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县里大小寺庙、道观,所有的钟声开始响起,便代表着消息已经铺天盖地的传出去了。
律法规定:服丧期内,各寺、观必须鸣钟三万次。
诵经和吊唁活动也连续不断地贯穿于整个丧期。
很快,三个小厮便买来了一家人用的素布,丫鬟们先是取了一匹,拿剪刀剪开,撕成一尺多长,半尺宽的布条,又让下人们拿了粗麻搓成绳子绑在小腿上。
剩下的便是得挨个儿缝制丧服,就套在平时穿的衣服外头,只讲究快,不讲究好看,也不讲究合不合身。
缝好的丧服穿在身上,再用粗麻捆在腰上,便算是完成了。
因着姜大爷知道的消息是最多的,又是刚回来,老太太便留了他问话,只叫姜二爷二太太和大太太去忙。
“儿啊!你这次出门辛苦,在外头可有听说什么别的消息。”
老太太亲自沏了杯热茶递到大儿子手上,姜海顺手就接了,嘴上也顾不着道谢。
“娘,儿子这几日在外能要回账,多亏嫡支几位堂兄弟相助,请他几个吃了顿饭,途中听闻噩耗便赶忙奔家来了,倒是没听说什么消息。”
“那你可有听说陛下怎会突然驾崩。”
姜海摇摇头,天子内帏之事哪是寻常人能知晓的。
随即他又想到腊八那日跟几个堂兄弟喝酒时曾提到的“陛下寻访名医”的旨意,便如实告知。
老太太揪着帕子,斟酌着开口:“那陛下可曾定了继承皇位的太子?”
“说是已经定了,早几年便定了。”
老太太疑惑:“我怎么不清楚,按照惯例,册立太子应当昭告天下才对”。
她家毕竟离京都也近,故此一直留意着朝廷的邸报,若是寻常人家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姜海想着脑子里的消息,捡出有用的,才又补充道:“听说是册立的时候太子年龄还小,便只昭告了朝廷,也是因着儿子常去郡里。毕竟离京师近,传出的消息也多才能够知晓。”
听闻此言,老太太手上的帕子都被揪的不像样了,她撑着桌板,突然站起来问道:“太子如今多大了?”
姜海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先前她一直想着要怎么把消息带回家,没心思考虑别的,这会儿他娘提起才想到这个问题?
他蹙了蹙眉,方才郑重开口:“太子如今,应当也有……八岁了”
两人心头一震,八岁继位倒也无碍,只怕有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老太太压下心头的不安,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陛下……可有兄弟或是别的年长的子嗣?”
姜海摇摇头:“陛下只一个幼子,并无旁的子嗣,其他的兄弟都没了,只有个……同胞兄弟,便是如今的晏王”
“岭南晏王……”
老太太小声念叨,像是脱了力一般,怔怔的坐下。
若是晏王和陛下当真手足情深那倒还好,可若是晏王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皇室之争原与他们百姓无关,这皇位由谁来坐她一个老婆子也掺和不进来,她只关心她家如何。
可动乱一起,苦的还不是他们这些老百姓吗?尤其是离京师近的百姓,更是如此。
每一个朝代的更替都要死不少人,只是或多或少而已。
问完话,老太太叫姜海先去休息,她得先想想该如何保全她们姜家。
眼瞅着年三十就到了,饭桌上不见一丝荤腥,春联也不用贴了,原本给几个孩子做好的红衣红裤也变成了素布缝的丧服。
不止家里冷冷清清,外头同样如此,都躲在家里猫冬。
不尝荤腥,不闻炮声,不见人群涌动,这便是宣武十三年的春节。
而宣武这个年号至此正式结束,新年号暂时未定。
大年初一,姜老太爷老太太受了两个儿子儿媳的拜年,没封红包,只一人给了五两银子。接着又受了姜鱼林姜鱼墨并姜雨赵平悦的礼,一人给了二两银子。
四个孩子又分别去了大房二房大爷太太那里,一人又是一两银子,如此,一个孩子便是拿了八两。
至于赵平安嘛!他还是个小不点,拿不着钱,不光是他,姜家几个孩子特别小的时候也是没有压岁钱的。
姜鱼墨的钱只在手上攥了一会儿便都主动交给赵平悦保管。
姜雨羡慕的说道:“平悦姐姐御夫有术。”
姜鱼墨敲了她一下脑袋:“瞎喊什么,这是你平悦嫂子”
话一说完,便被他媳妇儿拿胳膊肘杵了一下,转头看过去,他小媳妇儿果然是羞的满脸通红,给这清冷的天、冷清的日子添了一抹艳色。
赵平悦羞涩说道:“瞎说什么,姜雨你别听他的,就叫姐姐,叫嫂子我听着别扭”。
姜鱼墨可怜巴巴的看她,委屈道:“媳妇儿,我看人家成了婚都是叫嫂子的……”
结果他媳妇儿看都不带看他的。
“没出息”
姜鱼林撇了撇嘴,难得开口。
姜鱼墨指指自己的鼻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鱼林哥哥你说我?”
姜鱼林满脸促狭:“就会欺负比自己年幼的妹子,你能有什么出息?”
姜雨眼睛一亮,她哥是在帮她出头吧!
是吧是吧!一定是这样。
“没出息不妨事,一个萝卜一个坑,大不了我挣钱养他。”赵平悦看着他的眼睛,满脸挑衅。
姜鱼林挑了挑眉,没想到他这个弟妹这么护着他弟弟,就没有接她的话茬,只丢下一句“王八看绿豆,你就惯着吧!”就回去看书了。
姜鱼墨不解:“媳妇儿,王八看绿豆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就是夸我长得像颗绿豆一样好看。”
姜鱼墨看看他媳妇儿的模样,身段,实话实说:“他没说错,媳妇儿你确实好看。”
赵平悦被夸得心花怒放,忍不住摸摸她小相公的一头软毛。
怎么办,她被骂了不但不生气还很开心怎么办?
姜雨抽抽嘴角,心说:平悦姐姐你这么骗自己相公真的好吗?好歹他哥哥刚也是替她出头来着。
六岁啊!她长到六岁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来自哥哥的保护,实在太不容易了。
攥着手里的八两银子,姜雨小跑着跟在姜鱼林的屁股后头,进了自己屋。
在自己时常梳妆的地方坐下,她从自己梳妆镜的夹层下面掏出一个紫木雕花的小匣子,里头装的全是她历年攒下的财产。
除了刚放进去的八两碎银子以外,还摆着一枚精致的小金锁,这是儿时她带过的。
另还有一小堆散碎银子,本想换成十两一锭的银锭,没曾想,钱庄换钱保底都要收取二十文的手续费,想着碎银子花着也方便就没换,只是显得凌乱些罢了。
匣子里还有两支钗,一支金丝香木嵌蝉玉珠钗,一支累丝镂空银雀簪并一枚白玉雕绞丝纹手镯。另还有几支猫眼小鬓珠花、金镶玛瑙珠花、方壶集瑞边珠花,有几样常戴的便没放在匣子里头。
几个孩子里,她亲哥姜鱼林平素有点钱就拿去买书,各种书……
姜鱼墨是个手上有钱就存不住的,一有钱就要花,不拘什么,花完就行,玩具画册零食,都是他的心头好,现有了媳妇儿也还是那样儿。
而姜雨就不一样了,从她记事起,不管是衣物也好,首饰银子也好,她都收的好好的,平日里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所以她觉得,家里除了她奶奶,就她最会攒钱了,就算是她爹,她娘,在攒钱这方面也比不过她。
初三的时候,外头便有了消息,说是晏王造反,除夕夜带兵攻打皇宫。不过被皇后,也就是如今太后的母族给制止了。
大年初一那日,太子已登基为皇,改年号昭和。
然而,造反的晏王并没有被抓,而是从皇宫内一条隐蔽的通道逃出去了。关于这条通道,并没有消息外流,只说人没抓到。
事实上,这条通道的秘密正是已故的先皇酒醉时告诉他的,想着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便没有设防。没曾想,他人都去了,死后还能给他儿子留下祸患。
先皇的皇后荣升太后,为了稳固政权,年仅八岁的昭和帝魏庭澧在大年初一那日,在太后母族的扶持下匆忙继位,免得有心人再挑起事端。
同时,颁布旨意,削了晏王的爵位,并下令通缉逆党,提供可靠消息者,赐百金。
此次夺位失败的逆王一党并没有就此偃旗息鼓,他手下的兵马流窜在各个方位,打着“牝鸡司晨,幼皇傀儡”的称号,四处招兵买马,烧杀掳掠,抢夺粮食财产。
一时间,兵荒马乱,尸横遍野。
昭和帝曾问过他母后:“若是抓到皇叔,可否留他一命”。
太后娘娘没有说他过于仁慈不是帝王该有的品质,只是整了整他的发冠,平心静气的问道:“若是让他成了帝王,可会留你一命?”
昭和帝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转而问道:“父皇治理天下励精图治,天下太平,皇叔造反是为了皇位,那将士们为何要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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