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星无月的黑夜里,但凡有点光亮,都是极易看到的,更不用说是房屋燃烧这么大的动静。


    在火势刚刚起来,孟晚陶还没醒的时候,隔壁庄子就已经警觉了。


    守卫隐匿在夜色中,侦察过一番,确定对主子无危险后,便又在夜色中离开了。


    在孟晚陶和小瓷裹着被子,顶着夜风,眼睁睁看着她们的屋子烧成灰烬时,隔壁庄子里的人已经全醒了,不过主屋里灯并没有亮。


    守卫前去查看,自然是探听出了前因后果,隔着门朝屋里的主子汇报完后,就没在说话,等着主子示下。


    虽然无星无月也无灯,但夜色并不是全然的很,还是能看到屋里人穿了一袭白色单衣。


    乌黑的发披散在身后,垂落的几缕发丝挡住了他的下颌。


    听完汇报,他稍稍来了点兴致,换了个坐姿,抬头看向门外站着的手下。


    这一动,下巴连同侧脸便从发丝里扬了出来。


    宫珏特意问了一声:“孟司壤的独女?”


    外面的人恭恭敬敬道:“是。”


    宫珏没再说话了。


    他对承誉伯府印象最深的便是二十年前的那位少年将军孟司壤。


    后来他战死沙场,承誉伯府便再无出色的后辈,渐渐便不怎么出现在朝堂了,他那么忙,自然也不会分出精力去关注一个没什么用的伯爵府。


    他只听过孟司壤和夫人留下了一个女儿,只是因为这个孟三小姐太过普通,对她也并没什么记忆点。


    只是,今儿这事有些奇怪。


    孟三小姐在别庄住了十几年了,一直也不曾听到过什么。


    刚李渠还说,这些年,孟老夫人也不曾对这个孙女过多关注,一直在庄子上静养着,今儿却突然就到庄子上来了。


    好巧不巧,他也是今儿选定的这里。


    他前脚刚到,那边庄子上就一反常态,连一步不曾踏足别庄的孟老夫人都来了,闹了一场。


    这就罢了,睡到半夜竟然还走水,烧了一栋屋子。


    宫珏素来谨慎。


    今儿的事又处处透着不对劲,他对外面懒懒吩咐了句:“盯一下罢。”


    李渠性子随了主子,也是事无巨细无不谨慎,听到这话,回道:“是,已经在盯着了。”


    看着屋里的人影躺下去,李渠便悄悄退下了。


    不过宫珏并没有再睡。


    他仰躺在宽大的卧榻上,睁着眼看着屋顶,夜色里,他肩膀处绷带上鲜红的血迹,格外显眼。


    盯着屋顶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闭上眼睛入睡。


    孟晚陶和小瓷抱在一起裹着棉被生生坐了一夜。


    她们看着屋子被火海吞噬,看着房梁在火海中坍塌……在看着屋子被烧为灰烬。


    自始至终,庄子里都没一个人过来问一声,她们是否还好。


    也没一个人过来救火。


    小瓷惊吓过度,后半夜在她怀里睡着了。


    孟晚陶就这么搂着小瓷坐着,一点点儿平静下来。


    天亮的时候,终于有人一脸惊慌地朝着她们跑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来人还是昨晚给她们送饭的那个丫鬟,另一个跟她一起来的婆子,孟晚陶不认识。


    远远的她们就就一边跑一边喊:“怎么好端端的,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孟晚陶看向她们,神色有些冷,她并没有说话,就看着两人表演。


    明明府里从没人把这个三小姐当回事,这么多年她们也觉得很正常,可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两人被她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不禁有些生寒。


    两人互看一眼,交换过眼神后,那个年岁小的丫鬟翠平朝两人走了过来。


    “三小姐,”翠平拢着眉,做出担心的样子询问:“你没事罢。”


    两人朝这边来的时候,小瓷就醒了,这会儿见她朝小姐靠近,忙如惊弓之鸟一般把小姐护在身后,冲翠平大声道:“你、你别过来,离三小姐远一点儿!”


    翠平看着这灰头土脸的主仆脸,嫌弃直接显现到了脸上,但她还带着周妈妈的吩咐,必须要把戏做全套,只得忍着嫌弃,道:“我是担心三小姐,看样子三小姐是没事,老夫人辰时用早饭,早饭后,三小姐就可过去回话了。”


    说着她抬头看了看烧成灰烬的屋子,又道:“都烧没了,三小姐也没法请老夫人到这边了,三小姐紧着收拾下罢,这个样子见老夫人,再惊着老夫人可就不好了。”


    说完,她对那个和她一起来的婆子说:“我去回老夫人,话已经给三小姐带到了,你看看这边的情况,找几个收拾下罢。”


    那婆子笑着应下:“翠平姑娘放心罢,我旁的不行,收拾东西还是在行的,这里瞧着也没太大的损失,不过一间屋子,定然在今日就收拾妥当了。”


    翠平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抬脚正要走……


    “你叫翠平?”


    翠平闻言转过身看向孟晚陶:“三小姐是叫我?”


    孟晚陶只看着她:“昨晚是你给我送的饭。”


    翠平不知道三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昨晚的饭菜里下了足量的蒙汗药,那是两人份的饭菜,她不明白两人吃了饭,怎么没有睡死,竟然还跑出来了。


    左右现在房子烧没了,食盒和碗盘她也都尽数收走清洗干净了,三小姐就是有什么疑问,现在也已经毫无证据,这般想着,她胆子便又大了些。


    “是我,”她说道:“昨儿老夫人在庄子里留宿,为了清净,之前住在庄子里的人都让先移出去了,是以也便没了给三小姐送饭的,周妈妈说,三小姐还病着,身子弱,就让我来送了,三小姐昨儿吃得可好?”


    孟晚陶盯着她看了会儿,道:“吃得很好,这顿饭,我记住了。”


    翠平冲她敷衍的福了福身子:“我也是按吩咐做事,给三小姐送饭,本也是应该的,三小姐不必如此客气,老夫人出府带的人手不大充足,我还要赶回去当值,三小姐若没有旁的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不等孟晚陶点头,翠平就直接走了。


    看着翠平远去的背影,孟晚陶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她推了推怀里的小瓷:“我没事,不用这么挡着了。”


    小瓷看了眼那个拿着个木棍在火堆里边扒拉边小声嘀咕天爷的婆子,还有点不放心。


    睡着前,小姐都跟她说了,是有人要害她们。


    她本也觉得这火烧得奇怪,小姐这么说,她也没多想,就信了。


    她偷偷问小姐了,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老夫人容不下她了,小姐没说话。


    但她就是从小姐的沉默了明白了小姐的意思。


    肯定是老夫人啊!


    小姐再怎么样也是小姐,旁人谁敢对府里小姐下毒手!


    她一边为小姐难过,一边担惊受怕,生怕她们逃过一劫,老夫人还不放过她们,再使出点别的招来,她可是听庄子里那些做工的婆子唠嗑时说过的,深宅大院的勋贵人家,其实也可多阴私事呢,就是看着光鲜体面罢了。


    她就可怕那些婆子口中的勋贵人家的阴私招招呼到小姐头上了,所以刚刚翠平过来时,她害怕极了。


    见那婆子并不怎么关注她们,小瓷才挪开了些。


    孟晚陶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落的灰,跟小瓷说:“你饿不饿?”


    小瓷也跟着站起来。


    两人身上穿的都是单衣,这一站起来,没了棉被包裹,还真有点冷。


    她打了个寒颤,点了点头。


    昨晚就吃了一个包子,确实饿了。


    孟晚陶帮她拿掉头发上粘的一片落叶:“等解决完这些事,我带你进城吃好吃的。”


    原本看着小姐赤着脚,鞋子也没了,还灰头土脸的样子,小瓷还挺难过的,但听到这话,就立马咧嘴笑了。


    “嗯!”她重重点头。


    “三小姐,”那边还在扒拉灰烬堆的婆子,突然停下,看着两人:“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啊?你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落下么?”


    孟晚陶摸了摸脖子上的璎珞,还好她昨天觉得老夫人看她那一眼不太对劲,睡觉的时候并没有把这个璎珞摘下来。


    那婆子问完,继续拿个棍子扒拉。


    孟晚陶看了她一会儿,就想明白了。


    放火杀人这种事,放到哪个朝代都是骇人听闻的大案子。


    老夫人真容不下她,这种事也不敢可能声张。


    目前看,这婆子是不知情的。


    但刚刚的翠平定然是知情的,不仅知情,还参与其中。


    她现在势单力薄,且她们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下手,定然早就安排妥当了,该销毁的证据也肯定已经销毁,左右她现在人没事,真闹起来,一句天干物燥,她们主仆用火不当引起的意外,她也不能讨到什么公道。


    这事,她就先记着。


    现在做不了什么,不代表她这辈子都做不了。


    “别翻了,”孟晚陶扇了扇面前被风吹来的灰烬,对那婆子道:“没什么贵重物品。”


    说完,她又问了一句:“往常庄子里住的人呢?昨晚都移出去了?”


    那婆子是近几年才到伯爵府做事的,并不是很了解孟晚陶在府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听她问,便回了:“除了灶上那几人,都移出去了。”


    “老夫人喜静,”那婆子拄着手里的棍子,离灰烬远了点,歇气:“庄子里原本住的人也确实太杂了些,长工短工都有,也没得时间一一安排,干脆就先都移出去了,等老夫人回了府,再挪回来就是,又不碍什么事。”


    她冲那婆子点了点头,以示谢意,然后对小瓷说:“走罢,随我去给老夫人请安。”


    小瓷懵了,急急追着已经抬脚去大院子方向去的小姐问:“小姐不洗漱下么?这个样子……”


    孟晚陶头也不回:“就这个样子去请安。”


    小瓷不懂孟晚陶是什么打算,只能听话地跟在她身后。


    老夫人到底上了年岁,昨儿一通舟车劳顿,本就有些累,又被孟晚陶气了一通,精神可就更差了。


    周妈妈跟着老夫人那么久,自然晓得老夫人心里所想,看出老夫人容不下三小姐了,就主动提议为老夫人分忧,让老夫人精心安养就是。


    老夫人自是信的过她的,也没问她会怎么做,便允了。


    想着周妈妈一向做事干脆利落,这一觉起来,定然是能解除心头之患,却没想到,刚睁开眼缓了会儿神,就听到周妈妈来告罪,事情给办砸了。


    对上老夫人的冷脸,周妈妈也很羞愧。


    原本万无一失的,且这种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候推到天干物燥,不小心引起的意外,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的。


    却没想到,三小姐竟这般命大,从火海里逃出来了。


    “你现在怎么也这般不谨慎了?”老夫人皱着眉,硬着声说道。


    屋内其他人已经屏退,但周妈妈还是压着声道:“这次是大意了,但好在这事隐蔽,也没人能查出什么,下次我定然更谨慎些。”


    老夫人挺气的,原本以为一觉醒来会有好消息,这好消息没听到,竟然还这么堵心。


    “罢了,”她顺了会儿气,道:“左右那小丫头也翻不出什么浪了,再拖一天好了。”


    这相当于给周妈妈下了个期限。


    她自然懂老夫人话里的意思,马上应声:“老夫人说得是。”


    亲自伺候老夫人梳洗,正要喊人传早饭,就听到翠平在外面回道:“老夫人,三小姐来了,吵着非要见您。”


    老夫人刚顺下的气,还心烦着呢,直接道:“不见,让她等着罢。”


    翠平等的就是这句话,但没等她出去拿捏孟晚陶,外面就传来了乱糟糟的喧哗声。


    不等老夫人发问,周妈妈绕过屏风询问发生了何时。


    她话都没说完呢,刘妈妈就冲进来着急忙慌地回话:“打进来了!那个云兰打进来了!那么多丫鬟婆子都没拦住她,这会儿都到院门口了……”


    周妈妈:“……”


    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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