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
澹台淼依旧低着头,眼泪滴答滴答的掉。
白菓突然就不害怕他了,她不知道澹台淼为什么哭,但是总觉得会露出这样表情的人,应该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她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蛋壳,想着要怎么安慰眼前的人。
澹台淼注意到她的动作,眸子微动,他眼神闪了闪像是才清醒过来一样,迅速攀上一层尴尬和仓皇。
他抬起胳膊大力擦了擦脸,还攥在手里的银发飘落,直接掉在了蛋壳上。
沾满泥土和草屑的蛋壳失去了原有的瓷白,丝丝银发落在上面,格外抢眼。
澹台淼浑身肉眼可见的僵住了,眼神慌乱又惶恐。
白菓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她觊觎澹台淼的头发很久了!
她着迷的仰着小脑袋,没想到银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是透明的!
她动弹了一下小身体,想要趴到自己的蛋壳上近距离观看。
可惜四周的透明液体不允许,她稍微偏离中心位置,透明液体就大力的将她推回去。
小女孩委屈的扁扁嘴。
好吧好吧,她不动了还不行吗!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头发,只能远远地看着。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头发,只能远远地看着。”
稚嫩的童音传入耳朵,准确的说是传入脑海,澹台淼手一颤,另外半边头发也跟着散了下来。
他慢慢蹲下去,快及腰的长发将他的脸完完全全遮盖住。
好半天才听到他闷闷道:“你说……什么?”
正聚精会神看头发的白菓被他嘶哑的嗓音吓了一跳,她动了动小脑袋,恰好看到澹台淼还红肿的眼睛,白菓看不太懂他眼神里的情感,惊喜?激动?还是期盼?
“你刚刚说了什么?”澹台淼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声音急切很多。
什么说什么?
白菓困惑的挠了挠小脸蛋,她不会说话啊……这人不会是哭晕了吧!
身旁排球大小的蛋没有丝毫反应。
澹台淼愣了愣,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眼角又渗出了泪花。
事到如今,他居然还在期待!更可笑的是,期待的对象是个蛋!
小女孩琥珀色的眼睛担忧的望着他,不懂他为什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难道他其实被刀疤脸打到了头?
白菓肉嘟嘟的脸蛋皱成一团,努力回想刚刚的场景,也没找到什么相关画面。
澹台淼发泄够了,他用袖子用力擦干脸,动作熟练的将头发重新扎好。
白菓试探着动了动蛋壳,碰了碰他的裤脚,好了吗?稳定了吗?真的不想哭了吗?
澹台淼眼眸低垂,静静的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又被他快速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
他试探着将蛋抱起,见对方没有反抗,小小的松了口气。
刚刚在礼堂,白菓被秦自月举到澹台淼眼前的时间太短,她没有看清楚,原来澹台淼连睫毛都是银白色的!
白菓羡慕的做了个哇的口型,短胖的小指头搓着自己黑色的长卷发,虽然黑色也很好看,但她还是觉得其他颜色更加帅气!
她还在观察澹台淼的睫毛,视野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住。
白菓的蛋壳痒痒的,她忍不住笑起来,小脸都笑的发红。
她强忍住笑意,气鼓鼓的两手叉腰,澹台淼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挠她痒痒!
结果她一抬头,就看到少年紧抿双唇,表情认真又紧张的看着自己,那只好看的手里握着一条丝质手帕,上面新沾了些泥土和草屑。
小女孩脸上的怒气消失,愣愣的眨了眨眼,原来是在帮我清理蛋壳啊!
她傻乎乎的笑起来,长长的睫毛像小蝴蝶一样扑闪,两只小胖手害羞的捧住红通通的脸蛋。
澹台淼还挺不错的嘛!
泥土和草屑已经擦掉了,白菓不舍的看着他把银发也一根根从蛋壳上拿掉,她扣了扣身边的透明液体,很想说其实白白的蛋壳和银发更配哟!
澹台淼也发现腿上的蛋,会跟着自己手里的发丝转动。
他嘴角带上了一点笑意,想了想将发丝整理好,包进手帕放回口袋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试探着碰了一下看上去有点可爱的蛋,却不想一直安静的蛋突然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澹台淼嘴角一僵,手停在半空不知所措。
然而他不知道,就在他刚刚碰触蛋壳的瞬间,白菓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几个片段。
少年将军挥剑斩首敌军将领,鲜血沾满他冷硬的铠甲、稚气未退的脸颊和丝丝银发,人群发出一阵打了胜仗的欢呼,却仍无人敢靠近他。
气氛压抑的朝堂之上,群臣跪地,领头的中年男人敬畏又恳切的对着最上方的天子道:“澹台将军虽大败敌军,但因其邪祟缠身,白发白睫可证,天怒我朝以邪卫国,大旱数年,恳请陛下下旨,火祭澹台淼以平天怒!”
无数人围绕着一座用干柴搭建的刑台,他们或麻木或悲伤或害怕,唯独没有后悔和歉意,星火点燃,瞬间照红整片天,热度逼退众人。
少年将军银发披散,孤身一人,面无表情的从众人中间穿过,无畏的走进熊熊烈火,一头银发被热浪卷起,瞬间被燃成焦黑,之后便是整个身体。
刚刚还沉默的人群突然陷入巨大的狂喜之中。
三个片段也只用了须臾。
小女孩久久不能回神,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蓄满了泪水,小小的胸口也憋屈的生疼。
少年将军明显就是澹台淼。
白菓咬了咬唇,什么白发邪祟!她一颗蛋都知道那是迷信,但是居然真的有人相信,还是很多很多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些,只知道上一世曾被大火吞噬的少年,此刻就在她面前,还是和走向大火时一样,面无表情,但那双眼睛里是遮掩不住的受伤和绝望。
白菓抽了抽鼻子,小心的隔着透明液体碰了碰他的眼睛,再没有表情也还是会难过吧。
她动了动蛋壳,轻轻蹭了蹭澹台淼僵在一旁的手,她不信一个保家卫国的少年将军会屠城,就是真的屠城……好像也可以理解,那些刺耳的欢呼声还挥散不去,白菓只觉得恶心又愤怒。
光滑温润的触感出现在掌心,澹台淼早就冰冷僵硬的指尖微微一抖,他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排球大小的蛋此刻正乖顺的蹭着他的手掌!
澹台淼眼睛一点点睁大,瞳孔跟着紧缩。
蛋壳磨蹭产生的细痒,告诉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澹台淼一动也不敢动,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蛋,呼吸都刻意压低了不少。
圆滚滚的蛋轻轻晃了两下,点了点他的手臂。
澹台淼偏头看过去,是刚刚被割破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他抿了抿唇,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不疼。”
蛋费力的歪斜着,盯了一会儿终于坚持不住,又蹭回了他的掌心。
他喉结快速的滚动,终于还是没忍住,闷闷的发出唔的一声,鼻子瞬间酸了起来,眼眶也开始变得红热。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主动亲近和关心,虽然对象是颗蛋。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重新开口询问。
圆滚滚的蛋静静的靠在他的掌心。
白菓正在想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澹台淼也不急,蛋这次的反应并不激烈,他隐隐有些开心,胳膊都麻了,他也不想挪开。
白菓控制着自己的蛋壳,朝着小山坡上面点了两下。
澹台淼顺着望过去,很快就找到了隐藏在竹林里的小木屋,他愣了一下:“那是你的寝室?”
圆滚滚的蛋笨拙的前后晃了晃。
澹台淼觉得她怪可爱的,还有点聪明。
他试探着问:“我送你回去?”
前后晃得更快速了。
澹台淼嘴角控制不住的向上扬了扬,他小心的用一只手将蛋环住,另一只手快速撑地,一用力便稳稳的站起了身。
上坡的过程,他都很注意自己手上的力气,蛋壳看上去并不结实,他怕自己一用力再把蛋捏碎了。
白菓已经彻底不怕澹台淼了,在她心里,澹台淼已经从杀人不眨眼的索命修罗,变成了身世可怜的小哭包了。
她晃着蛋壳指挥着他把自己放回到窗台上,轻碰他的指尖当做道谢。
澹台淼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眉头又皱了起来,怎么连个稻草堆都没有?
白菓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面色为难,还以为澹台淼是懊恼刚刚在她面前哭了鼻子,毕竟他在人前都是没有表情很冷酷的模样。
她捂着嘴偷笑两声,拍了拍小胸脯,很有义气的想,放心吧!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澹台淼看着在窗台上晃来晃去的蛋,轻轻用手指将她扶稳:“别再掉下来了。”
你那小蛋壳可不够摔两次的。
这剩下的半句话他没说出来就红了脸,第一次和人……和蛋这么亲近,他还有一点不适应,关心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偏开了头,余光看到那颗蛋悄悄的歪了一下,显然是想偷瞧他的表情。
澹台淼大窘,快速将她扶正,头也没回的就下了山坡:“我得把大家的书拿回去。”
走了两步他停下,补了一句,“下午参观的时候,我来接你。”
说完就加快速度走了下去,拿起两摞书就跑。
白菓目送他离开,直到背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点。
小姑娘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双手捂着嘴,脸颊上的肉肉都挤到了一起,哼哧哼哧的闷笑起来。
澹台淼好别扭啊!她都发现他的耳朵红了,还偷偷回头看自己了!
窗台上圆滚滚的蛋,高兴的在原地打了个转。
她这算不算交到了第一个朋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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