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年嘿嘿两声:“我觉得队长说的对,教练,哪能第一把就要求江野稳得跟叨叨那只老狗一样啊……”
严教练多少被劝服了些,新人的培养是不可缺少的过程,他瞪了江野一眼,最后还是把那句没说完的“想不清楚,就等想清楚了再上场”收回心里。
复盘持续两个小时结束,江野揉了揉肩,刚准备起身,严教练就说:“下一场比赛是后天,打hzg,在杭州,连镜和小赖准备一下。”
江野佝着身,半晌,重新坐下,先看谢栖眠,再看严教练。
前者没什么表情,说了句“知道了”,随后将手机放回兜里,坐回电竞椅上盘起个腿,似乎又开始养老。
而后者更不会有其他表情,合上笔记本准备出门。
“是我做的不好吗,所以不能上场?”江野问。
严科低头看他,说明白给他听:“你的错误辅助已经替你担了,你不能上场是我作为教练的决策,没有原因。”
说完,严科径直走出训练室。
连镜和赖志全自然是积极地训练。大约整个训练室里不能接受的只有江野一个人。
第一场打赢了不说,mvp是谢栖眠,自己kda也精彩,下路双人组没有理由被换下来。
什么狗屁决策。
就应该让能赢的组合一直上场不是吗?
欧小典惯有眼色,见缝插针地摸摸江野的脑袋:“不用上场也行啊,咱们把直播搞起来,平台那边都问我几次了,咱们得交差。”
江野情绪低沉,听到不训练去搞什么直播,就更兴致平平:“下次再说吧。”
“没有说要每天播,就像登录账号一样,随便开一下,给平台那边一个交代,毕竟签了合同,咱也赚了他们的钱嘛……”
直播和不能上场比起来,实在无足轻重,江野烦了:“随便你。”
“那我看看啊,今天有些仓促,明晚吧,明晚八点播到个……播到你自己高兴吧,但别太短,最好有一个到两个小时。”欧小典说,“明天睡晚点儿,别着急下楼,我找人给你调试,然后也和平台那边说给你找几个房管什么的……”
“说了随你。”江野不耐烦道,“行了。”
欧小典给自己的嘴拉上拉链,朝谢栖眠和梁年抖了抖眉毛,蹑手蹑脚地走开。
凌晨一点半,训练室里还没人走,谢栖眠伸了个懒腰,有点儿犯烟瘾,瞄了眼欧小典不在,套上外套往外走。
“阿眠去干嘛!”梁年揪着他,“是不是点外卖了!”
谢栖眠:“你要是饿了我还有点儿瓜子。”
梁年:“……”他挥挥手,“不必留恋我,在这个孤独的世界……让我,自由的……”
今年冬天温度格外低,下过初雪以后城市就没除过身上的白色,越到年下,越是刺骨的冷。
谢栖眠推开花园门,给枸杞浇了点儿水,夹着烟靠在花架旁边的墙面,不到半分钟手就冻僵了。
手机接连震动,谢栖眠吐出口白烟,看也不看在口袋里按了两下拒接,直到对方不厌其烦地拨打第三次。
谢栖眠掐了烟,接通电话,喊对面的人“妈”。
—
回训练室时只剩下江野一个了。
谢栖眠敲敲他的桌:“他们都回去睡了?”
“不知道,没注意。”
江野在打后期团,谢栖眠看了十分钟,等他打完,拍他的肩膀:“走吧,上去睡觉了。”
“你先睡吧,我晚一点。”江野继续排队。
这个时间选ad和打野位难排到队友,谢栖眠看他目不转睛地等着沉默界面,吸了口气:“怎么了啊,不能上场就这么伤心吗?”
“没有。”江野眉头蹙起,“说了你去睡。”
“也是啊,小朋友应该不知道伤心怎么写,只有心里不服气的份儿,”谢栖眠揉了揉太阳穴,“来,一起打几盘吧。”
江野僵硬地扭头看他。
“你这脑袋转的跟卡壳的机器人似的。”谢栖眠并拢两指,往他耳后轻轻搁过去。
江野被他冰得微微耸起肩膀:“干什么?”
“不觉得这儿硬的很吗。”谢栖眠摸他后颈。
冬夜的凌晨,空无一人的训练室,谢栖眠的提问不像是一句话,仿佛每个字都是从鼻尖轻轻细细地吐出来,扑向江野颈侧、耳垂的每寸皮肤。
“什么?”江野呆呆地问。
“我说这里。”谢栖眠收回手指,在他肩颈连接的位置,用理疗手法按了按,问:“是不是有点硬?”
江野被他按得全身都麻了,踩着电竞椅往后滑了几步,脱离叫谢栖眠的桎梏。
“你说什么东西……”江野粗糙地呼吸着,脸上局促尴尬,“什么硬不硬的……”
他从耳朵根就冒红,谢栖眠眼尾一挑:“说你脖子啊,不然你想哪里硬?”
江野简直被他这几个字弄的神魂颠倒,一把抓乱了前额头发:“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谢栖佯怒:“我怎么没有好好说话。”他捏自己的颈椎,“知道职业选手几种最普遍的伤病吗,反应最快最明显的就是胃病,日积月累的有久坐导致的颈椎病、腰椎劳损,关节磨损导致腕管综合征、腱鞘炎,或者屈伸指功能障碍。”
江野对这些术语完全没有概念,不太明白他说这些是为什么。
“不知道这些病是吧,”谢栖眠说,“你再这么没有节制的,一年以后就能感觉到这些疼痛了,你以为欧小典隔几个小时就进扯人起来走走是他闲的慌啊。”
“你的腰……也是这样?”江野问。
谢栖眠拖长音“嗯”了一声,目光有些散,像飘去了很远的地方,良久:“算是吧。”
“既然这么懂养生,怎么会弄成这样。”江野说。
“年轻的时候像你一样不怕死啊,”谢栖眠站起来,手搭在电竞椅上,“你决定加入mst之前,应该大致了解了lpl的队伍吧,也知道s7的时候mst拿了冠军。”
江野默认了。
谢栖眠低头笑了笑,有些疲倦地叙述:“为了这场胜利,两年里的每一天,我和我的队友都像你现在这样,在电脑前面从下午两点坐到凌晨三四点,有时候更晚,通宵也是常有的。醒来下楼早餐摊上吃个早饭,完了回房间被子一罩,然后又是循环。”
“所以你的腰就是那个时候……”
“有一部分原因,真的连腰都弯不下去的时候是前年,就是提了小赖来一队的时候。”他喝了口水,有些自嘲地说,“s9,不知道怎么了,我们的队伍好像怎么都赢不了了,每一场比赛我打的都问心无愧,每一个决策我都没有后悔过,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就是打不过了呢。”
江野知道他在说丧气话,宽慰道:“版本变化对选手的实力来说也是有影响的,我看过你们当时的比赛,ad和上单,不练新英雄,不学新套路,说实话已经不再适合赛场了。”
“知道成皓为什么要退役吗?”谢栖眠问。
气氛过于沉闷,江野扯了扯嘴角,开个简单的玩笑:“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身残志坚。”
谢栖眠笑得眯上了眼:“怎么对前辈说话的。”
“没有你这样的前辈,何况你也没多大年纪。”江野说。
“是谁昨天晚上才说我年纪大,让我不要到处喊别人哥哥的,”谢栖眠给他打了杯水,“一天到晚不学好,净跟观众学会了川剧变脸。”
江野喉结耸动,低声说:“我不是故意的,你根本也没大我几岁。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叫我……叫我‘哥哥’。”他耳朵发热,强调,“反正就是不要再叫了。”
“是吗,”谢栖眠遗憾地叹气,“可听起来还是不开心,有种我非要叫你哥哥,特别自作多情的感觉。”
“你……”江野无能狂怒,“算了,随便你吧!”
谢栖眠挑眉:“一个星期,你帮我叠被子,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江野:“你从来都不叠被子。”
“所以让你帮我叠啊,”谢栖眠友好地恳求道,“希望晚上回去的时候,被子都是平平整整的,可以直接钻进去。”
江野:“……”他闭了闭眼,妥协,“就一个星期。”
“谢谢你,”谢栖眠说,“真是大好人。”
江野从来都说不过谢栖眠,假装喝水来掩饰尴尬:“你正经点,说回你以前的ad,他退役的原因是什么?”
训练室里迎来短暂的沉默。
谢栖眠说:“赢过的人不能输的。”
“什么?”
“因为,赢过的人是不能输的。”谢栖眠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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