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商池保持着沉默, 现在在的位置就是五号病人曾经躲藏的位置,这个房间里最特殊的地方,同样也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狼并不是一种特指,而是指代对村子有威胁的一切。

    五号病人妄想自己是狼, 就意味着他试图做一些对村子有威胁的事。但是在办公室的第四个房间内, 展示事物真实样子的房间内, 五号病人却依然是人, 因为他的观念和这个村子是一体的。他想威胁村子是为了利己,但他并不是真正地不认同这个村子并且要威胁到村子。

    所以妄想症是五号病人的病症,因为所谓的成为狼都是虚假的构思。

    但四号病人不清楚这些,他只通过偷听到的对话知晓自己的儿子和二号病人共同在谋划着什么。所以在这个真实和妄想对半的副本里, 一匹待在床底下的狼, 对他来说就是五号病人,他的儿子。

    而这个房间是四号病人死前这段时间的重现,他当时没从床下找到五号病人, 自然也不可能把他认为是五号病人的商池抓出来。更何况这个病房的核心并不在对抗和追逐,而在对话找线索上。

    即使商池是这么想的, 他也依然精神紧绷地关注着外面的情况, 以免自己判断失误, 到时候被堵死在床下。

    幸好四号病人并没有弯腰的意思,听着他喝酒的声音,明显现在他手上的酒瓶更吸引他的注意力,同时他开口说道继续骂着他眼中的五号病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你还想出村子, 你也不想想……你有那个钱?要不是我给你一口吃的, 你早饿死了!”

    商池没有开口,他和五号病人的声音不相同, 如果他开口四号病人很有可能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也就意味着他只能任由四号病人说下去。

    四号病人也接着骂着,话语中也提到了不少事,例如二号病人私下总捣鼓一些恐怖的东西,其他人都畏惧他,又或者是一号病人的侄子死的好类似的话,或者三号病人养着狗赚钱。

    几乎其他人的事他都或多或少提到了,但是却一直没有出现商池真正想听到的内容。如果商池之前漏过了什么信息,在四号病人现在说的这些内容还能多少有些用,但现在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在浪费能够待在这个房间里的时间。

    根据现在的信息来看,二号病人想要一号病人逃走,吸引狼群和村民的目光,所以发了能让人沉睡的酒,药则是二号病人交给五号病人的。一号病人知道了这件事,但是为了逃走默许了这件事,他应该只以为是二号病人也想逃走,所以顺水推舟了一下。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听到狼群要进村的四号病人不再畏惧一号病人的权势,在一号病人在逃跑之前杀死了他。而二号病人的用来迷晕村子里其他人的酒,最后杀死了村子里的人。

    这其中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既然一号病人和二号病人的目的都是为了让其他人睡着,好为逃跑制造环境,那么为什么最后迷药却变成了致命的毒药。

    谁替换了药?

    一号病人和二号病人都明确否定了,三号病人不可能毒死自己。

    四号病人?不,他并没有经手那个药,他只是贪婪地想要用自己偷听到的消息换到更多的东西。

    还是五号病人?但是他的药还是从二号病人手上得到的,他又怎么换了药?

    这一点才是商池真正迫切想知道的,而他也不得不等待着。

    现在这样是唯一一种可以从四号病人身上获取信息的方法,不让四号病人把被子撕下来,他就只想着喝酒,甚至没有办法听见商池的问话。这种情况下连这个房间内已知“必须回答医生问题”规则都无法束缚他,因为他根本没有听到问题,规则对他来说自然不存在。

    而让四号病人把被子撕下来之后,他虽然能够对话,但就会想着杀死自己看到的狼,也就是商池。即使有规则舒服,商池也不可能在这种狭窄的房间内进行长时间的躲避,也就只能躲到床底下等着四号病人往下说。

    但是商池待在房间里的时间是有限制的,现在他所处的这个位置还没有办法看清时钟的具体时间,他只能根据自己心跳和脉动来大致判断时间的流逝。

    还是他根本想错了,根本不是通过这个方法从四号病人这里获取信息?

    这时,说了一堆废话的四号病人骂骂咧咧地再次提起了一件事:“你前几天去二号病人家里偷到什么了……不想挨揍就把东西给我,我拿去换点钱……”

    四号病人提起的内容似乎商池心中的疑问毫无关系,但不知道为何商池却注意到了偷东西这点。

    他反复思考着这三个字背后的意思,这件事他正好还知道,五号病人和他提起过自己躲在二号病人房间的柜子里听过到些什么,接着,五号病人还说过,因为其他人的都很害怕二号病人,所以他从二号病人那里偷了一瓶药,这样其他人就会害怕他了。

    当时五号病人用一个幼稚的理由以及坦荡的态度,让商池更多的注意在别人害怕二号病人这点上,忽视了五号病人偷到的药,甚至没有过多去问他到底偷到了什么药。毕竟二号病人也没有提过自己丢了药的事,显然丢了的东西并不重要。

    但四号病人的这句话让商池再次想起了这点,同时他也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在真实之间里,四号病人躺在床上睡得死死的,比起自然入睡,更像是药物的作用,也就是说,五号病人从二号病人那里偷到了一瓶迷药,他曾经用过迷药。

    那么当二号病人要对其他人下药的时候,他用的又是什么药?

    商池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见到真实之间的二号病人的时候,对方让自己选择一瓶药了。当时他看到的两瓶药都是用过的,从指纹来看,一瓶用过的时间长,一瓶刚刚才用过。

    这个时候,商池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之前忽略了什么,在第四个房间中的时候,时间是逆转着来的。

    但是每个房间发生的事情,加上那些人自然的态度给了他错误的认知。让他把更多的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最后遇上的那个人身上,而病人们的房间发生的场景实际上大部分都是他已经推测出来的,以至于他思考的时候并没有太过注意。

    以商池经历的时间线来说,十点钟的二号病人手上有有两瓶药,商池把其中的一瓶药带给了八点钟的五号病人,六点钟的时候,五号病人把一瓶药放在了死去的一号病人身上。

    但是这是逆行的时间线,那么正确的时间线是:五号病人在死亡的一号病人身上放了一瓶药,五号病人得到了二号病人给的一瓶药,二号病人手上有两瓶药在做选择。

    五号病人和二号病人有联系,二号病人自然会把自己用过的药给五号病人,让五号病人放在一号病人身上,想要把这件事嫁祸给一号病人。五号病人也确实完成了一号病人的嘱托,虽然是把药瓶放在了一号病人的尸体上。

    八点钟,五号病人得到了二号病人的药那个时间点上,应该是没有商池的,送来药的就是二号病人本人。

    那个时候的二号病人应该已经发现了问题,他用错了药,于是他来找了五号病人,具体发生了什么,现在还不清楚。

    二号病人再次欺骗了商池,商池因为疑虑五号病人的死因,问过二号病人有没有听到声音。商池问题中提到的声音,自然是那声枪声。而二号病人承认自己听到了声音,却绕开了具体是什么声音。

    避开问题的行为并不奇怪,商池只以为二号病人当时听到的就是那声枪声,自然而然地以为二号病人离开了自己房间的时候,五号病人已经死了,那五号病人的死因自然和他无关。

    但既然知道了二号病人曾经再次来找五号病人,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来了,二号病人当时见到的五号病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

    四号病人的话语再次给商池带来了更多的问题,明明在前几天看起来一切都清晰了,五天的时间绰绰有余,但在第四天直接过去之后,最后的第五天让问题再次复杂了起来。

    幸好商池并不是完全的一无所获,他至少找到了三号病人,也就是那些村民的死因。

    他之前最奇怪的一点,就是其他人都没有杀死村民的必要。而答案是,既然其他的所有人都没有杀死村民的必要,那么就说明,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凶手,一切都是个意外。

    现在,只需要再去五号病人的房间,问他几个问题,三号病人的死因就可以彻底水落石出了。

    而在商池思考的同时,四号病人的话语还没有停下来,他似乎是看商池不回答他的话,以为自己的儿子不想把偷来的东西交给自己,立刻变得生气了起来:“不给是吧,你还敢待在下面不动,看我不揍死你……”

    四号病人一边怒骂着,一边向着床的方向走了过来。

    显然,他是要把自己的儿子打一顿,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

    必须要解决四号病人,然后离开这个房间。商池想着,他伸手抓住了垂在面前的被子,在四号病人彻底走过来之前,钻出了床下。

    沉重的被子在脱离了四号病人之后,没有之前那样的坚硬,只是个单纯的被子。

    商池拽住被子,然后毫不犹豫地向着四号病人铺开,扔了过去。

    摊开的被子直接撞上了向着这里跑过来的四号病人,再次把他困在了被子下。

    四号病人的动作停顿了,然后他又回到了自己座位前,开始灌着喝不到的酒。

    商池抬头,他的目光停在时钟上面,此刻时间已经快要到达八点半了,也就是说就算他没能够估算对时间,四号病人最后的行为也能够逼着他从床底下离开,并且在规定的时间内离开这个房间。

    这样看起来,四号病人的行为反倒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那四号病人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时钟的指针还在转动, 即将到达最后的时间,无声地催促着商池现在离开。

    但他并没有离开,反而又走到了四号病人面前,伸手出触碰那条被子。

    这条被子和之前一样, 上面带着不明的液体, 肮脏又黏腻。

    但当商池的手触碰到这条被子的时候, 这条被子却顺着他手的放下往下滑了一段。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抓着这条被子快速往下扯,曾经被揭开过一次的被子这次毫无阻碍地直接滑落在地,同时他快速问了一个问题:“你的目的是什么?”

    就算四号病人要攻击商池,他也在这个房间的规则束缚下, 也就是说, 这个问题,他必须要回答。

    四号病人在看到了商池的时候,表情立刻变得狰狞起来, 开始抓着身上的被子攻击商池,同时他被迫开口回答商池的问题:“我……要离开这里……所以……”

    商池早有预料, 问完问题就开始往门的方向跑, 恰好躲开了那下攻击, 四号病人则抓着被子追在他身后,时钟开始最后半圈倒数。

    商池已经来到了门边,抓住了门把手,但他没有离开,而是回身看向越来越近的四号病人。

    只要离开这扇门, 这个房间就会结束, 他在等待答案。

    “……不能让他离开。”四号病人说完了最后的话。

    同时,商池往外迈出一步, 同时带上了门。

    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房间了,他转身走向五号病人的房门。

    黑雾就在五号病房的门的旁边一侧,就差把这扇门吞噬了。

    商池推开了门,门一打开,房间内传来和四号病人相同的恶臭味。

    是了,既然当时五号病人藏在四号病人的床下,死亡时,他们的尸体也应该待在一起的。

    这两个互相仇恨的父子,死之后尸体倒是在了一起。

    商池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了病床旁边,他知道五号病人就在床底下,然后他问了一个问题:“你把药偷走再还回去的时候,有没有把药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接着商池终于听到了床底下传来了响动,同时那臭味更明显了,然后是五号病人回答的声音:“我记得不清楚,那些药瓶长得也没多大区别。”

    商池倒不意外这个答案,但是他注意到床底下的声音并没有停下,先是身体撞到床板的声音响起,然后是……野兽的低吼声。

    商池立刻警惕起来,这个声音听着完全不像是人类的声音,反倒更像是商池之前被狼追逐的时候听到的狼的咆哮声。

    如果说前几个病人都随着天数的变化病症加深,最后一天更格外明显,那么妄想症的五号病人身上,又会发生什么?

    接着,五号病人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商池第一眼甚至没有认出来这个人是谁,现在的五号病人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人类,但也不像是狼。

    就像他的妄想生生改变了他的身体,五号病人的身躯诡异地弯折着,像是被人生生打断又固定住。他小臂和消退甚至是被直接从关节处折起和大臂大腿固定在一起,用关节处着地向着商池走了过来。

    商池的戒备心达到了最高,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偷走药的时候,那架子上又几个瓶子。”

    五号病人看着商池,居然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说道:“架子上是满的。”

    商池没有立刻开口,他还记得,在第四天自己看到的景象,二号病人身后的架子一共有三个空的地方,两个瓶子是桌子上两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瓶子。

    那么,最后一个空位上的瓶子,里面放着什么,二号病人拿去做了什么?

    商池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陷入了沉默。

    但五号病人却在继续说话:“我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商池将目光投向五号病人,五号病人一边说着一边喉咙间还发出怪异的声音,像是在逐渐接近他认为的狼的模样。

    “我是可以离开的。”五号病人说道,他的眼睛急迫地看着商池,“我可以成为狼,只要我是什么都没做。我和他们都不一样,只有我是真的什么都没做。”

    商池依然没有开口,他在想着之前四号病人最后说过的话。四号病人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明确提到话语中的人。但商池还是通过四号病人的上一句话知道了他想说的那个人是谁,就是五号病人。

    为了不让五号病人离开,所以选择……放出商池?

    这个时候,五号病人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开始不断地讲述:“一号病人的村长,他是要负责任的主谋,还是个装模作样的胆小鬼。二号病人给药,让人安静的让人不动的,他都有,他和外面有门路。三号病人是帮手,他们都是一起的。我把我爸是个只知道赚钱的蠢货,他一门心思地只知道钱,还想着把狗带走出去敲诈,最后被村长罚了……”

    商池注意到五号病人提到自己父亲的时候说的话是最多的,但五号病人话语里的情绪不像是觉得四号病人做错了,倒像是责怪他太蠢做事太不谨慎了。

    “但是……我是不一样的。”五号病人再次重复道。

    五号病人这句话说的没错,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做了什么,但是五号病人不一样。他的父亲四号病人因为曾经犯下的错被人排挤,他又因为父亲的家暴在家里躲着,从目前的的情况来看,他确实没有参与这些事。就算他心里认同这个村子,但他并没有做什么。

    “我要成为狼,然后离开这里。”五号病人说道,在说出自己妄想的来源之后,他的身躯似乎都膨胀了起来,手臂部分的毛发生长地格外粗壮,像是动物身上的毛发,“我和你才是一样的人。”

    商池察觉到了五号病人话语里的意思:“你见过我?”

    五号病人说的这句一样,当然是在说商池,准确说是商池代表的饶榕是一匹狼。

    也就是说五号病人曾经在那一天之前见过饶榕,不然他不可能认得出来。

    “我见过你!我知道你到底是谁!”五号病人声音急促地说道,“我那天晚上看到过你!三天之前!我晚上出门的时候看到过你!”

    五号病人确实有可能见到过饶榕,而晚上出门的原因也不能猜,他既然曾经从二号病人那里偷到过药,那么他当然也会去偷别的东西。

    四号病人明显只关注自己喝酒,对他完全不上心。但五号病人还是长大了,饥饿当然会促使他去别人那里偷东西。

    “我和他们都不一样。”五号病人低语道,“我知道,你是狼,你是进村子杀人的。他们都害怕你,要瞒着你。但我们才是真正一样的。”

    五号病人急切地向商池展露着自己扭曲的四肢,像是在证明自己确实是一只狼。

    商池没说话,垂眸看着五号病人:“三号病人也是这么说的。”

    他并没有信五号病人的话,五号病人既然一直认识他,这明明是最好的一张取信商池的牌,但是第五天在才这件事说出来,倒像是害怕商池有别的机会从别人口中求证。

    五号病人说他们是一样的,是因为他觉得商池和他都是狼,那三号病人呢?三号病人又为什么说他们是一体的?

    “根本不一样!”五号病人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起来,“我们可是狼!”

    五号病人身上的毛发越发粗壮了,连脸部都开始长出毛发,现在的他看起来更接近他自己妄想的狼了……但只是五号病人自己妄想的狼。

    商池的目光停留在五号病人身上的毛发上,真正的狼可不是这样的怪物,而是一个个的正常人类。但是五号病人在把自己扭曲成这样之后,却一直认为自己是狼,这就是他意识里的狼。

    商池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我知道了,那你知道二号病人来找你的时候做了什么?”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商池前一句回答得很模糊, 但是五号病人似乎以为商池已经认同了自己的话,开始迫不及待地往二号病人身上泼脏水说道:“我当时在床底下,听见了有人进来的声音,一定就是他进来了。他想要留在村子里, 肯定是想弄死我灭口。”

    五号病人绞尽脑汁说着各种恶意的揣测以证明二号病人确实不安好心, 但是他说来说去也没有说到商池真正想要听到的内容。

    最后商池打断了他的话:“你看到二号病人手上拿的药了吗?”

    五号病人扭曲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茫然, 他没有听明白商池的意思。

    商池沉默片刻, 也就是说,当时二号病人来的时候,躲在床下的五号病人并没有能够窥见到二号病人具体做了些什么。

    从目前已有的线索来看,五号病人最后的死亡和二号病人脱不开关系, 但他没法确定五号病人真正的死因。因为他卡点离开五号病房的时候, 在最后听到的是一声枪响。

    这个本来困扰过商池的疑问,在他知道狼群的含义之后就迎刃而解了。既然村民“遵纪守法”地没有枪,开枪的就只有警察了。

    但是警察为什么会对着五号病人开枪?

    五号病人的目的是成为狼然后离开这个村子, 他不可能蠢到去攻击他眼中的“狼群”。

    警察也不可能主动去袭击看起来才刚刚成年的五号病人,只可能是五号病人先主动做了什么, 让他们意识到了危险, 最后开了枪。

    虽然不清楚这个副本具体的背景, 但五号病人最终死因应该不是因为警察开了枪。当时那枪声只有一声,更像是威慑或者阻止什么。如果觉得是警察杀了五号病人,恐怕会在最终做出错误选择。

    而当时这个村子里的活人应该也只剩下二号病人的,但是二号病人的死亡时间却要晚两个小时,并且是自己服毒自杀, 也就是说, 让警察想要阻止的,只有五号病人自己, 这又绕回到原先那个问题上了。

    五号病人发觉了商池的沉默,紧迫地爬近,连声说着他和商池都是狼,试图得到商池的信任。

    而随着他的接近,空气中的恶臭味越发浓郁了,这样浓重的腐臭味就像尸体闷着腐烂了几天才揭开,并不像是正常的腐臭味,前三位病人在房间内也只是展现了自己的死相,并没有这样能把人熏晕的臭味,这倒是只有四号病人和五号病人身上才有的特征……

    商池忽然从这恶臭上反应过来什么:“二号病人进房间的时候,你当时有没有闻到了什么气味?”

    这腐臭味就是这个房间里最明显的线索,他应该早发现这一点的。

    “我闻到了……”五号病人的表情随着回忆露出了沉醉的神情,“很好闻的味道……非常好闻,非常快乐幸福的感觉……”

    随着五号病人的话语,商池似乎也闻到了五号病人说的气味,那是一种无法描述的馥郁气息,紧绷的神经似乎都在这气味中慢慢松懈了,同时也让他的情绪兴奋起来,让他想要做些什么。

    不对,商池忽然反应过来,等他清醒过来,他发现房间里还是那种恶心得人三天吃不下饭的腐烂臭味,但在刚才五号病人描述的时候,他却也真切地闻到了某种令人着迷的气息。

    五号病人却依旧彻底沉迷在自己记忆中的气味中,他的表情逐渐扭曲起来,涎水从他扭曲的唇间落下。最后他像一个真正的怪物一样,兴奋地嚎叫了起来,开始四处乱撞。

    凝固的血肉从五号病人的身上掉落,他本来就腐烂的脸因为他这个行为而血肉模糊。他却感觉不到疼痛,浑身上下像有无数的精力,需要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商池开始后退,五号病人还没有盯上他,但是以五号病人四处撞的程度来看,没过多久就会到他这里了。以五号病人现在的情况来看,明显是因为某种挥发性的药剂作用导致他神志不清,而做了这件事的毫无疑问是二号病人。

    有一点五号病人说得没错,二号病人想要杀他灭口,尤其是当二号病人发现其他村民都因为错误的药剂死亡之后。

    商池已经退到了门边,他停下了脚步,时间快到了,他要抓住最后的这些时间问出更多的线索:“你想要利用我做些什么?”

    五号病人曾经见过饶榕,他应该清楚饶榕就是混进村子里的那只狼,但是他把这件事瞒了下来,不然一号病人不会这么执着于“藏在村子里的孤狼”。五号病人明知“孤狼”杀死了村民,是危险的报复者,甚至也有可能报复到他身上,但他还是没有隐藏了这个重要信息——也就是说他想要得到的利益值得他去这么做。

    “我想……拿到钱……拿到了钱才能去外面……”五号病人艰难地回答道,虽然他嘲讽自己的父亲想要把“狗”带出去敲诈,但他贪婪的隐瞒信息的行为却和自己的父亲一模一样。

    商池抬头看了一眼,还有一点时间,他还能问一个问题:“那么,你们对‘狗’做了什么?”

    这一次,他终于将问题移向了“狗”。

    之前商池和病人交谈的时候,并没有过多把问题移向会让其他病人警惕的“狗”身上,他反而更加关注会让这些人感到恐惧的“狼”。

    并不是因为他不关心,而是因为他已经感知到了,“狗”或者是“饶榕的女儿”并不是最重要的能够让他通关的线索,即使这些线索和真正需要找到的线索是彼此相联系的。

    如果说办公室的房间是对饶榕的探索,他失踪的那个女儿是构成线索的主要脉络的话,这些病房的核心就是病人本身。病房里最重要的就是这些病人曾经经历的事,他们是这些房间的主角,就像饶榕的女儿是那个办公室的主角一样。

    所以,真正在这个病房里需要找到的,是这些病人身上发生的故事。

    而这个副本当时提示的时候,也将重点放在了病人身上,要求游戏者选出出院的那个人,而不是要求游戏者找出饶榕失踪的女儿。

    如果真的将注意力放在饶榕的女儿以及那些被迫害的所谓的“狗”身上,从而忽略了这些病人身上发生的事,那才是真正的自掘坟墓,只会在病人们狡猾地各种避开问题中迎来失败。

    但是在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刻,商池还是用这最珍贵的时间,问出了关于“狗”的问题。

    办公室是对“饶榕的女儿”的追寻,病房是对“五个病人”死亡原因的探索,唯有“狗”是被独立出来的。“狼”会杀死村民,本身就在病人死亡的故事中。但是“狗”对村民来说是安全的,他们什么也没做。在这些故事中,“狗”像是游离其外的。

    但一个副本不可能安排无用的线索,“狗”或许就和这个副本最后一个未知的信息有关——那些黑雾中的护士。

    五号病人依然在四处碰撞着,看着神志不清,但是他清晰回答了商池的问题:“我们没做什么,大家是冲着赚钱来的。我们只是暂时养着,等着合适的买家上门提货。除了一号病人的侄子自己犯病,大家都不会这样的,大家都是好人。大家在一起……都是好人……”

    伴随着五号病人口中的“好人”,他重重地再次折向撞向了那张床,直接把自己的半个脑壳都撞掉了,同时他半个身子也被撞进了床底下。

    他不再动了,但他直到前一刻思维都是正常的,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不然他不可能理解商池话语中的意思并且进行清晰的回答。

    同时,商池在时间即将到达终点时,关上了门。

    伴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曾经听到过一次的枪声再次响起,或许是想阻止什么,但是却无能为力。

    只有在这一刹那,狼群不是狼群,而是真正的人。

    也只有在这瞬间,这一切才是最真实的样子,而不是村民眼中的真实。

    商池转头,他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黑雾,里面依然什么声音都没有。

    护士并没有出现,这个副本也还没有结束。

    他往前走,走进饶榕的办公室中,然后一一走过自己经历过的那些房间。

    第一房间,线索是圣母像,第二个房间,线索是车票和小红帽的画,第三个房间是线索是镜子,第四个房间是线索是电话机和兔子洞的画,而最后一个房间……

    商池已经站在了最后那扇门前,在确认自己没有听到声音之后,他伸手打开了这扇门。

    在这最后的房间中,他先看到了那个长长的阶梯,他曾经在镜子中看到过的阶梯。

    本来应该出现在办公室门外的阶梯此刻出现在了第五个房间中,又或者是商池走了五个房间,最后回到了起点。

    一切都是一个闭合的圆,就像是时钟上的圆环。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商池抬头看着这个阶梯, 不受控制地向着它的方向迈了几步。

    之前他只在镜子里远远地在黑雾中照出过这个梯子,当时因为镜子太小,外加他距离太远没有参照物,他只是大致看清了梯子的样子。而现在这个阶梯真正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才发现这个阶梯居然高得惊人, 需要他仰着脖子看才能看得到顶端。

    或许是为了容纳这个梯子, 这个房间的天花板是不存在的, 就像有什么人把构成房间天花板的那块板子直接抽出了来。能看到应该是天花板之外的地方是一片黑雾,和之前的黑雾如出一辙。房间的四个墙角挂着四盏灯,但这灯光只能照亮房间,却也无法照穿房间之外的黑雾。

    但唯有楼梯在的地方有一束光, 这束光劈开了黑雾, 从上方斜着照下,是整片混沌黑雾中唯一的亮色。倾斜的光芒正好照亮了笔直的阶梯,和阶梯顶端处那反着亮光的东西。

    商池抬头看着那个反光的东西, 他调整了几次位置,从不同的方向去看, 尝试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但是距离太远了, 他没有办法准确判断, 只能根据反光的程度猜测那是个透明的物体,而且从反光的距离来看,这个东西很长,但是很纤细,像是某种透明的绳子。

    但当他看到顶端的时候, 心里却产生了某种莫名的渴望, 陌生的情绪在他心中激荡,让他几乎要落泪, 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现在就走上这个台阶,然后登上顶端。

    商池被这种情绪驱使着,向着阶梯的方向伸出了手,但是他伸出的手却被一堵看不见的墙给挡住了,正好被拦在了楼梯上的光照范围之外的地方。

    他清醒过来了,刚才那种想登上阶梯的情绪显然不是出自他本意,那么,是这个阶梯带来的影响,还是因为……饶榕?

    商池这才低下头,仔细打量面前的台阶,然后他看到在第一级台阶上面写着一句话,“唯有在圣母光辉的照耀下,救赎之路才能开启”。

    很显然,“救赎之路”指的就是面前的这个阶梯,但“圣母”指的是什么?

    商池看到这个词,第一个想到的是刚进入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画在桌子背后的那个圣母像。在饶榕的女儿和五个病人身上的故事基本清晰了之后,唯有第一个房间的圣母像孤零零地没有和任何线索联系起来,就像是曾经出现在阶梯附近却又悄然消失的女护士们。

    只是根据之前的情况来看,他在进入了这个房间之后除非能够破解关卡,不然无法回到之前的房间。第一个房间的圣母像更像是某种提点,而不是真的需要他回到第一个房间拿画像。

    虽然是这么想的,商池还是走到了门边进行了一次尝试,果然,门把手被转动之后只发出了“咔咔”的声音,门是锁上的。

    但他按下把手的的动作却突然停住了,同时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这道门。

    门没有打开,这个结果并不出意料。但是当他按动门锁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了一点声响,像是有人站在门外,因为突然响动的门锁声泄露了动静。

    是谁?

    商池盯着门看了几秒,缓慢贴近,门外没有声音,只有他自己轻浅的呼吸和心跳声,像是他刚刚听到的动静只是他的错觉。

    他后退了几步,和门拉开了一定距离,然后无声无息地趴到了地上往外看去。门和地板的缝隙很小,完全不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但是第四个房间的灯光是亮着的,缝隙间应该可以看到灯光和被灯光照亮的缝隙处的些许地板。

    但当商池从缝隙处窥视的时候,缝隙间没有灯光照入,只有几个角落处还有光顽强地落在缝隙和地板的交界处,以证明第四个房间的灯光确实开着。

    这个情况就像是门外挤满了人,贴着门站在门后。

    商池停顿了片刻,接着他站了起来,没有理会门外站着的东西,只是搜查的速度变快了。

    虽然一进来他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阶梯上,但他也是先大致看过房间情况确认没有危险的。

    阶梯在进门左手边的位置,比较偏角落,斜着向上的阶梯正好跨过了整个房间。

    正中间的位置,也就是阶梯的右边,放着一张长桌,长桌前的一侧并列放着五个椅子。

    走近桌子,可以看到桌子上放着五张牌,分别放在五张椅子前。每张牌都是背面朝上的,商池伸手,想要翻开这张牌,但这些牌却像是死死地黏在了桌子上,无论他怎么弄都没有办法翻开。

    显然,现在还没有到翻开来的时间。

    而从牌的背面也难以明悟这到底是什么牌,牌的背面是漆黑的底,上面什么都没有。只能从牌的大小推测它比正常的扑克牌要稍大一些,应该不是扑克牌。

    在长桌再右边的位置,修了几级不高的台梯,把房间的右部分加高了一点,而在台阶上面放着一张高椅,和长桌旁边的椅子比起来,这个高椅上还有装饰的花纹,明显要更豪华一些,似乎在说坐在上面高椅上的人地位更高。

    商池走到了高椅旁,然后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位于他下方的五张椅子。

    如果那五张椅子是给五个病人做的,那么,这个高椅……又是谁的位置?

    商池停顿了片刻,然后绕到了高椅的后方。他看到了背后订了一张半人高的纸张,上面写着,“圣母缺失了自己的五件宝物,需要把它们找回来”。

    他伸手把画翻了过来,才发现这其实是一张画像,画上是一个女性,显然就是纸的背面所说的“圣母”。

    而这一次,圣母并没有抱着自己的孩子,她的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胸前,挡住了自己赤/裸的身躯,而她的面容是残缺的,只有眉毛和鼻子。

    从画上看,缺失的物件物品分别是,眼睛,嘴巴,耳朵,剩下的,应该是那件红色袍子。最后一件他不能确定,只能从之前第一幅圣母像上猜测,缺失的可能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圣子。

    商池放下了画,任由这张画继续正面挨着高椅,这样圣母的脸就正好面朝着那张长桌的方向。就像这张画正躲在高椅后面,看着那张长桌,以及即将坐在长桌前的五个人。

    看来这个房间的主题不再是饶榕的女儿,或者说不止饶榕的女儿。

    第一个房间是圣母像,第五个房间也是圣母像,但不同房间的圣母像差别很大,因为从前四个房间的经历就可以看出来,随着办公室的门一道道打开,房间里的情况越来越接近妄想而非真实,就像是某部电影中层层坠落的梦境。

    第一个房间是心理医生的办公室,这也是最贴合这个副本饶榕身份的一个房间,里面除了关于五个病人的资料,就只有藏在桌下颜料未干的圣母像;第二个房间是厨房,也是唯一真实存在在现实中的场景,只是代表了过去,里面的线索除了那无数的车票,就是小红帽的画像,暗示了狼和女人的关系;第三个房间是第一次出现危险和怪异的镜屋,那无数扭曲的镜子,映照着饶榕自身的痛苦,饶榕女儿给出的镜子却能照出一切真实;第四个房间是饶榕的妄想,他在妄想回到过去救回自己的女儿,所以商池会在时钟上奔跑,出现在各个时间点,但实际上过去并不能够被改变,最后商池只是重新用自己的眼睛再看了一遍发生的故事。

    现在,是最后一个房间了,这个房间并没有什么东西,这也就说明了,更多的线索被隐藏在另一个空间里,就像是第四个房间一样。

    商池以高椅为起点,开始四处寻找自己错过的线索,可能是一张纸或者一幅画,总之应该是符合饶榕的女儿会做的事。

    接着他注意到了高椅身后的那面墙,墙面是复古的红砖风格,上面没有挂着东西,但是当他蹲下来的时候,却看到在墙的角落处,有人用不起眼的黑笔画了一双眼睛,正好在一块砖头上。

    这个高度,正好差不多是一个六岁小女孩的身高。

    商池伸手,去触碰那块砖头,意外地发现这块砖头居然是可以推动的。

    他把砖头往前推,画着眼睛的砖头被推了下去,露出了一双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正直视着商池。

    这个角度,更像是另一边有人半躺在地上,头侧着看着墙内的人。

    然后周围的墙面忽然猛得动了起来,上面的红砖脱落下来,像一种活物一样把商池包裹在其中。

    商池猝不及防地被砖头包围住,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这些砖头就又一个个消失了。

    等砖头完全消失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狭小的屋子中,说是屋子,这更像是一个装杂物的破败木屋,周围都是废旧的物品,还有几叠用过空了的麻袋。

    接着,商池看到了红砖后那双眼睛的主人,一个脸上只有眼睛的女孩,而她的脸上有一颗红痣,长在本来应该是眉毛的位置。

    这个女孩是谁?她就是饶榕一直苦苦寻找的女儿吗?

    商池注视着女孩的面容,尝试把这张脸和他见过的小女孩做对比,但是这个女孩脸上只有一双眼睛,而小孩的长相在长大之后也会发生变动,他没有办法确认,只能根据这个红痣猜测这就是饶榕的女儿。

    女孩看见了商池,畏惧地往后退,她的身上没有衣服,只有一件麻袋勉强包裹住她的身体。

    但女孩明显在为自己的形象羞耻,她唯一拥有的眼睛满是恐惧和泪水,双手拼命想要挡住自己的身躯。

    “不用怕。”商池尝试着开口安抚,但女孩却没有对他的话语做出反应,毕竟女孩并没有耳朵,她恐怕没有办法听见商池的声音。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声音。

    似乎是有什么人过来了,商池立刻凑到屋子的缝隙处,想要从缝隙处往外看,但是他没有看到人,只看见了直立行走的怪物。

    它们身上都带着毛发,长着血口,头上有竖起的耳朵,身后还带着尾巴。

    像是……狼?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商池从缝隙间观察着那些狼, 那些狼也越聚越多,它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渐渐地围在了木屋边上。

    虽然说是狼,但是它们身上维持着鲜明的人类特征, 像是动物和人的杂交体, 完全没法判断它们的真实物种。

    商池在看到这些怪物的第一眼, 他下意识地以为它们和之前出现过的狼群一样, 是警察一类的存在,但很快他意识到了自己想岔了,因为这些狼中还有一些身高明显较矮的存在,和周围人的身高比起来, 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人, 警察中不可能有未成年人

    同时他注意到在这些狼身后,还有屋子一类的建筑,看上去这里像一个居住地。

    或者说……村子?

    商池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看到的狼都是什么, 是村民。

    在村民的口中,警察和外来者是威胁着村子的狼群, 而他们是无辜的人类, 而在这个未知的地方中, 似乎一切又逆转了,村民在这个世界里变成了半人半狼的怪物。

    商池转头看向旁边的女孩,也就是说,这个女孩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这就是她心目中的世界。

    女孩正待在距离他最远的地方, 并且试图离他更远, 同时用她唯一拥有的眼睛惶恐地看着外面。

    商池原本以为女孩是被关在这里的,现在看起来, 更像是女孩自己藏在这里。

    这个时候,商池听见了有人在交谈的声音,难道这里还有能够交流的正常人吗?

    当他转头继续往外看的时候,他意识到了,声音是从面前的狼口中传出来的,它们正窃窃私语地说着什么,距离不够只能听见它们似乎在焦急地寻找个某个失踪的东西。

    商池再度转头看向女孩,女孩已经没有再往外看了,她试图用角落的稻草掩盖自己,看着他的目光全是恐惧。

    “别怕。”商池没有出声,毕竟女孩听不见声音,所以他只是缓慢地动了动嘴唇,试图用唇形和女孩交谈。

    但女孩却越发惊恐了,她慌乱地往后退,差点撞到了堆起来的木柴发出动静。当她发现了这点之后,她变得更加绝望了,甚至用手捂住了自己唯一能够感知到外界的眼睛,似乎想要逃避眼前的人,完全没有交谈的意思。

    商池放弃了交谈,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以他自己的眼光来看,他依然是自己原本的模样,然而即使他努力表达善意,旁边的女孩都无法理解,甚至眼神变得越发惊恐。

    是女孩已经惊恐到不能冷静下来进行交谈,还是她的眼里,商池是不能交谈的对象?

    商池抬起头看向瑟瑟发抖的女孩,他的任何一个动作都能让这个惊弓之鸟般的女孩剧烈颤抖。

    其实这个问题可以用另一个问题来解释,在这个女孩的眼里,此刻的商池是一个人,还是和外面的那些怪物一样,只是一匹直立行走的狼?

    而商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所以他只是后退了几步,以免女孩看见了一匹凑近的狼会更加恐惧地发出动静被外面的村民发现。

    在最后一天他即将离开三号病房的时候,三号病人曾经举起一个没有脸的头颅说他们是一体的。三号病人故意在最后时候说这种话,更像是不想给商池反驳或者细究的机会,让他离开病房之后也反复思考这句话的深意以干扰他的判断。

    当时的商池虽然没有立刻想明白,但是在和五号病人交流之后,他就已经知道了。

    对病人来说,狼就是一切有危险的存在,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警察,所以在以他们的思想为中心的病房中,外来者就是狼。五号病人努力想要成为的就是他认为的狼,所以最后他的身躯会这样的扭曲。

    而事实上,在现实世界中,被指认为“狼”的存在才是真正善良一方的存在,商池知道这点,饶榕应该更清楚。

    但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在办公室内的第四个房间,应该是属于饶榕的思想构造世界中,狼群依然是可怖的有威胁的狼群,而不是可以交谈正常的人类?

    商池当时没有深思这点,因为在和病人交谈的过程中他们反复强调的狼,让他形成了一个固有认知,这个村子的外来者就应该是狼,他甚至没有意识自己错过了什么。

    直到之后四号病人和五号病人的行为才让他回过去思考这点,然后才找到了答案。因为饶榕的眼里,警察这些也是有威胁的存在,他曾经杀了一个村民,他也犯下了罪孽。即使那个村民被早早地埋进了土里,若无意外不会有人发现饶榕的罪行。

    但在心灵的世界中,警察依然是追逐着他对他有威胁的狼群。

    所以三号病人才会说他们是一体的,因为他们在暗示商池,只有躲到他们之中,商池才有可能逃离狼群的追捕。

    因为,唯有在一群罪行中,才能真正掩盖自己的罪行。

    而这份罪行也昭示在了这个疑似饶榕女儿的世界里,在她的眼里,代表了饶榕的商池和外面的村民一样,都是可怖的怪物。

    商池已经后退到了房间的另一角,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女孩,他主动拉开距离这个行为似乎让女孩放松了一些,甚至没有抖得这么厉害了。

    但商池的心里却在犹豫着一件事,如果这个女孩就是饶榕的女儿,那么他是不是应该救下她。

    毕竟他还记得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那副缺少了五件宝物的圣母像,他就是推开了画了其中一样缺失物眼睛的砖头才来到这里的。而这个女孩脸上唯一拥有的眼睛,就说明了她是获取宝物的关键。

    可难道救下了女孩,他就能获得一双可以按在画像上的眼睛?

    商池直觉觉得不是这样,虽然从木屋缝隙里窥探的时候视线受碍,但这个世界明显是残缺的,甚至他变换角度往外看的时候,能看到空白的部分,显然没有能够逃出去的地方。而以他对这些副本的了解,这个任务甚至可能是需要他挖出女孩眼睛这样的扭曲方式来完成。

    但如果这个女儿是饶榕的女儿,商池怎么可能用饶榕的身份亲自伤害她。

    除非……就像之前第四个房间一样,他要做的就是看到最后。

    正当商池这么想着,他的视线忽然和外面的狼对上了,这种小情况他自然是不动声色,眼皮都没眨一下。但是旁边的女孩在长期的惊恐之下已经完全丧失了冷静,在狼看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往旁边一躲,最后撞翻了堆积的杂物。

    杂物轰然落地,发出了无法阻挡的声响。

    木屋内积累了已久的灰尘被大力扬起再缓慢落下,模糊了女孩绝望到极致的双眼。

    她发出了动静,她被发现了。

    商池没有时间去更多关注女孩的情况,他看到外面所有的狼都整齐划一地转过头来,看向木屋的方向。它们围绕在木屋旁沉默着,注视着木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接着从中走出了一个看着更加苍老的狼,他大声地说着:“我们要找到祭品,我们要献上眼睛。”

    商池认出了这个声音,是一号病人。

    这时,木屋的温度陡然变高,甚至发出了不详的嘎吱声,浓烟燃起——着火了。

    但商池却能感觉这景象并没有影响到自己,上升的温度没有带来灼烧感,那应该呛人的浓烟都没干扰到他呼吸。

    不过几秒的时候,火焰就已经窜起,而他也迅速做出了判断,伸手想要抓住女孩往外跑。

    但紧接着商池就发现,火焰就是从女孩身上燃起的,她站在那里,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炬。她痛苦地张开自己的胳膊,像被钉死的献祭者。

    她没有嘴唇,无法发出呼喊,但她每一寸扭曲的身体都在倾诉她此刻的痛苦和煎熬。

    外面一号病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他骄傲地宣布道:“我见证一切的初始,也将见证一切的终结。”

    半分钟之后,火焰熄灭了,女孩的身影也消失了。

    只有地上被烧白的灰烬能够证明她曾经的存在,但在这片灰烬之中,有一双完好无损甚至还湿润着的眼睛。

    商池伸手去触碰那双滚落在骨灰中的眼睛,在这片燃尽一切之后的灰烬中,这双眼睛依然是洁白纯净的。

    当他碰到的刹那,那双眼睛变成了一幅画,画中是一双注视着他的眼,是那个女孩的眼睛。

    商池的手猝不及防地陷入了画中,最后他整个人都落入了画中。

    下一秒,他穿过这幅画,再次出现在了之前的第五个房间中,而他的手上空空如也。

    他能看到自己刚刚触碰过的那面墙已经完全塌陷了,露出了藏在墙后无尽的黑雾,缺失的墙壁让这个房间看起来像一个张大嘴的怪物,

    商池反身走过去看高椅背后的画,这次画上的女人多了一双眼睛,像在注视着画外的商池。这双眼睛和女孩的眼睛一模一样,显然圣母已经得到了自己丢失的宝物。

    他和圣母对视了几秒,接着走到长桌前,他能看见第一张牌的背面出现了一个图案,是一双眼睛。

    商池静静地站了片刻,确定整个房间没有出现别的变化。这才走到另一边墙前,在类似的角落位置,他又看到一个简笔画,这次出现的是一张嘴。

    和上一次一样,他推动了这块砖头,砖头包裹住他。

    随后商池又出现在一个新的地方,这里似乎是一个简易的监牢,或者说是一个笼子。周围依然是和之前场景一样的房屋,而笼子正出现在一个类似广场的空旷平地处。

    他的面前是一个脸上只有耳朵的女孩,女孩的脸上也有一颗红痣,长在和上一个女孩同样的位置。

    但是眼前这个女孩明显和上一个女孩身材脸型都不一样,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却又偏偏这么凑巧,都在眉心的位置和饶榕的女儿一样有一颗红痣。

    她们到底谁才是饶榕的女儿?

    还是说,她们都不是饶榕的女儿。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商池看着面前的女孩, 女孩虽然没有脸,但是有耳朵,也代表她有听觉。

    她明显听到了商池到来的声音,但因为没有眼睛, 她无从判断商池的所在的位置, 只能惊恐地往旁边蜷缩去。

    商池没有靠近她, 只是站在原地出声问道:“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

    女孩没有回答, 她也没有能够回答的方法,但可以看得出她更加惊恐不安了。

    商池就没有再说话,显然女孩并不能理解他的话语。他刚刚特意用了温和的语气,并且站在一定距离之外询问女孩是否要帮助。以这个女孩现在的处境来看, 就算她怀疑商池别有用心, 在这种被困的情况下也会显露出想要交流的意图。

    但女孩没有,她甚至伸手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好让自己听不到声音。如果不是她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那就是她根本听不懂商池的话语。或许就像上一个女孩眼中的商池是狼一样,在这个女孩的耳中, 商池说话的声音也只是狼的咆哮。

    这种情况让商池想起来自己错误打开了第二次门的情景, 当时时情况紧急, 他差点就被狼群拖入黑雾中,只注意着到底要怎么才能脱困,并没有太注意到狼群的状态。

    现在想起来,那些狼虽然用牙齿抓着他往里拖,但它们并没有在商池身上撕咬, 不然不用它们把他拖进黑雾, 他的身体都能被狼群撕成粉碎,再无逃脱的机会。而且那些狼发出的声音都是短促的, 有时还是重复的,甚至像是在试图和商池交流着什么。

    或许……它们就是在和商池交流着什么……

    这个时候,笼子里的女孩突然浑身一颤,抱住自己试图让自己的身躯更加不起眼,但她在笼子里,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只是被关在笼子里像被展示的牲畜。

    商池注意到了女孩的异样,但他并不知道她恐惧的来源,只能四处张望。很快他就明白了,因为他听见了脚步声。

    纷乱的脚步声从周围响起,似乎每个方向都在传来脚步声。

    第一个村民从屋子中走出,然后越来越多的村民从屋子里,旁边的小路上走出来。

    他们依然是那样狼的形态,围绕在边上,紧紧地盯着牢笼中的女孩。

    商池看向外面,视线所及之处人头攒动,这里出现的村民远比上一个场景的村民要多得多。

    如果说上一个场景的只有街上有人,这个场景就像是全村的人都出现在了这里,围绕在笼子边上。

    商池的目光一一扫过村民的面容,他们的脸都是一张张狼脸,根本看不出他们都是谁。

    在上一个场景中,最后有一个村民从狼群中走出,发出了一号病人的声音。而他回到那个房间之后,也是第一张牌上出现了眼睛的形状,暗示着眼睛和一号病人之间的关系。

    或许现在这些村民中也存在一个特别的村民。

    但商池看完了一圈,却没有从中找到什么特别的村民,反而他注意到所有的村民的一只手都是紧握着的状态,像是攥着什么东西。

    他意识到了,这里没有特殊的村民,因为这些村民每一个都是事件的中心,他们代表的是三号病人。

    村民越来越多,终于不再增加,像是到齐了。

    在短暂的基金之后,他们忽然同时大声地呼喊着,带着某种狂热的情绪,他们说:“我们是盲从,我们是被驱使者,恶念与善念者皆妄图隐藏于我们之中。我们要为神明奉上双耳。”

    随后,村民向着女孩的方向丢出了什么,是一块被他们攥在手中的石头

    破空的声音让商池立刻想要躲避,但是石头太多了,一同抛出的石头几乎遮盖了他头顶的天空,在这监牢里根本无处可躲。

    第一块石头到了,它穿过了商池的身体,狠狠地落在了女孩身上。

    女孩空白的面容让商池看不出她的情绪,但她颤抖的肢体已经表明了她的痛苦。

    随后更多的石头砸在了她的身上,几乎要将在角落的她完全淹没。

    她的身体被砸得血肉模糊,她没有挣扎,紧紧抱着自己,以一个胎儿蜷缩的姿态安静地被石头埋没了。

    鲜血慢慢从她身下流淌着,慢慢没过了商池的脚底。

    石头雨停了下来,女孩也没有了动静,她的身体已经被埋在了石头下面,只有半块头颅连着头发还露在外面,以及——她的耳朵。

    她的身躯被石头砸出了无数鲜血的花,又被埋在了石头下。但她的耳朵还是完整且无垢的,在商池的注视下,她的耳朵就像树叶从从枝头脱落一样,轻巧地掉在了满是鲜血的地面上,变成了一幅沾满鲜血的画,画上是一双耳朵。

    商池转头看着外面的村民,他们正欢庆着什么,或许是因为他们已经献上了祭品。

    他没有再看下去,而是弯腰再次触碰地上的那副画,画将他吞没,他回到了原来的房间,而他面前的墙又变成了黑雾。

    商池站在黑雾之前看了几秒,然后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去触碰面前的黑雾,但在即将接触到黑雾之前,他的动作又停住了。

    最后他放下了手,看着面前的黑雾若有所思。

    之前狼群也是跟随着黑雾出现的,那么是不是这些黑雾之下也是注视着他的狼群。

    既然已经知道了警察是狼群,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新的疑问。那些想要把他拖进黑雾里的狼群到底是为了杀死他,还是为了别的?

    村民说狼杀人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待在这里,没有接触过外界,狼害人对他们来说是固有认知。但是饶榕还是不一样的,即使警察对他来说同样是威胁,但是他并不怨恨警察,在某种程度上,他和警察是同一立场的,都是为了解决这个村子而来的。

    那么,在饶榕的世界里,代表了警察的狼群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吗?

    商池又想起了自己差点被狼群拖进黑雾的经历,当时他能够顺利逃脱,除了饶榕女儿留给他的倒计时时钟,还有他的影子最后拨动了那个卡纸时钟。

    如果说那个影子就是饶榕的影子,是饶榕对自身恨意的结合体,在之前的镜屋中追杀着商池的存在,那么这个影子为什么要救下商池,或者说救下饶榕。

    还是那个影子根本没有想救下饶榕,只是想把饶榕推入更深的绝望里。毕竟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更像是精神世界。每一天天数的变化,都像是更深一层的沉沦。

    商池忽然意识到了,面前这代表了威胁的黑雾,也有可能是生路。

    但他并没有用自己去尝试这个猜想,只是看了一会黑雾,就继续开始完成这个房间的任务。

    商池先是去看高椅后面的那副圣母像,现在画上已经有了眼睛和耳朵,已经有了两样宝物。

    按照这个规律,四面墙应该各有一幅画,随后他就在最后两面墙上分别看见了衣袍和嘴巴。

    剩下还差最后一个了,既然四面墙各自会有一幅画,那么第五幅画,会在哪里?

    商池看向了脚下的地板,按照墙面的规律来看,第五件宝物可能就在地上。但是他再次仔细走过了整个房间,都没有找到任何画的痕迹。

    于是他又再次把剩下两面墙看了一遍,确认上面没有别的画。

    但房间内的其他家具上也没有任何画的痕迹,他甚至去看了桌子下面和椅子下面,都没有找到任何画的痕迹。

    商池寻找了许久,最后还是不得不暂且放弃,或许是因为这幅画还没有到应该出现的时间。

    但是寻找不到的第五幅画还是让他上了心,或许这第五幅画并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

    商池走到了第三面墙前,和之前一样,在角落的位置找到了那副画着嘴唇的画。

    他推开砖头,整齐的墙面再度被制造出一个缝隙,脱落的砖头带着他前往了一个新的回忆场景。

    这一次,商池出现在了一个昏暗狭小的房间内,这确实是一个正常的房间,有床有凳子有桌子,甚至窗边的桌子上还放了一份饭。但是旁边应该是窗户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钉上了好几根木条,露出的缝隙也就刚刚够一只手穿过。

    房间里没有开灯,接着窗户外的光,商池看到了一个脸上只有嘴唇的女人,她看上去比前两个女孩都要年长,同样没有穿着衣服,只有几片包裹着自己身躯的布块,露出腹部。他能看到她腹部的妊娠纹,从这纹路看起来,她刚刚生产过。而在这女人眉心的位置,是和之前两个女孩相同的红痣。

    他没有靠近那个女人,女人也没有发现他的到来,木木地坐在椅子上。

    商池看着这颗红痣,这已经是第三个了,不可能这么巧,这些人都和饶榕的女儿一样,在相同的位置长了相同的红痣,而村民也不可能正好把所有的女性眉间都弄出个红痣来。

    只有一种可能,这是饶榕带来的影响。在他的眼中,这些受刑的女性脸上都有和他女儿相同的红痣,这是他对他女儿情感的折射。

    商池在心里想到,或许饶榕从来没有找到他的女儿,他的女儿也根本没有出现在这里,他只不过是在日复一日的寻找中逼疯了自己。

    在这个世界里,这里每一个曾经的受害者,都是他的女儿。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商池没有靠近贸然靠近面前的女人, 以免反而激起女人的恐惧。他想了下,最后移动了一下床上的被子,被子落在女人的脚边,正好碰到了她的脚踝。

    女人立刻尖叫着跳起来, 熟练地蹲在角落抱紧了自己, 她虽然没有其他的感官, 但还保留着触觉。

    商池没有继续动作, 但女人也没有做出别的反应,继续蹲在角落中,甚至没有想过去看一下刚刚碰到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躯壳中只剩下残留的恐惧。

    显然, 这个女人也不能进行交流。

    商池直接绕开了这个女人,开始在房间内寻找可能的线索,这个房间很小, 将将容下这些家具,门是锁上的, 窗户也是被封上的, 看起来完全不能离开。

    他走到了窗户边上, 透过木条封锁之间的缝隙往外看去,外面熟悉的房屋构造让他判断出自己现在依然在村子里。但是这里似乎很僻静,甚至没有看到在路上行走的村民。

    商池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无意中向窗户下方望去的时候,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他这才发现窗户下面正蹲着一个村民, 不知道蹲在这里盯着看看了多久。

    以这个角度看过去, 并不能看到这个村民的全貌,只能看到他半张狼脸以及张开的血盆大口, 以及上体型上能判断他比别的村民要小一些。

    商池心里转过了很多猜测,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就是这个场景中特殊的那个村民,也是五个病人中的一位,而他已经通过面前这个人的举动猜出了他是谁。

    然后这个村民发出了声音:“我窥探秘密,却不保守秘密,言语带来罪恶也带来利益。我潜伏在阴影中,呼喊狼群的到来。我将为圣母献上双唇。”

    商池认出了这个声音,果然是五号病人,也只有他会躲藏在阴影里进行窥视。

    随着五号病人的话语,地面忽然震动了起来,不,是整个房子都在震动,本来质量不佳的房屋疯狂地抖动着,灰尘和木屑一起从顶上落下。

    角落里女人张开了她唯一拥有的嘴,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商池站在原地没有动,落下的东西穿过他的身体,完全没有伤害到她,他也没有尝试拯救什么人,只是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态发生。难道这个场景中女人的死法是被房子压死?但似乎和之前第二个女孩的死法有些重复了。

    但很快,一个惊雷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这个xx都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想跑了!还去和别人说话想打电话!给我开门!”

    门被剧烈地拍打着,震动得更加厉害了,整个房子都开始破碎。

    外面的人一边咒骂着一边来回走着,刚才的震动声其实是外面的人走路时的脚步动静,而随着他尝试开门的举动,整个房子开始大面积的坍塌,房顶都砸了下来,但并没有砸到房间内的商池,甚至也没有砸到躲藏在角落里的女人。

    在这片混乱中,商池转头却看见窗户旁边的五号病人伸手偷走了房间内的那餐饭,他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利益。

    外面的人继续在咆哮:“我都知道了!有人告诉我了!你这个贱人!”

    但无论他怎么拍打门,这扇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门都没有被打开,只是房屋破碎得更加厉害,几乎支撑不起框架。

    女人没有耳朵,她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只是感觉到了房屋的震动而不断尖叫着,她的尖叫声几乎要压过了外面人的咆哮声。

    整个房子都在慢慢下陷,似乎要沉入地面。

    然后,水出现了。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水从底下冒出来,漫过了地面,床,以及尖叫的女人。

    在水出现的刹那,门外的声音消失了。

    水面继续上涌,即将淹没房间里的一切。

    但商池却没有被水吞没,这些水甚至都没碰到他的鞋面。他站在水面上,低头看着慢慢被水淹没的女人。

    她还在因为恐惧而尖叫,似乎除了尖叫她已经没有神智去说别的话了。但是水面已经慢慢涌了上来,这让她的尖叫变得断断续续,最后她完全落入了水中。

    她张着嘴,或许是想要继续尖叫,但只能吐出一串气泡。

    女人在水中竭力挣扎了片刻,也不再动了。

    她的长发在水中散开,微微飘荡着,她闭着眼睛,同样也闭上了自己一直尖叫的双唇,这样的她看起来甚至像是陷入了一场长久且安静的梦中。

    一张画从女人的脸部上方出现,最后慢慢上浮,浮在了水面上上,画上画着一张嘴唇。

    商池走了过去,水面对他来说像坚硬的地面,他弯腰触碰了这幅画,被画吞没了之后,重新回到原来的房间。

    桌子上第五张牌上出现了嘴唇的图画。

    现在圣母像上,女人的五官已经完整了,她的双眼注视着商池,微微侧着耳朵像是在听着什么,饱满红润的嘴唇勾起一丝神秘且悲悯的微笑。

    商池站在最后那面墙之前,等到这面墙也被推开,整个房间就几乎被拆个精光,只剩下他脚下支撑着的地板了。

    但他并不觉得紧张,毕竟这些墙本来就是虚假的。

    商池转头看着那个阶梯,每次看到这个阶梯,都有某种神秘的力量让他几乎神智动荡,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阶梯,就像多年寻找女儿的父亲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抱自己的女儿

    他曾经用饶榕女儿给出的小镜子中照出过黑雾,毋庸置疑当时他找出来的就是这第五个房间。从第一个房间到第五个房间其实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初始和终结相连的时钟曲线。

    而在那个镜子中,房间是不存在的,这个阶梯是镜子里唯一被映照出来的事物。

    镜子映照真实,也就是说,只有这个阶梯是真实存在的,其他皆是虚幻。

    推开砖头,随后墙壁消失,这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在重现真实而已。

    商池没有再看那个阶梯,他转过头,推开了面前画着衣袍的砖头。

    和前几次一样的经历一样,砖头落下又消失,随后他就出现在了一个新的地方。这里似乎是一个客厅,看得到桌子和椅子,还有电视机这些家电,虽然房屋看起来装修简陋,但看起来主人的生活还算富裕。

    商池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袍的女人,她没有脸,只有应该是眉心的地方有一颗红痣,但她身上的红袍非常的艳丽而美,几乎照亮了整个破旧的房间。

    她看着比之前的几个女性都要平静,正挺直着背,端坐在那简陋的椅子上,只是十指互相握着泄露出些许紧张。即使在这种环境里,她的姿态也是优美的,但她并没有保护这份美的能力。

    商池往前走了一步,想要上前看看能不能和她交流。但他才刚伸出脚,就碰倒了一个酒瓶,酒瓶轱辘地滚了过去。

    他低头看着这个酒瓶,可以看到整个客厅的角落处都放着这样的酒瓶,有些空了有些还是满着的。

    商池已经意识到了这里会出现哪个病人了。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商池的目光停留在酒瓶上,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一个病人会拿着这些酒瓶不放,按照之前的规律,接下来这个场景里出现的就是四号病人了。

    而这个场景的时间线显然要比病房内的时间更早, 因为客厅里还能看到电视机之类的值钱家具, 显然这个时候的四号病人还没有因为被一号病人惩罚而赚不到钱。

    而在这个时期, 一个在四号病人的屋子里等待着什么的女人, 她会是来做什么的?

    商池忽然意识到了面前这个女人是谁。她应该就是当时被四号病人打死的“狼”,她从三号病人代表的村民家中逃出来到了这里,应该是在她还没逃离的时候就和四号病人有了什么约定。

    四号病人原本是准备把这个女人带离这里的,所以后来才会被一号病人惩罚。而四号病人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救她, 而是为了获取更多的利益, 或许是这个女人说家里有钱可以给他多少钱,让他为利益心动了。

    但最后出于某种原因,他认为这个女人是别有用心反而杀了她。这当然不可能是四号病人自己想到了这点, 只可能是别人说了什么,从上个场景的情况来看, 做出这件事的应该就是五号病人。

    毕竟如果真的有人跑了出去, 钱能不能拿到还不好说, 至少做出这件事的四号病人很可能会被愤怒的其他村民杀死,同样这个村子的存在也就危险了,五号病人为了自身的利益也不得不提醒四号病人。

    但对现在的情况来说,这个场景的背景故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前这个红袍的女人。

    女人依然姿态优雅地坐在那里, 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她身上的红袍颜色浓稠,披在身上, 甚至看不到衣服的拼接处,好似天衣无缝。

    商池绕过酒瓶,开始在客厅内寻找起自己想要的东西。

    面前的女人没有听觉和视觉,没有办法通过语言进行交谈,唯一拥有的只有触觉。但如果他真的这么走过去在女人手上写字,对方估计会吓得半死,根本没法提供什么信息。所以他不能直接接触那个女人,只能让她自己说出来。

    商池左右看了一圈,最后从一旁找到了一支铅笔抛到女人身上。

    铅笔落在红袍上,然后一路从衣袍上滚下来。

    女人发现了端倪,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等待了几秒,然后犹豫不决地蹲了下去,摸到了那只铅笔。

    他站在原地没有走过去,防止这个女人摸索的时候碰到了他,毕竟在这些女人的眼中,他是和其他村民一样的狼,如果真的被发现,恐怕这个女人会更加惊恐。

    商池也没有主动和女人交流的意思,只是给出了一支笔,等这个女人自己给出信息。以这个女人没有脸无法直接沟通的情况,他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和她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而他更没有交流的时间。按照之前的经历,过不了多久女人就会死去,还不如给出一支笔看看对方自己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女人摸住了那只铅笔,她明显地愣了一下,握着那支笔又站了起来。明明没有视觉,她却还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张望的反应。

    商池注意到了这个动作,心里有些意外,难道在这个场景中,这个女人并不是一开始就失去了自己的五官的?

    女人很快就意识到给出铅笔的那个人并不想直接和她交流,而她也聪明地没有过多浪费时间,伸手找到了桌子。这个桌子是最简单的那种木桌,甚至都没有打蜡,她手中的铅笔也能在上面留下痕迹,于是她拿着铅笔开始在上面动作。

    商池无声地走到了边上,开始看女人写下来的内容,他原本以为面前这个女人会问说一些求救的话语,但这个女人只是大概摸索着画了一张画。

    因为看不见外加动作匆忙,她的线条画得很是凌乱。商池看了许久才认出来这是一张脸,而这章脸旁边还有几根长线条,应该是长头发,或许是在表示这张脸是一张女人的脸,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红袍女人会画这样一幅画。

    女人继续往下画,似乎还想要画什么。

    但这个时候,屋子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四号病人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起来,眼睛因为宿醉而带着猩红。

    红袍女人虽然没有听觉,但还是从门打开的风动中感觉到了异样,她松开了手中的铅笔,开始慢慢往后退。

    但她还没退几步,四号病人就走过来开始粗暴地拉扯女人身上的红袍,女人立刻开始往回拉,拼命想要保护自己。

    那件色泽浓稠艳丽的红袍在拉扯下也没有出现褶皱,依然是那样美丽无双的模样,美到不似真正的衣服。

    商池尝试着伸手,却发现手指穿过了四号病人的身体,也就没有了阻止的意思。他站在一边,目光落在了被争抢中的那件红袍上,这当然不是当时的那个女人身上真正穿着的衣服,而是这个副本里的一种指代物。

    之前那些人的死法也是,这个村子想要杀人不会选用这么复杂甚至带有一定宗教意义的死法。以商池之前和病人谈话的情况来看,他们也想不到这样的杀人手法。所以这些的场景都不完全是过去的重现,而是某种带有象征意义的场景。

    可是这件红袍在这段故事里又能代表些什么?

    四号病人扯了几下没把红袍扯下来,终于不耐烦了,他松开了手,拿起旁边椅子往女人身上重重一砸,女人被砸得鲜血四溅,往旁一倒,正好倒在桌子上。

    她身上的鲜血滴落在桌上,那张空白平整的脸也正好贴在她自己画出来的脸上。但她却顾不上身上的痛苦,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桌子,另一只手则摸着自己那张脸。

    女人指上的鲜血因为她的动作在脸上抹开,给这空白画纸一样的脸添上了颜色。

    她应该是想通过这个动作向商池表达一些什么的,但她没能做出更多的动作,因为很快她就被四号病人的下一次袭击砸到了地上。

    又被砸了几次之后,她彻底委顿倒地,无法起来了。

    商池注视着女人画下的那副画,女人自己没有脸,却在桌上画出了一张脸,她到底想说明什么?

    忽然他注意到了桌上的鲜血,刚才女人被四号病人砸了几次,身上的鲜血正好溅在了桌上,落在了画中人脸部下方的位置,像为画中的人穿上了一件红袍。

    商池忽然明白了这幅画画的是什么,这又是一张圣母像。

    这时,四号病人也发泄了自己的怒气,然后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绳索套在女人身上,慢慢收紧。

    重伤的女人无力地挣扎着,她的红袍因为她剧烈挣扎的动作而翻滚着,但这件红袍依然是美丽的模样,印衬着这将死的女人也是美的。

    但很快女人的动作就变慢了,接着她本来抓在自己脖颈处的手臂自然垂落下来,死去了。

    四号病人丢下了绳索,然后剥下了女人身上的红袍,本来怎么都拽不下来的衣服在女人死后轻而易举地被剥离了,他举起那件红袍骄傲地说道:“我狩猎祭品,再为降世的神明披上羽衣。”

    红袍在半空中微微舒展着,上面还残留着死去女人的鲜血,但这鲜血在这红袍上却并不起眼,甚至让这红袍变得更加艳丽了,或许这个红袍本来就是吸取了别人的鲜血才有这样饱满的色泽的。

    商池低头看着地上女人的尸体,失去了那件红袍之后,这具尸体也失去了之前的美丽色彩,变得苍白而可怖。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古代传说,说的是一个人走在路上看人一群鸟脱下羽衣变成了女人在洗澡,他偷走了其中一件羽衣,等其他女人都洗好了穿上了羽衣变成鸟飞走,只有被偷走了羽衣的女人留了下来,成为那个人的妻子。

    商池意识到了这个衣服在这个世界里代表着什么。是与外界的联系,又或者是通往外界的想法。

    但是这个女人失去了这件衣服,她失去了离开的机会。不止是她,之前场景中的每一个女人都没有那件红袍,因为她们都没有了离开的想法,也没有了自己的神智。

    这红袍真的是要献祭给神明的吗?可是这样残酷地从那些女人身上榨取出来的祭品,能带来什么结局?

    红袍从四号病人手中轻飘飘地落下,再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张画。

    商池伸手去触碰这幅画再次回到了房间里,他能看到画像上圣母已经有了一件衣服,一件艳丽的红袍。

    现在的圣母有了完整的五官,也有了一件红袍,和那个女人在桌上画出来的模样看着殊途同归。

    还差最后一张画,但是商池并没有找到最后的那张画,也就是剩下的二号病人会出现的场景。

    他原本以为按照墙面上有画的规律,最后一张画应该出现在地上,可是等他从这幅画里出来再进行寻找,也没有能够找到那最后一幅画的画。

    他甚至不知道圣母缺失的第五样宝物究竟是什么。

    如果是他之前猜想的圣子,为什么之前的四个场景里任何一个场景都没有出现圣子之类的存在?但如果不是圣子,又会是什么?

    商池转过了很多想法,他甚至想到了自己口袋中原本就有的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中却反复出现红袍女人死前画的那副画。

    那也是一幅画……

    最后商池转头看向那副圣母画,他忽然想了起来,其实这个房间一直都存在所谓的第五幅画,那就是这幅圣母像本身。

    他走回到了画像面前,凝视着画上的圣母,在一场场血腥而又可怖的祭祀之后,这个圣母看上去已经完整了。

    那个问题再度出现,画上究竟缺失了什么?

    商池端详了片刻,然后他伸手撕开了自己手臂上将将结痂的伤口,滚烫的鲜血再次涌出,猩红的色泽是任何颜料都难以调配出的饱满。在上个场景的最后,也是红袍女人的鲜血为圣母像添上了红袍。

    商池的伤口处因为多次的伤口撕裂而有些红肿发炎,他顾不上这些,用自己的指尖蘸上自己的血,点在了面前圣母像的眉心处,鲜血在圣母的眉心处留下了一颗红痣,就像每个人一样,就像饶榕的女儿一样。

    面前的圣母像忽然鲜活了起来,不,她是真正地活了过来,她对着商池露出了微笑,伸出了手。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商池没有避开面前伸过来的这只手, 任由圣母把他拖入了画中。

    眼前的画面像是颜料落在水中,无数色彩混在一起,最后再慢慢散开,凝结成一个新的场景。

    商池第一眼看到的是光, 耀眼的日光铺天盖地地罩下来, 让习惯了昏暗的室内灯光的他差点没睁开眼睛。

    很快他就适应了光照, 往前看去。他发现正站在一个院子里, 周围有几个狼头人身的村民。在这样的日光照耀下,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带上了色彩鲜亮的滤镜,连这些外表可怖的怪物看着也让人恐惧消散了几分。

    而与这样的温暖光照对应的却是眼前正在发生的事,那些村民正站在一个木板床旁, 床上绑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衣服,五官俱全,在疯狂地尖叫着, 踢踹着尝试想把周围按着自己的村民踢开,这是这些场景中第一次出现正常的女人。

    商池再次伸手, 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再次穿过了面前的人。看来他只能在其他村民没有出现的时候进行有一定的行动自由, 不能更改场景的剧情。在这个场景中, 村民已经出现了,他就不能再做出什么行动了。

    随后一个村民拿着一碗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药走了出来,他身上的衣服和别的村民都不一样,看着要光鲜亮丽许多,只凭这身衣服就可以判断出他的身份, 他就是二号病人。

    旁边的村民强行掰开了女人的嘴, 二号病人则将手中的药灌入了女人的口中,最后村民封住了女人的口鼻, 逼着她把药喝下去。

    小半部分的药水从女人的唇边流下,但更多的则被强行灌进了她的肚中。很快女人的挣扎停止了,而她的脸也逐渐得平整了下去,五官变得有些模糊,像被什么擦去了一样。但和消失的五官不同的是,她的眉心出现了一颗艳丽的红痣。

    最后她的脸变成了一片空白,现在的她看起来和之前的那些女人没有区别了,能够代表她特质的五官被全部抹去了。

    女人不再挣扎了,她也不再反抗喂到嘴边的药。

    二号病人顺利地把药水全部灌了下去,将手中的碗往旁边一抛,正好砸在商池的脚边。

    商池低头看向地面,发现破碎的碗里除了残留的药水,还有什么耀眼的金色东西。

    他弯腰触碰那个碗,这次成功碰到了,接着他捡起了碗,周围的村民也没有察觉到有一个碗被拿起。

    商池没有急着去看碗底的东西,而是先嗅了嗅碗底的药水,除了臭味什么也没能发觉。他当然也不可能喝下这种看着就不对劲的药来试探药效,但只看它在这个场景中的体现就能猜测出大概的作用。

    本来还正常的女人在喝了药水之后失去了五官,就像失去了她的自我,永远在这个村子的掌控之下。能做到这种效果的药水当然不是外面能够轻松买到的,但商池还记得二号病人的专业是化工一类的,这个药大概率就是他自制的,又或者说是“毒”?

    商池将碗中的药水倾倒在地,露出了碗底的金色物品,一个金耳环。

    他看着碗里的金耳环,将耳环从残存的药水中勾出,仔细地打量着。应该是一对的金耳环,这个碗底却只剩下了一个,那么另一个呢?

    商池将目光投向了木板床上的女人。

    村民已经欢欣地松开了按着女人的手,他们将绑缚着女人的绳子解下,脱下来她身上漂亮的衣裳,然后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这就是我们期待的圣母!”

    一个没有了自我没有了逃离外界想法的女人,就是这群狼头人身却不自知的村民需要的。他们碾碎那些女孩的灵魂,贩卖她们的肉躯,却狡辩自己只是关着她们,理应无罪。

    女人依然躺在那个木板床上,现在已经没有绳子绑着她了,她却没有走下来的神智,同时她的身体不断地抽搐着,仿佛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很快,她的呼吸也停止了。

    她死了。

    但村民的欢呼声却更大了,他们甚至跪了下来,虔诚地匍匐在地,连二号病人也不例外,他顾不上珍惜自己昂贵的衣服,脸上的表情看着比谁都激动。

    商池顺着村民的往上看去,他看到天空中本来是云彩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身形庞大的女人——是画上的圣母。她从画中走了出现,真切地出现在了人们眼前,背后带着比日光更加耀眼的神圣光芒。

    眼前的场景就像是两张素材图叠在了一起,看着可笑又诡异。

    但是村民并不这么觉得,他们甚至更加激动了。

    二号病人骄傲地张开双手,说道:“我为圣母铸造神像,为她献上一切。”

    第一个女人死于火烧,第二个女人是于石头,第三个女人是死于水,第四个女人是死于草木做成的绳索,第五个女人是吞金而死。

    这五个场景就像是某种诡异的祭祀,目的就是为了眼前的圣母。

    商池看着面前的圣母,她的面容并不美丽,反而非常的普通,但她看起来是这么温柔和蔼且无私,身上的红袍也无比的艳丽。

    但商池却一直注视着圣母脸上的那颗红痣,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说这些村民举行了某种仪式,造就了面前的圣母。但如果这个圣母真的是因为村民的崇拜才来到这里的,那么为什么她的脸上会有饶榕的女儿留下的红痣,就像之前场景中出现的所有女人一样的红痣?

    圣母微笑着开始往下慢慢降落,她的身躯也在商池的眼中变得越来越庞大,如果她真的降临地面,显然这个场景里的一切存在都会被摧毁。

    商池却很平静,他已经找到了这个副本除了饶榕女儿和村民之外的第三条线,就是眼前的圣母。而那些女人在阶梯的时候是“护士”,在这个房间的时候是“祭品”,她们也是第三条线中的一环。

    他的目光先看向了那些依然趴在地上念叨着什么的村民,但这些村民只是个假象,这个村子并没有真正地信仰圣母。不然之前在和那五个病人的谈话说,多多少少会出现相关的内容,但是没有。

    他们从来没有提过什么圣母,只是蔑视地称呼那些女人为“狗”,称呼饶榕这样的外来者为“狼”,他们甚至蔑视自己的罪行。

    所以这些村民不会去信仰什么圣母,真正召唤来眼前这个圣母的也不是村民,毕竟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些村民为中心的病房,而是在饶榕掌控的世界里。这些献祭的场景,都是发生在饶榕为中心的第五个房间中的。

    商池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头顶的日光和圣光极其耀目,衬着他脚下的黑影颜色更深。明明头顶上就是阳光,这个影子却被拉得格外得长,像是一个陌生人的黑影。

    黑影一开始保持着商池一样的姿势,但没过几秒,它就举起了自己的手,似乎想要伸手抓住商池,却没能成功,因为它的身体依然在地面,没能脱离平面。

    但随着黑影的挣扎,它已经开始逐渐脱离地面,扁平的身体也开始膨胀,看起来很快就能脱离地面的束缚站在在商池面前了。

    这才是召唤了圣母的存在,村民打碎那些女人的灵魂,用无数女人的痛苦为圣母铸造了神像,但是真正吸引这位圣母降临的却是饶榕对女儿的情感,也就是此刻商池脚下的黑影。

    所以这个场景中每一个出现的女人,甚至是此刻的圣母,都带着那颗鲜明的红痣,带着饶榕内心对女儿感情的寄托。

    商池没顾得上理会面前没有造成危机的黑影,他抬头再次看向天空,圣母已经又往下压了一段,他站在这里都可以看见圣母那庞大眼珠中倒映出的自己。

    他必须得阻止圣母继续降临,但是他要怎么才能对自己的影子造成伤害?

    商池再次低头看向自己脚下的黑影,他身上不仅没有能够对影子造成伤害的道具,连一把小刀都没有。

    时钟之类的道具之前应该用过了,显然现在不可能再用上。

    那么他身上还有什么?小女孩画的画?日历?

    商池低着头,目光在周围寻找着可能有用的道具,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黑影身上,略微疑惑地皱起眉。

    他看到刚才有一根树枝被风吹了过来,而黑影却做出了躲避的姿势。那只是一根树枝,黑影为什么要躲开?难道一根树枝能够对着黑影造成什么伤害?

    商池看着在地上的黑影,几秒后,他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纸,是那张小女孩的画,画上是狼和小红帽。

    圣母还没到达地面,但她降落带起的风一起来了,强风差点吹走商池手中的画。

    商池抓紧了手中的纸,头上是即将降临的圣母,脚下的黑影在旁边虎视眈眈窥视着,下一刻他却开始心无旁骛地开始折叠这张纸。

    黑影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尝试挣扎,它的上半身已经完全脱离地面了,但它的脚却和商池连在一起,没能完全挣脱,甚至连逃离都做不到。

    黑影挣扎的功夫,商池就已经叠完了,他用手上的纸折出了一把纸刀,脆薄的纸身不能带来任何杀伤力,哪怕是用它去砍一片树叶都只能把刀本身折断。

    但是当他举起了这把纸刀的时候,在光辉的照耀下,这把纸刀的影子落在地上,看上去就和真正的刀刃别无一二。就像刚才那根树枝,袭向黑影的时候犹如一支长箭。

    商池低头看向自己脚下的影子,将纸刀挥向自己。

    同一刻,刀影划开了黑影的身躯。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应该撞上空气的纸刀在刀影和黑影相触的瞬间变得格外得沉重, 但商池却一寸寸地将纸刀向下压,直到纸刀受不住他的力道变得彻底扭曲,才松开了手任由纸刀掉落在地。

    但这样也足够了,黑影已经被纸刀的影子划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开始逐渐溃散。

    之前黑影试图从狼这边把商池带走的时候, 就是去拨动了时钟的影子, 让时钟发生了改变。黑影能改变的只有影子, 逆推之后,也就是说能对黑影造成的伤害的时候也只有影子本身。哪怕是一把脆弱的纸刀,它的影子和真正的刀刃又有什么区别。

    黑影匍匐在地面上身躯慢慢开裂,周围的场景随着黑影一同破碎。天空中的圣母也被迫停下了继续向下的步伐, 身影跟着破碎的幻境开始扭曲, 显然来不及到达地面她就要消失了。

    圣母脸上的微笑突兀地消失了,她那双足够装得下一个人的眼瞳冷冷地注视着地面上的商池,像是仰头行走的人终于看到了自己脚下的蚂蚁。

    下一刻, 她将原本合拢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放下,伸手抓向着商池的方向, 要将他碾碎在掌心。

    圣母动作的速度并不算快, 或许是因为周围破碎的环境也在扭曲她的身体。但她庞大的身躯还是带起了更剧烈的强风, 即便她的手距离商池还有段距离,强风中带起的碎石和树枝也将商池的脸划了好几道口子。

    不需要她真的碰到商池,这动作间的强压都能把商池撕成粉碎。

    在这暴乱的气流中,商池却一直低着头看着脚下挣扎的黑影,只要这个黑影消失, 这个召唤的场景应该也就能结束了。

    但黑影虽然看着马上就要消失了, 却挣扎着却一直没有彻底消散。

    现在再用身上的东西叠出一把刀也来不及了,他身上也没有多余的纸张了, 还能有什么方法?

    商池思考着,即使他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到头顶上的压力,但比圣母的手来得更快的是旁边的脚步声。

    他转头,看到二号病人拿着碗的碎片向着自己过来,身后还有其他几个村民。

    之前一直看不到商池的村民,在这最后一刻也看见了商池的样子。即使这强风也让他们身上多出了不少细微的伤口,但他们还是硬撑着走到了这里。手上各自拿着能最快拿到的武器,有的还拿了树枝,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

    就算真正的村民并不信仰圣母,但这个场景里他们就是圣母的忠实信徒,想替自己信仰的神明提前解决破坏了召唤商池也很正常。

    “为了圣母!”二号病人大喊着,胡乱挥舞着手中的碎碗片,向着商池扑过来。

    商池一反常态地没有退后,直到二号病人已经近在咫尺他才象征性地避开了一下,而躲开的瞬间,他却低头看向了脚下的黑影。

    在二号病人的影子叠在黑影之上时,本来还苟延残喘地黑影终于完全破碎了。因为来自圣母和太阳的光源被二号病人的身形所阻挡了,构成黑影存在的光消失了,它自然也消失了。

    在黑影彻底破碎的同时,周围的场景也终于彻底散去。

    商池回到了那个房间,他面前就是那副圣母像,但现在这幅圣母像什么东西划开了一道口子,纸张从中间卷开,而画中的圣母也不见了踪影。

    是她被彻底解决了,还是正在另一个地方窥伺?

    商池抬头,看向了房间内的那个阶梯,笼罩着阶梯的光芒依然是这么温柔,就像生命中所能想到的一切美好集合,但走上去真的能够得到救赎吗?

    忽然,地面开始震动,然后越来越距离,脚下的地板在崩塌,有些碎石块往下掉落,显然即将要崩塌了。

    但和随时要塌陷的地板不同的是,商池面前的高椅却一动不动,甚至像悬浮在了空中。

    同样的,位于高椅下方的长桌和五张椅子以及更远地方的阶梯也没有被震动波及到,在这即将彻底崩塌的房间中,这些椅子是最后的支撑点。

    显然这塌陷之前的波动是在催促商池立刻坐在椅子上,但他没有直接这么做,而是快速看过了长桌上第二张卡牌背后的图案,上面出现的不是红痣,而是药水瓶的图案。

    商池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解答,红痣并不是圣母真正缺少的宝物,而是一种象征,就像红袍代表离开的想法,眼睛嘴唇耳朵各自代表一种和外界交流的方法。而那颗和饶榕女儿相同的红痣,在这个房间中,不过是代表悲惨命运的钦定。

    但红痣只是属于饶榕眼睛里所看到的世界,并不是真正圣母拥有的,真正属于她的宝物,是那带来了悲惨开端的药水瓶,喝下了药水的女孩们再也不能脱离这个村子,失却了五官身份和自我,成为了这个村子的祭品,更是在这成为了这圣母的祭品。

    只是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地板就已经开始彻底崩塌,原本将房间一侧加高的三层台阶开始往下掉落。

    商池迅速迈步,赶在整个地板彻底塌陷之前坐在了高椅上。

    下一刻,整个地板全部破碎,往下落了下去,连带本来照亮房间的灯也落入了无尽的黑雾中,只有阶梯处的光微微能够照亮一点周围的情况。

    正当商池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又一道光正好打在了他的身上,和阶梯上的光照相同的温和光芒驱散了他周围的黑暗,却反而让他产生了种强烈的被窥视的警惕感。

    看来这个副本的BOSS并不是林庭深,他的注视并不会带有这么强烈的恶意感,如果他真的能够大无畏用自己拙劣的演技扮演这个圣母的角色的话,或许商池会忍不住为他鼓掌。

    副本已经即将收尾,林庭深却依然没有出现,也就是说,他并没有来到这个副本。

    那么,此刻注视他的,就是“游戏”本身了。

    那么,这次到底又想告诉他什么,商池心中自语道。

    这时,另外五道光芒落在了长桌前的五张椅子上,黑雾在光中扭曲着,最后出现了一个个的人形,直到一个个人从光中完全出现。

    这个场景看起来就像是一处舞台剧,灯光打下来,为这场戏剧的主演提供最醒目的指引。

    一号病人坐在画着眼睛的牌前,二号病人坐在画着药瓶的牌前,三号病人坐在画着耳朵的牌前,四号病人坐在画着衣袍的牌前,五号病人坐在画着嘴唇的画前。

    五个人都是正常的模样,并不像之前病房里那样展现出死相。他们坐在椅子上,然后齐声问道:“法官,我们之中谁有罪,谁无罪,谁能离开这里,谁能改写结局?”

    这五个人说的明明是请求的话语,但在灯光下,他们的面容却看着却分外诡异,连话语都听不出多大的恭敬。

    商池沉默着端坐在高椅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真正无心无情的公正法官。

    在这场无尽的时钟轮回中,难道真的有人能够改变过去?

    商池没有给出回答。

    五个人接着问了下一个问题:“法官,我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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