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人的眸色大都天生偏棕,这个男人的眸色也不意外,但若不细瞧还真的瞧不出来。这么恨自己,但却又不认识她,云肆想不出别的理由。
“我才不是你们北疆人!”
听到北疆这两个人,男人的眼睛瞪了瞪,似乎极为厌恶同北疆扯上关系。云肆匕首一转,心中大约了然,锋利的刀刃在男人下颚划出条浅浅的血线,她点了点头。随后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干净的帕子,认真擦了擦上面的血迹,神情有几分嫌恶。
“飞鹰,带走。”
藏身暗处的飞鹰应声而出,只听男人只闷哼一声便晕了过去,飞鹰看向男人的脸庞,心中好像有什么思绪划过,但溜得太快并未抓住。
“少主,他是摄政王府的人,若抓了他,余生泉会不会……”
云肆正注视着重新擦干净的帕子,闻言忽而笑了一下,“发现又如何,他不是说给余生泉留了我的消息吗,那就让她发现。”她转头看向飞鹰,嘴角虽勾起笑意,眸中却满是寒霜。
“我此行来大梁就是为杀她。”
飞鹰闻言低下头,半跪行了个礼。云肆来京中快一月还未有动作,如今刚出手便是此般,若换了旁人飞鹰定觉得她鲁莽,可她是北疆少主云肆。飞鹰看向少主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气,只得无条件服从。
“将他关起来,逼供一下他的同伙是谁。”
飞鹰扛着男人领命下去,云肆行走在大梁的闹市上,心中的情绪不算轻松。这男人的身手虽为矫健,但却不算是大梁高手,想起上次的探子来报,竟说是他身手太敏捷而追不上。
云肆停下步子,脑中思索着那日值班的两个探子是何人,似乎都是老北疆王安排的女子,云肆对她们并没有太多印象。
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驻足在一家店铺前,因此只思索片刻便被一道女声打断。
“客官可要进来看看,小店各种首饰款式齐全,送夫郎送父亲都可以,保证让他们满意。”店铺的伙计看着明显身价不菲的女子,乐呵呵的凑上去热情拉客。
她如意斋是京中老牌首饰铺,只是价格不菲,因此多半只有京中贵子们肯来定制一两套。近两年摄政王苛政,连带着珠宝生意也不算好做。
云肆收起思绪,转头看向店铺内,伙计一看有戏,连忙开始介绍。
“小姐是喜欢银饰还是金饰,送夫郎还是送父亲……”
待站在店内,云肆对着满是男子饰品的铺子有些怔愣。进来要买什么呢,云肆垂下眼眸,她身边的男子似乎只有裴景瑶一人。
仔细回想一下,在她的印象中,裴景瑶似乎从来不带这些钗饰,一头青丝总是用浅色发带绑起,素气又淡雅。
云肆转头看向店里的几个男子,他们大多年轻,头上用发簪挽着不同的样式,手中正拿着珠钗同旁人小声商议哪个更为好看,
“我妻主喜欢素的,我便拿这只银钗吧。”
一名男子小声说了句,伙计一听连忙跑去帮他把那只银钗包起来,嘴上又说了几句夸赞之语,哄得那位年轻的夫郎笑意连连。
云肆收回目光,走到货架前认真看了起来,不知裴景瑶往日会带着什么钗饰,裴府廉洁,他大抵是也不会喜欢这些俗的。
云肆很快便扫过这些金钗银饰,在她眼中这些似乎都配不上那人,想起裴景瑶那挺直的背影,云肆抬手唤来伙计。
“有玉簪吗?”
“当然有呀!小姐,要不说您眼光好,我们如意斋的玉簪那是数一数二的好,样式多样式新……”
云肆自动屏蔽掉她喋喋不休的话语,自顾自看向店铺最深处那一排玉簪,云肆眸中有些恼,这些样式都太花,似乎并不合适他。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藏匿在一众玉簪中的一只,它藏身角落间,款式并不算新鲜。云肆将它放在掌心,想象裴景瑶头上带着它的模样,云肆很快便决定是它了。
那是一只暖黄色的玉簪,颜色偏淡,但周身没有一丝杂质,似与她的那块玉佩同出一源。雕花的样式不算太新,仅在钗尾处雕刻出半朵镂空祥云,看起来十分雅致。
玉簪被装在一个木质小盒中放好,云肆将它收在怀里,那多话的伙计还在说。
“小姐眼光真好,这玉簪的原石是从边疆来的,我们师父打磨了两个月才雕出这么一支,您还是第一个一眼相中它的,令夫郎定然是蕙质兰心。”
云肆没有否认,在踏出门的前夕,云肆忽而想起昨日水鱼说的话,于是转头问了一句伙计。
“这附近可有卖蜜饯的地方?”
伙计指了指西街的方向,“小姐只管往前走,快到街口的位置有家蜜饯店,谁家夫郎有孕了都爱去买她家的酸果子。”
伙计大抵是觉得云肆是个好妻主,又给夫郎买玉簪,现在还要去买蜜饯,夫郎又不跟在身边,那不就是肚子大了不方便吗。
云肆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话,道谢后便循着方向而去,店内蜜饯种类不少,云肆不知他爱什么口味,只得每样都买了一些。
…………
院内的书房中。
水鱼听闻今日之事,自请前去审讯那名男子,云肆的指尖敲在桌子上,不紧不慢,十分耐人寻味。
“他逃脱那日,是谁在许侍郎府上盯梢?”
水鱼闻言脸上有些不解,但仍是报上两个名字,云肆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名单,随后双指一动,信纸便被烛火吞噬。
“把她俩压下去,若有人问起,便说发现了叛徒。”
水鱼在旁边几欲张口,最后仍是领命而下。信纸乃是在北疆所写,那上面记录了此行二十八人的所擅长之技与身家背景。云肆本就不信任她们,而今有出了叛徒,自然没有再用的必要,何况她方才已将信上所写全部记住。
“是。”
水鱼行了个礼,在退下前夕,余光不自觉瞄到云肆刚刚放在桌面上的木盒,盒侧明晃晃刻如意斋三个字,水鱼没忍住问了一句。
“少主为裴公子买了首饰?”
云肆扫了她一眼,似乎嫌她为何如此多事。
水鱼有些不安,她看了看盒子,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家少主,万一吃了风土人情的亏可怎么办。
“少主是不是买了发簪?”
“要说什么便说。”
云肆把盒子拿在掌心,目光看着水鱼,水鱼咽了口口水,大有一副壮士赴死的模样。
“少主,你大约不知,在大梁女子向男子送发簪,即为有定情娶亲之意。”
云肆闻言表情一怔,她确实不知晓这个俗礼。水鱼见少主这模样便知晓不对劲,于是更加着急了,她心一横,矮身跪在云肆面前。
“少主,恕水鱼多嘴,您对裴公子兄弟二人已够仁慈,再送他发簪闹成误会事情可大。何况北疆内乱方休,边境战乱未止,等少主您杀了余生泉凯旋而归,少主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北疆没有。”
水鱼咬了咬牙,把心中最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出,“不管裴公子以前身份如何,现在不过一介大梁奴隶,如何能配得上少主。”
看着云肆逐渐变冷的神色,水鱼声音渐渐弱小,最后沉默着跪在地上表达着自己的抗议。
“起来。”她的声音极为冷清,盒子被她轻放在桌面,但并未松手。水鱼也不起身,看起来倔强异常。
“北疆的事我自有分寸,我房中的人也轮不到旁人说教。水鱼,我念你年幼,这话说一次便够了。若再有下次,你便收拾东西滚回北疆。”
即便水鱼此话是为她思考,云肆仍不喜欢这种被条框拘束的感觉,她肆意洒脱惯了,还从来没有人这般拿世俗的规则约束过她。
“少主……”水鱼声音有些发抖。
“飞鹰那里正缺人手,你去吧。”
云肆转身回了里屋,水鱼在地上跪了半响,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下山去。她清楚少主的意思,见她眼烦便要赶下山去,水鱼走在路上眼睛有些泛红,不过好在少主并未真的将她赶回北疆。
水鱼跟在云肆身边三年,在她看来云肆身为北疆少主,身份尊贵异常,才智姿色远超常人。就连北疆都没有能配得上少主的男子,更何况裴景瑶只是一个大梁奴隶。
裴景瑶虽早与云肆发生过什么,但在水鱼等旁人看来那也算不得夫郎,撑死不过一介小侍。只有八抬大轿抬进门,拜过堂,那才算得上是娶来的正经夫郎。
待水鱼下山后,云肆才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木盒放进抽屉,她心中莫名有些烦闷,云肆说不上为何。
娶亲之意……
买玉簪不过临时起意,不想里头竟还藏着如此之意,她虽懒得理会这些条条框框,但裴景瑶自幼便在大梁官家长大,难保他不会乱想。
北疆战事尚未平定,现在确实不是谈论此事的时候。云肆垂下眼眸,将抽屉重新合上,手上抓着一袋刚买的蜜饯去后院寻人。
她刚走进后院便问到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待走近些才看见是裴景瑶正在小厨房中煎药,似乎是刚煎好,他正握着帕子小心翼翼的端起锅。
云肆走近时裴景瑶才发现她的身影,于是他连忙放下手中帕子,走出厨房看向她,见云肆神色冷淡,裴景瑶有些无措。
“厨房味道重,小姐莫在身上染了气味。”
自从得知云肆对自己的身/子并不感兴趣后,裴景瑶便极少在她面前出现,好像在刻意避开她,这种认知让云肆有些无奈。
她看向碗里黑乎乎的一片药汁,表情有些嫌弃,那呛人的苦气隔老远就能闻到。
“无妨。”
云肆的余光从裴景瑶被烫红的指尖扫过,很自觉的拿起帕子帮他把剩下的药全倒进去。裴景瑶轻哎一声,待看见云肆的神色时又瑟瑟把手缩回去。
“多谢小姐。”
他低头小声道谢,云肆看着他的发带,忽而指尖一动,竟有种想把这碍眼发带拆下换上那支玉簪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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