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臻的生父权景明在工地搬砖。他没什么文化,除了体力活之外别的都做不来,这份工作他做了很多年,和包工头算是有了点交情,一把年纪了也还能在这打工。


    权景明对此很是感激,工作的时候也更加认真,从没有因为年纪大而偷懒。


    意外发生的那天,权景明刚刚爬上脚手架。可不知是他年纪大了动作迟缓,还是脚手架用得太久不稳固,他不慎从上面跌落,摔成重伤。


    这个年纪的人绝对受不了这样的伤势,权景明在医院住了大半年也不见好转,一家人拼命凑钱给他治病也还是不够。


    一夜之间,原本和和美美的家庭笼罩在愁云惨雾中。


    面对着重伤的父亲,整日默默流泪的母亲,甄臻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吴曼借钱。


    被抱错是个意外,但甄臻始终觉得对不起权池——不管怎么说,他霸占了本该属于权池的家庭、钱财和出色的教育资源,他倾其所有也偿还不起。


    他也觉得愧对甄家,前二十年甄父甄母的宠爱给错了对象,亲生儿子流落在外吃苦,这些他同样偿还不了。


    唯一还能厚着脸皮联系的,也就只有吴曼了。


    事实上,自从离开甄家后,吴曼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甄臻心思单纯,只当吴曼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他接触不到以前的朋友,自然也不知道,吴曼早就攀上了真少爷权池。


    甄臻厚着脸皮给吴曼打电话,希望他能借给自己一点钱,并承诺一定尽快偿还。没想到吴曼竟把电话交给了权池。


    权池在电话中痛骂甄臻:“我说甄臻,你也要点脸啊行不行?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快乐和亲情,现在还敢来找我的男朋友要钱?”


    被这样那样羞辱过一番后,甄臻无功而返。


    之后,吴曼把他们的经历添油加醋发到了往上。他是个小网红,平时在网上以“不经意的炫富”作为卖点,很是吸引了一部分是非不分的网友。


    洋洋洒洒一篇文字,字里行间的意思都是“甄臻是既得利益者”“甄臻收尽了好处”“权池太可怜了”。


    评论里偶尔也有质疑的:这些也不是甄臻故意为之;甄臻的亲生父母也经历了骨肉分离,这是个悲剧,但没有人做错。只是这些理智的评论都被吴曼迅速删掉了。


    甄臻不怕这些。他最近忙着在医院照顾权景明,本来也无暇上网,出了这件事后,他干脆卸载了所有app,专心处理家庭的事。


    只是,吴曼背地里找人去了医院,把网络上的这场闹剧给两位老人看。


    两位老人不敢相信,又在别人的有心引导下,在网络上发了一个视频,算是澄清那些不实谣言。


    那篇文章本没有指名道姓,但权家两位老人这一冒头,故事的主人公马上被人扒了出来——权池是个流量歌手,最早是参加选秀出道的,他没能成团,只是混了个脸熟。


    这一下,权池那几个为数不多的粉丝都炸了,他们指责权父权母“蹭热度”,又搬出很多张权池以前的照片,字里行间表达着“权池以前在权家过的是什么人嫌狗厌的日子”,之后又把矛头指向甄臻,说他先霸占了权池的家境和教育资源,现在没钱了又想回来勒索甄家,说他就是为了钱。


    说来也是巧,权池参加选秀时被套了个“贫穷贵公子”的人设,也被有心人挖出来大做文章。


    -所以说真的假不了,权池小时候穷也挡不住那股真少爷的气质。


    权家两位老人万万没想到事情变成了这样,权景明重伤未愈,受不了网络上的舆论压力,很快就病倒了。


    甄臻无奈,不得已出面亲自解释,可他澄清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被人骂白莲。他纠结再三,还是决定去找权池,希望他能制止那些粉丝,不要让他们再辱骂两位老人了。


    甄臻恳切地说:“我知道你恨我,欠你的我偿还不起,你怪我、恨我、想骂我,我都受着。但权家二老没对不起你,你不能这么对他们。”


    权池冷笑:“没对不起我?我在权家过的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甄臻:“你对他们有什么怨气,我替他们跟你道歉好吗?你想让我怎么样都行,但你别再让你的粉丝骂他们了。”


    权池转了转眼睛,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露出了令人心寒的笑容。


    “怎么样都行?你确定?”权池冷酷地说,“那你给我跪下。”


    “……”从小到大的良好教养让甄臻说不出难听的话,他只是拧着眉,说,“权池,你也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行,”权池流氓一样语气恶劣,“我告诉你什么叫过分。”


    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对电话那旁说:“给我叫几个保安过来,这儿有小偷。”


    甄臻闻言吸了口冷气,立刻往院子外面跑去。


    可他到底还是没有那几个闻讯而来的保安动作快。


    半小时后,权池拍拍手,示意那几个保安可以停止了。


    甄臻趴在地上,手和脚痛得使不上力气,眼睛也肿了。他咬牙想从地上爬起来,挣扎到一半又重重落回地上。


    权池蹲下身子,伸手拍拍他的脸,“下次还敢来甄家,可就不是一顿打这么简单了。”


    甄臻躺在地上缓了很久,终于觉得有力气爬起来。他白色的t恤脏污一片,裤子膝盖那处的布料也破了,整个人看着狼狈又可怜。


    他一步一步缓缓挪动着,刚要走出院子大门,又碰到了吴曼。


    甄臻转过身子,不想让以前的恋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可吴曼不肯放过他。


    “甄臻?”吴曼不可置信地问,“你还有脸来甄家?”


    甄臻大脑一片空白,张张嘴又觉得舌头都是木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吴曼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以前我跟你有过一段,我现在在甄家、在权池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他绕着甄臻转了一圈,又说道:“听说你那个便宜爸快死了?甄臻,你可真是个扫把星啊!以前在甄家祸害我,现在去了那对穷鬼夫妻家,又去祸害他们。”


    甄臻麻木地离开甄家。他还要去医院照顾权景明,甚至没来得及换身衣服。


    母亲李春燕见到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心疼地问:“儿子,你这是怎么了?”


    甄臻抹了把脸,揩掉了额头上骇人的血迹,安抚道:“我在马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


    连日的辛劳和这一天遭受的毒打摧毁了甄臻的心志,当晚他高烧不退,第二天强撑着去医院给权景明交住院费时,一时不慎,失足从楼梯滚落。


    几天后,人就这么去了。


    李春燕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找人帮忙写了一张大字报,把发生在自己这一家人身上的遭遇完完整整地写了出来。她跑到甄家公司前,哭诉自己一家的遭遇。


    事情还没来得及发酵,她就被权池叫来的保安硬拖走了。不仅如此,权池还找了专业的律师团队恐吓她,说她这样的行为会被抓紧监狱,判个十年八年。


    女人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法,胆子又小,这一番话吓得她惶惶不可终日,还要瞒着丈夫亲生儿子已经去世的消息。


    她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没过多久,在路上恍惚着出了车祸,死了。


    权景明无人照顾,没撑着多久,也撒手人寰了。


    吴曼如愿以偿嫁进了甄家,吴家有了甄家这样的靠山,家族企业蒸蒸日上;权池也摆脱了不温不火的现状,摇身一变成为了当今娱乐圈中最受资本追捧的流量明星。


    两家人风风光光,赚钱赚到手软。


    再也没有人记得同样无辜和亲生骨肉分离多年的权家二老,没人记得那个笑容温和的甄臻。几年后偶尔有人提到,也都是骂声一片,骂他们偷走了权池的快乐,骂他们恬不知耻还想找甄家要钱,骂他们活该穷一辈子。


    *


    记忆传送到此为止,沈海遥头痛欲裂。


    大脑里像被人伸手进去搅了几搅,让他几欲作呕。


    褚鹤赶紧扶起他靠在床上,小心避开伤口,“先放松一下,不要想刚刚传送过来的记忆。”


    他把手掌盖在沈海遥的眼睛上,另一只手不停按着他的后颈帮他放松。


    沈海遥伸出手,一把握住褚鹤的手腕,力道大到指尖都在泛白。


    “我怎么可能不想……?”他声音低低的,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怒火,“权池和吴曼这两个人渣——”


    接下来的话语被开门的声音打断。


    来人满脸不耐烦,还在小声抱怨着:“他怎么回事啊,怎么还不醒?明天的订婚宴还有好多事等他拍板呢。”


    正是吴曼。


    吴曼进门看到褚鹤,一脸诧异,“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褚鹤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只听沈海遥语气阴沉地说:“吴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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