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杜海花拿上她刚才耗费两个小时整理出来的商品单子出了门,白冰冰很自觉地背上书包袋子重新站到供销社门口的台阶下去等。


    里面杜如雅接着去忙她的活儿,就剩一个柳眉在柜台前忙乎。好在这会儿临近中午,大家都赶回家做饭去了,没几个人来买东西。柳眉从她座位底下拿出一把梳子就坐那柜台后面,一边哼曲,一边把头发上的牛皮筋给解开,余光扫到门外的白冰冰。


    想了想冲她喊道:“哎那个谁,你别光站在门口啊,进来等。”


    白冰冰一手抓在手包袋上正想着自己的事儿呢,听到这一声喊,转头看去,见是之前那个眼睛长在眉毛额头上的售货员。


    人家是好意,白冰冰抬头看看接近正午的刺眼太阳,也不扭捏,说了一声谢谢走了进来。


    柳眉见人进来了,嘴里嘀咕一声,“呦,还以为你不肯进来,呐,你就坐在等吧。”说着,手里的梳子指了指摆在柜台外面的一把凳子。


    这尖脸细眉瞧着很是神气的售货员人还挺好的,白冰冰实诚地笑着对她又道了一句谢,这才坐下。


    柳眉嗯一声不再管她,重新拿起梳子仔细把她那一头护养的又黑又顺的头发一缕一缕的打理好。


    隔了一会儿半会儿的功夫,白冰冰眼睛从自己手里的作业本上抬起,手指揉了两下,抬头去看供销社那台座钟,差不多十一点四十几分钟了。


    她干脆把作业本收好也不看书了,转头对里面一阵百无聊赖,正趴在柜台上发呆的柳眉问了一句,“这位同志,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曲儿?怪好听的。”


    柳眉抬眼,一双灵动凤眼瞬间一亮,“真的?你觉得好听吗?我也觉得我唱的好听极了。”


    白冰冰点点头,“是真的好听。”


    从她进来坐下那会儿开始,这姑娘就唱了半个小时没停过。她听的还挺有趣,觉着她唱这么久嗓子还能不干不哑,又有一种婉约柔情的美感在里面,和前世那些剧院里的人唱的有些像。


    “我唱的这种曲子咱这地方没有,还是两年前我妈他们从海城带回来一台留声机。哦,留声机你知道不?还有唱片,把它放上去就能出声音了。我天天都缠着我妈要听,不过那台留声机已经坏了不好修,我爸还说我天天搞七搞八不务正业不准我在家唱曲了。”


    “哎,没想到你还挺有眼光的。”


    留声机这稀罕物,这辈子白冰冰还真就没见识过,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手里有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来花,有钱了肯定是要攒起来拿去换粮票油票等必需品。


    就是条件再好,每月领工资的工人家庭也不会把钱花在留声机这种奢侈享乐的稀罕物上。这么看来这姑娘家里的条件不是一般的好啊,她爸妈再差也得是个厂子里的领导。


    “嗐、你也别同志同志的叫我了,呐,我叫柳眉,那个忙一上午的叫杜如雅,考你的那位叫杜海花,你叫她海花姐就行了。”


    也不知咋的,听到白冰冰说她唱曲好听,柳眉一下子就对这个脸蛋儿黑黑讲话实诚的乡下姑娘印象抬高了不少。


    白冰冰也就没先前那般拘束,直接问她,“咱公社的供销合作社就你们三个人吗?我来了一上午没看见其他人,你们也是海花姐考进来的吗?”


    “说到这个就来气,上个月咱这不是一下子走了好几个知青么,都是些眼高手低不讲信用的白眼狼,有了好去处说走就走让海花姐连个准备都没有。唉不管她们了,反正你不是要来嘛,一个顶俩的话你……咳咳。”


    忙完过来,站在柳眉身后的杜如雅见她嘴上没把门,忙伸手在她腰上捅了一下。


    白冰冰眨了下眼睛,别过视线当作没听见没看到。


    柳眉反应过来,咳嗽两下嘴里打了个弯儿,“你问我们啊,我是我爸非逼着进来的,海花姐她公公是我们供销社主任,如雅姐是海花姐的娘家堂妹。”


    “哦,这样啊。”白冰冰抓在作业本上的手一顿,心下叹气,对她们笑道。


    原来这次真的是她走大运,碰上了贵人,不然这份工作没个关系试都不用试。


    “姐,你回来了。”


    门口杜海花进来,杜如雅第一个看见,白冰冰忙转身从凳子上站起来,有些期待有些忐忑的看她。


    杜海花进门先是拿过茶缸喝了口水,喝完扭头去看白冰冰,也不啰嗦直接道:“成了,你明天准备来上班吧。”


    “成了?”


    白冰冰眼睛睁地大大的,这会儿听到成了反而不是很敢相信。毕竟供销社除了她一个贫农出身,剩下的全是走关系的人。


    当然,这个年代如果有关系户在旁人眼里都是令人羡艳不止的,白冰冰也不是看不起她们,她就是一下子对自己没了信心罢。


    这个时候在里面的柳眉,细长的眉毛一挑,隔着身前的柜台跳起来拍在白冰冰肩上,替她高兴。


    “你看你看,我说了吧,你一个顶俩!”


    白冰冰被她跳起来这么一拍差点儿吓坏了胆,握在身前的手因为太过激动绞得发疼,她兴奋又感激道:“哎,谢谢姐,谢谢你们,我这就回家收拾好,明天一早来报到。”


    杜海花笑着点点头,让白冰冰坐下,跟她把供销合作社的上下班时间,要注意的一些特别情况,还有她每月的工资待遇都说了一遍。


    “咱供销社售货员都是正式工,中饭还管一顿饭,很多人看上这金饭碗争着抢着送人进来。要不是上月里那几个知青临时跑路,今天也轮不到你好运气。我们主任说了,你呢先干上一个月,要是都没啥问题就转正式工,正式工一个月能领工资二十四块钱,你要好好努力表现啊,白同志。”


    “是,海花姐你刚才说的那些要注意的地方我都拿笔记下来了,回家我就背熟,一定会好好表现。”


    “那成,你回家去吧,把这好消息也跟家里人说说,叫他们替你高兴,记得明早九点准时上班就行。”


    白冰冰满脸的笑,听杜海花突然提到家里人,她黑溜溜的眼底溢满的笑意滞缓个几秒,又灿烂笑开,“嗯,谢谢姐,那我先走了。”


    一路上出了供销社,白冰冰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这是她自重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因为这会儿已经是大中午,满头的大太阳,白冰冰书包袋子里还装了两个白菜包子,她不急着回去,找了条人少安静又凉快的巷子坐下,想先填饱肚子,等太阳不那么晒了再回家。


    正当她从书包袋子拿出一个菜包子放嘴边啃时,僻静的巷子口忽然来了四五个青年人,其中两个气势有些弱,勾着背被剩下的几人围在正中间。


    白冰冰一眼就看见在那些人当中双手插兜,嘴里叼了跟糖棍儿,面上不同往日嬉皮笑脸,而是显得阴沉沉冷的宋流星。


    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他,白冰冰捏着包子没出声,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往后面老房子的门后躲去。


    巷子口那边传来一阵拳头砸在肉上面的声音,接着白冰冰听到有人在喊宋哥。


    “宋哥宋哥,我错了你别打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啊。”


    宋流星清冽声儿里夹着冷意的声音传过来,“不敢?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腾货的地方,你们转天就把这消息卖给别人,是我很久没动手,还是你骨头痒?”


    话落,靠在门后面的白冰冰又听到一阵拳打脚踢的痛揍,和那俩人的哭喊求饶声。


    直到她心儿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手里的包子都快被她捏碎了,巷子里的惨叫声才歇下去。


    白冰冰轻轻吐出一口气,虽然没亲眼见到他打人场面,但是这样子的宋流星她好像还是第一回看到。


    前世,他们结婚后宋流星很少跟他说以前的事,她也不爱去问他,加上家里两个老人接连离世,日子过得艰苦又紧巴巴。


    宋流星早出晚归的出去干活儿,而她后来因为身体不好只能呆在家里养病,实在是说不上对他有多大的了解。


    十几年的夫妻日子,白冰冰只知道宋流星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坏,至少他是个负责任的好人,比白家每一个人都要好都要强,就是再来一世她也愿意跟他过日子。


    “发什么呆呢?嘿!醒醒!”


    耳边猛的一道声音响起,白冰冰身子一震,惊得她手里的那只包子掉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到来人脚下。


    白冰冰抬起眼睛,看清此刻站在她对面的人正是刚才把人揍哭的宋流星,面上尴尬,有些吞吐回他,“好、好巧啊,你,你咋知道我在这儿?”


    宋流星低头看了眼停在他脚边沾上不少灰尘的包子,一只手从兜里揣出来,往前挥了下大方道:“刚进巷子一眼瞅见一个眼熟的人搁这儿坐着,还真是你啊白冰冰。走吧,你午饭掉了,我赔你一餐请你去国营饭店吃好的。”


    说着,不等白冰冰接话,他潇洒一转身先出去了。


    白冰冰半张开的嘴巴闭了下去,她捏了捏书包袋子里剩下的那只干巴巴的菜包,心里想,他也不是别人,吃他的没关系。


    于是,背着书包袋子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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