一次还把顾云眠绑着,比这一次更过份呢。可是那一次,谢春深断片儿了,他没记住。
见顾云眠不与自己计较昨日的事,谢春深这才探出脚步,试探着道歉:“昨天……昨天我……”
见他支支吾吾半天,连耳朵根都红了。
顾云眠敛了眼底的一丝戏谑,道:“昨天的三出戏,可都看过了?”
“看,看过了……虽然最后一出戏,出了点岔子,但是,好在已经收尾了,故事还是看全了。”
顾云眠道:“你过来。”
谢云眠紧了紧身上的貂皮大氅,走了过去。
花月楼七层高如山峰,他们站在七层廊台的外栏,如君临天下一般。
料峭春寒所裹挟的湿气,使刚起床的谢云眠脸颊还有些微微泛红,他呵出的水气,像是山间的雾岚,在这高高的峰顶。
顾云眠道:“前两场戏,是给你看个热闹。”
“最后一场呢?”
“最后一场《空城计》,你看到了什么?”
谢春深努力思索:“我看到一将帅名叫司马懿,他带大军去攻城。”
“攻下了么?”
“没有,城上坐着诸葛亮,诸葛亮在楼上煮酒抚琴,还对司马懿说:‘进得城来无别敬,美酒羊羔犒赏你三军。你来、来、来,请上城楼,司马你听我抚琴’。”
“司马懿去了么?”
“没有,司马懿觉得,诸葛亮是设了全套,等他入瓮。”
“所以,司马懿带了三军攻城,诸葛亮大开城门在城楼上弹琴,却使司马懿带三军撤退,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好看,诸葛亮当真厉害。”
顾云眠望着谢春深道:“是了,‘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司马懿以下等战术对诸葛亮上等战术,铩羽而返,只是必然。”
谢春深心里一动,他忽然想到了一些很关键的东西,但是那东西仿佛隐在雾里,轮廓隐现,却难以琢磨。
此时,顾云眠道:“你觉得你武力如何?”
“一窍不通,我爹和秦长老,都说我不是练武的材料,还说到了江湖上,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只有被打的份儿。”
“他们说的没错,我看过你的根骨,你在武学上,要有造诣的确不容易。毕竟童子功也没有打好,你现在骨骼已定,即便有所造诣,也难以力达极致。最重要的是,我看你,也不喜欢。”
“恩!我不喜欢!可是没有办法,我现在扛着寨子,我必须支棱起来。”
“如果有别的办法呢?”顾云眠问。
“什么办法?”
“你本是匪首,所当为者,并非一己之强,而是上下蝉联、纵横协作,你的作用,是法则、是方向、是束缚,你大可以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谢春深顿如醍醐灌顶!
刚才那些模模糊糊的轮廓,一下子清晰了起来,他忽然意识到,顾云眠让他看戏的苦心。
他心跳加速,转过头去,就看见春风微拂,顾云眠一席深绿色云锦服随风曳影,他眼眸深邃、给人沉稳、安心的力量,他道:“如果你愿意,我可教你纵横捭阖、阴谋阳谋之术,精此道者,谋国尚能足矣,更何况,震慑区区一方匪路。”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