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轮到谁去应总的办公室？”
上午十点，陈敏准时走进助理办公室，手里抱着一叠厚厚的文件。
方才还气氛轻松的办公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助理们不约而同的缩了起来，藉由工位的挡板，掩饰着自己的身形，妄想着主管看不见他们。
工作群里迅速的刷过一排消息，令于小桃眼花缭乱，只依稀看见“不会又轮到我了吧”或是“救命啊我不想去”之类的句子在她的眼前一闪而过。
办公室里气压越来越低，主管的脸色渐渐变青，饶是如此，仍旧没有人说一句话。
于小桃探出头，问旁边的景露：“什么情况？”
景露唯恐她被陈敏发现，连连示意她低头，小声解释道：“给应总送资料，她做事要求特别高，我们都不想去触她的霉头，你别乱来啊。”
“是吗？”
于小桃答非所问，看向陈敏的方向。
她长了双桃花眼，睫毛卷翘，眼神亮得惊人，如同夏日的阳光一般，藏着无穷无尽的活力。
“真别乱来，去了有的你后悔，”景露撇撇嘴，“这送资料不是送资料，是去考试，她要随机抽查的，答不上来就冷脸，我是不想再去了。”
“我试试，”于小桃反而笑了，“说不定拯救你们于水火之中呢？”
在陈敏即将爆炸之前，于小桃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她面前，接过她手里的资料。
“我去吧。”
她声音清亮，笑起来时眉眼弯弯，显出几分跳脱活泼。
陈敏上下打量她一眼，终于想起这是今天刚入职的新人，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欣慰。
她拍着于小桃的肩膀，笑道：“哦，于小桃啊，不错，年轻人主动请缨，是好事。”
说罢，她又环视一圈，指着缩头缩脑的助理们，恨铁不成钢的说：“你们都学着点，不要一有点什么事就踢皮球。”
陈敏走后，于小桃将那一叠资料丢在桌上，一目十行的看过去。
她记忆力很好，几乎是过目不忘，读书时人人犯怵的文言文，她看上几遍就能背下来，这叠资料看上去很多，但最多一个小时，她就能记住大半。
“不是吧，你真在背啊？”
景露端着水杯从她身后路过，咋舌道：“这得背到哪年哪月，而且你就算背下来了，她也不一定会满意。”
资料挡住了于小桃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你们就没人让她满意过？”
“没有，”景露翻了个白眼，“她属于把身心都献给工作的人，谁能让她满意？”
景露拉过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兴致勃勃的给她讲起应琪的八卦。
据说，应琪从实习时便在星韵娱乐工作至今，现在已经是娱乐圈赫赫有名的金牌经纪人，带出的影帝影后两只手都数不完。
最离谱的，还是她从业十年没请过一天假。
应琪的男友曾经在公司门口铺满鲜花，手捧一颗闪瞎人眼的钻石向她求婚，深情款款的让她辞职，说他可以养她一辈子，整条街的路人都在起哄，让应琪嫁给他。
应琪下楼看了一眼，当场就让他成了前男友。
前男友无法接受，蹲在鲜花堆里嚎啕大哭，一定要应琪给个说法。
然而，应琪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继续陪刘影帝出席活动，直至有人在酒会上谈起此事，才淡淡的说，工作是最重要的。
从此，应琪一战成名，俨然成了业内神话。
“懂了吧？”景露敲敲她的桌子，“下次别揽这份活，吃力不讨好。”
“哦——”
于小桃拖长了声音，眼中神采奕奕：
“我就是挺好奇的，要是有人全都能答出来，她会怎么样？”
景露看疯子似的看着她，摇摇头，转着她的椅子回去了。
于小桃也不恼，修长的十指拢起桌上的资料，一一归置进文件夹里，抱着它们出去了。
应琪的办公室在二十八楼。
一个很特别的楼层，特别到有两台专门的电梯，从一楼直达二十八楼，不经过其他任何楼层。
于小桃从助理部出门，先坐电梯回到写字楼的大厅，再换乘电梯上楼，一整套流程下来，她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明明在一个公司，却连电梯都不共享。
这未免也太傲慢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几个妆容精致的女生从她眼前走过，笑声清脆如空谷黄莺，于小桃一眼认出，她们其中一个正是最近风头大盛的流量小花。
于小桃不追星，但她刚刚下地铁的时候，正好在广告灯箱上见过这张脸。
二十八楼的一切都是如此与众不同。她所在的这家公司，虽然处于娱乐行业，但老板将他的暴发户审美蔓延到了整栋办公楼，每一个地方都装修得金碧辉煌，完全没有电影里那种时尚的感觉，只有二十八楼是不一样的。
二十八楼仿佛独立于这家公司，电梯门打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整片玻璃幕墙，天空近在咫尺，伸手即可触摸白云。
走廊上来来去去的不是明星就是网红，哪怕是挂着星韵娱乐工牌的职员，打扮得也分外入时。
仿佛世间浮华皆汇集于此，构筑出了一片五光十色的世界。
确实是另一个世界。
应琪的办公室在走廊的最末端，浮华中心的位置，被诸多经纪人的办公室众星捧月般的围在中央。
于小桃更是好奇，在这种地方，应琪居然过着一种近乎苦修的生活，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胡桃木的大门缓缓敞开，于小桃莫名有些兴奋。
应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手中钢笔落在纸面，划下一个个流畅的符号，她没有抬头，只是问道：“什么事？”
于小桃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乌发似云，皮肤光洁细腻，低头时露出一截白玉似的脖颈，耳廓上一粒小小的红痣，看着分外勾人。
只是，这一切都被包裹在了沉闷的衣装里，灰色的西服外套，最中规中矩的剪裁和版型，没有一丝一毫的装饰，将眼前人姣好的身段尽数遮掩。
连衬衫的纽扣，都紧紧的系到了最上方一颗，看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容亵渎。
“什么事？”
应琪又问了一遍，她手中的钢笔停下了，皱着眉抬起头。
眼前的少女身形瘦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狂放不羁的挽着手臂，乱七八糟的一团，没有一点章法。
办公室里开着冷气，二十三度的气温，她却忽然觉得有点热。
“来给你送资料。”
她将那叠资料摞在她的办公桌上，一点要替她整理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抱着手臂站在她面前，很无所谓的说：
“问吧。”
应琪的大脑一时短路：“问什么？”
于小桃脸上浮现过一丝玩味的笑：“不是都说你要考试的吗？问吧。”
气氛一时冷凝，应琪盯着她的脸，慢慢笑了：“谁说我要考试？”
她的声音是显而易见的冷淡。
她不喜欢眼前人的模样，她那么无所谓的站在她面前，眼神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狂放和好奇，像夏日的阳光，毫无顾忌的落在她身上，大胆的打量着她。
她一点都没有被她沉闷的外壳吓退，反而击碎了她冷淡的面具。
往常，她这样的态度，足以吓倒很多人，让他们不敢造次，甚至不敢再接近她的办公室。
但是于小桃没有。
“不考就不考，”于小桃朝她灿烂一笑，“不考正好。”
应琪差点被这个笑容晃了眼。
“你叫于小桃？”
她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目光落在于小桃的工作牌上，态度更加冷淡：
“挺乖巧的名字。”
可惜人不乖巧。
“我一般不喜欢别人这么夸我。”
于小桃向前一步，迎着她的目光，笑道：
“但是你这么说，我还是挺开心的。”
应琪一时失语。
她这才发现，于小桃比她高一点，这样站在她的面前，看向她时会微微低头。
她在俯视她。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生出几分不自在，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大多数时候，即使别人比她高，站在她面前的时候，眼中的光都是向上的，他们会低头看着她，但那代表着一种景仰，看向的是她的成就。
但于小桃不是这样。
她只是在看着她。
她们的距离很近，近到她可以看清于小桃的睫毛，它们长而卷翘，极具迷惑性，挡住了于小桃眼中亮得过分的光，显出几分清澈的天真。
应琪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手撑在办公桌上时，不慎碰到了于小桃刚送来的那叠资料。
今天的资料分外厚重，连同着文件夹的塑料外壳，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两秒钟后，堆成小山的文件夹不堪重负，哗啦啦的散了一地。
于小桃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她没听清，只觉得耳尖发烫。
向来都是别人在她面前犯错，这还是第一次，她在别人面前犯错。
在一个第一次来她的办公室，给她送资料的少女面前犯错。
是于小桃先蹲下的，修长的十指从文件夹上扫过，很快就将它们一一归拢。
应琪看着她的动作，她的手似乎分外灵活，那些四散在地上的薄纸，被她一张一张拾起来，重新放回桌面。
跟所有来过她办公室的年轻人都不一样。
夏日的风裹挟着一阵炙热，吹皱了沉静许久的湖面。
视线相交的瞬间，应琪终于忍不住，问她：
“你不怕我？”
于小桃的动作停了一瞬，她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笑得很灿烂，语气充满不可思议：
“我为什么要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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