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天在楼下抽烟的男生。
当时夜里看不分明,辛燃此时倒觉得这个男生在一众高中生里还挺亮眼,身材挺拔高大,脸部轮廓很深邃,长了双桃花眼,笑的时候眼尾就会翘起来。
属于女生比较迷的这一款。
辛燃面色冷下来,“谢谢你,我已经点好了。”
“老师,不要客气嘛,可惜没在教师节前认识你。”男生挑眉,“否则我一定会给你送礼物的。”
辛燃:“你不知道现在的老师不能收学生和家长的任何礼物吗?”
男生一看就顽劣惯了,面对比他年长的人心理素质极好,丝毫没有落入下风之感。他听了不为所动,撑着下巴看她:“包括双皮奶吗?”
辛燃无法,只得拎着喝了一半的椰汁,作势要走。
“哎别别别!您坐着。”男生站起来,笑得就像只狡猾的狐狸,“都八点了,我去上夜自习啦,拜拜老师!”
辛燃下意识朝们口看去,那男生也看过来,作出个飞吻的手势。
可能因为夜自习到了,学生们果然快速散尽了,没买到的哀嚎半天,也被同伴拉着走了。
面前的双皮奶安稳地放着,刚才的一幕好像也没其他人注意到。辛燃犹豫半天,怕浪费,还是带走了。
她以为这次只是个小意外,很快就忘了。
自从校庆结束后,诗词选修课照常开展。
由于是新学期,学校要求开设选修课的教师写课程介绍和个人介绍,还需要有教师照片。
同组和她配合的一个女老师发了张打扮的很好的照片
辛燃平时没有自拍的习惯,除了一些集体合影,居然找不出能拿得出手的照片,只好将上次公开课的照片拿出来用了。
这学期的诗词选修课学员发生了些变动,原因是年级里好多优等生的缺腿科目都是语文,校领导暗示将每个班总成绩优异但是语文缺腿的孩子都放在这个班。
下面的自然是贯彻落实,在各个班班主任和语文任课老师的配合下,选修课就有了40来个学生。
辛燃有些头疼,以前选课的大多喜欢古诗词,也是比较乖的文科生。这些优等生语文成绩差肯定不是因为学不会的原因,八成是不重视语文甚至排斥这一科。
何况每个班的优等生本就自带傲慢,她又是选修课老师,难免到时候不会听她的话。
同组语文老师安慰她,“你们c大毕业的,应对这帮学生绝对是绰绰有余。”
连庄雅雯都鼓励她,“咱们组论起文学素养,没人比得上你,再说上次公开课多有深度啊,是你们组长说的太难听,不要自己给自己增加负担。”
辛燃还是苦着脸。
尚长虹将手搭在她肩上,“你要是实在愁怎么应对学生,和你丛骁学长取取经,他可会了。”
话是放在这儿了,直到中午,辛燃也没敢去取经。
倒是丛骁主动来找她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辛燃前边笼罩下一层阴影,她正诧异,却见丛骁沉静地坐在她正对面。
“丛部。”
丛骁放下盘子,“听说你们要开选修课了?”
“嗯。”辛燃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盘子移过来,给他腾出地方,“你知道啦?”
“尚老师和我说的。”
辛燃这回知道怎么回事了。
“其实学生很简单,基本没有特别复杂的,不要仰视他们,也不要俯视他们,按照自己的规矩办事,他们会慢慢品出来的。”
辛燃愁眉苦脸,“他们都是优等生。”
丛骁嘴角勾起,“你也是啊,何况见识比他们高了不知多少。”他继续道,“有时候,学生一开始不会特别了解你,就会做些事情试探你的底线,你能让步的时候就让,触及底线坚决不能让。”
辛燃听了半晌大概琢磨出点东西。
“选修课的话,你不要有负担,如果出了纪律上的事情,交给我们来负责。”
辛燃听了放心很多,扒饭的心情也欢快起来。
后来上课点名的时候,也许是各个班班主任打过招呼,原本傲慢顽劣的优等生居然都乖乖地来听课,没有一个缺勤的。
最好班17班的那两个学生也在到点之前进班了。
辛燃开玩笑似地说,“踩着点来的啊,要是再晚一秒就迟到了。”
其中一个看起来累极了,“辛老师,真不是我们故意迟到。班主任下午一直让我们干活儿,要不是骁哥进来催了一下,我们现在来都来不了。”
辛燃愣了一下,她知道丛骁是他们班的物理老师,但是真没想到他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心里有些许感动。
她看人来的差不多了,正要开讲,那个学生欲言又止,磨磨蹭蹭半天才说还有个学生没来。
辛燃奇怪,每个班有两名学生,这里已经是36个,按理说没有缺席的学生了。
接着门口传来一声响亮的“报告”。
辛燃目瞪口呆的看着给她送双皮奶的男生进来了,校服不好好穿着,偏要凌乱地搭在臂弯里,长腿一迈就坐到了最前边没人坐的位置上,撑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老师,可以讲了。”
辛燃问,“你哪个班的?”
刚才17班的男生义务介绍:“老师您忘啦,我刚才说的就是他,他叫崔秉钧,我们班的。”
辛燃视线回到他身上,带了点愕然,“你也是17班的?”
“怎么啦,不是说老师不能带有色眼镜看学生嘛。”崔秉钧挑眉,“虽然我人不靠谱了些,成绩可是货真价实的,你不信问我们班主任。”
辛燃被这一两句塞的语结。
好在崔秉均后边都安安分分的,乖乖听她的课,看似还时不时记笔记,其他学生也没有做别的事的,都在认真听讲,辛燃这节课上的别提有多顺了。
顺到她根本不相信这是选修课。
下课铃响的时候,她刚把诗歌起源讲完,松了口气。
学生陆陆续续和她打完招呼出去,崔秉均突然闪到她面前。
“老师,我表现得怎么样?”
高中男生身材高大,挡在她面前犹如一堵墙,她往后撤了撤,有些不适应。
“还行吧。”她上课的时候怕他借题发挥,根本没看他几眼。
崔秉均似乎没有意识到,照样笑得眼尾翘起,“您想知道我记了什么嘛?”
辛燃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什么?”
崔秉均就在等这句话,大大方方地将笔记本上的纸撕下来塞到她手里,“老师,送你啦!”
辛燃回过神的时候,崔秉均已经犹如一阵风冲出去了。
纸张上是用自动铅笔画的她的侧脸,线条潦草,笔法随性,然而脸部轮廓颇得神韵,额尖、鼻尖、唇侧、下颌都神似。
辛燃手里用了些力气,单薄的纸张立刻有些皱起。
她闭着眼,定了定神,想着和一个孩子没什么计较的,松了力气,将纸张折叠夹在书页里带回去了。
随着秋风送凉,学校里的法式梧桐叶片落了一地,让她不禁想到陆机写的,“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
未免觉得矫情,可心里确实空落落的。
这段时间学校里的老师少了很多,原因是这段时间他们区教育局觉得教学改革跟不上,各个学校派了一群骨干教师去上海学习,其中就有丛骁。
这个消息还是尚长虹告诉她的,她也奇怪为什么这几天都没见着他。
庄雅雯也跟着去学习了,导致的后果就是,身为徒弟,她得带庄雅雯负责的的十六十七班。
学校里之前确实有老师带过三个班,已经叫苦连天,还从来没有出现过需要一个老师带四个班的现象。
原因无他,实在是语文组去学习的人多,留下的人太少了,关键时候居然不匀不出一个。
那天匆匆在高三楼遇见徐晓,徐晓都拍着她的肩膀说她是壮士。
带四个班的结果就是晕头转向,记不住课表。上次辛燃明明记得是16班的课,结果进了16班却和数学老师面面厮觑,她尴尬的道了声歉,又进入17班教室。
17班的学生善意地调侃她:“老师,你再不来,这节课都要结束了。”
“是啊。”崔秉钧悠悠然从桌子上爬起来,抱怨道:“我们都等了半天了,今天不是要学柳永吗?辛老师,庄老师对你赋予重望呀,要是我们这次月考考的不好,您可对不起庄老师的嘱托啊!。”
辛燃简直免疫了,根本不想理他。
可压力确实出奇的大。
最好班的学生领悟能力极强,以往她在她的班两节课才能讲明白的东西,在这个班几乎半节课就行了,因此她也不知不觉地讲得深了一些。
小小的教室传来女老师的绵声细语。
柳永的影响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之他给歌姬还有弹奏的乐师谱的词,在民间流传甚广,却遭打士大夫的不屑,批评他语言浅白粗俗,入不得主流。1
但是论起共情能力,辛燃却认为他能将悲写到极致,注重悲情之感发,能够将凄凉之韵味描写得惊心动魄。
也许是触诗生情,或者是别的原因,她这节课确实沉浸在某种难以自拔的情绪里,学生可能也被感染了,听得津津有味。
下课以后还有几个女生过来安慰她,“老师,看您脸色不好,是不是太累了啊?”
辛燃笑着说不是,不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确实不太舒服。
不会是真生病了吧?
辛燃脑海中闪过这一想法。
谁知一语成谶。可能本来天气就转凉,人的免疫力下降,加上她这段时间太过劳累,回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些低烧。
去药店买了药,午睡前吃了药。
下午她迷迷糊糊听到闹钟响,居然爬不起来,身体瘫软,喉咙火辣辣的疼。
她翻出旁边小柜的电子温度计,在耳朵上测了一下,快要烧到40度了。
她仰躺回去,下地都困难,只好打电话给年部请假。
现在暂代年部长的是物理办公室的另一个资历比较高的女老师谢晨,她一听到辛燃的嗓子哑到出不了声,立马应下来了。
辛燃虚弱地道了谢,最后一口力气给还没上课的两个班班主任发了消息通知,让他们帮忙给学生留一下作业,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起来的时候,看见的是白茹关切的脸。
差不多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六点了,体温已经降下去好多,还是有些低烧。
辛燃意识清醒了些,觉得一直给学生旷课不是事情,马上要月考了,还是能讲一点算一点便,便挣扎着又要起床。
白茹给她拿过水,喂了药,拦也拦不住,只能恨铁不成钢,“你可真是个女强人呀,我都请了假照顾你,你还要去上班!”
辛燃虚弱地说谢谢。
白茹原本气得不行,看到此时如病美人自己虚弱不堪,还小心翼翼看着她,清润的眼瞳中却带着疲惫的血丝,说的形象点,简直像哪个井口爬出来的绝美女艳鬼。
那股气便涤散了,只得给她找来厚点的衣服,送她去了学校。
辛燃苍白的脸色有目共睹,因此,即使落了两节课,那两个班的班主任也不好说什么。
辛燃原是认为自己教学能力差,没想到本身的文学底蕴还是发挥了作用,碰巧这几天讲诗词,倒是也能在不备课的情况下稍微撑一撑。只是讲得时间长了就会头晕。
这天下午好不容易撑完了一节课,下讲台的时候脚步虚乏,一脚踩空后瞬间天旋地转,耳边是学生的一片惊呼声。
她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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