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陪着忠义亲王轩辕泽在王府戏园子里坐着吃酒,这会儿也没有别的外客。远处的座上坐着王府的长史、轩辕泽小儿子的开蒙先生。
戏台子上咦咦呀呀唱着一出《定军山》,忠义亲王和贾赦也没有专心听戏。
轩辕泽操心着轩辕起要巡边宣抚之事。
本朝皇室原是从关外进来的,但是他们的部族不在辽东,现在皇子皇孙都没有领兵打过仗,这更让轩辕泽不放心。
初代宁国公贾演倒在那打过几回仗,后来贾代善也在北边打了一场大胜仗,辽东才才承平三十年。
贾赦听轩辕泽谈起这事儿,不禁感叹:“要是我大表弟还在就好了。当初他不过十余岁,便跟父亲去过辽东,定然知道不少。”
轩辕泽道:“那王子腾也曾在荣公手下听候,不知可堪大用?”
贾赦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虽然王子腾也快要成为我的亲家了,但说句真话,他的本事是不及我两个表弟的。我大表弟当年不降等袭爵,三表弟累功封为是忠靖侯,王子腾如今虽是骁骑卫大将军,可是军功不够,至今连祖上的伯爵都没有袭到。”
轩辕泽暗想贾赦估计有点嫉妒王子腾,他说的话虽不假,可是以此判定王子腾才干不足,未免刻薄。
轩辕泽对贾赦的小毛病总是很包容,并不以为忤,反而接过丫鬟手里的酒壶,一边亲自给他倒了酒,一边笑道:“瞧你说的似乎那骁骑卫大将军不值一提似的,那可是京营八卫之首!当年四王八公的后人,现在谁家的职位能到他那份上?”
贾赦听到他说到这个,却不便把话说到透了。当年史鼏年纪轻轻已经统领一卫,皇帝正要拆分贾家留下的势力,扶持看起来还能控制的王子腾与史鼏平衡。
贾赦沉吟半刻,避开轩辕泽的问题,把关注点拉回轩辕泽原来关心的事,说:“殿下,我知东府有个老仆,几十年前曾是大伯的亲兵,后来又在我敬大哥跟前侍候,不如我去跟珍儿商量,让他去小殿下跟前听候。就是年纪大了一点,若是急行军,只怕是用不上的。”
聪明人话不用说得太透,这个亲兵必是对当年贾演在北疆作战的事知之甚详,边疆的武官若是当年和宁府有所往来,他必知道一些。
轩辕泽听他说起宁府的事,不禁问道:“贾敬还一直玄真观修道吗?”
贾敬虽然一直笃信道教,但是他抛家修道的直接原因还是轩辕泽倒台了。贾敬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当时任兵部右侍郎。他作为贾家之后于兵部任职,当时的兵部尚书对他还要礼让三分。贾敬当时跟贾赦感情最好,一起暗中支持太子。
轩辕泽倒台后,贾赦在朝中没有实职尚还窝在东院守孝,实职不小的贾敬自知再贪恋权势必大祸临头,只好避去玄真观修道,慢慢的就真的沉迷进去、无法自拔了。
贾赦道:“他去年倒回家过一次,今年却没有消息了,我几月前曾去过玄真观,可道童说他正在闭关,也没见上。敬大哥这么多年只怕修了一个假道,盼儿都比他强。”
贾赦是真心这么认为的,贾敬修了几十年了,贾赦也没有见他真有什么能耐,盼春才修行四年多,可以救出李惠娘。
轩辕泽奇道:“盼儿是谁?”
贾赦刚刚他说那句“盼儿都比他强”是脱口而出的,这时回神才意识到盼春会道法通阴阳的事不宜像贾宝玉衔玉而生的事一样到处炫耀。
“是我的女儿,我是说……我女儿年纪虽小,可是她勤奋习武,到底还修成了一身功夫。我敬大哥修炼这么久,也没见他多了什么能耐。下回我去叫他不要修了。”
正在这时,轩辕起没有让下人通报就进了院来,朝忠义亲王请了安,贾赦也忙从一旁起身来参拜。
轩辕起微笑道:“原来是贾将军来了,快快请起吧。”
“谢长孙殿下。”贾赦也有两年没有见过轩辕起了,这时一见,觉得他更加超逸俊美,英武不凡了。
他刚刚从宫中回来,身上穿着紫罗袍,腰系着黄金带,这着装既不僭越、又能昭显着通身的贵气,而且没有一分沉闷俗气,十分雅致风流。
轩辕起虽然被称为“长孙殿下”,是皇帝最宠爱的孙子,可是他并没有被正式册封,所以他不能穿正式王爵的五爪蟒袍。
就算别的未册封的皇孙爱穿的四爪蟒袍,他通常也不穿上身,不屑当“如夫人”。
轩辕起不在军中时喜爱穿纯色的衣裳,审美与时下贵族男子大异,可是低调奢华和雅致,旁人难及得上他一分。其实战国时代的服饰本来就是朴素为主,便是宰相、王子,也少穿得花里花俏的。
颜狗贾赦拜倒在轩辕起的美貌之下,只觉皇上若不传位给忠义亲王一脉,真是对不住轩辕起这样的龙章凤质。要贾赦来看,圣上这么多的儿孙,也没有哪家的父子像忠义亲王父子这么出众。
轩辕起一边自己在轩辕泽旁边坐下,一边让贾赦也自便归座,才说:“方才我在廊下听贾将军说,令千金修了道?”
贾赦忙描补道:“我是说敬大哥修了道,我女儿也是习武之人。她从小不爱红装爱武装,如今等闲七八个男人也打不过她。可是敬大哥修了十几年的道,也没有什么成就,我才说他还不如我女儿。”
轩辕起想到贾盼春那性子模样,就算是大秦时也绝难有她那样野性的。
“令千金这般异于寻常,贾将军也由着她吗?”
贾赦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抚着胡须有些得意:“那不然呢?她是我女儿,她喜欢干啥就干啥。除了皇家公主郡主,我是自叹不如,我女儿定是比旁人家的女儿强。”
轩辕泽与贾赦重逢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得意,不由问道:“恩侯,你这是重女不重男了吗?从前还听你说你家琏儿文武平常,这时说到女儿却得意得什么似的。若是本王没有记错,你那一对女儿才八岁吧?”
轩辕泽之前就听贾赦说过自己的儿女,还私下从王妃那取了四颗极珍贵的南珠送他女儿。二十几年前,他刚开府时十分艰难,贾赦贴了许多私财给他,轩辕泽现在送他几颗南珠,也是礼尚往来。
轩辕起手中的杯子差点落在桌上,脸色怪异,瞧了贾赦一眼:“贾将军的女儿才八岁?”
“嗯,她们是崇德三十八年正月生的。”
轩辕起原来还以为贾盼春十岁了。皇爷爷想给他重新指婚,左右他要去巡边宣抚,只怕要明年才能回神京,到时候她也十一岁了。
如今在世为人,左右都得成亲,女人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反而不如娶她回来,倒是有趣。
可是她才八岁,年纪不是稍小,对于初婚的少年来说是小太多了。
况且以贾赦现在的地位,要他误这么多年等着娶他的女儿,只怕皇爷爷再疼他也不会同意。
轩辕泽道:“崇德三十二年时,你夫人过世了,去年时你才再娶。我记得你女儿不是嫡出吧?”
轩辕泽自己是嫡出,年轻时受够了庶出兄弟的折腾,所以内心是极重嫡庶的。
轩辕起的心又是一沉,以他现在的身份,贾赦的嫡女皇爷爷尚看不上,贾赦的庶女,就更看不上了。
轩辕起此时倒不是对一个八岁的女孩子就情根深重、非卿不娶了。他是一个千年老鬼,今生身在皇家,以王气养元神,又想建功立业多获功德,本没有那么期待女色。
他现在仅是觉得娶妻这么无聊的事不得不做,那就娶一个天下独一个特别的女孩子。盼春相貌殊丽轻灵远胜别的女孩,他虽不会对她这年纪的女孩子产生什么欲望,可是看着她时也觉喜爱,这是很纯粹的好奇和好感。
贾赦道:“我与……家里……商议过了,下月就将孩子们记作嫡女,给起个大名。我的女儿才不跟着二房女儿乱叫。”
轩辕泽笑道:“我听说荣国公大孙女生在大年初一,所以叫作‘元春’,只怕有大造化。”
荣府内部的事本不是什么秘密,连冷子兴都对此知之甚详,别说和贾家关系十分复杂的忠义亲王了。也就轩辕起对内帷之事没有什么兴趣,倒是头一回听说。
贾赦忙道:“若论造化,谁家又极得上皇家呢?王爷当年英武不凡,如今小殿下龙章凤质,这才是造化。这会儿也没有外人,我才跟殿下说句不规矩的话。我……我那二弟住在荣禧堂多年,也不是没有人说道,朝廷恩典我袭了爵,这嫡长的国法宗法无可更改。名不正、则言不顺,若不弄些有大造化的儿女生在他们那一房,他们就更不安稳了。”
贾赦那“嫡长”和“名不正言不顺”的话让轩辕泽内心十分舒坦。
轩辕泽不禁点头,又问:“这……难道那位衔玉而诞的公子还另有内情吗?”
贾赦说:“殿下是没有见过宝玉那块玉,形如雀卵大。宝玉生下来时才几斤?那脆弱的小婴儿嘴巴也没有多大,怎么将那样的玉衔在口中?”
贾赦见轩辕泽这会儿说起这事儿,索性宝玉的事说成二房有那野心才造假。这让轩辕泽父子知道,定能传到皇帝或别的王爷那里去。将来也好保侄儿平安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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