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所长带杨青云参观,后面,高教授和助理一起修复文物。
悼文他们已经彻底弄清楚了,而崔雪蕴和苏轼的关系,他们也基本弄了个八九不离十。
崔雪蕴,确实是苏轼的表妹。
但是,是表表表妹。
崔雪蕴出生在崔氏家族,她爹排行老三,一辈子做过最大的官,才六品,她娘是苏家人,但不是苏家本家,只是一个旁支。
与其说她和苏轼的关系,还不如说说她和崔氏最著名的崔丞相的关系。
崔丞相是她大伯,也就是她爹的亲大哥,她家还有个崔贵妃,是她二伯的大女儿,崔雪蕴小名五娘,因为她是她们家第五个女孩。
按大了排,她排第五,但在她的小家当中,她就是老大,因为她父母一生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
大伯是丞相,堂姐是贵妃,她自己还是个独生女,从她的墓葬品就能看出来,她家境有多好,父母有多宠爱她。
宠爱到为她逾制下葬,宠爱到为她求来苏轼的悼文。
是的,悼文最后写的很隐晦,但意思就是,苏轼没见过崔雪蕴,是被她父母的爱女之心感动,所以意思意思,写了这么一篇文章。
助理正在清理一对金耳环,突然,她叹了口气,“多幸福的孩子啊,家里人对她这么好。”
旁边的另一个助理插嘴:“这种幸福你要吗?十四岁就死了。”
“十四岁死也不代表是坏事啊,她活着的时候崔家倒是挺好的,但是她死了刚五年,崔丞相也死了,然后崔家倒了,崔贵妃在后宫自尽。要我说,这小姑娘算是幸运的,要是活下来,那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高教授听着她俩的对话,没做评论,他小心的去掉手中漆盒上的泥土,然后吩咐助理:“出去看看,杨董走了没有,要是走了,把花钗拿过来,我还没清理完。”
助理:“……”
那花钗都干净成什么样了,还用得着清理吗?想摸您就直说,我们私下里都戴手套摸过多少遍了。
杨青云参观完以后,没有再去工作的心情,就直接回了家。
他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呆呆的看着镜子。
从进入研究所的时候,他心情就不太好,听到崔雪蕴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以为这就是顶峰了,没想到,后面看见巨大漆黑的棺材,他差点当场落下泪来。
现在看不见了,那种感觉就不会再出现。
但是他不明白。
为什么他看见这些东西,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杨青云胡思乱想了很久,突然,他的房门被打开,杨业大咧咧的走进来,“爸,你回来了啊。晚上我在家开个趴体,你没事别出去。”
杨青云皱眉,“你又在家里乱搞什么。”
杨业举手:“这次我可没瞎搞!都是圈里朋友,我就是请他们来玩一下,你也不用担心我,我现在有别的目标,不会再跟那帮人一起鬼混了。”
杨青云才不相信他能转性,“什么目标?”
杨业嘿嘿笑了两声,“你知道gdwl吗?就是那个把贺若一签下来的公司,他们老总是个绝世大美人!真的,比关妍妍还好看,我提前查过了,家世清白,她父母做旅游生意的,也是富裕家庭。她在国内上的大学,毕业以后就自己当老总,你看她多有实力啊,连贺若一都签下来了。”
“这次你可不能再挑什么了吧,绝对的好女孩!”
杨青云本来就头疼,现在被他咋呼的,更加头疼了,“好女孩看不上你!赶紧走,别烦我!”
把杨业轰出去,杨青云躺到床上,疲累的闭上眼,然而梦里更不清净。
梦里的他紧紧皱着眉,嘴唇不停颤动,好像在说什么,可是发出的声音,却没有什么意义。
坐在某家新开业的餐厅里,林长枝拿着菜单,左右看看。
“这家装修的太好看了,”林长枝叹一口气,“他们的饭一定很难吃。”
他俩之所以进来,就是因为刚才林长枝激动的指着招牌,说这是新店,她想来尝尝,现在她又说这种话。
沉默片刻,苏衍问:“那,换一家?”
林长枝抬起头,睁大双眼:“为什么要换?我还想尝尝有多难吃呢。”
苏衍:“……”
罢了。
重新低下头,苏衍在菜单上随意的看了一眼,然后点了菜单第一页,推荐的第一份单人套餐。
而林长枝,她把整个菜单都看了一遍,包括她根本就不打算喝的酒水页面,第一遍慢慢的看,第二遍快速的翻,最后,林长枝叫来服务员,把菜单还给她:“我跟他要一样的,谢谢。”
……
服务员认出苏衍是谁了,但是餐厅有规定,不能私自拍照,更不能泄露客人信息,于是,她只能保持着澎湃的心情,拿走菜单,等回到后厨,再跟同事们激动的分享。
这家上菜效率很快,林长枝一边吃饭一边和苏衍聊天,说不了几句,她就会被苏衍逗笑。
不是敷衍杨业的那种笑,是发自真心的,即使苏衍根本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但就是因为这样,林长枝才觉得更搞笑。
气氛过于美好和融洽,以至于林长枝根本想不起来“及时止损”四个字,他们越聊越远,慢慢的,话题到了吕非言身上。
林长枝端着卡曼橘果汁的杯子,她瞪大眼睛,“你知道吕非言结过婚吗?还是跟一个人类,我真的……特别惊讶,不知道为什么,吕非言总给我一种,他应该是母胎单身的感觉,就跟我一样。”
说到最后一句,林长枝笑了笑。
苏衍轻轻眨眼,“吕非言结过好几次婚,你说的是哪一次?”
林长枝被呛了一下,“还不止一次?”
苏衍挑眉,“当然,他是没有女人就活不下去的狐狸,在他单身的时候,只要是长得漂亮的女人,他就不会放过。如果你不是总经理,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你就知道他的真面目是什么了。”
这是夸她漂亮的意思吗?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了,但林长枝还是忍不住脸红了一点点。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原来是这样……但是之前他跟我说和那个人类的事情时,我感觉,他很深情啊,好像到现在都没忘记那个人。”
苏衍垂眸,把吃完的盘子往旁边推了推,“深情和滥情不冲突。没有意中人的时候,他广撒网、捞最大的那条鱼,有了意中人,他就一心一意的对意中人好,等那个意中人死了、或者受不了他决定离婚了,他就再去找下一个,周而复始。”
林长枝:“…………”
“我以为,”林长枝的声音有点艰难,“狐狸都是很专情的动物。”
苏衍:“每个物种都有这么几个叛徒,人类不也一样。你只是比较倒霉,一上来就认识了吕非言,其实他们一族,大部分都符合专情二字,比如他表哥,就比他强多了。”
林长枝反应一会儿,才想起来吕非言的表哥是谁:“就是那个十年前回妖洲,还给吕非言亲情赞助了十万块的表哥?”
苏衍嗯了一声,“他和发妻结婚不过二十年,发妻就过世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续娶、也没和别的女子接近过,一千多年,一如既往。”
林长枝听的牙疼,“这、这也太惨了……”
苏衍搞不懂她怎么这个表情,“惨?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自己不觉得惨,那他就不惨。”
“话是这么说啊……”林长枝小声反驳,“但是一千多年一个人,不可怜吗?以前没结过婚就算了,现在结过了,知道两个人比一个人过得好,但他还是只能一个人,这就是被困住了啊。被他们之间的感情困住,而且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戳戳盘子里的食物,林长枝又说:“这样一看,还是吕非言的生活方式更健康,我可受不了要是有一天我死了,然后我的丈夫死活都不往前看,每天都过得很痛苦,那我就是投了胎,也不得安宁。”
苏衍陷入沉默,林长枝继续对盘子里的东西戳戳戳,她没抬头,因为她在琢磨别的事情,感觉很心虚。
轻咳一声,林长枝仿若无意的问道:“说起来,你有没有结过婚?不是在人间世都待一千年了吗?你是不是也和某个人类,成就了一段好事啊?”
林长枝脸上笑嘻嘻,心里在流血。
这问题太扎心了,但她还必须问,因为不问的话,她今晚就睡不着了,连做梦都要抓心挠腮,思考苏衍活了这么久,到底有多少个前妻、或者亡妻。
她的问题切断了苏衍的思绪,安静一会儿,他说道:“没有。”
林长枝直起腰,“没结过婚?”
苏衍:“没结过婚,没成就过好事,不管你在想什么,都没有。”
心里控制不住的乐开花,林长枝一边唾弃自己这么没出息,一边又有种想开心的蹦蹦跳的冲动。
冷淡的哦了一声,林长枝神色如常,“是眼光太高了吗?一千多年都没有一个让你看上的人,这不科学啊。”
苏衍皱了皱眉:“和眼光无关,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还是鬼魂,你们似乎对感情这种东西,都非常执着。可我不是,感情于一些人来说,是食物、是空气,离了就活不了,但于另一些人来说,是落叶、是雨水,看见就看见了,却不会不顾一切的想要把它们带回家。”
“我是第二种人,我讨厌下雨,也讨厌这种让人浑身变得湿漉漉、黏糊糊、还没办法甩掉的感情。”
一顿晚饭的时间,服务员过来给他们添了好几次水,即使他们都点了饮料,再一次端着冷水壶过来,服务员笑着对苏衍和林长枝说:“需要我再给您二位续水吗?”
没有拒绝的话,那就是同意的意思,服务员弯下腰,专业的替他们添水,林长枝看着从冷水壶里细细流出的冰柠檬水,感觉她的一颗心脏也泡在了这个水壶里。
哇凉哇凉的。
……
吃完饭,林长枝没回公司,苏衍把她送到家,然后,他就开车走了。
慢吞吞的上楼,把包扔到地毯上,林长枝转过身,用跳楼一般的姿势,失重的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虽然她说,她没有真的喜欢上苏衍。
虽然她说,她要及时止损。
虽然她还说,她要找一个适合自己的男朋友。
但不管是她,还是齐存微,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拖延的借口。从她说自己对苏衍很有好感的时候,她心里就清楚,其实,这已经算是喜欢了。
林长枝不笨,平时也是个拎得清的人,所以,她不会真的去找别的“男朋友”,这种说辞,说出来是为了让齐存微安心,也是为了让自己再得到一段自欺欺人的时间。
有点难过。
第一次真正的喜欢别人,就惨遭滑铁卢,更难过的是,她的眼光实在太好了,好到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能配得上的范畴。不管物种、还是资历、还是眼界、抑或者心境,他们都是完完全全不同的。
用双手紧紧的捂住脸,发泄般的嚎出声,过了一会儿,林长枝放下手,她坐起来,自己给自己打气。
“没什么大不了的,全世界的初恋都没有好结果,这个不行,再去找下一个啊,我长得这么好看,内在也是美美的,只要不提欠债,上哪找我这么棒的女朋友去。嗯,我是最棒的,我就是最棒的!”
“不伤心,不难过,更不许哭,睡一觉,等明天天亮,这件事就过去了,没人知道,所以没人会提起来。”
紧握拳头,林长枝用力的挥了挥,然后才站起身,往浴室走去。
第二天天亮,她醒了,但是,这件事还是没过去。
……
重新把苏衍塞回到齐存微手里,林长枝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是许莲的经纪人,她十分敬业的钻进许莲车里,而且说什么都不下去了。
身为全公司唯一一个佛二代,许莲根本不用公司分配,自己老早就买了一辆目前市面上最豪华的保姆车,也就比贺若一的那辆稍微差一点。
林长枝羡慕的把这辆车转了一个来回,等到了剧组,她才依依不舍的下车。
偶像剧片场都很简单,没有多少需要布置的,而且外景很多,男女主对手戏基本都是在外面。
林长枝一上午都混在剧组当中,跟这个聊聊天,跟那个谈谈心,但不是所有人都买她的账,有些就不愿意搭理她。
慢慢的,林长枝热情消耗光了,她就回到崔玉奴身边,崔玉奴见她过来,给她递上一杯新买的鲜榨果汁,还给她摆好了座椅。
林长枝坐下来,崔玉奴蹲在她身边,“林总,快中午了,你想吃什么?”
林长枝摇摇头,“剧组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是,我怎么记得一个小时前就在拍这一场,都一个小时了,还没拍完?”
崔玉奴也觉得他们进度太慢:“男主角总是ng,今天拍的是吻戏,明明很好过的,这种戏哪怕演技差也没关系,反正观众看的不是他们的演技。”
……太真实了。
林长枝吸了两口果汁,不再看他们,但是她刚低下头去,那边就扑通一声,林长枝惊愕抬头,发现是男主角崩溃了。
他跪在地上,满脸写着绝望:“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我下不去嘴啊!每次靠近她,我脑子里都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你不配!我不演了行不行,她太圣洁了,让我亲她,就跟让我亲圣母像一样,我会下地狱的!呜呜呜我真的不配,我不演了,不演了!”
林长枝:“……”
崔玉奴:“……”
大家目瞪口呆的看着男主角痛哭流涕,他翻来覆去就是说一句话,他不配,导演要劝他,他还激动的让导演自己来试一试,肯定是和他一样的反应。导演黑线,全剧组都黑线,只有许莲,无辜的站在原地,别人看向她的时候,她还会露出一个单纯的微笑。
男主角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了,他的经纪人带走了他,准备让他休息一天,等明天精神好点再回来。男主角走了,女主角今天没别的戏可演,干脆也放了假,坐在回程的车上,林长枝感觉很玄幻。
“许莲,你真的没对他做什么?”
许莲叫屈:“没有,我都准备好为艺术献身了,只要我不动心,那我就没破戒。谁知道他反而没有这种觉悟,哼,我就说嘛,人类总是心性不坚定。”
林长枝:“……”
这真怪不了人家。
你的佛性太强了!是个人都下不去嘴!
林长枝开始默默的思考,要不要给许莲安排一个替身,只要有亲热戏,就让替身代替上场。
先送到小区,许莲下车回家,崔玉奴一边倒车,一边问林长枝:“林总,你也回家吗?”
林长枝看着手机,摇了摇头,“我先不回去,咱们一起回公司。”
崔玉奴:“那个,林总,我不回公司。”
林长枝愣住,她看向崔玉奴:“不回公司你去哪?”
崔玉奴摸了摸脸,“有点事要处理。”
自从崔玉奴来了公司,她就没有因为自己的事离开过公司,每次出行,必然都是林长枝给了她任务,现在她居然有自己的事要做了。林长枝咔的一下按灭屏幕,她跑到副驾驶上坐好,眼睛亮亮的问:“什么事啊?说说、说说。”
崔玉奴:“……”
半个小时后,崔玉奴把车停在了博物馆附近的停车场里,林长枝望着不远处那个中华元素非常强烈的现代建筑,沉默片刻,她扭头问崔玉奴:“所以,你的意思是,抄你家的人,是考古队,他们不经过你同意,就把你家、不,是古墓里的东西,全都拿走了,你很生气,很想跟他们辩论一下,讲讲道理。”
崔玉奴:“……那是以前的想法了,按照道理,墓里的东西也不算是我的,最起码他们拿走了,不会卖掉,也不会破坏。我就是还有一点不甘心,因为这些,都是我主人的东西,应该给我主人才对。”
林长枝:“可是你主人不是早就死了吗?就算现在活着,那也是前世的事,不能再算是她的了。话说回来,你主人是谁,是前段时间被大雨冲出来的那个古墓么,我记得好像是崔氏墓,啊!我终于懂了,难怪你叫崔玉奴!”
好家伙,认识这么长时间,她总算是懂了,她的反射弧比某奶茶都长。
崔玉奴垂下头,她小声回答:“崔雪蕴,我主人叫崔雪蕴。”
第一个林长枝没听清,第二个听清了,她感叹的说:“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换了一下坐姿,林长枝又问:“那你今天过来是干什么,不跟他们讲道理了,难不成你打算偷点什么出来?”
“没有,”崔玉奴连忙否认,“我在我原本待的地方,放了一个假的本体,时间有点长了,我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障眼法是挺简单的,但是万一碰上比较灵性的人,被看出来就糟糕了。以防万一,我准备多给它套几层禁制。”
林长枝看看一旁庄重的博物馆:“刚出土的,应该还没开始展览吧,你打算怎么溜进去?”
崔玉奴笑,“不用溜,只要距离近一点,我就能完成。”
崔玉奴平时就挺可靠的,感觉她不会中途掉链子,林长枝点点头,“那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等崔玉奴解开安全带,她又补了一句:“只是加禁制,别拿不该拿的东西!”
崔玉奴无奈:“我不会的,主人不喜偷盗,我绝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林长枝笑:“有其主必有其仆,玉奴你这么好,你主人肯定也是个大好人。”
提到这个,崔玉奴神情骄傲了一些,“当然,主人最好了,就是因为她特别喜欢我,我才能像现在这样,生出意识,活过来,她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林长枝就是客套一句,没想到崔玉奴这么认真,她眨眨眼,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哎,要是喜欢的东西都能成精,我也有个特别喜欢的东西,是个发卡,别人在我生日时候送的,特别和我心意,我每年生日都要拿出来戴。会不会有一天,我的发卡也跟你一样成精了?”
崔玉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你……有喜欢的发卡了?”
林长枝愣了一下,“当然有啊……我头发这么长,上学的时候不戴发卡都出不了门。”
崔玉奴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告诉我,它是什么材料做的。”
林长枝呆滞:“啊?”
崔玉奴愤怒起来:“是金的还是银的?!是玳瑁的还是玛瑙的?!我知道了,一定是钻石的,说,是不是钻石这种华而不实、完全没有内涵的小妖精做的!!”
林长枝:“…………”
不管它是什么做的,都跟你没关系吧!你这个逼问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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