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淮市博物馆一直致力于保护传统文化,偏偏因为选择作品不慎,毁了自身名誉。
馆长面色忽青忽白,他偏头望着钱教授,嗓音嘶哑地问:“您仔细瞧瞧,这幅铁画的风格是否与《淮水》肖似,如果聂慈真窃取了人家的不传之秘,在争议得以解决前,我们博物馆不能展出这幅作品。”
原本铁画属于传统文化之一,人人都可以钻研琢磨,并不存在偷师的说法。
但淮市的铁画厂都是由各个家族实际掌控,他们为了保护自家的铸造手法,才如此疾言厉色谴责偷师的行为。
钱教授抬手推了推镜框,目不转睛地盯着《泛舟》,甚至还掏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仔仔细细将每一寸钢铁铸造的线条看过一遍。
“放大以后,铁片本身确实存在鳞片状的纹路,《淮水》也存在同样的纹理,不过仅凭这一点根本不能断定《泛舟》是偷师之作。”
即使钱教授并没有肯定《泛舟》与《淮水》间存在关联,但展厅内绝大部分观众都认定了是聂慈偷师。
原因无他,徐家打造铁画的技艺全国闻名,甚至还有不少作品被收入华国博物馆珍藏。
这样的底蕴,这样的名气,很难不让人对其有所偏向。
“听说《泛舟》的作者年纪不大,不满二十岁,还是个孩子,可能是一时间想岔了,才会做出这种事。”
“二十岁也不小了,都成年了,也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
“听说那个人还在网上直播打造铁画的过程,真是胡闹,她自己偷了别家的技艺,还要广而告之,万一被别人学了去,徐家可怎么办?”
听见众人的议论声,徐栋眼底划过一丝自得,“我们徐家不会得理不饶人,只要聂慈公开道歉,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铸造铁画,这件事情就算了结了,徐家并不需要她赔偿什么。”
“徐家还真是宽宏大量,能原谅那种卑鄙无耻的窃贼,要是换成我的话,肯定要起诉她窃取商业秘密,让她赔偿损失!”
眼看着展厅内乱成一团,聂云念刻意露出几分忧色,低声道:“妈妈,大家都在指责小慈,这可怎么办啊?”
赵雨菲双臂环抱于胸前,眸光冰冷地望着展厅正中央的闹剧,红唇噙着一丝冷笑:“一切都是聂慈咎由自取,我早就说过,让她好好在聂家呆着,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偏生她自己不识好歹,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当,非要偷窃徐家的技艺,把自己弄的一身腥!脚上的泡都是她自己走的,半点怨不得人,念念你可要离她远着点,免得影响了名声。”
赵雨菲的态度堪称漠然,聂云念却不觉得奇怪,毕竟她花了这么多年,努力讨好自己的母亲,要是半点成效都没有,又何须她费心费力?
“可是我还是担心小慈,她就在展厅里,也听到了这些人的辱骂,万一想不开就不好了。”
说这话时,聂云念的音量不算小,她身后恰好站着一名记者,闻言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随后三两步冲到徐栋跟前,扯着嗓子道:“聂慈也在展馆里,不如你们当面对质,如此一来,我们也能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窃取商业秘密。”
听到自己的名字,站在角落里的少女抬起头,她的眼神明亮,像是冬日里尚未消融的冰晶。
先前铸造铁画时,聂慈会开直播,她露脸的次数虽说不多,但那张尤为精致的面庞依旧给徐栋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这会儿只消一眼便认了出来。
徐栋抬手指着墙上的《泛舟》,冷笑道:“聂小姐,你敢说这幅铁画是你完完整整、没有受到任何人影响的独立作品吗?”
这句话看似普通,却给聂慈挖了一个陷阱,如果她急于否认《泛舟》与徐家的关系,便会落入到圈套当中——
华国铁画皆以汤祖为源,天底下所有的作品都不能超出这个范畴,就连徐家也不例外,更何况无依无靠的聂慈了。
少女一步步朝前走,人群纷纷向两侧散开,她站在徐栋跟前,身型看似清瘦,却与徐栋差不多高,甚至在气势上尤有胜之,压过了所谓的“苦主”。
“你不必玩这种文字游戏,我能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幅画与徐家没有任何关联,也没有受到徐家人的影响,这样够了吗?”
不知为何,对上聂慈那双眼睛,徐栋无端觉得心虚,仿佛自己的想法全都被她看透了。
怎么可能?
他听老师说过,聂慈虽然是聂家的女儿,但她自小在乡下长大,没经历过多少风浪,哪有勘破人心的本事?
“空口无凭,场面话谁不会说?鳞片纹路你怎么解释?”徐栋定了定神道。
聂慈看也不看他,径自望向眉宇紧锁的钱教授和馆长,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淮市博物馆里应该存放着汤祖的作品残片,对不对?”
此事普通人不知道,但经常与铁画打交道的专家学者却不会不知,毕竟当年发掘到汤祖作品残片时,学界围着那块铁画残片研究了许久,却无法复刻出完整的铁画,这一点委实可惜。
钱教授有些疑惑,不明白聂慈为何会在此时提及那块残片。
“我能复刻汤祖的铁画。”少女说话的音量虽不算大,却仿佛一道惊雷在众人耳畔炸响。
“人要强一点没错,但认不清自己的能力,口出狂言,最终便会沦为笑柄。”从人群里缓缓走出来的安时瀚,直接给聂慈下了评语。
“汤祖铸造的铁画风格多变,且每一部分都有独特的纹理,极难模仿,也极难复原,再加上那块残片连整幅铁画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没有原始画稿的情况下,就算你在铁画一途上天赋颇高,也无法使之重见天日。”
一边说着,馆长一边摇头,显然没把聂慈的话当真。
方才将展厅内冲突搬到微博上的记者,此时偷偷摸摸掏出手机,开了一个直播间,闻讯而来的网友也看到了这一幕。
【我去,聂慈都快把牛皮吹破了,她难道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吗?】
【那名悲愤控诉的青年是我同学,他家世代以铸造铁画为生,每一件作品都能称得上是华国的瑰宝,但因为铁画市场本就不大,懂行的人也不多,徐老爷子的作品卖不上高价,这么多年完全是靠着满腔热血撑下来的,这样的老人都不敢放言说自己能修复汤祖的铁画,聂慈她怎么敢?】
【不行,我快被聂慈气死了,听说这个贱人早就辍学了,像这种素质,哪有学校敢收?】
【我家就在淮市,现在我要去博物馆,好好教一教聂慈做人!】
【楼上姐妹加油,我是念念的粉丝,因为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妹妹,念念没少被黑,我就是不在淮市,不然的话肯定要跟你一起过去。】
聂慈上前一步,言辞笃定,“不试试怎么知道?”
馆长跟钱教授面面相觑,后者忍不住问:“聂小姐,你想怎么试?”
锤制一幅铁画,是要以星期为单位的,在场的人虽多,却无法给聂慈这么长时间。
“我可以先画出那幅铁画的原稿。”
汤祖的铁画之所以很难复刻成功,缺失原稿便是其中最为关键的原因,聂慈只是个不满二十的小姑娘,甚至高中毕业就辍学了,没有历史功底,并非科班出身,哪有本事超过所有的专家,完成他们想做而不能做的事呢?
【woc!让她画,我就不信她能画出来!到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丢脸,我倒要看看她还能怎么解释?】
【不是我看不起聂慈,她的画水平也就那样,否则也不至于混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个小网红,现在的社会真是浮躁,网红为了钱什么大话都敢说,有这功夫不如去磨练自己的专业技能,否则像她这种人永远都不知道何为敬畏。】
望着聂慈的背影,聂云念抿了抿唇,小跑着冲上前,挽住聂慈的胳膊,低声劝道:“小慈,你快别胡闹了,博物馆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地方,我会代你跟徐家道歉,咱们回家好不好?”
说这话时,聂云念眼圈泛红,眸子里隐隐有泪光闪烁,她五官本就生得十分美丽,这会儿泪珠要落不落的模样,让周围的看客都觉得聂云念可怜。
毕竟她身为公众人物,又没在娱乐圈内站稳脚跟,还摊上这么一个妹妹,堪称倒霉到了极点。
聂慈微一侧身,挣脱了聂云念的钳制,语气淡淡:“首先,我没做错任何事,不需要向徐家道歉;其次,你我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必代我道歉。”
“小慈!”
聂云念抬手按住胸口,眼泪不住往下划落,她紧咬住下唇,低垂眉目,遮住了眸底的精光。
直播间里的云粉看到这一幕,心疼地无以复加,恨不得直接冲到博物馆,好好替爱豆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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